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突生变故(1 / 1)

美人难嫁 是今 5637 字 1个月前

宫卿在重阳宫里陪着向太妃闭门不出。向太妃让她去御花园转转,宫卿便找各种借口不去。她可不想碰见阿九或者慕沉泓再惹出什么麻烦。

向太妃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不再提。不过她心里依旧认为,宫卿嫁给谁都不如嫁入东宫最为合适,既堵了众人悠悠之口,又可延续安国公府数十年的荣华富贵,她自己在宫中的晚年,也会无比的尊荣逍遥,此乃一箭三雕之好事。至于真心么,身处后宫的向太妃,自有一番透彻的理解。君恩似水,纵然帝王有过一时半会儿的真心,哪敌得过似水流年如花美眷,一轮一轮的新鲜美人儿就像是令人忘情的水,最终洗干净了当初的一点真心。

向太妃并不是太后,自然也就没有帝后的晨昏定省,重阳宫里十分安静闲适,宫卿没事便陪着向太妃下棋闲话。

临近端午,天气一天天热的飞快,异于往年,宫卿来时也没料到会这么热,并没有备薄衣,午后阳光一晒,饶是玉骨冰肌,也出了层薄汗。

向太妃看在眼里,情不自禁道:“还是年轻好,这带着汗意的模样,跟沾了露水的芙蓉一般好看。”

宁心姑姑笑道:“姑娘模样生的极好,又是太妃心尖上的宝贝,自然怎么着都是好看的。”

向太妃道:“卿儿你去净室洗把汗,这天儿真是热。”

宁心收了棋局,吩咐宫女备水。

宫卿在卧房的净室洗浴之后,宁心手捧了一件衣衫进来。

“这是太妃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请姑娘穿上看看是否合身。”

宫卿抖开一看,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件夏装用的面料极其轻薄,米白色的底子,用金丝线绣着桃花,桃花用用粉晶石点蕊,即素雅又娇俏,穿在身上,流光溢彩,衬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妩媚。

宁心赞道:“姑娘真是仙子一般的妙人。奴婢是个女人,也瞧得痴了。”

宫卿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净室出来。

走出太妃的寝宫,只听见外面的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了片刻,银牙暗咬,也只好走出去见礼。

他是太妃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呢?总之,不论如何,就那么刚刚好在她穿上一件十分漂亮的新衣裳时,他就那么巧地来了。

衣服美则美矣,也实在是太紧了,弯腰见礼的时候,只觉得胸前一坠。

自然,某人的心,也是一坠。而且毫不掩饰地用目光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惊艳!

“宫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向太妃笑了笑:“她来了有几日了。”

“怎么没听太妃说起。”某人明显是一种遗憾而埋怨的口气。

宫卿:“……”就装吧你们。

“你们聊,我去睡会儿,哎呀,眼皮都睁不开了。”太妃立刻哈欠连天地走了。

太妃不在正好。

宫卿从袖中拿出那枚扳指,放在了慕沉泓面前的桌上,正色道:“这礼物太贵重,臣女不敢收。”

唉,还真是生了气呢,板着小脸也这么好看。他笑吟吟望着她:“其实,那盆比翼双飞的牡丹花在我心里更贵重。”

宫卿又羞又气,一双翦水明眸里又出现了那种想要发飙却不敢,那娇俏泼辣羞怯隐忍的眼神,勾得他心里一**。

他把扳指放在鼻端下,笑吟吟地望着她:“你一直随身带着吗?好香。”

宫卿面色通红,心里噗的喷了一口鲜血。**裸的调戏啊。

“太子殿下美意,臣女不敢领,人言可畏,请殿下体恤。”

他当即正色道:“清者自清。不过是一份赏赐,竟然也有人会多想么?”

你以为呢?姐都快嫁不出去了啊。宫卿心里抓狂,面上还要毕恭毕敬,忍得真是好辛苦。

他叹了口气,收起扳指放在了怀里,还用手捂了一下,仿佛是要将那扳指贴在心口一般。

宫卿:“……”

“宫小姐好似不欢迎我,每次来都是一副送客的表情。”

宫卿说了声:“不敢。”心中却道,不然你以为呢?

“那,我就告辞了。”走到殿门外,他回眸一笑,“宫小姐来,是求太妃一件事的吧。”

宫卿心里一顿。等他下文。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让我猜一猜。”

宫卿莫名的紧张起来,他不会猜得到吧。

“是不是,想让太妃给宫小姐做媒?”

顿时,他很高兴地看到美人的小脸变了颜色,唉,真是什么表情都好看啊。

“其实,父皇也是很乐于成人之美的,太妃只管开口。”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捂了一下胸口,转身离去。

宫卿瞬间抓狂,这人真是好讨厌,居然被他猜中了。

慕沉泓一走,太妃便及时精神抖擞出现。

“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睡着呢。”

你能睡着才怪啊。

宫卿深感太妃仍旧没有死心,再加上方才慕沉泓的突然来访,以及最后的那几句话,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抹隐忧。

想了想,她索性直接对向太妃道:“姑姥姥,皇后和阿九都不肯让我嫁给太子。”

“你怎么知道的?”

“是薛佳和赵国夫人亲口所说。”

向太妃怔了一下,满面的喜色退了不少。

“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好高骛远只会跌得更惨。”宫卿见向太妃默然不语,便又道,“岳磊他很好,我母亲也很喜欢,请姑姥姥成全。”

向太妃点头:“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好信儿吧,这孩子我见过,的确不错。我虽然年纪大了,总不会连个人名也记错,你放心吧。”

宫卿这才舒了口气,嫣然一笑:“多谢姑姥姥。”

翌日上午,宫卿便收拾好东西,出了宫。玄武门外正巧碰上进宫赴宴的睿王一家。宫卿忙上前见礼。

江氏笑嘻嘻扶起她,“好孩子,是来进宫瞧太妃的么?”

宫卿柔声答是。虽未抬头,却感觉到自己身上落了一道炽热浓烈的目光。

她装作不知,只看着江氏和慕灵庄。

江氏拉着她说了几句话,这才放手。

宫卿坐进轿子,云叶放下轿帘的那一刻,那一道目光射进轿中,恰好和她的眸光对上。幸好及时放下了轿帘,挡住了那一道犀利明澈又灼热的目光。

慕灵庄在慕昭律眼前晃了晃手,“大哥的眼都看直了。”

慕昭律拍开了她的手:“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端午节的宫宴,算是宣文帝的家宴,除却几位太妃,便是睿王一家。慕灵庄没想到端午节的宫宴上,居然会有沈醉石。

连沈醉石自己,也没有想到。

被传到宫里的时候,他依旧以为会是像往常那样,群臣同宴。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竟然只有他一个外臣。

当即他心里便是一沉,该来的终归要来了。

的确,今夜沈醉石的出席,是阿九一手促成。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昭告世人沈醉石的驸马身份。而宣文帝这段时间以来,通过自己亲自的考察,以及慕沉泓的观察,认为沈醉石的人品为人都很不错,足以堪当驸马。于是也就打算趁着今日的家宴,对沈醉石挑明。

沈醉石聪明过人,自然知道今夜的宫宴意味着什么。可惜,多少人艳羡的好运,他根本无感。阿九虽然长了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孔,她的脾气和心胸却将她的丽色抹得一干二净。

而沈醉石若有所思的冷峻容颜,阿九只觉得俊美之极,百看不厌。只恨公主府建得太慢,不然十七岁生辰一过,便可以和他早日朝夕相对,举案齐眉。

慕灵庄笑眼旁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叹可笑。

宣文帝特意将慕灵庄叫到身旁,问她江南的风景。

慕灵庄巧笑盈盈,说话风趣,声音柔美,乖巧可爱的模样,越发衬得阿九高傲冰冷,盛气凌人。即便是她爱慕的目光,都令沈醉石觉得异常烦躁。

向太妃今日是有目的而来,眼看酒过三巡,宣文帝兴致高昂,便笑吟吟道:“皇上还记得我侄女的闺女么?就是宫锦澜的女儿。”

宣文帝点头笑了笑:“记得,叫宫卿是吧。”

沈醉石和慕昭律齐齐抬起头来看着向太妃,各自露出不同的神色。

慕沉泓抬头看着向太妃,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期待。

就不要大意地继续往下说吧,太妃,今晚就全看您老人家的了。

向太妃笑眯眯地说:“前几日她进宫来陪我,我见她身上带了一枚白玉扳指,一问原来是太子送的。”向太妃说到这儿,抿唇一笑,看着宣文帝欲言又止。

果然,宣文帝看向了自己儿子,目光中露出一丝惊异和询问。

慕沉泓点了点头:“阿九去送的。”

向太妃又添了一把柴:“还听说太子还送了她一盆比翼双飞的牡丹,是养馨苑培育的新品。”

宣文帝越发惊诧,而独孤后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快要挂不住了。

慕沉泓佯作不知独孤后的眼神,一本正经地问向太妃:“宫小姐可喜欢?”

向太妃笑呵呵道:“自然是喜欢。那白玉扳指她一直带着身边。”

宣文帝心道,太子素来行事稳妥,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难道是情难自禁?想到宫卿的绝色,他又理解了儿子的失控行为。

人不风流枉少年,谁不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呢?

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宣文帝微微眯起眼眸,那年,她……才十四岁吧。

向太妃做足了铺垫,这才笑着道:“皇上,你看这一对小儿女,倒真是有趣的很呢。”

宣文帝自然明白了向太妃的意思,笑呵呵地扭头看着皇后,“梓童,你觉得宫家的女儿如何?”

独孤后笑了笑,却不回答,扭头去问九公主:“阿九,你觉得如何?”

向太妃心里有些不悦,这一家子真是不成体统。这种大事,做丈夫的去问老婆,做娘的居然去问女儿,莫说是皇家,便是普通人家,也没这样的规矩,将一个女儿教养得无法无天,居然要对长兄的婚事指手画脚。你当爹的是吃干饭的么,还是当皇帝的爹。

阿九眉头一挑:“不好。娶妻娶德,皇兄的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怎么能娶个红颜祸水。”

向太妃一听,肺都气炸了。只可惜她不是太后,不然定要站起身来赏这丫头一记耳光。此时此刻,向太妃更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必须站在最高处,才能将众人踩在脚下。太后太妃一字之差,她只好生生忍下。

对于阿九来说,这个世上,决不允许有人盖过她的风采。既然宫卿的容貌天生胜过她一筹,那命运就不能再强过她。宫卿若是嫁给慕沉泓,便成了她的嫂子,日后成为皇后,更是压在她的头上母仪天下,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再说,她早就知道自己母亲不喜欢宫卿,有独孤后撑腰,所以说话也就格外的放肆。

宣文帝不悦道:“宫夫人出身高贵,宫家又是诗书世家,宫尚书才华出众,阿九不可妄言。”

阿九哼了一声:“太妃若是想要给她寻个婆家,我瞧着那刘榜眼不错。”

向太妃一听气得险些背过气去,这一届的榜眼刘熠年过四旬,老气横秋,半头白发,是个鳏夫。

宣文帝皱眉,“阿九不要胡闹。朕觉得宫家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梓童你说呢?”

皇后浅笑着还未开口,阿九腾地一声站起来,“父皇,我决不答应让她嫁给皇兄。”

“你皇兄的婚事,哪有你置喙的道理。”宣文帝面露厉色,史无前例地对阿九说了一句重话。

阿九怔了一下,声音小了不少,却依旧嚷嚷道:“父皇,我就是不要她嫁给皇兄,我就是不喜欢她。那榜眼哪里不好,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我觉得配那宫卿正是合适,郎才女貌。”

折磨压制刁难宫卿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是阿九寂寞深宫的一味调剂。看宫卿过的凄惨不如意,她才觉得开心。

宣文帝瞪着眼睛,喝了一声:“胡闹,闭嘴。”

阿九被吓住了,因为宣文帝从未对她如此严厉斥责过。

独孤后这才道:“皇上息怒。家和万事兴,今日乃是端午佳节,切莫为了这事动怒生气。阿九说的也是,刘熠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成熟稳重,又极有才华。太妃觉得如何?”

向太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一心想要将宫卿嫁入东宫,所以压根就没提岳磊,谁知却弄巧成拙,万没想到事情演变到这般田地。她又急又气,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提岳磊了。

宣文帝眯起眼眸看着独孤后,腮帮的肌肉隐隐跳动。

独孤后垂着眼帘,冷冷道:“宫卿的婚事,自有他父母做主,皇上何必操心。”

沈醉石突然站了起来。

“陛下,臣有事相求。”

宣文帝吸了口气,私心庆幸沈醉石缓解了僵局,道:“爱卿只管说来。”

“臣幼年曾得宫小姐救命之恩,愿意和宫小姐永结百年之好,报答她的恩情。”

此言一出,顿时九公主的脸色就变了,连宣文帝也沉下脸来,召见沈醉石进宫赴宴,已经暗示了他的身份。他居然还敢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时间,宣文帝骑虎难下,一方面气恼沈醉石的不识时务,另一方面又欣赏他的勇气可嘉。

九公主万没想到沈醉石居然会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登时嫉妒,挫败,伤心,羞辱等感觉蜂拥而至,像是无数把刀,将心肝肺都锉地一颤一颤地疼。自然,对宫卿的恨意,也是狂涛万里,恨不能排山倒海地淹到宫府。

沈醉石已经豁了出去。既然宣文帝没有挑明尚公主之事,他还是自由之身,况且就算宣文帝挑明,他也可以拒婚。今日这一切虽然来之不易,但若没有当日宫卿的那二十两救命银子,又何来今日的一切。结草衔环以报恩人并不是一句空话,他身为七尺男儿,当一言九鼎。

宣文帝沉默着,气氛变得尴尬压抑,像是一场暴雨将下不下的时候。

慕沉泓也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沈醉石居然如此有胆,他正欲开口,突然,对面的慕昭律站起身道:“皇上,臣侄心仪宫小姐已久,还请皇上成全。”

慕沉泓脸色骤然一变。事情急转直下,竟是瞬息万变,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更让人惊诧的是,宣文帝居然当即就应了一声:“好。”

江氏急得在桌子下掐了儿子一把,这个时候他来添个什么乱啊。岂不知,睿王一言既出,并非添乱而是救场。不止宣文帝,九公主和向太妃,皆暗暗松了口气。而独孤后心里却堵上了一口闷气,她私心里已经打算让薛佳嫁给慕昭律,好在慕昭律身边放个眼线,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江氏提这件事。

独孤后蹙了蹙眉,正欲说什么,九公主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目露恳求哀求之意。她是担心独孤后阻拦慕昭律娶宫卿,这样的话,沈醉石仍旧不会死心。

独孤后看着阿九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心软,终于咽下了想要说的话,而是对着江氏轻声笑道:“宫大人的女儿才貌双全,和睿王倒是一对绝配呢。”

既然帝后都开了口,江氏只好僵笑着点头,心里却又是气恼又是担忧。原本她是很中意宫卿的,自从生日那日见到慕沉泓的礼物,她当即就绝了这个念头。谁知道慕昭律竟然不和她商议,突然就自作主张请宣文帝赐婚。

这时,向太妃才觉得自己的心放回了原处。这短短片刻工夫,真是起伏跌宕,意外迭生。幸好,结局算好。宫卿虽然没有嫁入东宫,但嫁给睿王却是比岳磊和刘榜眼好过百倍,也不算是屈就,她在侄女面前也能有个交代。

宫宴罢,宣文帝派人送睿王母子和沈醉石出宫。

沈醉石出了宣和殿,万顺公公过来叫住了他。

“沈大人稍后,九公主有话要说。”

沈醉石略一蹙眉,沉声道:“微臣听命。”

这时,阿九已经走到他跟前,万顺带着宫女内侍皆识趣地退到廊下。

眼前的沈醉石高挑俊美,如同一枝高山上的修竹,风雅高洁,身上有拒人千里的傲气。阿九生平第一次尝到又爱又恨的滋味,也第一次被人拒绝。

她怨恨委屈地问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沈醉石沉默了片刻,弯腰施了一礼,道:“宫夫人和宫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微臣并无他意,只不过是知恩图报而已。”他言语之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气,面色也是冷如冰霜。

此时此刻,阿九异常后悔,方才若不是自己一时气愤,想要宫卿嫁给刘熠,沈醉石也不会被激怒。阿九想起了慕沉泓曾告诫她的话,宫卿是沈醉石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想让他对你好,你就要对宫卿好。她当时只是随口答应,却也没放在心上,眼下看见沈醉石冷若冰霜的容颜,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报复心,又将他推到了更远的距离。

的确如此。沈醉石此刻对阿九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没想到她不仅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竟然还有一副蛇蝎心肠,竟然要宫卿嫁给刘熠。

宫卿从今夜起将成为睿王的妻子,本是与自己一桩数年前就埋下伏笔的姻缘,全是因为阿九,而成为梦幻泡影。

极度的气愤和失落,让沈醉石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好似已经被她砍去了最美丽斑驳的一段,这种刻骨的痛,却还不能表露,只能憋在心里,心肺都几乎快要炸开。

“微臣告退。”对阿九极度厌恶和愤恨让他的傲骨之中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的狂放,根本无视阿九是否话已说完,转身就拂袖而去。大不了一身布衣,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天下之大,总有爷的容身之处。

慕灵庄悄然回头,默默看了一眼沈醉石傲然离去的身影,心里暗暗生出一抹敬慕来,这样才是铮铮傲骨的真男儿。

阿九气得快要哭出来。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委屈和打击,她也觉得心里憋屈地快要炸了。

“阿九。”不知何时,独孤后来到她的身后,面色严肃而冷漠,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爱怜和怜悯。阿九强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不是你的良配。”

阿九没想到独孤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吓之下,忙抹去眼泪,道:“母后为何这么说,母后不是答应了要让他做驸马的吗?”

“是,我原本是答应了你,可是从今日他的言行来看,我觉得你嫁给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母后,不会的。求母后下旨,宫卿已经许给了睿王,他会好好对我的。”

“你这孩子,你以为一切都可以用下旨来解决吗。你可知道,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一辈子过的有多憋屈有多难受吗?”独孤后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嗓子里好似磨过去一把刀。

阿九急道:“他对她只是感恩。方才是我考虑不周,想要宫卿嫁给刘熠,这才惹恼了他。”

“阿九,我想让你嫁给你喜欢的人,所以我没有反对过沈醉石,但如果他心里没有你,即便你喜欢他,我也不会答应。”

“母后,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我宁愿你不嫁,也不会答应你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没想到独孤后对她的威胁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完,转身就走了。

阿九怔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万万没想到母后居然一下子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

安夫人怯怯地说道:“公主莫急,娘娘今日心情不好,等过几日,公主再好好与娘娘谈谈。”

阿九气道:“母后怎能出尔反尔。”

安夫人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不过是不想你重蹈覆辙。

“我去找父皇去。”阿九一跺脚,立刻朝着宣文帝的寝宫而去。

宣文帝正在与慕沉泓谈话,阿九进去时,宣文帝眉头蹙了蹙,对慕沉泓欲言又止。

阿九也顾不上慕沉泓就在一旁,趴在宣文帝的膝上就哭了起来。

“求父皇给阿九做主。”

宣文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阿九,今日本来我是想挑明的,可是出了这样的状况,此事还是暂时放下为好。”

“为何?父皇一日不下旨,女儿心里就一直悬着,父皇也看见了,今日他还想着要娶别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能急着下旨。今日他的硬气孤傲你也瞧见了,此时下旨若他抗旨拒婚,皇家颜面何存?你日后还怎么见人?”

阿九一怔,立刻哭了起来:“那父皇也不答应我嫁给他么?”

宣文帝道:“不可操之过急,你也要改改性子,强加硬压不是办法。总要他心甘情愿,日后才能琴瑟和鸣。”

“那父皇打算怎么办”

“阿九你还小,婚事不急。等过段时间,你若能将他的心暖过来,他肯心甘情愿娶你,再下旨也不迟。”

阿九听到这儿才算是稍稍安心。

宣文帝叹了口气好似很累的样子,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

阿九站起身,这才发现慕沉泓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沉静,仿佛冰玉一般。

江氏一登上马车,便忍不住问慕昭律:“你为何要接那烫手的山芋?就算你喜欢她,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和将来。”

慕昭律笑道:“母亲不是也喜欢她么,年前一直念叨着要让皇后说媒。”他心情极好,一路抿着笑意,越发显得风姿俊美,意气风发。

江氏道:“那是年前,她生日那天,慕沉泓派阿九送了礼,你可知道?韬光养晦还不够,你居然还出头和他去争。”

“阿九送礼不过是恶作剧,若是真心喜欢她,又岂会将她放在风口浪尖之上?更何况方才向太妃向皇上提议的时候,他不发一言,显然并无此意。”

“他这个人表面秀雅斯文和善可亲,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他的心眼可比他爹多得多了,你小心些。”

慕昭律浅浅一笑,道:“所以,让他认为我是个贪恋美色不识时务的人,不是也很好么?”

江氏哼了一声。

慕昭律又笑:“娶了她,安国公,宫尚书,还有向太妃,都成了我们的亲戚,不正是母亲所愿么?”

这句话实实在在说到了江氏的心坎上,原来她打算和宫家结亲,也是这个缘故。宫卿的家世,真是无可挑剔。

慕灵庄欢喜地笑道:“母亲胆子小,还是大哥有魄力,才能娶到宫姐姐这样的美人。我就想让她当我的嫂子。”

江氏分别横了儿女一眼,气道:“你们年轻,等到了我这把岁数,就知道什么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了。”

消息传到宫府已是午夜时分。

宫锦澜意外之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除却东宫,睿王算是最好的其次。

如果是三个月前,宫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睿王府联姻,可是自打宫卿生日之后,情况急转直下,有濒临嫁不出的危险,她已经被磨没了脾气,心里期望也大大降低。对于那些不敢招惹是非的缩头乌龟来说,睿王可谓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愿意接手传说中的“太子妃”,已是难能可贵。更何况,身为一名颜控,宫夫人对睿王的相貌,实在是无可挑剔。

所以,也就勉强觉得还算满意。

而对宫卿来说,这桩婚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明明给向太妃提的是岳磊,怎么会成了睿王?就算向太妃出于私心没有提到岳磊,也定会提起太子,怎么就会成了睿王,她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闪过睿王那一道明锐犀利的目光,宫卿心里竟然微微有些紧张。虽然并不了解他,但从那沉稳的气度,犀利的眼神来看,他应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而江王妃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嫁给他,其实不如岳磊。

一则,睿王家世比岳磊好的太多,自然,嫁过去之后也将会有更多的束缚和不顺心;二来,嫁给睿王,只怕日后经常会碰见慕沉泓。一想到他,她心里便涌上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向太妃经历这一夜惊吓,翌日便有些身体不适,到底是岁数大了,经不得波折。此病因宫卿的婚事而起,于情于理宫卿都该去道看望。而且,她也想去宫里问问太妃,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起进宫,宫卿便隐隐头疼,但日后嫁给睿王,只怕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宫。这是躲也躲不开的事情。除了阿九,她其实心里更不想碰见的人是太子慕沉泓。

不过,如今自己已经被许给睿王,就算再碰见慕沉泓,他也不会怎样,毕竟,她已经算是“有主”的人了。

心心念念着不要碰见这两人,巧极,就在宫门外,碰见了打算出宫的阿九。

见到宫卿,阿九顿有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经历了人生第一次重大的打击和挫折的阿九,已经在心里果断地将宫卿视为最大的仇人,但因为昨夜她收到的教训,一时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直接发作——一来她怕惹恼沈醉石;二来宫卿如今好歹也已是未来的睿王妃了。

天气渐热,宫卿站在九公主面前时,脸上的红晕薄如胭脂,晕在如玉如雪的肌肤上,衬着她一张沉鱼落雁的脸如娇睡的海棠,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绝色姿容,难怪……一想到昨夜沈醉石的所作所为,阿九觉得自己的心又碎了一遍。

“宫小姐又进宫来了。”阿九勉强压住了心里的怒火和醋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回公主,我来看望太妃。”

“那你去吧。”

宫卿心里一怔,破天荒的居然这么就放过自己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一夜之间就变了的缘故?她不由失笑,怪不得人人都挤破了头往上爬,果然站的高才能少被人踩,站在最顶上,就可以去踩别人了。

到了重阳宫,薛太医正好出去。

向太妃恹恹的躺在**,一见宫卿便立刻精神了起来。

“姑姥姥您好些了么?”

“没事,就是昨夜,”说到这儿,向太妃支开了众人,将昨夜激动人心跌宕起伏的一幕惊险说了出来。

宫卿暗道: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压根就没提岳磊。

向太妃见她低头不语,便笑着道:“卿儿,睿王难道不比那岳磊好?”

宫卿无奈地笑笑,事到如今了,还说这些有何意义。

向太妃生怕她不高兴,便又百般地夸赞睿王,甚至说起了上一辈的渊源。

“当年你母亲没有嫁给老睿王,如今你到底还是嫁到了睿王府,到底是有缘分的。”

宫卿不愿给向太妃难堪,所以也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睿王这个人到底好不好,她根本无法确定,虽然这些年来也时常在宫宴上见过他,但从未交谈过。他为人如何,只有婚后才能知晓。而且,他身为宣文帝的侄儿,地位远高于宫家,将来他若是想要娶小纳妾,自己又如何能阻拦的住?但木已成舟,也唯有面对了,但愿慕昭律是个好相与的人,能与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回到家中,宫卿将昨夜的波折告知了宫夫人。

宫夫人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气道:“姑母她也真是,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到底是你嫁人还是她嫁人,居然也不问问别人的意愿就自己做主。”

宫卿心说,我就是怕她这样,所以进宫那几日反复强调,可是也挡不住她老人家一颗乱牵红线的心。

宫夫人气呼呼地连呼上当,这时,管家进来禀告说是江王妃来访。

宫夫人立刻道:“快请。”

来的不单是江王妃,还有慕昭律。

宫卿见到他,不由脸色一红。对两人见礼之后,便回到了后院避嫌。

已是初夏,宫府的后花园越发热闹,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一墙的粉色蔷薇开得此起彼伏,热闹无比。

宫卿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看着那些蔷薇出神。

婚事终于尘埃落定,若不出意料,大约明春就该嫁给慕昭律了。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心乱,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紧张担忧大于高兴。毕竟,慕昭律对她来说,几乎等同于陌生人。

慕昭律踏进月亮门的一刻间,也微微一怔。

秋千架上的女子,微微垂眸,粉面樱唇如描如画,艳如桃李。一袭浅粉长裙,裙角曳在地上,飘逸出尘的像是坠落凡间的天界仙子。

“小姐,睿王来了。”云叶小声道。

宫卿回过神来,一抬眸对上慕昭律深邃犀利的目光。她忙从秋千上下来,弯腰施礼。

云叶和云卉已经识趣地避到一旁。

慕昭律看着她,一时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宫卿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他在一起。想起他平素清俊冷漠,不拘言笑的模样,她有些紧张。

慕昭律率先开口道:“再过几个月,你我便是夫妻了。”

真是开门见山啊,宫卿低头不语,有些微窘。

“真想日子过得快些。”

宫卿脸色更红了,没想到私下里他说话如此直白,和平素的严肃板正模样大相径庭。

他笑道:“我还记得上元节,你一口气猜了四十九道灯谜,如今怎么不喜欢说话,是和我无话可说么?”

她闻言一怔,情不自禁问道:“王爷怎么知道?”

“因为刚好那夜,我就在二楼,和薛二在一起。”

“那王爷怎么知道是我?”

慕昭律微微一笑:“猜的。”

“那为何猜作是我?”

“因为有太多凑巧,我从不相信凑巧的事。你猜谜之后,回到登月楼。我跟着过去,看见了宫府的管家,知道楼上必定是宫夫人,所以便想到这猜谜之人定是宫尚书的千金。”

宫卿心里一动,她情不自禁地问道:“王爷那夜,带着什么面具?”

“辟邪面具。”

宫卿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跳得快起来。那一晚救了她的人,也戴着辟邪面具,莫非是他?

“王爷有没有见到一颗珍珠?”宫卿粉面飞红,激动地问他。他的眼睛犀利明澈,和那辟邪面具后的一双眼有些像,但是那双眼睛还透着一丝促狭,她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想要找到那一抹促狭。

他笑了笑:“珍珠?”

正在这时,月亮门外传来宫夫人的声音,江氏和她一起走进了后花园。

宫夫人见到女儿和睿王站在一起,郎貌女貌,般配无比,顿时心情大好。

江氏走上前,对着慕昭律道:“还真是急性子,过几个月成了亲,天天都能见,却趁着空子跑到后园见卿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宫卿顿时满面通红。

慕昭律笑笑,也不申辩。便和江氏一起告辞了。

宫夫人道:“他们来取你的庚帖,送到司天监去合八字。”

宫卿一怔,“送到司天监?”

“睿王是皇亲,所以他和你的庚帖都要送到司天监请淳于天目去合八字。”说到这儿,宫夫人笑道:“可见他是喜欢你的,昨日圣上才下旨,今日就急着来取庚帖了,还是亲自来取,可见心急得很。”

宫卿脸上一热。

宫夫人道:“娘就你这一个闺女,定要把你嫁的风风光光。你放心,睿王若是敢欺负你,看老娘我不把他头发揪光。”

宫卿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不劳您大驾,我自己动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