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红龙(1 / 1)

佣兵一行人耐心地等到了傍晚,才开始行动。

白塔那些用来防备寻常人的手段,其实称得上精妙。

但这些从撒刚来的奇人异士可不会把这些小玩意放进眼里。

高塔外墙的设计原本不会让人攀爬而上,但他们还是轻松带着家伙翻了上去,并且足够安静。

石墙传音的速度极快,吵醒那些老头子就不好了。

九层的灰色石壁前。

麻色头发的年轻人用眼睛描绘着浮雕上的白塔与塔顶的三颗明星,低声问佣兵,“打开门会发生什么?”

佣兵淡淡道:“什么也不会发生,但那些睡觉的老家伙们会立刻知道。”

“……”年轻人语塞,“那麻烦快一点,我不太想对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动手。”

七楼栏杆旁,一团黑影对他们动了动。

这是确认安全的信号。

佣兵轻轻将手掌贴上石壁,与巨龙魔法没有差别的炽热魔力游走在机关间。

他控制的很好。

一声微响。

像干枯了的落叶从枝头掉落般轻巧。

密室的门开启一条缝隙。

两人消失在门后。

年轻人走进这间黑暗的房间,额头在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从怀里拿出照明的短烛。

黯淡的烛光在他手中慢慢扩展开来。

幽暗的密室压抑着人的精神。

当他的视线终于能够看到四周的墙壁后,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感将他沉重地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数不清的炼金阵,一小段古老文字被重复刻了上千万遍。

年轻人开始觉得它们在挣扎着活过来。

那些古老文字天然带着一种力量,凡人注视久了就会失去心智。

他起初以为这是一种幻觉:密室的温度在不断升高,热浪向他扑来,宛如身在炼狱。

但余光中,手中的烛火随着热浪来回晃动。

年轻人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幻觉,而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且他意识到葛利沃夫就在他身后。

身后是热浪的来源。

他想要回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脖颈扭转的幅度还未超过一半,他就感到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年轻人停下动作,视线中,亚麻色的发梢被高温烘得微微曲卷。

冷汗从额上滚落。

葛利沃夫手掌的温度穿透他不算薄的冬衣,将他的肩烫到骨头发痛。

“不要回头,你把它唤醒了。”

葛利沃夫低声说道。

当凡人试图理解法则的文字时,就会与它链接。

传闻人类中第一位魔法师就是这样诞生的。

可惜这间密室中的古老文字,属于一头曾经存在过的巨龙真名。

与它连接可不是什么好事。

“闭上眼睛,别去看它。”

葛利沃夫对他说着,用与这头巨龙同源的魔力探到地面之下。

龙血共鸣。

千年来它被禁锢在这个充当心脏的容器中,残念让它按照生前的搏动,以白塔为身,不停歇地流转。

现在,它在容器外感受到了一种令它厌恶、愤怒的存在。

死亡。

龙裔。

还有千年禁锢的耻辱。

它停下,急速收回从“心脏”中延伸出去的河流分支,那是保护白塔的力量之源。

“就是现在!!”

佣兵对他喊道。

年轻人将头低向地面后,才敢睁开眼睛。

此刻脚下坚固的石板,早已变成汪洋般波荡起伏,在最中央有一处凹陷。

一个透明的容器中盛着赤红色的血液,在不断地搏动。

它不断发出混乱人神志的刺耳声音,混杂着龙的嘶吼、怪物的尖唳,还有人的哀嚎。

年轻人知道他应该立刻替佣兵拿起这个容器。

但他在这声声刺耳的嘶吼中,无法坚持地捂住双耳,痛苦地跪倒在地。

葛利沃夫清楚自己无法抵御龙血的诱惑。

决不能率先触碰到龙血。

他回头望向门外,原本进入梦乡的白塔中,开始有晃动的烛光被燃起。

白袍们发现密室被入侵了。

他咬牙,上前一步拿起那颗“心脏”。

它就像还鲜活着,还在曾经温热的旧躯中跃动着。

刺耳的混声嘶叫不断怂恿着他,让他将自己的胸腔剥开,让他将这颗心脏安放。

整间密室开始被魔法扭曲、熔化。

房顶,四壁,地面,如骇浪般波荡,变幻。

年轻人挣扎着稳住平衡,他怀疑这次是真的幻觉。

他摸索着,想要找到放在地上的烛火,判断真实的情况。

年轻人抬起头。

他忽然觉得此刻的密室,在不断波动起伏间,有着一种诡异的规律。

它向内坍塌,一息后,又向外膨胀。

如此往复。

他不由失神的望向葛利沃夫手中的那颗“心脏”。

两者是完全同步的律动。

密室变成了新的心脏,而他们则是被选中的血液。

葛利沃夫在极度的混乱中,看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容器。

红龙在死亡时刻逼真的感受,向他席卷而来。

夜空中皎洁的月,挂在白塔塔尖的三颗明星上。

月光朦胧,笼罩着灰阁的露台。

狄俄倪克斯烦躁的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望着露台外高悬的明月。

海洋潮汐会在圆月后的第二天才达到峰值。

今夜才是最难捱的一天。

古老的法则气息,四处探寻着任何具备魔力的存在。

巨龙能够感受到那些风中纠缠着的魔法,在梅蒂拉的房间停留后一瞬又随风飘散。

好在今天的她开始逐渐适应不断成长的力量,并趋于稳定。

魔法在她的露台停顿。

她极力将躁动的魔法稳稳压下。

风打了个旋,消散在露台。

少女翻过身来,仰面躺平。

她开始想,昨夜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然后她想起了是佣兵在她身旁。

尚不稳定的魔法,躁动不驯,难以控制。

就像四处乱跑的小孩需要发泄精力。

幼龙本就不应该克制力量。

但这里是穷魔纪,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法,就会被法则分夺走。

龙裔,天敌在身侧,会让她的魔法更容易掌控。

就像在小孩面前放一只吓人的怪物,再富裕的精力,也会全部收拢到需要警惕的事物上。

少女皱起眉。

被储备食物帮助让人不快。

她只能劝自己,成长阶段的暴动期已经过去了,自己会越来越强大,不再需要任何人。

狄俄倪克斯把身旁的被子扯过来,盖到身上。

她闭上眼睛。

沉入黑暗。

忽然!

刺目的火光将眼前的黑暗撕破。

飙风、龙焰、暴走的魔法。

人类、尸骸、风沙与滚石,

一头濒死的红龙。

一阵欢呼。

它轰然倒地。

狄俄倪克斯大口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

原本清澈的眼睛里,乌黑圆瞳骤缩如针一样细,赤金色的瞳底暴露出来。

她在风中闻到了同类的血味。

腐朽,死去已久的味道。

白塔的那头红龙。

摇晃移动的烛火将白塔点明。

白袍们惊慌地向密室赶来。

葛利沃夫在幻境中看着那头红龙轰然倒地。

渺小的人类无视了荒野中同伴的尸骸,发出阵阵欢呼。

那些由各地召集来,衣着打扮不同魔法师们蜂拥而上。

他们早就挑选好了想要的龙骸。

但一个男人突然一脚踩上红龙的头颅。

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弥漫着巨龙暴戾的魔法——他被红龙死亡瞬间暴走的无主魔法同化了,也可以说,他转化为了龙裔。

那些人不断地低声私语交谈,最终让出了红龙。

但一群白袍的人却拿着晶莹的容器,上前与他交涉。

红龙的尸骸上处处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这代表着给它留下这些致死伤的,是它的同类。

一头不算强大的龙,在与同类的争斗中败下阵来。

不知什么缘由,同类留了它一命。

龙类会在自控力衰弱后患上龙病。

受伤虚弱也是一种发作的诱因。

它顶着一身无法愈合的伤痕,被人类发现。

多么难得!

足够虚弱,龙病却尚未发作。

这是难以衡量的横财。

白塔向龙裔索要的就是龙血,没有龙病污染,可以做成最纯粹的魔源。

龙裔起先不同意。

巨龙这种生物,无论造成什么样的伤口,都不会流出鲜血。

白塔要龙血,就是要巨龙的心脏。

但是没人见过巨龙的心脏。

他们剥开它的胸腔,没有找到,其中空空如也。

但一声破碎的声音响起,龙血从胸腔涌出。

白塔用容器将血液收集起来,递给龙裔。

男人却惊魂不定地后退避开。

他在龙血中感受到同源的魔法在蛊惑他,以疯狂、混乱与毁灭。

白袍们轻蔑地笑了笑,带着龙血离开了。

一切幻象都变得模糊、褪色。

红龙的残骸在葛利沃夫的眼前不停地放大。

它忽然对他睁开紧闭的双眼。

红龙的眼瞳是漆黑色的瞳底,与金色的竖瞳。

他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血脉开始在血管中失控的冲撞。

乌色的血管在皮肤狰狞的暴起。

右膀上青黑色的刺青露出它真实的面目:怒吼的龙首。

这只金色竖瞳的眼睛如漩涡般,拖着他不断向下深陷。

他现在知道龙血中混乱又疯狂的诡异力量是什么了,

令初代龙裔都畏惧后退的,

是红龙尚未爆发的龙病——法则亲自赐予它们的绝症。

它现在试图报一场迟了千年的仇怨。

龙病脱离龙血,丝丝缕缕向他探来。

葛利沃夫看着扭曲的幻象,全力让自己从失控中走出来。

他闭上双眼,即便知道在这个虚假之地不需要呼吸,他还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背过手去,握住完全由意识与魔法凝聚出的弯刀。

漆黑的弯刀出鞘,稳稳地挡在主人的身前。

葛利沃夫知道这也许没什么作用。

因为他的魔法就源于它。

同源的魔力,就只能强噬弱。

红龙的心脏忽然停跳一瞬。

葛利沃夫的心脏也骤紧一息。

他们都感受到了另一股同类的魔法,在他的刀中。

葛利沃夫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的魔法中不止是红龙,还有那头在沼泽森林诞生的黑色巨龙。

魔法生物与女巫的魔法是法则赋予的,龙裔的魔法是由血脉相传的。

一个个体,只能存有一种魔法。

但谁能想到,在穷魔纪,会有一头黑色巨龙的魔法会被祭献给众生呢。

葛利沃夫成为了第一个拥有两种魔法的龙裔。

他借机挣得了一刹那的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又一次生死时速。

这个周末一定多多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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