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像钢琴演奏会,不能说‘对不起。错了。’然后从头开始,再弾一遍。”
陈保才
村上春树在《从这边门进来》里说,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相当忙乱,其实可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没大学毕业就结婚,开了一间酒吧,创业,还债,灰头土脸,日子紧巴巴的,凄惨惨,可怜兮兮。最后才写作,一举成功,从此,步步为赢。
这个顺序是打乱的,“一般人从学校毕业,就业,然后结婚,我的情况完全相反,结婚,创业,然后才从大学毕业。要说是乱七八糟确实是乱七八糟,但结果会变成那样的顺序也没办法。不像钢琴演奏会,不能说‘对不起。错了。’然后从头开始,再弾一遍。”
因此,从这边们进来,从那边门出去,因为有了这样的开头,便有了那样的结尾:二十几岁就那样莫名其妙地过去了,慌里慌张,没日没夜地干活,早起,被催还贷,尽管如此,还是养了很多猫。村上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自己的三角洲似的贫穷,住在一个三角地带角落里的租房里,在高速公路旁,冷风飕飕,车一过来,房屋的空气都感觉到在震晃,漆黑的夜晚里,只有抱着猫取暖,那样的贫穷,真是心酸。不过,幸而村上是个乐观的人,熬过了那一关,后来也就幸福了。
所以,二十多岁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好奇。
而我,我记得,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正是大学时光。从农村出来,学费都交不起,只好欠着,大学正赶上家道中落,父亲原先做药材生意,后来不做了,年事已高,弟弟打工,赚的钱只够他自己结婚,而结婚又花了四五万彩礼,现金,父亲借贷的,分家之后,债务就落到父母头上,因此,我那几年,基本都不敢问家里要生活费。只有勤俭节约,同时写点文章,赚点稿费,这样的日子,哪有余钱去恋爱泡妞?
那时候,能正常吃饭就不错了。至于奢侈的生活,从来没想过,经常穿的是校服,又宽又松,完全不适合我瘦削的身形。大部分衣服是姐夫和弟弟的,有些西装显得旧了,土了,关键是不适合。后来自己买过休闲服和牛仔裤,不过也没买多少件。没出门旅游过。也似乎没有做过家教,因为爱写作,所有时间都用来写作了,所以收入并不多元,现在看来是缺乏财商,不懂理财,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似乎只能那么干,因为时间必须用来阅读和写文章。
大学毕业,东凑西凑,把欠学费还完了,然后工作了八个月,心怀梦想,就去上海闯**了,从此,踏上了漂泊的不归路。动**,失业,换工作,跳槽,找不到自己,不断地磨合,缺乏机会,也错过机会,想要一份安定,却又无法安定,因为内心总不能平息,无法做一个听话的白领,不肯妥协,做房地产文案、写软文似乎都觉得委屈,只想做作家,写灵性的文章,这样的人不动**才怪。不过,就是在那样的动**生涯里,也还是积攒了一点钱,帮父母还账——通常将所有工资凑够整数寄回家,自己却身无分文。你可以想象吗?有时候不知道房租怎么交,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吃饭,有天看艺术人生,有个朝鲜族歌手说她一份蛋炒饭吃三顿,我虽没到那个境地,但确实卖过报纸和杂志,因为当时手头一分钱都没,只好将平时买的报纸杂志卖掉,换了三十多块钱,后来问一个同事借了一百块钱,熬到下个月发工资。
更惨的是,有年从武汉回到深圳,快过年了,想着过年放假租房子,有空挡不划算,就没租,睡在同事的客厅沙发里。沙发已经破损,堆了很多杂物,脏兮兮的,积了很厚的灰尘。白天铺盖卷起,晚上就在上面睡着,头枕在沙发背上,没有枕头,同事洗澡,脚步声从客厅踏过,我都能听到。哪里能睡着呢。其实,大部分时间我会最后才睡。这样的凑合了二十多天,放假,回家,年后回来才租的房子。现在想来,这是不是都是对我的考验呢?
二十来岁,真的没有意气风发过。一直找不到自己,一直为生存奔波,一直在可怜地求职,换工作,而在这个过程里,唯一不变的是阅读,通宵,彻夜,写作,投稿,发表文章,想做作家,这是一直没有改变的。
时光就是这样迅疾,不知不觉我也早过了二十来岁,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曾经以为随时会倒下,曾经担心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明天怎么面对。然而,竟然也过来了。然后,有四年的杂志岁月,让我专心地写专栏,成为一个作家,又过了两年,我积累多了,见识多了,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了,离开那家杂志社,去财经杂志,做了11个月,我辞职创业了。创业了一年,感觉还是喜欢写作,然后又全职写作了。
然后我就成了现在的我。
终于自由了。还好,也终于没有饿死。这真是奇迹。
所以,我的二十来岁,真的无什么光荣事迹,唯一的骄傲是,从来没放弃过梦想。当年,深圳交通频率的主持人曾经访问我,做梦想与人生。有听众留言,为什么请一个无名之辈。他们想通成功人士的成功经验,然后换取自己的人生教训和启发,这时代就是这样现实。而我那朋友,他大约感动于我对梦想的坚持,不放弃,并且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值得鼓舞。谢谢那个朋友,他的人生与我不同,毕业在合肥做主持,之后来深圳,老妈都会给他安排好婚姻。如今他移民了,我却还在辛苦地写作,这就是人与人积累的不同,我曾经说他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而我心里,住着一只兔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改变当时的状况,但我可以快速地提升现在的自己。这是我现在可以把我的事。
如今,看到电视里十七八岁的孩子做出很惊天动地的事情,我总是觉得惭愧。看看,人家在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而你,你那时候在做什么嗯?其实,想想,也不必这样苛责自己。每个人的现在都有他的过去所奠定。我在那个时代没有那样的环境支持,所以便只能有那样的境遇,这是很多因素的综合结果。而我那个时候,似乎只能那样,否则,那也不会称其为我了。
村上春树好奇别人的二十岁是什么样的,或曾经是什么样的,是认真地想知道,而我,虽然二十来岁苦逼动**,但依然想知道,你的二十来岁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