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聚集到了山洞里,玛丽亚正在炉灶前扇着火,那人们都站在那里。比拉尔已经煮好了咖啡。她叫醒罗伯特·乔丹后没有再睡,这时,她正坐在凳子上,拿着针线仔细地封着罗伯特·乔丹背包上的大口子,其中的一只背包已经缝好了,就放在烟气缭绕的山洞一角。炉火把比拉尔的脸照得亮堂堂的。
“多吃些炖肉吧,”比拉尔对费尔南多说,“即使肚子快要涨破了又有什么关系?要是被牛角给挑了,可没医生能动得了手术。”
“别说这话啦,大嫂,”奥古斯说,“你那老婊子的舌头可真厉害。”
他将身体靠在自动步枪上,折起来的枪脚架紧挨着枪筒,他的衣袋中塞满了手榴弹,一只肩膀上背着一袋子弹盘,另一只肩膀上背着一条装满子弹的子弹袋。此时,他正在抽烟,他把装着咖啡的碗举到嘴边,在咖啡的表面喷了一口烟。
“你是个能移动的五金店吗,奥古斯丁?”比拉尔对他说,“你背着这么多的东西,连一百码都走不到。”
“瞧你说的,大嫂,”奥古斯丁说,“那一路全是下坡啊。”
“到下坡之前可是有一段上坡的,”费尔南多说,“就是到哨所的那一段路。”
“你难道没见过山羊吗,伙计?”奥古斯丁说,“山羊能爬上去,我就能爬上去。”
“你那位了不起的兄弟在哪儿啊?”奥古斯丁问埃拉迪奥,“你兄弟溜了吗?”
此时,埃拉迪奥正站在墙边。“闭嘴。”他说。
他很容易紧张,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每次战斗开始之前,他总是会非常焦虑不安。他走到桌边,伸出手从一只篮子里拿了些手榴弹,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这些篮子全都包着生皮,没有盖子,靠在一只桌角旁。
罗伯特·乔丹走了过来,挨着埃拉迪奥蹲在了篮子旁边,他也拿了四枚手榴弹,其中有三枚是米尔斯型手雷,这种手雷是椭圆形的,外表带着格状的凹纹。
“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弄到的?”他问埃拉迪奥。
“都是老头子从共和国弄回来的。”
“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
“虽然挺沉,但是,每一枚都很值钱。”埃拉迪奥说。
“是我带回来的,”安塞尔莫说,“一袋装六十枚,有九十磅重呢,英国人。”
“大家都用过了吗?” 罗伯特·乔丹转过头问比拉尔。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用过了吗?”比拉尔说,“巴勃罗干掉奥特罗的哨兵时,用的就是这种手榴弹。”
奥古斯丁一听到巴勃罗的名字,就大骂特骂了起来。罗伯特·乔丹在跳动的火光中,看到了比拉尔的表情。
“别说这些了,奥古斯丁,”比拉尔用很严厉的口气对奥古斯丁说,“说这些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手榴弹每次都能炸吗?” 罗伯特·乔丹拿起一枚灰颜色的手榴弹,用拇指按了按开尾销处的弯管。
“是的,每次都炸,”埃拉迪奥说,“我们用过的那批,全都炸了。”
“那么,炸得快吗?”
“快,扔到了哪儿,就在哪儿炸。”
“这些呢?”罗伯特·乔丹又拿起了一枚形状像菜汤罐头的手榴弹,拉环上拴着一根带子。
“这些不顶用,”埃拉迪奥说,“能响,但是只有火光,没有弹片。”
“也是每次都响吗?”
“怎么会每次都想呢?”比拉尔说或,“不管是我们的军火,还是法西斯分子的军火,都不能百分百保证。”
“但是刚才说,那一种每次都能炸。”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比拉尔对罗伯特·乔丹说,“跟你说这话的是别人,可不是我。我没见过百分百好的东西。”
“这些都能炸,”埃拉迪奥坚持着自己的说法,“你就实话实说吧,大嫂。”
“你是怎么知道的?”比拉尔反问道,“扔那些手榴弹的是巴勃罗,在奥特罗的时候,你可连一个人都没干掉呢。”
“啊,你可真是个老婊子。”奥古斯丁说。
“你闭嘴,”比拉尔说。之后她又对罗伯特·乔丹说,“这些手榴弹都差不了很多,英国人,但是有凹纹的那些用起来更简单。”
稳妥起见,我最好在每一组里把每种都用上一个吧,罗伯特·乔丹心想。但是那种有凹纹的更容易扎,扎起来之后也会更加牢靠。
“你准备扔手榴弹吗,英国人?”奥古斯丁问道。
“当然了,为什么不扔?” 罗伯特·乔丹说。
他蹲在桌边,一边挑着手榴弹一边想着:这么做可不行,我怎么能在这件事情上自我欺骗呢,我想不明白了。敌人攻击了聋子,我们就遭殃了,就像是雪停下后,聋子就遭殃。你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你又不得不继续做下去,而且还制订了一个明摆着完成不了的计划。起先你制订了计划,但是现在你明白这根本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至少在这个早餐是不起作用的。以这里现有的力量去攻占哪一个哨所都不成问题,但是你想要的是同时攻占两个哨所,你有多少把握呢?唉,别再骗自己啦。黎明很快就要到啦,别再骗自己了吧。
想要同时攻占两个哨所是完全不可能的。巴勃罗自始至终都明白这一点。我想他一直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当聋子被攻击之后,他知道我们算是彻底完蛋了。你怎么能把计划设立在可能出现的奇迹之上呢?如果现有的条件没有变好的话,你会让这些人全都都白白牺牲的,也许你连桥都炸不掉。比拉尔、安塞尔莫、奥古斯丁、普里米蒂伏、埃拉迪奥、费尔南多,还有那个不中用的吉卜赛人拉斐尔,全部都会因为你而白白牺牲,就算他们都牺牲了,桥还是炸不了。你真的以为会出现奇迹吗?戈尔兹在收到了安德烈斯送去的信件后会取消进攻的计划吗?要是没有奇迹,你会因为那倒霉的命令让这些人都丢了性命,甚至包括玛丽亚,你也将让她送命。难道你连玛丽亚也救不了吗?狗娘养的巴勃罗,见鬼去吧,罗伯特·乔丹心想。
别发脾气了,发脾气有什么用呢?发脾气是有坏处的,就好像是被吓唬住了似的。但是,你原本不该和玛丽亚一起睡觉,你应该做的是在夜晚和比拉尔骑着马,跑遍这一片的山区,去挑选足够的人手才使你的计划得以实施。可不是嘛,他心想。但是,要是我在这么做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意外的话,就没有炸桥的事儿了。可不是嘛,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就是你不出去挑选人手的原因所在。你也不能派别人出去代替你去挑选人手,因为在人手本来就不足的情况下,你不能冒着再损失一人的危险了。你必须要保住现有的这些力量,并且制订出相应的计划。
但是,没有比你的计划更糟糕的计划了,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你的计划是在夜间制订的,而现在已经快要到清晨了。夜间制订的计划根本不适用于清晨。夜间的想法在清晨是派不上用场的。这些都是没有用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约翰·莫斯比不是也办成过类似这样看起来不可能完成事情了吗?你以为完不成吗?但是他却完成了,而且他所面临的困难要更大呢。你要记住,不要小看了突然袭击的作用。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一定要记住。如果你能把突然袭击坚持住的话,那还不算太过愚蠢。但这却并不是你应该采取的方法。你要做的是,不但需要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还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但是,情况现在却变成了什么样子呢?这件事情打从一开始就错了,而现在的情况又使这种错误变本加厉,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
罗伯特·乔丹蹲在桌脚边,抬起头看着玛丽亚,姑娘看到他在看她后,对他笑了笑,他也对姑娘报以一笑,但他的笑容是那么牵强,简直是皮笑肉不笑。他又挑选出了四枚手榴弹,把它们装进了口袋中。我可以用手榴弹上的雷管来引爆炸药,他在心里想着。弹壳爆炸的时候,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的。当炸药被引爆后,弹壳就会立即跟着爆炸,它不会把炸药包炸飞的,我认为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嗯,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要有信心,他对自己说。你啊你,昨晚还在想着你那了不起的祖父,你觉得自己也是那样,但你的父亲却是那么低懦弱。现在,你需要拿出一点儿信心来!
他又对着玛丽亚笑了笑,但是这笑容只是凝结在脸上的一种表情,它仅仅牵动了面颊和嘴角边的肌肉而已,仍旧十分牵强。
在玛丽亚的心中,你可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呢,罗伯特·乔丹心想。但事实上,你简直糟糕透顶。还有那种奇妙的境界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糟糕透顶了。你有着独树一帜的想法吗?你认为自己很有见地?你确实了解了这个世界了?都见鬼去吧!
别在发火了,他对自己说,发脾气有什么用呢?但是,发脾气也算是一种出路,你终归是能够找寻得到出路的。你现在必须要解决那最为困难的事情了。你不必因为你即将失去一切,就将这一切全盘否定。折断了脊梁的蛇会吞噬自己,你也要这样做吗?况且,你的脊梁也断掉了吗?你这条猎狗,等你伤痕累累的时候再嚎叫吧,等到战斗开始之后再愤怒吧。在战斗中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你愤怒,而且,这对战斗中的你是有好处的。
比拉尔拿着刚刚缝好的第二只背包来到了他的面前。
“都缝好了,很结实,”她对罗伯特·乔丹说,“那些都是很棒的手榴弹,英国人,你可以放心。”
“你怎么看,大嫂?”
比拉尔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笑了笑。罗伯特·乔丹看不出她这笑容中蕴含了多么深的意味。
“挺好的,”比拉尔说,“总之能凑合。”这时,她也蹲了下来,说,“现在真的到了这一刻了,你觉得情况如何,英国人?”
“人手太少了。” 罗伯特·乔丹实话实说。
“是的,我和你想的一样,”比拉尔说,“实在是,太少了。”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对他说:“玛丽亚一个人就能看管好马儿,不需要我也在那里,只要把马脚拴住就可以了。那些马先前都是骑兵队的,所以枪声不会让它们受惊。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抽出身去下面那个哨所,接替巴勃罗的位置。这就多出了一个人啦。”
“好的,”罗伯特·乔丹说,“我料想你会这么计划。”
“是的,英国人,”比拉尔看着他的眼睛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你要记住,哨所那边的人是不会料到我们会发动突然袭击的。”
“是的,我知道。” 罗伯特·乔丹说。
“还有一件事,英国人,我是说,”比拉尔说这话时,她那粗哑的嗓音突然变得无比温和了起来,“我是说,关于手的事……”
“什么关于手的事?” 罗伯特·乔丹带着怒气说。
“听我说,英国人,你先别急着生气。我是说,关于手相的事。那都是吉卜赛人的一派胡言,我那么说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深不可测。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
“别说这个了。” 罗伯特·乔丹冷冰冰地说。
“不,听我说完,小老弟,”比拉尔十分亲切地对他说,“那些都是我编造出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想你在这时候还在为那个担心。”
“我没有担心,大嫂。” 罗伯特·乔丹说。
“不,英国人,我看得出来,”比拉尔说,“你很担心。但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一切都会进展地很顺利,英国人。我们就是为干这个而生的,不是吗?”
“哦,天啊,我可不需要有人来给我做政治思想工作。” 罗伯特·乔丹对她说。
比拉尔看着他,笑了起来,她咧着大嘴,在她那丑陋的面孔上露出了真挚、和蔼的笑容,这使她变得好看起来了。她说:“我很喜欢你,英国人。”
“现在我可不需要,” 罗伯特·乔丹说,“不需要你的喜欢,也不需要上帝。”
“不,你需要的,”比拉尔用她那粗哑的嗓音轻声说,“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而已,别再担心啦。我们会很顺利的,我们会顺风顺水的。”
“当然会很顺利啦,为什么不呢?” 罗伯特·乔丹说这话时,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他就把这样一种难看的表情当做是对比拉尔笑的笑容了,“我们一定会很顺利的,一切都顺利。”
“我们什么时候走?”比拉尔问道。
罗伯特·乔丹低头看了看手表,“随时都能走,”他说。
这时,他把一只背包递给了安塞尔莫,“准备好了吗,安塞尔莫?”他问。
安塞尔莫正照着罗伯特·乔丹给他的样品,削出了一大堆的木楔子,此时他手里正拿着最后一个,这些都是多削出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早就准备好了,”安塞尔莫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头,“到目前为止,我感觉很好,”他在罗伯特·乔丹面前伸出了一只手,“不信你看。”老头儿笑着说,他伸出的那只手一点儿都不颤抖。
“这很好,但是说明不了什么,” 罗伯特·乔丹说,“我的手也不抖,但是,你伸出一个手指头来看看。”
安塞尔莫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手指在微微颤抖着,他看了看罗伯特·乔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的手指也抖,这很正常,” 罗伯特·乔丹也伸出了自己的一个手指,“看到了吗?每次都是这样的。”
“我的手指就不抖。”费尔南多一边说着话,一边在众人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之后又把左手食指也伸了出来。
“你能吐口唾沫出来吗?”奥古斯丁说,同时十分调皮地向罗伯特·乔丹眨了眨眼睛。
费尔南多咳嗽了一下,非常得意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之后又用鞋底把唾沫捻进了泥地里。
“你这头肮脏的驴子!”比拉尔对费尔南多说,“如果你想逞英雄,就往炉火里啐。”
“要是我们打算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是不会啐在地上的,比拉尔。”费尔南多严肃地说。
“你要注意你啐唾沫的地方,”比拉尔说,“说不定这就是你必须留下来的地方。”
“你这个老婊子说起话来可真是太不吉利了。”奥古斯丁说,他不得不一直说话来排解自己的紧张,这也正是大家共同的心情。
“我只不过是说些笑话罢了。”比拉尔说。
“我也是,”奥古斯丁说,“真见鬼,他妈的,等到真的打起来,才会让我心满意足。”
“拉斐尔在哪里?” 罗伯特·乔丹问埃拉迪奥。
“他在守着马,”埃拉迪奥回答道,“在洞口可以看到。”
“他怎么样?”
“他怕得要命。”埃拉迪奥笑着说,别人的胆怯使他感到安心。
“快听,英国人……”比拉尔突然说道。罗伯特·乔丹看向她,只见比拉尔大张着嘴,脸上流露出非常惊诧的表情,他马上拔出了手枪,转过身用枪指着洞口。山洞外的人掀开了挂在洞口处的毯子,洞里的人看到了那人肩膀上那把短自动步枪的枪口,之后这个身材矮胖的人走了进来,是巴勃罗,他满脸的胡茬,一双发红的小眼睛谁都不看。
“你……”比拉尔十分惊讶地说道,“你!”
“我,我,是我。”巴勃罗平静地说。
“英国人,”巴勃罗说,“我带来了埃利亚斯和亚历杭德罗队伍里的五个人和他们的马,现在他们已经在山上了。”
“我的引爆器、雷管和别的东西呢?” 罗伯特·乔丹问。
“扔了,在峡谷的河里,”巴勃罗说,这时他仍旧谁也不看,“但是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可以用手榴弹引爆炸药。”
“我也想到了。” 罗伯特·乔丹说。
“有酒吗?什么酒都行。”巴勃罗问道,他显得非常地疲惫。
罗伯特·乔丹把身上那只扁酒瓶递给了他,他接过去后就匆忙地喝了起来,然后抬起手背擦了擦嘴。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比拉尔问巴勃罗。
“什么事儿都没有,”巴勃罗说,又举起手擦了擦嘴,“只不过我又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我怕了,走了,但是我又回来了。”
巴勃罗转过身,看着罗伯特·乔丹说:“我打心底里,可并不是你们以为的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罗伯特·乔丹心想,你不是可就真见了鬼了。但是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回来,你这狗娘养的老畜生。
“在埃利亚斯和亚历杭德罗的队伍中,我只弄到了五个人,”巴勃罗说,“我离开这里之后,一直骑着马往前走。就凭你们九个人,是无法应付得了这事儿的,绝对应付不了。昨晚上,英国人谈论这些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事儿办不成。下面的哨所里一共有七个士兵和一个班长,如果他们有警报器,又或者他们不投降呢?”
这时,他看了看罗伯特·乔丹,说:“我走的时候想,等你明白了这事儿干不成的时候,你就会放弃那么做了。但是等我把你的那些东西都扔了之后,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能见到你回来让我很高兴,” 罗伯特·乔丹走到巴勃罗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都手榴弹呢,有它们就行了,其他的东西没有了都不打紧。”
“不,”巴勃罗说,“我并不想为你卖命,你这个人不吉利,所有的问题都是你引起的。聋子他们给攻击也是因为你。但是当我把你的那些东西扔掉之后,我感到自己很孤单。”
“你的马儿……”比拉尔说。
“我感到孤单,简直太孤单了。于是我就骑着马去找人,让这次的战斗更有成功的可能。我把能找到的人都给找来的,他们都是最棒的。我让他们留在山头上,我先来跟你谈谈这事儿,他们个个儿都以为我是这里的头头呐。”
“你是这里的头头,”比拉尔说,“要是你想当头头的话。”巴勃罗看了一眼比拉尔,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带着既直率又平静的语气说:“聋子他们出事之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要是我们必须得完蛋的话,那就一块儿完蛋得了。但是你,英国人,我很恨你,是你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的厄运。”
“但是,巴勃罗,”费尔南多说,此时他正在用一片面包擦着装有炖肉的盘子里的肉汁,他的肩膀上背着一条子弹带,口袋里也满是手榴弹,“你觉得我们会输了这一仗吗?你前天晚上可是说过相信我们会取胜的话的。”
“再给他装些炖肉,堵住他的嘴。”比拉尔用凶狠的语气对着玛丽亚说。然后他转过身,用一种极为温柔的目光,看着巴勃罗,说道:“这么说,你是彻底回来了,嗯?”
“是啊,我回来啦,太太。”巴勃罗说。
“很好,欢迎你回来,”比拉尔对他说,“我一直都不相信你会走到那种地步。”
“我那么走了一遭,但是那种孤单的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巴勃罗小声地对比拉尔说。
“简直比死还难受,”比拉尔学着他的话来取笑他,“只不过才十五分钟而已啊。”
“别取笑我啦,太太。我现在又回来啦。”
“欢迎你,巴勃罗。”比拉尔说,“你没听到我在前面说过了,等喝完了咖啡我们就出发。真是受不了这种做作的装腔作势。”
“那是咖啡?”巴勃罗问道。
“是的。”费尔南多说。
“给我弄点儿那玩意来,玛丽亚,”巴勃罗说,并没有看那姑娘,“你还好吗?”
“我很好,”玛丽亚一边对他说着,一边给他端来了一碗咖啡,“你要炖肉吗,巴勃罗?”
巴勃罗摇了摇头。
“一个人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巴勃罗继续对比拉尔说着,就好像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我不喜欢孤单一个人的感觉,你能明白吗,太太?昨天一整天我都在为大家伙儿的利益奔走着,所以并不觉得孤单。但是昨天晚上,我的老天,时间过得再没那么慢过了。”
“加略人犹大,你那臭名远扬的老祖宗,最后还不是上吊自杀了吗?”比拉尔说。
“别说这样的话了,太太,”巴勃罗说,“难道你没看见吗?我回来啦。别说什么犹大不犹大的了。我现在回来啦。”
“你带来的那五个人怎么样?”比拉尔问道,“都值得信任吗?”
“都是个顶个的男子汉。”巴勃罗说这话时,趁机色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又立马把眼光挪向了别处。
“男子汉加傻瓜蛋。都是准备去送死的。这很合你的口味。你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巴勃罗这时又看向了比拉尔的眼睛,并且一直直视着她。他那双发红的像猪眼一样的小眼睛一直盯着比拉尔看个没完没了。
“你啊你,”比拉尔说,这时她的语气又变得亲热起来了,“你啊,照我说啊,单反男人有过一点儿骨气的话,多少都会留下那么一点儿的。”
“我全都准备好啦,”巴勃罗说,他仍旧在盯着比拉尔看,“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做好准备啦。”
“我相信你准备好了,”比拉尔说,“我相信。但是你啊,出走的时间可真够长的。”
“再给我喝点儿你那种酒,”巴勃罗对罗伯特·乔丹说,“之后我们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