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金秋。天还是那样蔚蓝,太阳还是那样的金黄,风依旧爽,水依旧清,可是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投缘的相聚,那种一见如故的倾心。岁月的河流匆匆走过了三个春秋,思念的心绪一次又一次在梦里重复。
三年前,一次北京文学笔会,将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文学挚爱者聚集到古都的西山。在那个饭菜极差又无洗澡设备的招待所里,交了会议费还要承受着一切自理的规定,上当受骗的激愤充斥着每个人的心。为了填饱肚子,大家每日要步行数里去汽车站坐八站路到地铁的终点站,然后乘地铁去市区吃饭购物。好在笔会并无什么内容,除去请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文人穷侃一通,就是依然交钱租车去旅游。古都早已玩过数次,况且租车费用很高,我已没了游兴。正好碰上几位同道,交谈不久颇为投机,便相约携手逛逛。于是,跑过了大街名园,又钻进了细长幽深的胡同。一路谈笑风生,一路欢歌无忌,几个人都变成了忘年的孩童,几分天真几分顽皮,着实自觉年轻十分。夕阳如一枚熟透了的金桔搁在西山顶上,我们便去广场看降旗仪式。宽大的广场游人如织,我们席地而坐,仰望着蓝天上飘飞的无数只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风筝,那敞开的心扉便与蓝天清风相印,感觉和情愫像绿地一样平和,像山溪一样清澈。所有的欣慰和幸福,所有的平和和安详,全都涌上了眉梢,滋润着心田。瘦小的建平,来自南国,一刻也不忘记抓住艺术创作的机会,支起三角架,将蓝天上的“蝴蝶”、“紫燕”、“阿童木”、“蜈蚣”一个个地嵌进了永恒的风景框。人高马大的东北汉子占林,人如其形,乐呵呵地眯着眼睛笑。按年龄而计,来自大西北的孙峰该是我们几人中的小弟,人很英俊潇洒,慢条斯理柔中有刚,说一口挺有韵味的陕腔,工作的关系使他成了北京的常客,于是责无旁贷地成了我们的向导。我们随着小弟孙峰去那千回百转的胡同深处,寻一朴实无华的酒家,一人一杯啤酒,二两炒面,三五碟风味小菜,慢尝细品惬意无比。酒尽杯空,四张脸都成了人面桃花。手牵手走出店口,走过灯光昏黄的街巷,乘上最后一班地铁,到达终点站却没了公共汽车,只好徒步而回。徒步自有徒步的乐趣。想其时,月朗星稀,人车罕迹,微风拂面天地寂然,便可放声高歌,便可开怀大笑,挣脱了世俗的枷锁,扒掉了官场的面具,还我以自由身心。那份放松尽兴,那份恬淡从容,真是妙趣横生。不知是谁突然想起排排座次,掏身份证一比,竟数我最大,当然的大姐便是我了。四人同龄天作之合!有朝一日想起来,同龄四人同年同月同日同走在夜空下的同一座城市同一条马路,同唱一支歌同谈一个话题,那该是多么的有趣!这岂不是一种缘分!缘分是造化所赐,缘分是幸福。我们四人都曾被幸福的光环笼罩过。幸福需要代价,等跑回西山住地,四人全都大汗淋漓了。可是激动的心放纵的感觉,怎能顷刻间收进一张蚊虫鸣唱燥热难耐的小床?于是四人相聚到孙峰与建平的房间浑侃,侃文学与市场,侃人生与机遇,侃东南西北中、轶闻趣事、风土人情,也侃婚姻恋爱与家庭。相见不久却有说不尽的掏心话,一直神聊到东方欲晓,大家才真正体会了人世间仅是一面之交,甚至邂逅相遇却如遇故知一览无余的况味来。这种偶会的机缘所产生的友谊是真情撞击心灵的结晶,是充斥着铜臭的世风中万千金钱绝难买到的,同龄人相遇相知的喜悦终于冲淡了晦气之感,甚而至于竟有些不虚此行了。
分手,在大家依依不舍的情绪中来到了。而这必然的结局,四人相对无言。只有小弟孙峰去火车站为我送行,建平去看望达木林老师没有赶回来,占林去海军医院看病堵了车。刚进火车站,突然落了大雨,雨雾把高大的建筑群笼罩得迷蒙一片,望着入口处白杨一般立着的小弟,不免心如刀绞——此一别或许再难相逢,禁不住泪如雨下。事后才得知,我刚进站建平就气喘吁吁赶了来,占林买了食品和水果在候车室寻了一个钟头。上帝啊,赐给我们相遇相知的良机,却又吝啬地让我们擦肩而过,留下了永远的惆怅和遗憾。每想起建平倚栏而叹的失望,想起占林挨座寻找的期盼,我的情绪便久久不能自己。
别后天各一方,转眼竟是三年。三年来,每当想起那次欢乐的聚会,心头便春潮般地涨满了眷恋之情,盛夏想起建平大理国的苍山洱海,隆冬惦记着占林乌苏里的风雪边关,春天时西望秦川八百里,一声声问孙峰小弟,山丹丹开花是否依旧红艳艳?如今又是秋风送爽的时节,西山的驻地早该层林尽染红叶飘飞了。虽然自然界的红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凋零,可是友情不会,友情的红叶会在思念的心头鲜艳永驻!让我这枚心灵的红叶向遥远的朋友带去深情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