实习女警员花朵朵买了一套石三磊最新出版的科幻小说,然后直奔他家。她想要石三磊的亲笔签名。
石三磊居住“书与城”小区七号楼七单元三楼。
花朵朵站在门前按了几遍门铃,屋内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主人不在家吧。她正要转身撤离,楼梯口处走上一个老头儿,几乎与此同时,对面房门也被推开,走出一位戴口罩的中年妇女。老头儿住石三磊家隔壁。他拿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指了中年妇女一下说:
“找作家的吧?她是他家钟点工……”
钟点工提着垃圾袋已经走近楼梯。
花朵朵急忙将钟点工叫住。钟点工看看花朵朵,又看看她手中书:“刚才还在家呢。”走回来趴在门径向屋内看,突然惊叫说,“地上有血,天啊,出事啦。快报警吧——”
“我就是警察。”
花朵朵急忙拿出手机向上司门朝东报告。
钟点工拿出钥匙打开门就要向屋内走,被花朵朵一把拉住。
花朵朵谨慎地走进去。卧室内,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地上,胸部与身边地面都是鲜血。她蹲下身用手指试试死者脖颈处的动脉,然后退到门口:
“你认识死者吗?”
“是作家。”
钟点工有些害怕要离开。
“你不能走。”花朵朵留住钟点工,“我们头儿可能有话问你。对了,你叫什么?”
“李梅。”李梅掂掂手中垃圾袋,“我把它处理掉,马上回来。”见花朵朵点头,李梅快速离开。
花朵朵看一眼手表,正好十一点十五分。
门朝东带着另一名助手栾大猫迅速赶来勘察现场:石三磊整齐地穿着外套,脚上穿着一双黑色旅游鞋,紧紧扎着鞋带。胸部三处刀口,一处位于心脏。手中攥着几根长长的毛发。一把30厘米左右的水果刀躺在尸体旁。刀上都是血迹,应该就是凶器。床单干净整齐。床头柜上放着装有水果的茶盘。屋内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发现可疑的脚印等其它直接线索。
门朝东命花朵朵将水果刀和死者手中毛发带回刑警队进行检测,然后打量整体空间布局:进门便是客厅,兼做餐厅,门内有一双男士拖鞋。客厅长方形,南北方向,分别与南、北阳台连接。北阳台兼做厨房,门旁是卫生间。剩下两个房间,里侧为卧室,外侧为书房。
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没有发现有助于破案的东西。书房内,电脑尚未关闭,停留在Outlook收发邮件状态。掀盖式手机在电脑桌上,手机盖被掀开,一封短信没有写完。手机旁边放着几份三十二开和十六开牛皮纸信函,封口没有拆开。
门朝东拿起信函看了看,应该是杂志社寄来的样刊,又拿起手机看,短信内容为“赵编辑,稿件已……”查看短信收件箱,有一封赵编辑发来的短信,内容为“石老师,上周向您特约的作品,总编现在要看,请您马上发来,谢谢!”短信接收时间为今天上午九点二十三分;再打开Outlook“已发送邮件”查看,今天只发送一封邮件,主题为“赵编辑请收”,发送时间为九点四十五分。看来Outlook中的“赵编辑”与手机短信中的“赵编辑”为同一人,那么,案发时间应为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之后,到中午十一点十五分之前。
李梅处理完垃圾早已回来。
门朝东将她叫进客厅:
“你什么时间离开的?”
李梅想了想:
“进入对门王老太太家的时间,应该是九点二十左右。从这里出去就去了对门。”
“来石家做钟点工多久了?”
“快两年了。”
“最近发现死者与什么人往来比较多,或者有什么比较特殊或者怪异的事情没有?”
门朝东看着李梅问。
“好像没遇到过。我一个钟点工,每天在他家工作也就一两个小时,没发现……”李梅忽然一愣,“对了,有一件事挺奇怪的。也是作家。有一天我来打扫卫生,石作家正和那位作家吵架,好像是谁抄了谁的情节。我也不知道‘情节’是什么东西,反正吵得可厉害了,差点打在一起……”
“你知道那位作家叫什么?”
“叫——,叫——,好像叫白天儿。”
这时花朵朵打来电话:刀上没有发现指纹。毛发是人的头发,根据DNA比对,确认头发属于白天儿。门朝东让栾大猫留下李梅的地址和电话,约同花朵朵一起赶去白天儿家。
白天儿住在同一小区十八号楼。他正在家中会客,而且头发已经变短。理发时间为昨天傍晚。客人是省城一家影视公司的总经理,来与白天儿策划一部100集的电视情景剧。那么,死者手中长发会不会是白天儿早有预谋,提前准备好的呢?
“今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门朝东问。
“我和总经理一直在图书馆查资料。我根本没有离开过图书馆。图书馆工作人员可以作证。总经理也能为我作证。”白天儿感到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石三磊死了。”
“啥——”白天儿一下愣住,稍顷,脸上现出极其悲伤的表情,“肯定是被杀。”
花朵朵微微一怔:
“你怎么知道石老师是被杀?”
“土豆都能想明白。如果是自杀,你们能来调查我吗?而且,死亡时间,或者案发时间应该在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否则你们也不会这样问我。我可是写侦探小说成名的。”白天儿的手有些颤抖,点燃一根烟用力吸了两口,“按理说不可能啊。今天是周三,上午他不应该在家啊。每周三上午,他肯定去邮局开信箱,然后去‘流浪人大排档’点一盘排骨,一盘水煮花生豆,一碗牛肉面,半斤散白酒,两瓶啤酒,然后采购下一周食品,回到家总得下午三点左右。这已经形成了规律,几乎没有改变过。”
“你们,因为情节抄袭吵架过?”
“什么情节抄袭?啊——”白天儿忽然想起,“哪是什么抄袭啊?有一个情节我们想到一起了。他已经写完了。我修改一下就是了。我们是好朋友,能因这点小事吵架吗……”
“石三磊一个人生活吗?”
“唉——,我们这些作家成名前都比较落魄,哪有人愿意跟我们受苦?他和我一样,多年前老婆就走了。”
门朝东让栾大猫留下白天儿的手机号,然后告辞。一边下楼他一边想:白天儿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凶手则另有其人,而此人要具备三个条件:其一,能出入死者家,必与死者熟悉;其二,能拿到白天儿头发,必与白天儿熟悉;其三,知道死者与白天儿曾有作品情节不谋而合,必然同时熟悉死者与白天儿,否则就不会在死者手中放一缕白天儿的头发……至楼下进入警车后,门朝东还在思考案情。
花朵朵开车向小区外驶去:
“头儿,回队里吗?”
这时,李梅从十七号楼出来,向十八号楼走去。
门朝东灵机一动:
“大猫,打电话问白天儿,他家是否用钟点工,叫什么名字。”
栾大猫打完电话说:
“用钟点工,叫李梅。”
“停车。”
门朝东命栾大猫下车,暗中监视李梅,然后与花朵朵赶去案发现场。在石三磊家门外,花朵朵按照门朝东的指示,将她与李梅相遇和发现屋内血迹的过程详细演练一遍。门朝东趴在门径上向屋内看了一会儿,将床单铺与地上,让花朵朵躺在死者的位置,然后站到门外换了几个角度又向屋内看了一会儿……门朝东示意花朵朵将石三磊家房门关上,然后找来物业工作人员用备用钥匙打开王老太太家房门。
王老太太因半身不遂已经卧床不起两年多,看电视成了她惟一能做的事。每天除了睡觉,其它时间基本都在看电视。老伴儿是位业余画家,单位工作忙,又不会处理家务,所以也请了钟点工李梅。王老太太说李梅每天来的时间都在十点左右,今天九点二十就来了,提前了四十分钟。
门朝东向四处打量一下,疑惑地问:
“您屋内并没有钟表啊。”
“嗨,我都这样了,时间对我还有什么意义?”王老太太有些悲观,“是李梅说的。她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因为家里有点事,我提前了40分钟。’她还拿出手机看一眼,然后说‘正好是九点二十’。我还对她说,家里的事要是急,今天不收拾也行……”
“您又怎么知道以前每次来的时间都在十点左右?”
“哦,有时候我会问她。”
门朝东看一眼电视画面:
“今天李梅来的时候,您看的是什么电视节目?”
“上午我看的是《宰相刘罗锅》。我最爱看这个电视剧了。当时,当时——,对了,刚刚开播十三集。”王老太太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李梅出什么事了吗?”
门朝东不作任何回答,离开王老太太家,给电视台打了电话,然后电话命令栾大猫立即将李梅带到石三磊家。
门朝东看着李梅说:
“作为钟点工,你的口碑不错。不过,在这家,今天发生了什么故事,你,说说吧。”
“我,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李梅故作镇静,“我什么也不知道。”
“嗯,我提醒你一下。”门朝东说,“进入王老太太家时,你说时间为九点二十,这个时间,与你对我说的时间也相符。你以为王老太太是无法知道准确时间的人,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在看电视。‘宰相刘罗锅’第十三集播出时间为十点零三分。”
门朝东示意花朵朵拿过李梅手机,看一眼上面时间,与手表对照一下:“你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基本正点,那么,你为什么要在时间上说谎?其实你的目的很简单,时间向前提四十分钟,石三磊死亡时你就不在现场了。”
门朝东的声音一直保持温和,“你根本没有作案经验,精心布的局都是漏洞百出。比如白天儿的头发。你准备他的头发可能不是为了放在石三磊手中,最后放进石三磊手中可能是个意外。可你没想到,案发前石三磊把头发剪短了,而且他没有作案时间。还有一个问题你根本没想到,你是可以随时出入白家与石家的人。你想嫁祸白天儿,结果把我们的视线引到了自己身上……”
李梅不再说话,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在思考对策。
“趴在门径上是看不到卧室的,更看不到卧室内的血迹,而你却看到了。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石三磊已经死了,怎会说‘出事了’?将门打开,站在门外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看到卧室内躺在地上的人,而你却在门外说死者就是石三磊,如果你不事先知道情况,怎会知道死者就是石三磊……”
“今天是周三,石三磊本应去邮局,去饭店,然后采购食品。事实上他已经出去了。比如电脑桌上还没来及拆开封口的信函,比如他穿戴整齐。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在家通常不穿外套,而石三磊甚至穿着旅游鞋。这些都说明他出去了。拖鞋就在门旁,他没来及换。为什么?因为有位姓赵的编辑向他要稿子,而且特别急。他在Outlook上发出稿子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开启电脑发送邮件,有五分钟足够了,也就是说,九点四十分左右,他才从外面回到家。你说九点二十已经进了王老太太家,此时的石三磊根本不在家,你怎么对我们的美女刑警说‘刚才还在家呢’?”
李梅低下了头。
“事实上,石三磊回来时,你就在卧室内,而且干着一件不应该干的事。石三磊发送完邮件,给赵编辑回短信时,突然听见卧室内有响动。他放下手机走进卧室,看到了你在做的事情。然后,你们发生了争执,然后,你拿起床头柜上茶盘里的水果刀刺向石三磊……再然后,你清理了现场,走进对门故意说错时间,目的是给自己找一个案发时不在现场的时间证人,结果,恰恰暴露了你自己。”
“嘿嘿嘿……”李梅突然发出冷笑,“你还真会编故事……你说我在干不应该干的事,我干什么了?你前面说的那些不过巧合而已。嘿嘿嘿……证据呢……”
这时,一位很有学者派头的老头儿礼貌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很粗的纸卷。
“领导让我回家拿一幅画送给单位来的客人,可我发现存放画卷的书柜里多了这个,打开一看竟然是郑板桥的真迹,这可是宝贝啊。不过,这不是我家的东西。今天早上我将一副新作放进柜里时,还没有这个。我问老伴儿哪来的,老伴儿也不知道。我想可能与钟点工有关,因为今天只有她去过我家。老伴儿说你们正在调查她,不知这个有没有用处,所以我就送过来……”
门朝东示意花朵朵接画,然后命栾大猫:
“请白天儿。”
栾大猫亲自开车将白天儿接来。
他打开画卷一看,当即肯定说:
“正是石三磊收藏之物。我们两个经常一边欣赏此画一边喝酒。这也是他惟一值钱的家当了,就放在卧室的床下,与他死亡有关?”
“你能保证这上面没有留下你的指纹吗?”
门朝东盯着李梅问。
“是,是我干的。我惦记这幅画快半年了。本来已经设计好了,打算趁他今天上午不在家拿走这幅画,然后将白作家的头发留在**,让警察怀疑是白作家偷的。可我刚刚拿出来,石作家就回来了,吓得我半天不敢动。我怕他一会儿来卧室,想慢慢将床归回原位,没想到还是弄出了响动,结果被他发现。可他一定要报警——如果他不报警,我也不会……我不敢把画拿回家,害怕被你们怀疑去搜查我家,就放在了对门,想等风平浪静了再拿走……”
李梅如实交代了作案过程。
案子破了,三位刑警的心情却无法轻松:李梅因为一个“贪”字毁灭了一位较有成就的作家,也毁灭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