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琪从县里回来,正好赶上周末。
凌宜生不好意思跟她提起借给张青钱的事,心想等周一上班,张青来应聘时她就会知道了。这天下午,顾琪在宿舍找到他,问他去不去外面兜风,凌宜生知道她有一辆精致的车子,应允下来。到了外面,却发现是一辆赛车型的摩托车,奇怪地说,你的车呢?顾琪笑道,这不是车吗,今天换换风格,我借了辆跑车,这个兜风更过瘾。
凌宜生起动车子,轰了几下油门,感觉还不错。顾琪跨上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凌宜生立刻感到两团软绵绵的东西顶在脊背上,异常的舒适,心里跳动了一下,侧头对顾琪说,去哪儿啊。顾琪说,郊外吧,好久没到那边去看看了。凌宜生拧大油门,车子顺着宽敞的立交桥飞速地冲向郊外。
按顾琪指定的方向,凌宜生将车子开到一个较偏的地区。放眼望去,便能看到公路边的地里,种满了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像一块金色的地毯,随着风向一波一波起伏翻滚不止,一直延伸到几公里之处,望不到尽头。
凌宜生问,这是什么地方,这些油菜花好漂亮。顾琪说,这些都是我种的。凌宜生大感诧异,说你种的,什么时候你做农民了?顾琪仰起下巴,一脸自得地说,用做农民才能种油菜吗?这里有一百多亩地,我都拿来种了油菜,厉害吧。凌宜生一下子无法把她广告公司的身份与这些油菜联系起来,说厉害,可是,你哪有这个精力弄这么多地?顾琪笑了笑,说笨蛋,请人啊,我还会自己去做这个吗?我都跟人家签好了合同,等收割油菜时,他们负责收购,还要安排妥当人手来收割,我就等着收钱了。凌宜生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是地主啊。
凌宜生对顾琪钦佩起来,她的话点活了自己的一些思维。看来生存的方式有很多种,赚钱的方法也有很多,不管在哪个地方,只有能想得到的,就会产生可观的价值。他记得以前王裕说过,做生意的关键,就是要抓住顾客的心理,若能做到这一点,就是拿一块石头说成是古董也有人相信。
俩人在路边下了车,走进油菜地里去看,顾琪摘了一朵小花儿别在自己的头发上,问凌宜生好不好看。凌宜生瞧了瞧,很严肃地说,不好,有点像村姑。顾琪捧腹大笑,说你很老实,可是,有我这么好看的村姑吗?凌宜生说,人外有人天外在天,我估计更好看的村姑都会有。顾琪瞪起了眼睛。凌宜生笑笑,说其实你本身就是一朵花,哪儿再用得着花来点缀,简直是画蛇添足。顾琪说,是吗?那你看我像什么花呢?凌宜生说,形容不出来,总之比这油菜花好看。
一群麻雀飞来,落入花丛里,顾琪大声哟喝了一声,那群麻雀惊飞出来,四处散尽。看到它们,凌宜生蓦然想到刚去成新劳改农场的时候,就是有几只飞在草垛上的麻雀见证了自己的经历。
凌宜生打定主意,今后要去做一只快乐无比的麻雀。他回头望了一眼兴冲冲的顾琪,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顾琪吓了一跳,凌宜生赶紧松开手,笑着说,我想起一幕电影,也是在这样的景色里,好像是一片高粱地,有一对男女在谈情说爱,忘记是什么片名了。顾琪说,你想死啊,谁跟你谈情说爱……举起双拳,用力打在凌宜生肩臂上,脸上飞起一片彩霞,让凌宜生觉得特别好看。
这半天过得很快,俩人在油菜地里绕了一小块圈子,又学小孩子互相追逐疯闹了一会,累得半死。回去的路上,顾琪在后面搂得他特别紧,凌宜生心升几分甜蜜,放慢了车速,希望这份美妙能够延长一些。
到市区后,顾琪邀凌宜生一起吃西餐。吃到一半,凌宜生才想到张青的事,问顾琪说,你怎么不打个电话给你那个同学,人家来应聘,也没找着你。顾琪停住吃东西,问我哪个同学?凌宜生说,就是那天来应聘的女孩。
他说了一下张青那天来找自己的事,又说了借给张青钱的情况。顾琪听着听着,眼睛就睁大了,凌宜生看顾琪的表情,心里一沉,暗叫不对劲。顾琪丢下叉子,气愤地说,什么同学,这是个骗子,你受她骗了,我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同学,连朋友我都不**。
凌宜生心生歉意,被骗的那几百钱倒还不觉得可惜,只为自己的过于轻信而感到不安。顾琪气了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些钱,塞给了凌宜生,说你也是过来人,挣两个钱不容易,没钱怎么过日子。凌宜生不愿接钱,说都是我的错,怎么能要你的钱。顾琪说,我可不是给你的,先借你用,下个月从你工资里扣除。
周一,那个叫张青的果然也没再来应聘,凌宜生已断定那钱是被骗定了。这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太难过,这钱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卖顾琪的面子而被骗的,他感到有些值得。
随着与顾琪交往的频繁,凌宜生开始知道她在策划开一家自己的公司。顾琪年龄不大,只有二十四岁,但思路却很锐利,做事也稳重,凌宜生从心里觉得有些欣赏她。也许这就是大都市造就的一个新类女性,与在益州认识的所有女人相比,顾琪更能闪现出她自身的光芒和魅力。
凌宜生已忽略与其他女性的往来,除了在顾琪面前,平时他便不太说话。离开了劳改农场,对很多东西他都再难产生出什么热情。顾琪也在公司楼上的一间宿舍住,与凌宜生的住处相隔三层楼,凌宜生几次想找个借口去她那里看看,却都生不出这个勇气。过了一些天,凌宜生去看了一次郭振源,郭振源欢喜地说他已经换了个工作,在一家工厂做生产调度,不用再这么辛苦跑来跑去了。凌宜生送了两条好烟给他,作为对他的感谢,并劝说他也该找个女人成个家了。
郭振源打着哈哈说,你自己呢?不也一样孤家寡人吗?凌宜生说,暂时我情愿去看别人的幸福,我是刚刚从牢里出来,身上的劳改味儿还没有褪干净,需要更多的时间淘洗,不过,有机会我也会努力的。郭振源伸出手,与凌宜生对击了一下,说别弄得那么伟大,我们一起努力吧,其实我们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首先生存好自己,一切都会改变的。
凌宜生过得单纯起来,心情从浮躁中趋于简单化。每天工作之后就是研究电脑,或者找顾琪与郭振源聊聊天,他不去想益州的任何事,任何人,直到顾琪把公司开起来叫他过去帮忙时,他一下子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在这个城市,他已经待了快半年了。
顾琪的公司名字取得很大,叫“琪琪国际”,专做境外一些产品的代理。凌宜生起初听了这个名字差点吓一跳,顾琪笑着说,现在的公司都趋于国际化,我也在朝着这个目标进军。因为还在广告公司任职,顾琪不便以公开的身份出入在新开的那家公司,就叫凌宜生做了个替身。她还要利用上在广告公司业务部经理的身份,去扩展更多的客户。凌宜生辞了职,全心全意投入到“琪琪国际”当中。他要做的事也不太多,挂了一个副总的职位,做一些表面性的东西。一遇到重要的事情,他就要电话告之顾琪。
凌宜生感受着顾琪一步一步将公司带入正常的那种氛围,当“琪琪国际”已经在各大媒体都有些影响时,顾琪仍在“海皇”兼职。这时,凌宜生便很疑惑顾琪的举止,顾琪解释说,她是跟海皇有三年合同的,现在还有半年多,如果强行出来,会牵扯出许多麻烦。再说,她在这里也有股份。
顾琪给了凌宜生一项具体的差事,就是在各大商场监督销售商的违规行为。凌宜生渐渐有了一些权力,却也忙得喘不过气来。顾琪甚至让凌宜生管理她的一些资金,凌宜生知道顾琪是信任自己,但考虑到万一出了差错,会影响到他与顾琪的关系,便推掉了。某一天,凌宜生突然回顾走过来的这段日子,从益州到进监狱,在劳改农场发生的种种事情,艰难地来到海南闯**,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得太快了,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正在凌宜生聚精会神溶入在顾琪的事业中时,他猛然发现了顾琪的一个秘密。原来她在香港还有个男朋友,那人才是顾琪背后真正的商业高手。凌宜生顿时明白了顾琪那些得心应手的运作方式,并不完全是她这个年龄所能自如操作的。凌宜生心里变得异常失落,这种失落又形成了一种距离感,他曾经暗暗祈望的一些心思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不切实际。
那个男人并不常常在这个城市出现,凌宜生只看到过他两次,都是在车上,顾琪与他的接触也只有那么几天工夫。凌宜生只能故作不知,强迫自己静下心去完成顾琪所交代下来的事情。
这天,顾琪让他抓紧设计一份广告方案,凌宜生忙了十几天,交到顾琪办公室,顾琪却不看,而是带他出吃饭,并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凌宜生没有问,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只要她会说的话,就不需要他多嘴。在饭桌上,顾琪对他说,我们相处有多久了?凌宜生想了一下,说有快一年时间了吧。顾琪喃喃地说,这么快啊,这一年发生了多少事,我已经快二十五岁了,都要成为一个老姑娘了。凌宜生笑道,在我面前,你可不能说这种老气的话,不然我连活不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顾琪也笑了,但却叹了口气说,女人不一样的,不像你们男人,越老越值钱。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底线就会愈来愈薄弱。我以前是个懒散的女子,这几年能去做这些事,都是缘于某个动力,如果这个动力有一天突然没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凌宜生猜想她是受了什么影响,才会说出这般脆弱的话。他本想好好安慰她一番,可又找不出话题。顾琪是个今明的女人,他要说的,可能她早就明白。而且她也不是那种能被轻易说服或者左右思想的人,说透一点,是很固执。凌宜生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不想说佩服你的话,但是你能做到现在的这个成绩,一半是你的聪明能力,一半是你的努力,如果半途而废,那是很可惜的。
顾琪点点头,吃到一半,她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她起身去了公司的楼上,回头对凌宜生说,你去办公室拿一下广告设计稿,我在房间里等你。
凌宜生有点意外,他从来没进过顾琪楼上的宿舍,顾琪也没有让他去。现在得到这个机会,凌宜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