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羽寒好几天没去学校了。

她看著月历,数了数,

嗯,第四天。

这是她从学校师生眼前消失的第四天。

根据不负责任网路谣言，金鱼的脑袋只有七秒的记忆,

同理可推论，智商与金鱼相去不远的吃瓜群众，对一则八卦的热度最多不超过七日。

只要主角暂时低调一点，别登场,别继续帮八卦加温就行了。

夏羽寒决定一路躲到月底，病假单还是好室友叶峰帮她交去的。

这是她跟班导师陈老怪培养出来的默契，只要请假日数不超过校规的临界就行了。

而且，这回，她的理由很充分。

前所未有的充分。

夏羽寒的母上大人亲自登场了。

夏妈妈踩著高跟鞋,拎著Hermes提包,穿著剪裁合身的长裤套装，顶著亮丽的波浪大卷发，

单枪匹马杀到学校，直入教务处拍桌大闹，

上到教务主任,下至107班导师陈老怪,全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夏妈妈这种母夜叉型的女强人，整间办公室的男老师,都鸦雀无声了,

没被台风尾扫到的教职员也都纷纷低头装忙,连劝架的闲话都不敢吭。

“把我女儿和...这个白什么的...白心琪一起叫来！我倒要看看这个白心琪长什么样子？”

夏妈妈单手叉腰，几乎要把成绩单擂到陈老怪的脸上，怒气冲冲的骂道：

“在学校带坏我女儿还不够啊？！还敢打电话到我家里来？你们这些老师是怎么教学生的！！！操行品性都没在管吗？

高中生不好好学习，成天咬耳朵讲什么怪力乱神......”

夏羽寒听到广播，急急冲下楼，

刚踏入教务处，就被她妈妈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住了。

夏妈妈用力拧著她的胳膊，把她拖入战局正中央─────

“你看看你的成绩！这样像话吗？在这种学校还拿不到满分？你到底在混什么啊你！”

班导师陈老怪正满头大汗，急著捡拾满桌散落的成绩单。

那是上回周考的排名，成绩单今天才刚印好，还没发到家长手里。

夏羽寒眼角馀光一瞥，英文87分，的确是失误了，

那是怎回事？好像她英文作文没写完，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夏羽寒有点忘了，周考已经是校外教学前的事了，

虽然相隔不到一星期，但中间发生的闹剧太多，现在想起来，英文那时到底考了什么，竟然恍如隔世。

其实就算爆掉一科，整体排名起来，她还是全班第一，就险胜第二名8分。

够多了。

多一分也算赢，多十分也算赢，

未来大考落点比的也是相对高低，而不是绝对成绩，她现在就想轻松的活。

更何况作文这种东西，也不一定要次次都能写好写满，心情不好就写不出来了不是吗────

但这种话可不能当著她妈妈面前说，

夏羽寒的胳膊纤细无肉，被她妈妈狠命揪著，特别的疼，

疼到说不出话来。

她眉宇纠结，护住自己的手臂，很不耐烦的跟她妈妈对扯了几下。

甫一脱困，夏妈妈的声音又拔高而起：

“白心琪，白心琪第21名......哟！这个打电话到我家来胡言乱语的死三八，数学居然不及格！这种破烂成绩也配跟我家羽寒同班？”

“妈！好了啦！”

她妈妈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办公室，

虽然骂的是尿尿闺密白心琪，但夏羽寒还是感觉无比丢脸。

能让全天下的十五岁少女都感到最丢脸的事，就是父母把她当幼儿一般管束，

还外加公开喧腾，惟恐不为人知。

夏羽寒努力拉住妈妈的衣服，想阻止她妈妈再说下去。

但她心里充满疑惑，为什么白心琪会打电话到她家？

还被她母上大人接到？

自从转学后，她跟之前的旧朋友全都断了联系，

至于对家里父母，她就说找到临新学校很近的租屋处，舒适又平价，

不用搭公交车通勤、又可以避免塞车迟到，这才藉故搬出来脱身。

就是为了避免眼前的灾情发生。

结果千防万防，夏羽寒最恐惧的灾难再度卷土重来。

明明她就外宿了，斩断了根，防得坚壁清野，

就算是神裔馆人要传讯息，大家也都只用手机，一直都是这样。

为什么白心琪会忽然蠢到打去她家找死呢？

或是，白心琪是想找荏？

“这位是教务主任吧？我倒请问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分班的？”

眼看107班导师陈老怪不敌，炮火四射的夏妈妈，立刻转头另寻敌手，

“你瞧瞧这成绩单！下面这一排太夸张了吧！分明是上驷与下驷同槽！这样还有竞争力吗？”

夏妈妈杀气腾腾，一脸亟欲清扫有碍市容的低端人口，

教务主任只好接招了，他指著墙上的校徽和标语，认真解释起创校宗旨。

“咳咳，我们西川高中的校训，是人道、健康、科学、民主、爱国。

中等教育正是青少年身心发展的重要阶段，我们致力培养学生全方位学习，让每一个孩子都能适性发挥，建立充分的自尊......

所以我们一年级是常态分班，二年级以后才正式分文理组，

请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的升学率是有口碑的，80％的学生都能考到一本大学，你可以去查查......”

“蛤？升学率不是最基本的吗？拜托！就算是大学，也有分热门科系和差科！

要是填到一些阿撒布鲁的科系，哪个大企业肯收啊？毕业出来喝西北风啊？你包回家养是不是？

升学率不是做帐面数字就好！业界怎么徵才筛选的，我比你更清楚......”

教务主任尴尬的顿住了，一时还想不出有力反驳的言语。

在主角夏羽寒还没来之前，他已经把夏妈妈的来历搞清楚了，

顶尖商学院毕业，靠自己打下一片天的商界女强人，

而夏羽寒是独生女，这是最糟糕的状况。

这样的母亲，总是在子女教育上投资极大的心力，

不仅要求孩子要够优秀，她还想逼唯一的孩子，来圆满自己未能圆的梦，更高更远的梦。

最最难缠，完全无法说理。

看到教务主任不答，夏妈妈更加咄咄逼人：

“你们创校宗旨很好，但社会是现实的，到二年级才能力分班？实在是太不上进了！......那个白心琪呢？还没来？”

“妈──────！”

夏妈妈很想把资优生以外的人口全都人道毁灭，

夏羽寒只想把成绩单揉成一团，塞入她母亲的嘴里。

她在旁边手足无措，看著她妈妈一骑当关，舌战群雄，颇有吕布战三英的架势，

更可怕的是，教职员办公室窗外，已经围满不少看热闹的同学，

挤得水泄不通，全都是闻风而来观战的。

夏羽寒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窗外，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然而她妈妈和教务主任的争执，还是屡次把她连名带姓吼出来，想赖也赖不掉。

外头的目光和闲话，好像化为许多手指，直戳著她的脊梁，指指点点。

“那是谁啊？”

“个子好娇小，好像是一年级的？”

“就神裔馆的新社花啊，经常在社团活动中心看到她。”

“在吵什么啊？”

“嘘！嘘！好像是跟神裔馆有关，你们没听说吗？

一年级校外教学，有好多人都撞鬼了，回来收惊了好几次，不知道是撞鬼还是中邪的......”

“有有！听说还有人掉点滴送急诊......”

“107班的吧？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被送医的，我记得叫做白心琪吧？”

“那里面那个呢？”

夏羽寒站在那儿，面上好似镇定不动，其实手心直冒冷汗，

她悄悄拽住自己的裙摆，扭了又扭，怎样都不对，下意识开始撕自己的指甲，

只求双方争执时，别再把她全名喷飞出来了。

他妈妈又开骂了：

“那个白心琪呢？怎不出来面对我！敢做不敢当吗？

像这种扰乱学习、成天讲一些五四三的坏学生，就该抓掉！不然带坏我女儿怎办？！”

夏妈妈刚飙完一阵，

下一秒，又换教务主任急著发言辩解：

“夏妈妈，请你谅解，我们虽然以常态分班为主体，实际上还是很重视因材施教，例如夏羽寒就是很有天赋的孩子，数学方面尤其出色，陈老师已经遴选她作为学科竞赛代表，平时也会安排时间课堂集训，并协助她超前学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拜托停啊！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全名喊出来！！！

夏羽寒内心简直要崩溃了，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外边热闹成什么样子，

高中生平常生活苦闷，偶尔有什么新奇八卦可以围观，就万头钻动、兴奋不已。

大概不出半日，她妈妈勇战教务主任的事迹，就会传得全校皆知，

人多嘴杂，肯定不会冒出什么好话。

夏羽寒只想再转学一次。

忽然，有人打断了整出闹剧。

“报告！”汪浩站在办公室门槛大喊。

一听到汪浩的声音，原本呆若木鸡的教职员，皆如大梦初醒，

即使夏妈妈的雌威拢罩全场，但至少有学生进办公室，他们还是要做出为人师表的样子。

“又什么事？进来。”教务主任回头问。

汪浩其实也算是服仪不整，

他的头发留得半长不短，在后头扎起一束短马尾，

剩下扎不起来的部分，全都垂在脸侧，散散的，很随性，倒是为那锐利的眼神添上几分柔和。

汪浩总是带著平光眼镜，好似想遮掩什么，今日也不例外。

偏偏此刻，他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脸，站姿前所未有的端正，像是军人报告紧急军情一样。

汪浩快步走了进来，插到了教务主任面前，硬生生霸占了舞台正中央。

“报告主任！三年级大楼很多人在打群架！”

“打什么？”教务主任一愣。

“打。群。架。”汪浩正色重复，“很严重。”

“为什么打？打群架去报训导处啊！”

“其实是这样的，大家本来只是玩相扑开玩笑，但后来有人打输了，裤子被扯脱，就拿起泡沫灭火器喷人...被喷的也不甘示弱，又回头拆了另一罐灭火器反击......后来变成班级群架，现在全走廊都充满泡沫，班导和训导主任都滑倒了，训导主任还闪到了腰，爬不起来，所以我只好来这边求救......”

外头围观的焦点，瞬间被汪浩拉走了，

大考将至，升学压力非常沉重，结果三年级大楼竟然在此时，全画面起义反抗。

家长舌战主任？没什么！

文斗不够看啦，三年级学长造反了！还拿起灭火器武斗啦！

训导主任竟然被打倒了！那边更精采啊！

原本围看的人群立刻少了一半，全场的男同学，都朝战场飞奔而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趁乱出脚。

只剩女同学还在原地吱吱喳喳，一边打量夏羽寒，一边交头接耳。

汪浩的眼神藏著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偏头想了想，又说：

“主任，你先别让女老师过去哦，因为现在很多男同学都没穿衣服耶。”

一堆男孩子在泡沫里面打群架，就已经够糟糕了！

居然还没穿衣服？

教务主任不由得拉高音量，怒问：“什么？还有人裸奔？！”

“对，因为喝醉了。”汪浩附耳低语。

“操......”

教务主任差点飙出脏话，但碍于夏妈妈还在面前，他咬牙切齿低骂，

“谁把酒弄进学校来？”

汪浩往后倒退一步，忽然用办公室内外都可以听到的音量，大声宣布罪魁祸首：

“报告主任！是程晓东！！！”

那瞬间，宛如在围观的女同学中，猛力投下一枚震撼弹，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女孩们都惊呆了。

“程晓东...”

“...没穿衣服？”

“校草男神裸奔？”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假的？我先去看啦！！！”

“天呀我手机放教室！你有没有带？快呀，要拍照留念！”

金鱼的脑袋只能七秒的记忆，装了这个，就装不下那个。

汪浩冲进来急报的即时新闻，远远压过夏妈妈的吸睛度。

毕竟家长来学校叫嚣，并不罕见，

但校草率众崩溃大闹，（据说他还没穿？）实在千载难逢！！

不到一分钟，本来想看夏羽寒笑话的吃瓜群众全解散了，

大家兴冲冲的赶往三年级楼，急著围观肌情四射的演出。

夏妈妈被这段小插曲一乱，也错愕了半晌，

她看著汪浩的短马尾，还有耳坠微晃一闪的银光，不禁皱起眉头来，又想批评几句：

“现在学校都不管服装仪容了吗？像话吗这......”

“妈，那是艺术班的学长，人家是准大学生了啦。”夏羽寒插嘴。

汪浩站在门边，看著一哄而散、简直像流浪狗群追逐撕咬的背影，低眉冷笑。

他从头到尾，眼神都没和夏羽寒对上，就像不认识似的。

夏羽寒朝他望去，

汪浩背著手，掌心中央浮起一只黑色的眼睛。

【帮你放嘲讽了，还不速战速决？】

看到汪浩的绯凝，不知道为什么，比人世间的那些纷扰更使她安心。

夏羽寒定了定神，总算冷静下来。

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玩伴，都要经过她妈妈的身家盘问、精挑细选，只要入不了她妈妈的眼，就会被迫断绝往来。

高处不胜寒，

很长一段时间，她习惯没有资优生以外的朋友。

夏羽寒忽然明白了什么，

白心琪肯定踩到她双亲的最底线，非要赶出视线不可。

她仰头看著妈妈，做出无辜的表情：

“妈，我跟白心琪早就绝交了啦！！！白心琪打电话给你干嘛啊？怎么那么烦啊。”

“哦？绝交的好。”夏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

“白心琪还想骗你爸呢，有够不要脸！你可千万别跟那种人来往，恶心死了。”

白心琪怎么和她爸扯上关系了？

什么状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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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好，接下来就是热热闹闹的校园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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