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生意如日中天,不像从前需要左右逢源。尽管如此,晏兮还是很惊讶,没有想到张孝之会因为对方的一句玩笑话,就给对方冷脸。
那人吃瘪,脸上果然笑意全无。
人们常说张孝之是一只笑面虎,至少他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而且他有一种神奇的本事,说什么都不得罪人。现在他竟然连掩饰都不掩饰,完全不把那人放在眼里。
张孝之不理会那人,他起身到一旁试弓。晏兮款步跟着他,风扬起她的衣袂,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蕖。
在一众纨绔之中,张孝之显得出类拔萃。一则他风神俊朗,身材挺拔;二则他白手起家,能力超群。
在场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嫉妒晏兮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张孝之身边的。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以前从不见张公子近女色,她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听说只是张家的一个贱婢,放心吧,张公子不会看上这种身份卑微的女人。”
她们的声音虽小,但晏兮听得清清楚楚。她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们说的是事实。
她的确出身卑微,也的确是张孝之身边的奴婢。
但她们说错了一点,张孝之不仅看上了她,还对她呵护有加。
晏兮对自己的过往没有什么印象。张孝之告诉她,她本是被老太太买回府邸的婢女,某次随他外出狩猎的时候,伤到脑袋失忆了。
他命人熬汤奉药,才捡回她一条命。他常和晏兮诉说他们的过去,希望她想起什么。还说,他认识晏兮时,是晏兮主动勾引的他。
彼时张孝之二十出头,既没有成家,也没有所谓的红颜知己,一心扑在生意上,以致城中诸多世族子弟怀疑他有特殊癖好。
他不着急,但他的祖母着急,老太太变着花样给他安排年轻女子,毫无例外的是,她们全被他轰走了。后来,在老太太的努力下,总算有一个人留了下来。可他根本不近对方的身,甚至不和对方说话。
那人是他的表妹周清。
在他没有放弃科举之前,曾与周清定过娃娃亲。起初,两人的关系不错,但他始终不爱她,才未与她成婚。
老太太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其他女子身上,希望她们能与张孝之一道为张家开枝散叶。
晏兮就是借着老太太一心想给儿子送女人的机会,一跃成为府中一等丫鬟——张孝之的贴身侍婢。
她长了一张清纯娇美的脸,换上鲜艳的衣裳,连花魁娘子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老太太看到晏兮以后,笑得合不拢嘴。她当然不希望晏兮做张孝之的妻子,做个妾室,能为张家开枝散叶也是极好的。
晏兮也想往上爬,但她心机更深些。
如她一般被送到张孝之面前的美人如过江之鲫,否则老太太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安排她给张孝之当贴身侍婢。若想让张孝之青睐她,她须得与众不同。
那日,她正和一众等着飞上枝头做当家主母的女子洒扫庭院,便听到了张孝之回来的消息。
张孝之整日流连生意场,在各个地方夜宿,并不常回家。他这次回来,定然是老太太煞费苦心,好说歹说之故。
老太太想念的不是自己这个孙子,而是借想念他的理由骗他回来物色妻子。他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和父母叙话,已有十来个丫鬟变着法在他跟前晃悠。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他怎么还没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祖母,家里不需要那么多仆人和奴婢,人多了,开支靡费,做事亦不利索。”
“又不是请不起,谁有钱了不想多请几个仆人?”老太太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也是,咱们家虽有钱,但不像别人家香火旺。你看你那些堂哥表哥,现在谁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双?也就咱们家,单传了你一个,既不娶妻也不生子……”
什么事情老太太都能转到结婚生子上,张孝之虽然眼含笑意,心里已极不耐烦。
“祖母,我这几天太忙,一路奔波回来已然累了。我先回屋休息,吃饭时让人把饭菜给我端进来就好。”
话还没说完他就起身出门,气得老太太差点跺脚。
张孝之的确累了,好不容易把书房的门锁上,他便取了本书,悠闲地翻看。看着看着,他上下眼皮打架,不自觉地伏案睡下。
一直到下午,他才慢慢醒转。醒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湖水蓝披风,一个婢女还在桌前偷偷看他没看完的书。
“谁让你进来的?”张孝之冷了脸。
婢女受惊,忙跪下谢罪:“回少爷的话,我进来送饭,看见您酣睡着,怕您着凉,所以自作主张给您披了件衣裳,又因您看的书太有趣,一时看入了迷……”
张孝之瞥了一眼旁边的饭菜,抬眸,女子清纯动人,与从前所见大为不同。他不禁想,祖母辛苦,又给他换了个花样。
“你心里如何想的我全都知道,不用再编谎话。”张孝之哂道,“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那婢女就是晏兮了。
如果他早知自己会沦陷,起初的态度一定不会那么恶劣。
“我可不可以认为,爷在害怕?”晏兮没有如张孝之所想,反问道。
“什么意思?”
晏兮眸光露出一丝狡黠:“诚如爷所言,我是老太太买入府的,但和别人不同的是,我是所有入府的丫鬟里,生得最美的那一个。”
张孝之上下打量晏兮,的确国色天香。但晏兮的自信让张孝之觉得可笑:“那又怎样?我见过的美人何其多,你这样的也非绝顶。”
“少爷既然觉得我不行,为什么不许我留在你身边,”晏兮挑唇一笑,“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你在害怕?”
张孝之终于觉得面前的女人有点意思了。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张孝之不近女色是因为某方面癖好异于常人,但张孝之心知肚明,他比任何人都正常,只是他发迹后,太多人接近他,都居心叵测。
对他故作高冷实则欲拒还迎,表面讨好背地里却厌恶至极,她们的心思哪里是海底针,根本就是海底的牛毛,让人厌烦。
“你想用激将法激我?”张孝之玩味道。
他的戒备心比晏兮设想得更重,她不得不承认:“不错,我是想激你。”停顿了一会儿,她幽幽道,“可是公子,人生漫漫,试一次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