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欲望 肖林军 1992 字 1个月前

年轻人叫池小卫,刚刚结婚没多久,开得那家餐馆生意也不错。下午凌宜生叫池小卫同去买了笔和颜料,花了两天时间画好了一幅巨大的装饰画挂到餐厅的中央。池小卫看了非常满意,问凌宜生要多少钱。凌宜生说,钱就不用给了,你帮我去看看哪里有招工的就行。

池小卫一口答应,但还是塞给了凌宜生一百块钱。晚上,池小卫从外边回来,告诉凌宜生联系了一家单位的门卫,问他去不去。凌宜生想了许久,觉得做门卫太惹眼了,决定把实情告诉池小卫,免得以后连累他。

池小卫听了后,惊奇不已,凌宜生说,我看得出你是个热心人,我不想瞒了你,现在我还是个在逃犯,农场可能已经在通缉我,我现在要去做事也只能用假身份证。池小卫被触动,他沉默一会,把门反锁上,说大哥,既然你是被人陷害的,又这么相信我告诉我实话,我一定会帮你。凌宜生感动起来,说道,可是,这要连累你的,我不想让你介绍我去什么地方,只要你看到有招工的就告诉,我自己去应聘。池小卫呵呵笑道,我明白你说的,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做。只是,我们这小县里工资也不高,你肯定在这里不会待太久。凌宜生说出了打算,说我想去海南,朋友介绍了个熟人在那里。

池小卫做事确实尽心,没过几天就将凌宜生弄到了一个石料场做统计,工资也不错。为了不给池小卫添麻烦,凌宜生主动向那个工头提出了守夜,住到了工棚里。

通过几年的劳改,凌宜生觉得受益匪浅,明白了什么是需要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事。想着曾经那一场在梦里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心里甚是感慨。生活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塞翁失马,福祸相济,佛学里的一句话:舍得舍得,要舍才有得。经过了那些原本想象不到的事情,才重新感到生存中的意义。

在石料场,凌宜生做事很勤恳,也学得更会做人了。那个工头渐渐赏识起了凌宜生,没事经常拉他去喝喝酒,泡泡茶。做了半个月,凌宜生提前支了一些工资,买了许多东西去看池小卫。池小卫责备他不该乱花钱,说我这家小店生意还不错,什么也不缺,你的钱都留着自己花吧。凌宜生说,我现在觉得,自己运气好了起来,都能碰上些好人了,特别是你。池小卫哈哈笑道,那是因为你值得交往,说实话,我很欣赏你,我相信其他人也会如此。人一生这么长,谁不会有一时落魄的时候。我是看人的本质,不在乎他的过程。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凌宜生跟工头提出要辞工,工头很惊讶,问他是不是嫌工资少了。凌宜生说不是,只想去外面求发展,这里,只是过渡一下。工头赞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我们这里太小了,肯定留不住你。凌宜生自嘲道,哪里,我是自由惯了,就算成不了大气候,也喜欢到处走走。工头也没再挽留,找了几个人,陪凌宜生一块喝了一顿饯行酒。凌宜生喝得兴致上来,酒量大增,与每个人都大干了三杯。在他潜意识里,感觉自己确实是变了,更能融入到各种随遇的气氛当中。

喝完了酒,凌宜生与众人告了别,捡了东西往池小卫家里去,在一个街角之处,却被一个穿着破烂的人挡住去路,吵吵嚷嚷地向凌宜生酒喝。凌宜生耐不住他的吵闹,丢了几块钱给他,那人感激涕零地向凌宜生磕头,磕完头又问能不能去凌宜生家里住住。

凌宜生哭笑不得,旁边几个人过来,说这人是个疯子,每天在街上都会这样拦人。凌宜生便对那疯子说,我在这里没有家,我也是个外地人。疯子说,你骗我,我只住一晚,明天就走,我好可怜啊,没有钱也没有家,两个儿子都不理我了。凌宜生说,我真不是这里人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凌宜生抽开身赶紧逃开了。到池小卫家,凌宜生跟他说起这事,池小卫笑得要死,说你也这么有趣,这个疯子很难缠的,幸亏你摆脱了他。凌宜生说,我怎么会知道的,这里有这样的人。并说出了辞工的事,池小卫说,明天陪他去车站坐车。

两人在夜里又喝了一回酒,聊到一两点才各自去睡。

次日一早,池小卫的老婆做了一碗面给凌宜生吃,还煮了三个鸡蛋。凌宜生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知道这是当地最高的一种待客礼节,不由感动的喉咙有些哽咽,胡乱扒了几口,那蛋却只吃了一个,一想到要去南方的那个城市,心里有点慌慌的,没有底气。

池小卫放了一条烟到凌宜生的包里,说只是你这一走,天涯海角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上面了,就算能见面,也不知道是哪年了。凌宜生说,会的,我相信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太会太。池小卫感叹地说,我也很少有你这么交心的朋友,想到你要去的地方,又有些替你担心。凌宜生说,都是男人,何必牵肠挂肚的,我们都要各自保重。池小卫就笑了,说也是,这样更让你乱了心情。凌宜生坚定地说,以后我肯定会回来看你。

凌宜生真是这样想的,以后一定要回来报答这个人对自己的恩情。出了县城中心,不远处就能看到火车站。那里的人不多,这是一个小站,火车在这里也只会停留五分钟。等快走到一个卖瓜的草棚子前,凌宜生无意看了一眼草棚子的里面,内见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坐在一张木条凳上,背对着自己在抽烟。凌宜生愣了一下,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池小卫问,大哥,你怎么不走了?

凌宜生看着正低头抽烟的人,心里掠过一阵不祥之感,他没有把这种感觉说出来,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慢慢接近草棚子。这时,那个坐在里面抽烟的人转过脸来。正如凌宜生所担心的,那个人果然是杜式雄。

凌宜生尴尬地笑着,对池小卫说,我的老朋友来了。

池小卫“哦”了一声,一脸的迷惑。杜式雄丢了嘴里的烟,走上前来,笑道,真难得啊,凌先生,还真让我在这里等到了你。凌宜生停住脚步说,你也很辛苦啊,等了那么久,确实是难得。杜式雄说,两个月不见,你可瘦了很多啊。

池小卫怔怔地望着杜式雄,又看看凌宜生,不知如何是好。凌宜生说,小卫,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杜式雄手一挡,说他不能走,也要跟我走一趟,他是包庇犯。凌宜生忙说,这不关他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我用的是假名,他帮我只是出于同情心。说着,扔过去一张假身份证。

杜式雄接过来看了看,说神通广大啊,要不是昨天无意听那个疯子说起有个外地人讨钱他,也许以后我再也抓不到你了。凌宜生无奈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后悔与那个疯子多说了几句话,心想这都是天意,注定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天意不可违,在这一瞬间,凌宜生又想起杨娣,不知道回去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池小卫说,大哥,你就这么甘心跟他走吗?

凌宜生知道池小卫在替自己难过,酝酿了这么久的日子,现在一下子破灭,谁也会不甘心的。这一句话,让凌宜生心乱如麻,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才几分钟的工夫,他所有的计划和梦想,统统都粉碎破灭了,他又要回到那个下贱的地方去生活几年,甚至十几年,他真想大哭一场。

望着那支乌黑的枪,凌宜生不由脑子热起来,突然大声地喊道,姓杜的,你开枪吧,你不开枪,我就要杀了你。说着,扑向了杜式雄手中的枪。

池小卫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凌宜生说,大哥,千万别乱来,好死不如赖活,走一步是一步,总有办法的。凌宜生沮丧地垂下头,杜式雄掏出一副手铐,过去把凌宜生的双手铐上。这时,凌宜生突然笑了,杜式雄与池小卫都吃了一惊,均想他是不是也疯了。凌宜生笑声里透着一种无比的愉快,池小卫感觉到了什么,忙说,大哥,有话你快说。凌宜生停住了笑,说给我点一支烟。池小卫点了一支烟,放到凌宜生嘴里。凌宜生吸了几口,对视着杜式雄的眼睛,缓缓地说,杜场长,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杜式雄说,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凌宜生沉住气说,我觉得有,就看你愿不愿意。杜式雄冷冷道,那你以为我会愿意吗?凌宜生说,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过我还是想说给你听一听。杜式雄说,又想玩什么花招,你说吧。凌宜生停顿一下,说,我可以让你臭名昭著。

看着凌宜生这一副认真的样子。杜式雄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皮,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他显然是想听一听。

凌宜生清了清嗓子说,我已经被你逼到绝路了,早已无所顾忌。可是你却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如果我通过某种方式,把你那件事,以及杨娣和我的事都公布于众,你想那会造什么影响?杜式雄眼睛转了一圈,脸扭曲起来,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凌宜生继续说,这两个月来,我已经准备了这一手,你可以至我于死地,我不在乎,因为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是,我外面的朋友会替我做这件事。杜式雄问,什么事?凌宜生说,他们会把我印好的一些材料撒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新闻,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杜式雄显然被凌宜生的话震住,他努力克制住情绪没有发作。凌宜生又说,我不是吓唬你,虚张声势的话很弱智。这些资料上,会写明你是在公报私仇,只要那些事跟你杀我的事联系在一块,你就会被毁掉一切事业和名誉。杜式雄安静了一会,愤愤地说道,你觉得有这么简单吗?凌宜生说,试一试就知道了。杜式雄掏了根烟抽,陷入犹豫,半天才说,看来你真是个无赖,我错看你了。凌宜生说,谁落到这个地步都会变成无赖。杜式雄说,你打算怎样,要让我放了你?凌宜生说,不,我打算跟你回去。

此话一出,池小卫和杜式雄都疑惑不已,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凌宜生说,但你还是要帮我一把,你必须证明我不是个逃犯,而是去,救火什么的,然后慢慢给我减刑,我可以在农场再待一年,最多两年。杜式雄干笑了几声说,凌宜生,你算盘打得真不错,变逃犯为立功,我能照你说的去做吗?凌宜生说,你是一场之长,土皇帝一个,你衡量一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希望你帮我,从此我们恩怨两清,我还是会领你的人情。

杜式雄颓然地坐回条椅上,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说,我输在你手上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再去见杨娣。凌宜生坚决地说,这辈子我都绝不见她,否则天诛地灭。

池小卫目瞪口呆,看着两个人转身离去,全然不知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意思。凌宜生回过头来,冲池小卫会心地一笑,说了一声,哥们,真是对不住了,我没告诉你实情,我其实是个逃犯,那几天麻烦你了。

杜式雄把凌宜生带上一辆停在车站不远的三轮摩托车上,踩了几脚起动杆,扬起一阵尘土,飞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