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宜生在省城住了几天,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在回益州之前,他给高音打了一个电话,没联系上,便又给小可打电话,说回到益州应是凌晨三点,让她转告高音派一辆车来接。小可却没转告,直接叫了出租车来接,见到凌宜生,埋怨说,表叔,怎么要三更半夜回来?凌宜生无奈地说,省城那边坐车是白天,人家订好票的,到这里自然是黑夜了。
俩人坐上出租车,开了一段路,凌宜生见小可不作声,以为她困了,歉意地说,本来让你表婶来的。你白天做事那么辛苦,现在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小可笑着说,没事的,我又不困,我见表婶生病了,而且你又是打电话告诉我的,我能不来吗?凌宜生后悔自己的莽撞,没去细想这些小事。他取出两罐咖啡给小可,说是省城朋友送的,他不喜欢这个。小可说,你还是给表婶吧。凌宜生悻悻地说,她现在是局长了,哪会在意这个。
车子开到高家门口,凌宜生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小可朝背后的红漆门努努嘴,笑了笑说,不用了,你快点回去吧。凌宜生下了车,见出租车调转方,向朝远处驶去,他开门进了院子,觉得浑身一阵累,在客厅坐着抽了半根烟,高音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说你回来了,坐这儿做什么?凌宜生说,怕吵醒你,你病好些了吗?高音说,没事了,你也不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凌宜生说,我打了,没人接。后来就打到小可那儿让她转告你,她却自己来了接我。高音面无表情,说是这样,她倒真会体贴人呀。凌宜生没在意高音的弦外之音,随便换洗一下便去睡觉。
次日起来时,凌宜生眼皮子有些浮肿,听到外面有咳嗽声,见高音正翻阅一本书,便走过去说,你还不用去上班?高音说,去了,提前回来了。凌宜生说,又哪里不舒服吗?高音回答说,是,心里不舒服。凌宜生暗道,这又是什么情绪作怪了。径自进了卫生间,半天没有出来。高音在门口用手拍着说,哎,你是怎么回事,待这么久?凌宜生在里面回答,就好了。慢吞吞开了门。高音直接说,我想问件事,算我好奇,你告诉我可以吗?凌宜生面露疑虑,说看你这口气,又听了什么闲话了。高音眉头紧皱说,是的,或许是闲话,小可是你什么人?凌宜生盯一眼她,发现她双颊有点凹下去,说你是问这个,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她是我表哥收养的女儿,怎么啦?你脸色不好,这也能使你生气?高音开始嚷道,我不该生气吗,我病在**,你却到外面去玩乐,回来不吭不响坐别人的车,好像跟我有冤似的。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不算你妻子?连你那些烂朋友也跟你争风吃醋,跑到这儿说三道四,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小可算你什么人?凌宜生不耐烦了,说小可,小可,你这做了局长的心眼也跟陈章一样那么小,就算她不是我家亲戚,也还算是老乡,犯得着为这些小事说来说去。高音鄙视地看凌宜生,说我是真该可怜你还是为你脸红。凌宜生大声地说,脸什么红?你以为你当了局长就了不起了?瞎乱猜疑,我就得整天陪着你,被你管吗?高音气得颤抖,说好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像你这种人何必结婚,何必有家。凌宜生说,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是欠你的恩,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总不给我面子,我外出一趟你就这样小气,那我这一辈子哪里也别去了,活着还什么意思?高音说,是我不给你面子还是你不给我面子?我每天要应付那么人,那么多工作,回来就听到你那些丢人的事情,你替我想过没有?凌宜生带着宽松的心情从省城回来,高音的这顿指责,如当头一盆冷水,泼得他像只掉进泥潭里的鸡。他忍住要发的怒火说,你病刚好,我不想跟你吵。高音被这句话消下气来,看着凌宜生快步走掉的背影,喊道,你去哪里?
凌宜生是去找陈章,陈章不知躲在哪儿去了,他只好去李景卫家把苦恼跟他说了。李景卫摇着头说,你们学学我,我从来不跟老婆吵架。凌宜生说,你是有福气。李景卫说,福气是自己给的。凌宜生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李景卫说,知道就好,回家去吧。凌宜生说,我想在你家住几天,你可别拒绝啊。李景卫苦笑,说高音知道,肯定要骂我的。
不过几天,高音竟然真寻上门来,看到凌宜生,说你真是心虚呀,连家也不敢回了。李景卫求救似的说,高音你来得正好,宜生老不听我劝告,我都怕他会把我带坏。凌宜生没好气地说,你能坏到哪里!并把脸朝向外边,说我又不是一条狗,要用链子牵着,我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高音脸色青白,看看李景卫,说在别人面前我给你留些脸面,不要以为做了错事也可以理直气壮。凌宜生说,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不就是在你生病期间去外面待了几天,这也能让你疑神疑鬼,我真怀疑你是到了更年期了。李景卫赶紧劝阻,说这话不能讲,回去好好谈谈,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高音一跺脚,说你好潇洒。转身出去。
李景卫着急了,说坏事了不是,讲话要留余地。她能来这儿找你,证明她心里有你,谁家不闹点意见,过后就好了。关键是相互让着点,是不是?凌宜生觉得脑子阵阵迷乱,也像有病一样,连忙仰靠在椅背上说,你不懂她,她脑子有病。景卫,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一点女人。女人是必须远远观赏的,不能靠得太近。李景卫说,这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你还是回去吧,别怪我撵你走,高音会说我不懂事的。凌宜生默默抽着烟,看着烟雾在他的面前徐徐散开,变幻莫测,飘到上空,像逃离似的隐隐消失,接着,又是一阵烟雾从嘴里冒出来,更浓,更迷茫。凌宜生咳了一咳,那烟雾被他嘴里的气吹散,吹得无影无踪。望着李景卫那张充满油光的脸,凌宜生茫然地说,我们这样过,还有意思吗?
这个月底的星期五,局里对公司的人事进行了一些调整,凌宜生由于工作上没有什么成效,被降为副职,正经理将另外派人。这一位置空缺起来,暂时还是由凌宜生负责。王裕显得很同情凌宜生,私下对他说,这不公平,你是新手,虽然不太精通业务,但也应该培养锻炼几年嘛。凌宜生对这次调整并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反而有些感到轻松,对王裕的同情也产生一些感触,说我已经尽了全力。当这个头儿,压力实在太大。我想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也只有你。王裕笑得很含蓄,说是吗?就不知道局里会不会有这意思。凌宜生随口说,不知高音是否认识上面的人,抽机会叫她帮你说说。王裕喜出望外,说宜生,如果你帮我,我一定感谢你。下班时,王裕掏出一只信封给凌宜生。凌宜生忙问,这是什么?王裕“嘘”了一下,小声说,这三千块钱给你打打牌,没钱用时就打个招呼。凌宜生慌忙拒绝说,不要,不要,这是干什么,事情还不定能帮上忙,你别给我施加压力。再说,朋友之间,举手之劳的事,何必这样见外。王裕很执意地说,你不收这钱,证明不想帮我。你这次下来,我也失去一个信任我的人。其实我对这个位置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你不用有压力。谁知道新来的经理什么样?这钱给你,念在共事一场。你给我那么多的机会,怎么说也应该表示一下。
王裕说得大动情理,差点让凌宜生产生感动,心里本来是没有跟高音说的打算,知道就算说了,高音也不会热心。隔几天王裕便要来向凌宜生问问情况,凌宜生有些懊悔,怕王裕会觉察出他的虚假。有一日便说,官场上的事很微妙,只能稍做暗示,太明显了恐怕适得其反。这方面我外行,你应该再去上面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其他的人也在蹚这河水。王裕自然能听懂得这话,若有所思地说,跟你讲实话,上面我的确有个把人,就不知道关键时候挺不挺得住。你叫高音也抓紧说说,双管齐下,希望就大一点。
按理说,王裕这种精明的人是不会轻易跟人掏心的,然而也是想当经理想疯了,忘了他觑觎的正是凌宜生的位置。凌宜生犯愁之际,也暗暗惊讶王裕的狂大,让他感到这个人完全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