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本不是适合游湖的季节。此际丝丝冷意还未消散，泛着粼粼波光的大河上，一叶扁舟随水逐流。杜春站在船头，看着浩浩汤汤的水。他一路没有说话，海棠的话却似连珠炮。

“杜春哥，你想到办法了吗？”

杜春听了一路，觉得她十分聒噪，转过身蹲在她面前。

“你啊，”杜春看着她的眼睛，伸手抚摸她的脸，“离开我你该怎么办？那么大了还这么天真。”

海棠愣愣地看着他，他的手温暖，只是上面的茧子摩挲着她的肌肤，让她觉得有点刺疼。

“杜春哥……”海棠张嘴，杜春却捧着她的脸，吻了一口。

杜春的吻温软绵长，就像湖水一样，包裹着海棠的嘴。随后他的吻又落到了她的脖子上，密如雨点一样，让她浑身酥麻。

杜春如此沉浸，就像在做一个告别仪式。

他的喘息声让海棠也不自觉沉沦，心弦颤动，浑身燥热。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杜春想。但是他也只能点到即止，因为这个姑娘未来还要出嫁，会有别的男人牵着她的手，给她安稳的一生。那些都是自己这个跳梁小丑做不到的，他给她堆砌的金阁楼终究会破碎。

“今天我们安安静静地游湖吧，我不想破坏了这暮春的景致。”他说得如此平淡，甚至让海棠听不出来他内心的恐惧和对这份美好的眷恋。

临到要分别的时候，杜春才对海棠道：“王辰一事我已有了对策，你不必担心。今天和你游湖非常愉快，希望下次等到天气更热一些，我们还能来这里赏花看水。”

“一定会的，那时候十里平湖接天连叶，大团大团的粉色荷花铺满整个湖面，那样的景致一定美极了。”

听到王辰一事有了对策，海棠难掩自己的欣喜之情。

杜春捏了捏她粉嫩的脸，微微一笑：“嗯。”

因为今天突然的亲吻，海棠决定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要洗脸。她想保留杜春的味道，更恨不能现在自己已身披喜服，和杜春拜了天地。

这么想她又有些害羞，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捧着自己光滑的脸颊，海棠指尖都被脸烫热了。

“怎么是他？”王辰接到信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信上鲜红的印刺得他连忙移开眼睛，满脑子都是杜春的名字。

杜春，杜春，杜春。

倘若他装聋作哑，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吗？

王辰回想起杜春此人，只觉得妖邪至极。他终于拿着信慌慌张张地去找父亲，一进门便声泪俱下。

“父亲，那人又来威胁我了。我就知道咱们万万不能招惹海棠，否则一定会招来祸患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父亲正在练字，见他因为紧张，话也说不清楚的样子，不免嫌弃。

“就是兴旺镇红极一时的招魂先生杜春，我轻薄海棠的时候他也在场，我本来以为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想到他与海棠在那之后竟然相熟起来，现在知道我们对付海棠一家，他便给儿子寄来了这封信。”

“信？”王辰的父亲接过信，只是一张白纸上盖着一个红泥印，印上是杜春之名。

“如此嚣张之人，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你慌什么，他不过是一个神棍而已。找两个术士打发了他，让他再不能在兴旺镇胡作非为。”

王辰的父亲不曾见过杜春，哪里知道现在王辰的胆儿都要吓破了。

当初王辰拜托杜春做事时，可是见识过杜春的本事的。只是须臾之间，自己便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动动手指，整个星空都是他的。

“他不一样，父亲万不可小觑。”

王辰的父亲扔了信，不以为然地道：“今天我就跟衙门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带人查封了杜春的宅院。管他是天王老子，犯了法入了狱，在里头悄无声息地死去，又有谁会记得。”

“妙呀，还是父亲有高见。他纵然敢对付我们，面对衙门中人，他总不能对抗吧。”

王辰的父亲仍在书写“人”字的一撇，仿佛这件事根本不值得他挂怀。

“江湖术士我见多了，这种神棍不算什么，我不找他的麻烦已经算仁慈，他既然找上了门，我还用得着客气？”

“是是是，父亲累了吧，儿子给您倒杯茶。”

“你不必在这里献殷勤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做了吗？似这般整日玩闹，何日才能有出息？”

王辰一家世代经商，为商者不能从政。即便如此，王辰的父亲对王辰仍然寄予厚望，就算是做生意，也不能让他做个大字不识的莽夫。

王辰早就将功课之事抛诸脑后，现在不由得谄媚地笑了：“我现在就去，刚才不是收到了一封信被吓着了吗。”

“哼，说得好听，只怕我不提醒你，你就想糊弄过去吧，还不快点，别在这里磨磨蹭蹭。”

王辰一溜烟去了。

王辰的父亲马上差人去衙门报案。他与衙门的官爷素有交情，凡是惹着他的普通人，给他们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太轻巧了。就算是海棠父亲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不也扳倒了吗？

晚饭过后，王辰去花楼逛了一圈，喝得醉醺醺回家时，已经是酉时了。王家小院格外僻静，他迷迷糊糊地在院子里乱转。

他父亲母亲屋中的灯已经熄了，他们素来早睡，王辰哼着小曲，并不在意。走着走着，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一片朦胧之中，似有美人在花海之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家何时有如此大的花园？这里盛开着各色花朵，有海棠、牡丹、芍药……即便是夜晚，在月光的映照下，这些花朵的颜色也艳丽得刺目。

那美人就站在花海的中间，香肩半露身姿绰约。薄纱蒙着她的脸孔，她的脸、发、手腕、身上穿的衣裳都缀满了鲜花，宛如花之精灵。

王辰醉醺醺的，口中不断呼出酒气，一脸色相，喃喃自语：“难怪如此香气扑鼻，原是花神下凡落到了我的院子中。”

美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身影却犹如鬼魅。他连忙下跪，态度虔诚：“小的参见花神。”

美人的指尖轻拂过王辰的鼻尖，声音缥缈难寻：“你这个呆子，还跪在那里干什么，不来追我？”

浓郁的香气撩动着王辰的心弦，他连忙起身：“神仙姐姐，我这就来。”

他们在花海之中你追我赶，王辰只觉得自己入了太虚幻境，精神得到了极大满足。不知追了多久，他终于抱住了花神。

因为醉酒，他看着花神的眼睛，恍恍惚惚想摘下对方的面纱，这时困意袭来，他的眼皮上下打架。

只是须臾的工夫，他便扑倒在花神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