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初虽然没有伤到动脉,但也流了许多血,再加上身体本来就差,一直到晚上,手术已经结束四个小时了还是没有醒过来。
晏溪行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病**,面色惨白像一只破碎的娃娃,了无生气。
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颤抖得厉害,手还没碰到她的脸,就撤了回来。
晏远航接受调查,暂停了他的职务,相当于给他放了个长假。
他忽然觉得很想笑,他热爱的工作,并为之自豪的工作,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忽然暂停了。
多少年了,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从没有间断过。
现在突然告诉他让他休息三个月。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晏远航就去了林鹿初在的病房,小姑娘很勇敢,居然在那样的时候冲出来保护他。
昏迷之前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叔叔,你看,初初也是很好的孩子,对吗?”
到底是有多想证明这一点呢?在那样危急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容易刺到别的地方。
如果病人家属的手再低一点,会刺破她的肱动脉。
如果当时她的再往前一步,尖刀可能会刺破她的肺。
而本来,她应该是毫发无伤的待在九楼的。
晏远航推开门,第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晏溪行。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双手交握着抵在眉间,头向下垂着,有种祈祷的意味。
只是这样看着,晏远航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的儿子,那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大概是已经能够遇到爱情的年纪了?
只是为什么,晏远航看向仍未苏醒的林鹿初,姣好的面容此刻也是冰凉无比,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溪溪。”许久后,他出声喊晏溪行。
晏溪行这才感觉到房间还有其他人,缓缓抬起头来,眉宇间都是颓然,看到晏远航还是松动了级分神色,“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
晏远航摇头,“我没事,只当是放长假了。”
晏溪行点点头,没事就好,“那个伤人的人呢?”
“已经移交警方了,你放心,故意伤人警方会让他得到相应惩罚的。”
“要不要联系她的父母?”
“不用了,你们帮忙处理就好了。”晏溪行拒绝了这一提议。
几个月前林鹿初淋着雨回来,在他面前哭喊着没有爸爸妈妈了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初初没有告诉他,但她也绝对是不想再见到他们的。
“行,反正我也开始休长假了。”
晏溪行沉默着,没有说话,原本他知道初初受伤的时候是想要质问晏远航的。
可是他看到晏远航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到他脸色并不好而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容,又觉得,晏远航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他勤勤恳恳的尽着医生的本分,救助过那么多的命悬一线的病患。
为那么多人带去了生的希望,遭遇这样的对待本来就是不公平了,他怎么能因为初初受伤还去迁怒他。
今天受伤的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觉得心里舒适,可唯独伤了林鹿初,叫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
*
封灵下班之后直接去了林鹿初的病房,她仍然没有醒。
看到晏溪行的时候,晏溪行的眼睛红红的,目光死死落在林鹿初的脸上。
晏远航也在,她走过去,问他,“初初怎么还没有醒?”
“手术之前就昏迷了,现在应该是睡着了。”
封灵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睡着了。
“溪溪,已经有点晚了,明天还要上学,你先回去,好吗?”
“我不,”晏溪行头也没抬,直接拒绝,“我要留在这里,等初初醒来。”
“可是……”
“没有可是,她不醒来我是不会走的,说什么都没用。”
封灵无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饿了吗?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天色渐晚,晏远航开口问道。
晏溪行没有回答他,封灵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我跟你一起去。”
病房安静下来,只剩下林鹿初又轻又浅的呼吸声,晏溪行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颊边,抖着手,用力的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初初,你很勇敢。”
勇敢到也许就算是他在现场也不一定能做到像她这样。
那是他的父亲啊,就算是他自己都不见得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挡住那把骇人的尖刀。
可是她,这个瘦弱到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女孩子,用自己瘦小单薄的身体,保护了他的父亲。
保护了那个曾经给过她歧视的人。
她怎么能做到这样呢。
“可是你的那一点勇敢如果是拿来爱我,或是拿来爱你自己,该有多好。”
如果她认认真真的爱他,认认真真的爱自己,也许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了。
听护士说,她被拦住的地方离出事的地方还是有好几米的距离的,可是她偏偏就以那样的速度,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现在那个位置,抵挡了人世间最狠毒的恶意。
“别再这样了,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做,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
他宁愿受伤的是晏远航,至少晏远航还有反抗的能力,或许有反转的余地。
可是初初哪里有,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和她小手臂一样长的尖刀刺破她的手臂。
一定很疼吧?
他垂着头,一颗泪落在林鹿初手腕上,顿时感觉到被他握着的手指有了微微颤动。
他放下她的手果然看到她像恢复知觉一般动了动,顿时开心的看向她。
不到一分钟,林鹿初就睁开了眼睛,微微蹙眉轻哼了一声。
“很痛吗?”
听到晏溪行的声音,林鹿初才算是清醒过来,轻轻喊了他一声,“阿晏。”
“还疼吗?”
林鹿初微微扬起嘴角,摇头回答他,“不疼。”
她确实没感觉到疼,确切的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
“你刚刚哭过了?”晏溪行的睫毛有些湿润,在灯光的照射下还反着光,林鹿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问他。
晏溪行不说话,伸手擦了擦眼睛。
“为什么不说话?”
“你看着我,阿晏,”晏溪行直接避开她的目光,但林鹿初却想问清楚,“为什么要哭?”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晏溪行垂着头,梗着喉咙说,“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有多危险?”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去阻止,受伤的就是晏叔叔了。”
“那又怎么样?他是成年人,至少比你更能保护自己,如果你当时稍微站偏一点点,那把刀就会刺破你的肺!”
“你知道刺破肺是什么概念吗?”晏溪行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听在林鹿初耳朵里,像是在发怒责怪她。
“这里是医院,晏叔叔是最好的医生。”她也提高了点音量,却没有像晏溪行那样激动,只是眉间微微蹙着,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受伤更深一点,如果他的情绪影响了他,如果这个手术没有做成功怎么办?”
他不是不相信晏远航的专业素养和能力,只是受伤的人是林鹿初,是他的初初,他没办法看着她冒那样的险。
“没有如果,我现在很好!”大概是麻药的劲头过了,也可能是因为晏溪行忽然恶劣起来的态度刺激到了她,她觉得伤口有些痛了起来。
她也似乎是诚心要和晏溪行杠起来,在被子下面捏紧了拳头,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晏溪行本来就心里就有火,虽然不想冲林鹿初发,但他却急需一个发泄口。
“很好?什么叫很好?从精神科转来外科就是你说的很好?”
林鹿初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开口问他,“你觉得我不应该救晏叔叔,对不对?”
晏溪行闷声。
“对不对?!”林鹿初不死心,再问了一次。
“对!”晏溪行回答。
“可他是你爸爸。”那是晏叔叔啊,因为他是阿晏的父亲,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去挡那一刀。
“对啊!他是我爸爸,但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救他?”
林鹿初不敢相信的看着晏溪行,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这样说,就是说她多管闲事了是吧。
心里忽然涌上许许多多的涩意,又好像有千万根针刺着她的心脏,顿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眼眶霎时红了,眼底都是湿意,她吸了一下鼻子,撇开了注视着晏溪行的目光。
“你说过,以后你的爸爸妈妈就是我的爸爸妈妈,但现在我明白了,是我想多了。”
“没关系,反正人生永远都充满着自作多情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嘛。”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