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是母亲的姑奶奶。小脚、瘦个,袖珍而古典。太太常提的话题是“开脸”,旧时做新娘的一种仪式。细线、白粉,由经验老道的女人手牙并用,哧哧绞动,片刻将额间鬓角茸毛旋光。刺疼和欣喜尚未消尽,太太的“外头人”忽得急症暴逝。太太孤身新寡,三次割腕未遂,娘家人奋力救回。太太定居娘家,外婆还没过门。外婆九十大寿,太太依然健在。那天,太太拿捻线的铜陀螺,连击自己朽得发乌的寿材,殷殷叮嘱:看远哪!百年之后千万送我回去和那死鬼合葬,小辈们不亲了,这事你得盯着!外婆嘴上应:好好好!这心思都被你揣出霉了。心里却说,那地方鬼子的炮弹轰过,八路军的地雷炸过,修过高炉扒过大沟,前两年铺上铁轨又跑起了火车,别说是坟,怕是魂也找不到了!小辈们也愁:太太真要仙逝,怎么立碑?太太一生没名儿!
太太(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