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1(1 / 1)

到了午餐的时候,所有人都坐在帐篷的绿帆布底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要橙汁还是要柠檬汁?”麦康伯说。

“给我一杯兑了橙汁的酒吧。”威尔逊说。

“我也要一份,我也想喝点酒。”麦康伯的妻子开口。

“我想,大家都需要喝点酒。”麦康伯点了点头:“告诉他去调三杯兑了橙汁的酒吧。”

这时候,仆人已经在调酒了,他从帆布袋里掏出几个酒瓶。风吹进了帐篷,瓶子在风中流着水。

“我得给多少小费?”麦康伯问。

“一英镑吧,”迈尔逊说:“不然你会宠坏他们的。”

“他们的领导会分配小费嘛?”

“当然会!”

弗朗西斯.麦康伯在半小时前,从营地附近被厨子、仆人、工人等用胳膊抬到他的帐篷面前。那时候扛枪的人并没有参与游行。仆人们将他在帐篷面前放下,他跟其他人一一握手,并且接受他们的祝福。随后,麦康伯走进帐篷,回到**,等待着他的妻子进来。妻子进来以后,他们并没有说话,麦康伯走到外头,洗了洗脸,随后到进餐的帐篷,把帆布椅子搬到树荫下,坐下享受阵阵凉风。

“你猎到了一头狮子,”威尔逊说:“还是一头生龙活虎的狮子。”

麦康伯的太太看了一眼威尔逊,那是一位极会保养的美人。她的美貌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地位。在五年前,她用一张照片去代言了一款美容品广告,获得了几千块的酬劳。如今,她已经嫁给麦康伯十一年了。

“那是一头好的狮子对吧!”麦康伯说,这时候他的妻子看着麦康伯跟威尔逊两个男人,仿佛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一样。

这个叫威尔逊的人,是一个白种的猎人,她之前并没有跟他有过交流。威尔逊看上去中等身材,头发偏黄,但又能从中看到红色,他脸色红润,不爱剃胡子,一双冷淡神秘的蓝眼睛,眼角上延伸着许多微细的皱纹——尤其是他微笑的时候。

如今,威尔逊便是对她开始微笑,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只落在她光溜溜的肩膀上,要知道今天麦康伯的妻子穿的上衣没有左胸袋,那个地方做了四个带全,并且里头插着四颗子弹。

她的目光移动到他棕色的手上、长裤子上、鞋子上,最后她的目光回到他的脸上。她发现威尔逊的脸上有一圈白色的纹,那应该是平日总戴帽子留下的痕迹,现在这顶帽子就挂在帐篷的支柱上。

“我们为打到狮子干杯吧!”威尔逊说。随后,他又向麦康伯夫人笑了笑,夫人并没有理会他,因为她的目光放在了丈夫的身上。

麦康伯的个子很高,如果你不计较他的骨架的话,那么他也算得上是一个身材匀称的人。他拥有着黑黝的皮肤,一头短发,嘴唇薄薄的。他曾经也被人认为长得十分好看。他穿着跟威尔逊一样的打猎服饰,不过他的看上去明显比威尔逊的更要洁净。今年他三十五岁,身体还算是健康,精通许多球类运动,也总是去钓鱼。刚才在很多人面前,他不小心露出了胆小的一面。

“为了打到狮子干杯!”麦康伯说:“我真的要为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他的妻子玛格丽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然后落在威尔逊的脸上。

“咱不要聊那头狮子了。”她开口。

威尔逊目无表情抵看着她,这回轮到玛格丽特冲着他微笑了。

“我觉得今天很奇怪,”她说:“平时中午留在帐篷里的时候,你也是戴着帽子,怎么今天不戴了?”

“我可以戴着,也可以不戴。”

“你应该清楚,你的脸很红,威尔逊先生。”她微笑地说。

“因为我喝了点酒。”威尔逊说。

“我觉得不一定,”她说:“弗朗西斯也总是喝醉酒,可是他的脸不红。”

“今天会红的。”麦康伯尝试着插入话题。

“不会啦!”玛格丽特说:“今天我的脸才会红,可是威尔逊先生的脸一直都红的。”

“我想是血缘关系吧。”威尔逊说:“你们该不会喜欢那我的样子说话,对吧?”

“我只不过是提及了一下。”

“咱别聊这个了。”威尔逊说。

“现在说话也变得那么高门槛。”玛格丽特说。

“不要乱说话了,亲爱的。”麦康伯说。

“哪有什么高门槛,就是打到了一头狮子。”

玛格丽特看着两人,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威尔逊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害怕,而麦康伯已经习以为常。

“我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愿意这样!”玛格丽特说着,她回到了帐篷里头。她并没有哭,然而这时候她的肩膀则瑟瑟发抖着,那玫瑰红的防晒衬衣看上去也十分耀眼。

“女人啊,总是喜欢闹情绪,”威尔逊说:“没事的,她不过是神经紧张而已,加上刚刚遇到这样的事情。”

“没什么的!”麦康伯说:“我已经习惯了,我感觉我得忍受到我离世的那天。”

“别说这个,我们喝点酒!”威尔逊说:“忘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他们坐在树荫里,营房就在旁边几棵葵树底下,在树林的后面是悬崖,上面堆放着许多圆石,还有一片坐落在小河旁边的草地。河底下也全是圆石,河对岸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森林。他们坐在那里喝着冰冻可口的橙汁兑酒,仆人正在安排着晚餐。两个男人在交谈的时候,尽可能避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神,威尔逊很清楚,现在所有的仆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当他看到那个仆人将盆子放在桌面上时看麦康伯的眼神时,他连忙用当地语言责备他,那仆人脸色一变,立马转过身去。

“你跟他说什么?”麦康伯说。

“没什么,就让他手脚麻利一点,不然的话我就狠狠教训他。”

“怎么教训?鞭打嘛?”

“你知道,这并不合法,”威尔逊说:“可是我能够扣他的工钱。”

“但是你依然能够鞭打他们?”

“有时候吧,如果他们决定去起诉我的话,这难免会是一件麻烦事。然而,他们从来不去,甚至他们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被扣钱。”

“真是奇怪!”麦康伯说。

“老实说,这并不奇怪!”威尔逊说:“你想要挑哪一个?被人用树枝打一顿,还是拿不到钱?”

话音刚落,威尔逊突然感到有点窘迫,没等麦康伯反应过来,他就说:“咱们天天都挨揍,你知道的,是另一个方面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说得越来越离谱了。“上帝啊!”他在想:“我这都成了一名外交家了啊!”

“是的,我们都在挨揍,”麦康伯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树木上:“我对于狮子这件事情十分震惊,我不想再传出去了。我是说,不要让其他人听到这件事了,好吗?”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会在俱乐部里说这件事嘛?”威尔逊瞪了他一眼,他没想过麦康伯会这么说。原以为他只是一个胆小鬼,没想到还如此下流,威尔逊心想。就是到了今天,我对他还有一点好感,然而谁又能摸得透一个美国人的心思呢?

“不不不,”威尔逊说:“我是一个专业的猎人,我们不会谈论关于顾客的任何事情,你可以放心。不过,你主动要求我别说,这让我有点伤心。”

威尔逊已经做好了闹翻的准备,这样他就能够一个人自在地吃饭,没准还能看一会书。要知道,威尔逊只不过是在打猎的时候遇到他们,对他们也只有一些片面的接触——法国人管这个叫崇高的敬意——然而这样做会让威尔逊自在许多,既然顾客在侮辱自己,那就干脆闹翻吧。

如此一来,他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然后还能够喝上他们的威士忌。这是一句表示顾客与客人关系不好的语言。你偶尔遇到一个猎人时,他也许也会跟你说:“我还在喝他们的威士忌”,这代表着他们的雇佣关系不太好。

“不好意思啊!”麦康伯抬起头,看着威尔逊——那是一张细看依然是婴儿脸的美国面孔。威尔逊发现这名顾客的眼光有点闪躲,然而他的五官却十分精致。

“对不起,很多事情我根本不懂。”麦康伯再三道歉。

我该怎么办呢?威尔逊想。毕竟他已经做好了跟他闹翻的准备,然而这个家伙却在侮辱他以后又跟他赔礼道歉。随后,威尔逊又再一次挑衅他:“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还得做生意,你知道在非洲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够打倒狮子,而任何一个白种人都不会看到狮子逃跑。”

“事实上,我逃跑了。”麦康伯说。

遇到这么一个人,威尔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威尔逊用他那冷漠的眼神看着麦康伯,而麦康伯却用微笑应对着。如果没有发现麦康伯目光里那自尊心受损的表情,那么他的微笑的确是十分亲和。

“没准我能够从野牛身上找回一点自尊。”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打野牛?”

“你要喜欢,那就明早去吧。”威尔逊说。

或者刚才他做错了,这么想自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对于一个美国人而言,如果你没有对他十分熟悉,那你根本无法摸透他的心思。这下子他又开始同情麦康伯了。“如果他能够忘记刚才的事情,那该多好。然而,他应该是忘不了了,毕竟今天的事情是那么糟糕!”威尔逊想。

“你太太来了!”她说,这时候,玛格丽特正在帐篷里走过来,看上去是那么神清气爽。她有一张圆脸,看上去并不聪明,可事实上她也不蠢——最起码威尔逊是这么认为的。

“亲爱的威尔逊先生,你好。弗朗西斯,你现在感觉怎样?”

“好很多了。”麦康伯开口。

“我已经梳理好整件事情了。”她说着,坐在了桌子旁边:“弗朗西斯本来就不会打狮子,这有关系嘛?他又不是专业的。威尔逊先生才是专业的,毕竟那出色的打猎本领的确高超。对了,威尔逊先生,你什么都能够打,对吗?”

“嗯,什么都能够打。”威尔逊说:“什么都打!”她们果真十分冷酷,威尔逊在心里想;最冷酷的人总是如此迷人与具有侵略性;她们一旦变得冷酷,她们的男人都得受罪,要不就是精神崩溃。我想她们择偶的标准都是那些她们可以控制的人,然而,她们在结婚的年纪,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呢?威尔逊想到自己曾经跟美国女人打交道的经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毕竟那是一个很迷人的回忆。

“我们明天去打野牛!”威尔逊说。

“我也去!”她举手。

“不,别去了!”

“不不不,我一定要去,可以吗?弗朗西斯?”

“为什么不留在这里?”

“不行!”她说:“我不想错过今天这样的场面。”

刚才夫人离开的时候,威尔逊就在想,她目露泪光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好女人。她看上去知书识礼,也会因为丈夫而感到痛心,重要的是她懂得人情世故。她离开了二十分钟,现在回来后才发现她原来涂上了一种美国女人特有的狠心的色彩。她们这些美国女人确实是该死的。

“我们明天给你安排另外的节目吧。”麦康伯说。

“别去了!”威尔逊也这么说着。

“你这话说得不对。”她说:“我多想看到你的表演啊,就在今天早上,你看上去真有趣。如果说,能够把野兽的脑袋打烂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的话。”

“吃饭吧!”威尔逊说:“你今天很兴奋啊。”

“为什么不呢?我到这里就是寻开心的。”

“嗯,过得还好吧!”威尔逊说。他看着河里的那些石头与河对面的树林,这时候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啊,一点都不烦恼!”她说:“明天也一定很有趣的,你知道我有多么期盼明天的到来嘛?”

“他们在做羚羊肉。”威尔逊说。

“那就是看起来像是兔子一样,但身型却像是母牛似的玩意,对吗?”

“我想你说的就是羚羊吧。”威尔逊笑了笑。

“真新鲜。”麦康伯说。

“是你打的羚羊嘛?弗朗西斯。”

“是的。”

“它们比较温顺,对吗?”

“除非它们生气了,扑到你身上。”威尔逊开口。

“真是让人高兴。”

“为什么不收敛一下你的大嘴巴呢?”麦康伯一边说着,一边叉起了一块羚羊肉,然后加了一点土豆泥。

“我试一下吧,”她说:“你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

“今天晚上,我们去喝点香槟酒吧,为乐庆祝打到一头大狮子。”威尔逊说:“中午喝香槟太热了。”

“啊,狮子哦!”玛格丽特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

实际上,威尔逊一直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捉弄自己?不然的话,她实在是太会演戏了。当一个女人发现了丈夫是一名胆小鬼后,她会怎么做呢?也许她会变得狠心,但是他们却都十分狠心。她们有时想要控制一切,然后变得越来越狠心。

事实上,威尔逊觉得自己对美国女人那套狠毒的手段了然于胸。

“再来一点羚羊肉吗?”威尔逊问。

那天下午,时间过得很快,威尔逊跟麦康伯带着那些开车的仆人与扛枪的人,坐着汽车出去,而麦康伯太太则待在营房里头。现在出门太热了,她说:“明天一早我再跟你们去吧。”汽车出发的时候,威尔逊发现麦康伯太太站在大树下,穿着淡红的衬衫,这一幕景色烙印在威尔逊的脑海中,他认为那并不是美,而是一种少妇特有的漂亮。那时候的玛格丽特将头发都往后梳,任由头发散落在脖子上。她的脸色红润,看上去就像是英国人一样。这时候,玛格丽特向他们招着手,这时候汽车穿过洼地,随后开进了树林,来到了一座长满果树的小山里。

他们在果树林里头找到了一群羚羊,于是乎他们就地下车,他们缓缓地靠近一只老公羊,它拥有一对叉开的长角,看上去足足有两百码。麦康伯开了让人惊讶的一枪,随后那只公羊倒下了,其他羚羊都发了疯一样地逃跑,他们不断往前跳,像是一群迁移的动物,让人不敢相信。

“羚羊的脑袋,你要做标本吗?”麦康伯问。

“要,那是名贵的礼物。”威尔逊说;“就你这神奇的枪法,估计以后也不怕有什么麻烦了。”

“你觉得我们明天能够遇到野牛吗?”

“有的是机会,它们早上都会去吃东西的,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相信在田野上就能够遇到它们了。”

“我想要忘记狮子的事情,”麦康伯说:“要是你让你的妻子知道这样的事情,那可不是一件欢乐的事情。”

威尔逊心想:“我还是觉得,让人感觉到不愉快的并不是因为妻子知道了这件事,而是自己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或者说是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去谈论。”

但是,事实上威尔逊居然说:“我不想这件事情了,不管是什么人,在第一次遇到狮子的时候,都是会感到恐惧的。这件事就此结束了好吗?”

但是,在当天晚上吃过晚饭的时候,麦康伯喝了一杯威士忌后躺在了帆布**,他细心地聆听着帐篷外的声音。要知道,那件事情始终没有结束,不仅如此,而且这件事也不是在开始的过程中。这件事跟发生时一样,一直存在着,不仅没有磨灭,而且有些部分更是显得更加突出了。

如今,麦康伯依然感到有点害臊。而比害臊更严重的是,他感到了一种空洞的恐惧。这种恐惧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空间一样,将他的自信心完全吞噬,这让麦康伯感到无比难过。

而这件事,如今一直缠绕着他。

这种感觉从昨天晚上就有了。那时候他睡醒过来,随后听到了河的上游不知道哪里有狮子在吼叫着,那吼声深沉浑厚,听起来结尾有一点像咳嗽声,听起来那狮子就在帐篷外头。弗朗西斯从午夜醒来,突然听到这种声音让他感觉有点恐惧。他能够听到妻子的均匀的呼吸,这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他不知道要告诉什么人,他感到十分恐惧,并且没有人愿意跟他分担恐惧。

麦康伯一个人躺着,他不知道在当地有那么一句谚语:最勇敢的人会被狮子吓三次,他看到狮子脚印的时候、他听到狮子后脚的时候以及他第一次面对狮子的时候。

后来天亮了,他们在帐篷里准备吃早饭,这时候弗朗西斯又听到了狮子的后脚,他以为狮子就在营房旁边。

“这听起来是一只强壮的狮子,”威尔逊抬起头,说:“听它咳嗽的声音可以判断。”

“很近吗?”

“大概有一英里吧。”

“我们该不会碰到它吧?”

“我们去看看吧!”

“我的天啊,我感觉他就在帐篷里头,如果它在一英里外,它的声音能传那么远吗?”

“传得可远呢!”威尔逊说:“那吼叫声传得那么远,虽然我也很奇怪,希望那是一头强壮的畜生吧。我听说,这附近的确有一只大怪兽。”

“如果我开枪的话,那么我应该打哪里?”麦康伯问:“要怎么才能一枪解决它?”

“瞄准肩膀中间,”威尔逊说:“或者打它的脖子,如果你能够打得准的话,那就直接朝着它的骨头打。”

“我的确希望我能够瞄准。”麦康伯说。

“你的枪法还是不错的!”威尔逊开口:“只要把握好时间,就能够瞄准。第一颗子弹是很重要的。”

“大概我要离多远去射击呢?”

“这个完全取决于狮子来决定。不过你要记住千万别乱开枪,除非它读你产生威胁而且你瞄准它了。”

“安全距离是一百码吗?”

威尔逊看了他一眼:“差不多了吧,或许再近一点会更好。不过千万在超过这个距离太多的情况下开枪,一百码是一个比较适合的距离,在这个距离里你的准星会高很多。对了,你的太太来了。”

“你们好啊,”她说:“你们去找狮子吗?”

“等你吃完早饭,”威尔逊说:“你觉得怎样,可以吗?”

“可以的!”她高呼:“真是让人兴奋。”

“我去准备一下,看看是不是把装备准备好了,”威尔逊走开,随后狮子的吼声再次传来。

“真嘈,”威尔逊说:“待会我就灭了你。”

“发生什么事了,弗朗西斯?”玛格丽特问。

“没有什么!”麦康伯说。

“可以了,你不要瞒着我。”她说:“你心烦什么?”

“没什么啊。”他说。

“跟我说,”她看着丈夫:“你觉得心情不好吗?”

“就是那狮子的叫声,”他说:“他嘈了一个晚上,你知道的。”

“你干嘛不叫我,”她说:“我挺喜欢这声音的。”

“我回头就去干掉那畜生。”麦康伯看上去十分可怜。

“嗯,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打猎,不是吗?”

“当然不是,然而它让我神经变得紧张了,一听到着畜生在叫,我的神经就绷紧。”

“好吧,那就按威尔逊说的一样,杀了它,让它不能再吼叫。”

“虽然是这么说,”麦康伯说:“可是一切都不容易,是吧?”

“你会不会感到害怕?”

“当然不会,我听它吼了一晚上,我烦透了。”

“你会干掉它的!”妻子说:“我知道你会干掉它的,我恨不得立马就看到它的尸体。”

“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可是还没天亮呢!”她说:“会不会太早了?”

这时候,狮子的吼叫声再次传来,那仿佛就是一声哀嚎,将四周的空气都震撼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是来自于胸腔,无比沉重。

“它仿佛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玛格丽特说。

“上帝啊!”麦康伯说:“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声音。”

“那是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叫声。”

“印象深刻?这让我听起来觉得十分可怕。”

这时候,威尔逊带着他的枪走来,那是一支样式难看的505吉布斯,这时候威尔逊裂开了嘴,露出了微笑。

“走吧!”他说:“你的仆人将你的那支手枪带上了,全部都放到汽车里了,你有子弹吗?”

“有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玛格丽特说。

“一定不能让它继续吼叫。”威尔逊说:“你就坐在前面,而太太可以跟我坐在后面。”

他们上车以后,迎着地平线上的日出穿过树林,并且朝着上游走去。麦康伯检查好枪支跟子弹,随后推上了枪栓,给枪上好了保险。威尔逊看到他的手在不断抖动,随后他将手伸到口袋里,确保子弹齐全,又用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子弹。他朝着身后那辆没有门的汽车看去,他的妻子跟威尔逊正在开心地笑着。随后,威尔逊身体前倾,说:“鸟儿都往下飞了,也就是说明那头野兽已经离开了猎物。”

麦康伯看到,在河对岸,有的秃鹰在盘旋着,而有得则一直往下飞。

“它很可能会来到这一带喝水,”威尔逊说:“在确保它睡着之前,我们都必须要留神。”

他们开着车在小河边缓缓走着,小河将这一带的石头都冲到了水滴。他们的汽车在树林里不断绕弯。麦康伯看着对岸,突然威尔逊抓住了他的肩膀,随后汽车停了下来。

“它就在那里!”麦康伯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在你前面的右方。下车吧,将它打败,那是一只年轻的狮子。”

这时候,麦康伯也看到了那只狮子。它侧身站着,随后那颗大脑袋正好面对着他们。那些清晨的微风吹动着它的鬓毛。这只狮子看上去身形巨大,在晨光的照射中留下了一个侧影落在地上。它的肩膀是那么粗壮,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圆滚滚的水桶。

“它现在距离我多远!”麦康伯问道,随后他举起了枪。

“大概七十多码,下车解决它吧!”

“为什么非要下车,不能在这里开枪吗?”

“你不要在车上开枪。”威尔逊压低了声音:“下车去吧,机不可失。”

麦康伯从前面的座位里跨出来,随后他站在踏板上跳到地面。这头狮子依然站着不动,稳重而威严地朝着它侧面目光中看到的那个东西望去,这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比较大的犀牛。它只能闻到汽油味,而闻不到人味。它看着那东西,大脑一会儿望这边,一会又转向另一边。

随后,它看着那东西,目光中没有丝毫恐惧,然而那东西一直看着它,以至于它走下小河里喝水的时候,也因为不习惯而犹豫不决。随后,它看到一个人影从里头出来,于是乎它扭过那大脑袋,随后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候,砰的一声传来,它感觉到一颗实心子弹打中了自己的腹部,并且打穿了它的胃,这让它感觉到了无止境的疼痛。它迈开步伐,随后小跑起来。由于身体受了伤,所以它跑起来有点摇晃,它穿过丛林,随后朝着野草与隐蔽的地方跑去。

随后,又是一声枪响。子弹从它身边擦过,皮肤出现了强烈的灼热感。不多久,枪声再次想起来,它感觉到子弹击中了自己的肋骨,而且穿了进去。这时候,狮子感觉到自己的嘴里喷涌出了热乎乎的血,它朝着高处的野草飞奔过去,并且打算蹲在那里稍作隐藏。

它想着让那个人带着枪慢慢走来,只要走进它的攻击范围,那么它就可以朝着那个人扑过去,然后将它撕扯开。

而麦康伯在跳下汽车的时候,他却没有想过狮子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他只感受到自己的手在瑟瑟发抖,当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的大腿变得僵硬,尽管他还能够感受到肌肉的颤动。这时候,麦康伯举起了枪,瞄准了狮子的脑袋跟肩膀,扣动了扳机。虽然,这时候的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头都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劲了,然而枪口却一点声音都没有。随后,他才想起自己没上保险。于是乎他放下枪,拉开保险,并且又往前了一步。

如今,这头狮子看到他从汽车里走了出来,于是狮子连忙转过身,迈着大步飞速狂奔。麦康伯扣动扳机的时候,他听到了砰一声。子弹也许已经打中了。然而狮子却还在奔跑着。随后,麦康伯又一次扣动了板机。

大家都看到了子弹在狮子面前扬起了尘土,他记起了如何瞄准,于是乎他又开了一枪。他们听到子弹打中了。然而,那头狮子跑得更快了,在他拉开保险之前,狮子已经回到了高处的草丛里。

麦康伯站着,他开始感受到胃液在翻腾着。这时候他依然举着枪,双手准备射击。而妻子跟威尔逊来到了他身旁,在他身边还有两个扛枪的人用家乡话交流着。

“我打中了他两枪。”麦康伯说。

“你打中了它的腹部,好似还打中了上半身,”威尔逊一脸疲倦,两个扛枪的人看上去脸色阴沉,他们现在都安静了下来。

“你本来可以打死它的。”威尔逊说:“我们留下来一会吧,然后再进去找它。”

“什么意思?”

“等它的血流光了以后,我们再进去。”

“好注意!”麦康伯说。

“那是一头强壮的狮子,”威尔逊的眼中露出了精光:“然而它却去了一个十分麻烦的地方。”

“为什么这样说呢?”

“在草丛里,你必须走到它身旁才能看到它。”

“啊?这样啊!”麦康伯说。

“我们走吧,”威尔逊说:“让你太太坐在车里,我们去看看血迹。”

“你留在这里吧,”麦康伯对妻子说。这时候,麦康伯的嘴唇已经很干,就连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

“怎么了?”

“威尔逊交代的。”

“我们就去看一下,”威尔逊说:“你乖乖留在这里,没准看得更加清楚。”

“那好吧。”

威尔逊用家乡话与驾驶员说了几句,驾驶员点了点头,说:“好的。”

随后,他们随着岸边一路往下走,他们穿过河流,随后在石头地上迂回地走着。来到对岸的时候,他们一路拉着树根往上爬,直到他们来到麦康伯第一次开枪的地方。扛枪的人指出了草地上深红的血迹,血迹一路蔓延到河对岸的树林里头。

“现在应该怎么办?”麦康伯开口。

“哪有什么办法!”威尔逊说:“我们又没有汽车。河岸的路太过于陡峭,我们只能够继续等着,等它流干血以后再进去。”

“我们可以放火吗?”

“不可以,草太湿了。”

“那我们可以派一些赶野兽的人进去吗?”

威尔逊打量着麦康伯:“当然可以。”他说:“可是,这无疑是让人去送命,你看,我们知道那狮子已经受伤了。你可以去赶一只没有受伤的狮子,因为它们听到响声以后就会不断往前跑,但是一头受桑拿的狮子却会跟你拼命。你现在看不到它,除非你去到它的身边,它现在就趴着,将自己隐蔽起来,而我们却不行,你怎么能够让手下的人去冒险呢?万一受伤了呢?”

“那,扛枪的那些人呢?”

“他们当然要跟我们一起去,那是他们的工作,你看,他们的合同上也写着,他们要做这样的事情。虽然现在他们看上去并不兴奋。”

“我可不愿意去那边。”麦康伯脱口而出,然而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我也不愿意去。”威尔逊说:“然而,有别的办法吗?”随后,他想到一个方法,并且看了麦康伯一眼。他发现麦康伯这时候一脸可怜,并且在瑟瑟发抖。

“当然,你也可以不进去。”他说:“毕竟,你雇我的目的就是要处理这些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贵的原因。”

“你说,你独自进去吗?咱们要么就别管那狮子了。”

威尔逊一直都在思考狮子的问题,他并没有想到麦康伯有什么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有点胆小。这时候,威尔逊就像是自己打开窗子,亲眼目睹了一件丑闻一样。

“你想表达什么?”

“别管那狮子了,咱走吧。”

“你说,咱们要假装没有遇到它吗?”

“不,只是不去管它。”

“不可以!”

“为什么?”

“一方面,它现在很痛苦,另一方面,我们的成果很可能会被人偷走。”

“好吧。”

“不过你可以不必去冒险。”

“我倒是想要去冒险,”麦康伯说:“虽然现在我有点害怕,你明白的。”

“我们进去吧,我走最前面,”威尔逊说:“然后让扛枪的跟着。你留在我后面,跟近一些。我们碰到它的时候它一定会嚎叫。如果我们看到的话,我们就一起开枪,别担心,我在你前面。事实上,你不跟着去的话,也许结果会好一点,你可以考虑下回去找你的太太,让我解决这个问题。”

“不不不,我可以一起去。”

“那好,”威尔逊说:“不过,要是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去。我一个人也能解决。”

“我必须得去。”

他们来到可以树底下,然后抽着烟。

“你要回去跟你的妻子报平安吗?我们还要一阵子才继续走。”威尔逊问。

“不需要了。”

“那我回去吧,我告诉她要再等一会。”

“好!”麦康伯说着,他发现自己全身都沾满了汗水,唯独他的嘴唇干干的,胃里也感到空洞无物。他想要鼓起勇气告诉威尔逊,不要去理会那头狮子,然而他不知道,威尔逊正在发脾气,因为他没有注意到威尔逊的处境,所以才打发他回到自己的妻子那边去。这时候,麦康伯坐在那里,威尔逊回来了:“你的大枪,我拿来了。”他说:“拿着吧,你已经盼望已久了对吧。我们出发。”

麦康伯接过了大枪,随后威尔逊说:“跟着我,约5码的距离吧,听我的命令。”

随后,他用家乡话跟另外两个扛枪的人说话,那俩人看上去面色忧郁。

“走吧。”他说。

“我想喝点水。”麦康伯开口,威尔逊跟一个扛枪的人交谈了几句,随后那人解下腰带上的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麦康伯。麦康伯接过水壶,发现水壶比他想象中要沉。那个水壶套摸上去感觉毛茸茸的。

他拿起水壶,喝了点水。随后,他看着前面也草丛里头以及草丛后面的树丛。阵阵微风吹来,野草摇曳着。他朝着那个扛枪的人看了一眼,他看出扛枪的那个人一脸恐惧。

在野草从三十五码的地方,大狮子正潜伏着。

它的耳朵向后延伸着,一动不动,唯一的动作是摇动着那很色的长尾巴。它仿佛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拼的准备了。那打在腹部的子弹滋味并不好受,穿透了它的肺的那一枪更是让它每次呼吸嘴里都冒出稀薄的血。它变得有点虚弱。它的肋骨湿漉漉地,苍蝇开始落在它裂开的伤口上。它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专注地往前看着,只有在伤口疼痛的时候,它才眨眨眼;它的利爪死死地抓住地上的泥土。

疼痛让它感到十分愤怒,它调动起全身剩余的体力,随后集中着精神时刻准备着突然袭击。它开始听到人的声音,它等待着,肌肉绷起,等待着那些人走进草丛里,然后就给他们致命一击。它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靠近,尾巴变得绷紧起来,上下摇动着。他们一起走进草丛边缘,突然间狮子怒吼一声,朝着人们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