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七回:东宫内侍(1 / 1)

这场宴席散了,皇帝便下令让人准备着,要去山庄里避暑。

燕承南必定也得去。

在他们离宫不久之后,孟秋也终于等到系统的通知,告诉她可以跳转至下一节点了。

她默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个月。非正常死亡的情况下,我必须要在当前时间点待够这么久,才能去下个时间点。”

“……咦?”她莫名觉得自个儿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要是我出现意外,不能脱身或者生不如死,那最多痛苦一个月,就能来个金蝉脱壳?挺好!”

系统没搭理她。

远在郊外。

燕承南虽说是与皇帝一同前来避暑,但伴君如伴虎,他与皇帝之间若说父子,倒像是君臣的情谊更重些。

他照例得每日苦学,更得学着如何将这个储君做得更稳。

某日,手底下的人在和他禀报京内的消息时,偶然地,将他查过的那个不守规矩的嫔妾之事,也夹在其中。

“前夜病殁,由亲眷葬之——”

白纸黑字,跃入眼帘,让他无端怔了一会儿。

但也不过是这一会儿罢了,孟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对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她那夜在强拽他时灿若星辰的眼眸;与再见时,不知缘由的和暖笑靥。

但那些画面不过是一闪而过,连她的名字都不足以让燕承南记住。

仅此而已。

—————庆安七年,季春—————

阳春三月天。

江南缱绻柔软的烟雨宛若顺着云和风,披星戴月将这股子连绵春意带到了京都。

“叮——”

【已选中寄体】

【契合度:89%】

【正在加载中……】

【系统已加载完成】

睁开眼,孟秋所见的是一片芳菲。

妍丽明媚的桃花开满了枝头,有深有浅,红嫣嫣、娇滴滴,枝叶颤瑟时花瓣也颤瑟,风乍起,竟像是春风在与春花调着情。

“来福,愣着作甚,还不快为殿下布菜?”

孟秋忽然被旁边的内侍踢了一下,连忙回神,又紧跟着谢过他的提醒,依照他说的走上前,抬手拢袖提着银箸往碗里夹菜。

与此同时。

【请准备接受寄体记忆】

她一心二用,一边认认真真干活,一边抽空去看系统传来的记忆。

然后,她布菜的手动作一顿,“……”

寄体是个太监。

不过这回孟秋并非穿到了男人身上,而是这个寄体,是假太监。她还是女的。

寄体名唤钱秋月,今岁十五。她已入宫七年了。年幼时父母早逝,伯娘又不是个好东西,没过多久,就要将她这孤女卖入风尘院里。

她拼命逃,却从这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泥潭。没多久,她阴差阳错入宫,又辗转着在好几个殿里都做过扫洒,终究在两年前,被调来了东宫,伺候太子。

轻贱如草芥的寄体,如何能做这为储君布菜的活计?这就得说到将她调来东宫的那个总管公公了。

并无什么龌龊,寄体也并非是被收买的棋子。不过是那位公公看着她与自个儿妹子有些相似,这才出手提携她一把,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可在这风言风语之下,传到旁人那儿,却变成寄体与那公公乃是对食,私底下早有奸情。

公公贵人多忘事,早就将寄体这等人物给抛之脑后了,而失了后援的寄体,则人人可欺、人人可辱,堪称可怜。

命运多舛的少女生得眉眼清秀,面容白净,瘦瘦弱弱的身子骨,低着头便显得唯唯诺诺,看上去绵软又乖巧。

正值此时。

“叮——”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将面临重大危机】

【请宿主尽快支援,保护任务目标】

【距离任务目标:1m】

低眉顺眼布着菜的小太监眉梢一动,倏地顿住了手。银箸上夹着一片笋子,青翠欲滴,她却一个手抖,将它掉在了桌上。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危机暂且解除】

【距离任务目标:1m】

桌布是绸的,霎时便污了油渍。

那小太监被吓得一个哆嗦,银箸也掉在地砖上,“当啷”一声。她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又讲不出什么,遂道,“殿下恕罪!”

殿中寂静了一瞬间。

落针可闻。

“下去领罚罢。”

孟秋乍闻清朗如落玉盘的少年音响起,熟悉到近在咫尺,又陌生地仿若相隔于云端。他对此并无太多情绪,意简言骇的给了结论。语气也冷淡,宛若泠泠溪水,抑或簌簌寒霜。

“殿下……”她下意识出声。

不等孟秋话音落下,已有宫人从旁上前,要将她拖下去。

“殿、殿下!”她回过神,当即反应过来,扬声大喊,“并非奴婢失手,而是菜里有毒啊!”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孟秋甚至听见有谁倒吸一口凉气,轻嘶了一声。

拽着她的两个宫人只得停下,又在燕承南的默许里,把他带回她的面前。至此,她方才可以仔细地去端详他。

说是端详有些不妥,应当是在他打量着自个儿的时候,借着空隙悄悄地看他。

十二岁的少年,与往日相较,眉眼间更添了矜贵与疏离,沁着霜雪似的,已然初显了清清静静的高不可攀。少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短暂又浅淡,愈衬得他容颜不俗,仿若白玉雕琢而成,冰冷且无暇。

他……

孟秋觉得,他相较三年前,似乎又有了挺大的变化。

而他眼下正不发一言,等着她给出解释,或是旁的说辞。有关菜肴、有关投毒,乃至她从何得知的,解释和说辞。

“奴婢……”孟秋理了理思绪,低下头,轻声开口,“奴婢在为您布菜时,好像看见银器变黑,这才惊着,不慎摔了东西。”

整个宫殿里在寂静过后,又转而嘈杂起来。

“贱婢竟敢胡说!”管理着东宫厨下的王嬷嬷面沉如水,她是相府里选来伺候燕承南的,惯来受着看重,故而才将一宫膳食都交予她。

这面气得骂过孟秋,王嬷嬷随即便跪在了燕承南面前,“殿下!东厨在老奴掌管之下,必定是无有半点儿问题,兀那婢子不知是被谁人指使,口出狂言,着实嚣张!依老奴看来,这投毒之人定就是她!”

“……那我干嘛还说出来?”孟秋当即吐槽,“束手就擒,自投罗网,作茧自缚?大可不必。”

王嬷嬷被她堵地哽住,“你!”

“好了。”燕承南虽出了声,却并不曾给出什么过多的反应。他一抬手,旁边就有宫人将掉落的银箸拾起,恭恭敬敬地为他双手奉上。

不紧不慢的接过银箸,他垂眸,“是否有毒,孤一试便知。”

他将筷尖浸进盘底浅浅的汤中,并无反应。继而他又随意拨弄了几下莴笋片,亦不见有甚异变。

“当啷”……

银箸再度落地,被撂在孟秋脚边,发出一阵连绵的细碎声响。清脆到了尖锐。他这番行为惊得孟秋一愣,看着滚远了的一双银箸,有些回不过神。

“你还有何话说?”少年这样问着,语气淡淡,“若说不清,这东宫便也留不得你了。”

孟秋这才反应过来。

“奴婢着实不敢乱说,殿下,请您且听奴婢一言……”她手指揪着膝前垂落的衣摆,话音怯懦,其间的含义却放肆张狂地令人骇然,“银器并非能验出世间千万毒物,虽奴婢一无证据、二无理由,可奴婢所言的确属实。”

她跪在地下,昂首去看燕承南,眼底坚决与笃定,连同那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亲近,这般浓烈灼烫地情绪汹涌而来,几近让少年郎觉得无所适从。

“殿下,”她似乎觉出举止不妥,收敛着又成了此前的作态,唯独不曾更改的,是她言辞里堪称蛊惑人心的深信不疑,“这盘菜肴里的确有毒,如您所说,您一试便知。”

尽管少年郎身居高位,在年复一年后与当初有些不同,可骨子里的温润与涵养难以变更。哪怕如今的他不似以往。

孟秋坚信,不论燕承南往后怎样,他也定然还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小郎君。

“你这贱婢还敢胡吣!”那王嬷嬷恼怒至极,不等燕承南发话,便要扑上来和她撕扯。被拦住后犹觉愤愤不已,索性朝着燕承南磕头求旨,“殿下,既那婢子胆敢乱说,老奴愿以身试毒!请您恩准!”

“真的有毒……”孟秋弱弱提醒,“没骗你。”

“闭嘴!”王嬷嬷冷笑着继续道,“若这道菜的确无毒,你又该当如何?”

而孟秋被这老阿嬷弄得没法子,只得也对着燕承南叩首请辞,“若有半句虚言,奴婢愿任凭殿下处置。”

燕承南并未给她什么回应。

“嬷嬷还是莫要冒险了,”他轻蹙着眉头,“不过是请个太医来看一看的事,何必以身涉险。”

“为这婢子一句胡言乱语,哪至于请太医来?”王嬷嬷执意说,“请您恩准老奴试毒!”

他无话可说,“……”

在燕承南无语凝噎的时候,孟秋则是抿着唇角,一脸苦大仇深地控制着面部表情。

终了,燕承南沉默半晌,还是颔首答允了,“准。”

王嬷嬷提箸落筷,夹了一片笋送入口中,咀嚼咽罢,还品鉴一番,“脆嫩鲜甜,甚佳。”

宫里的膳食都是浅浅一盘,只铺个底儿,摆着花样,虽说好看精致,也着实量少。故而不消多久,王嬷嬷便将那盘笋片吃了个干净。

直至这时,虽说在场众人皆被孟秋前言惹得有些紧张,却又并非太过担心。既是因着孟秋不过是个布菜的小太监,又因着东宫内惯来严谨,能被她揭露出的投毒……

又有多严重?

正在众人的轻视与戏谑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嬷嬷无事发生。她愈发得意,鄙夷地瞧着孟秋,冷嘲热讽说她,“别有用心。”

“押去后院关着。”燕承南也发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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