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我们约个金婚吧(1 / 1)

回星园小区的路上,路过许家,佟夕下了车,过去看看佟桦和许延。许世安夫妇不在,楼下只有保姆看着许延和佟桦。

佟夕问许延:“你妈妈呢?”

许延指了指二楼:“我妈和我爸在楼上吵架呢。”

保姆连忙打圆场说:“没有,他们是在谈事,不是吵架。”

许延摇头:“不对,他们就是在吵架。因为他们吵架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地叫许琳琅、裴正钧!平时不吵架的时候,他们就只叫名字——琳琅、正钧。”

许延像模像样地学着两人的腔调,保姆哭笑不得。

佟夕也忍不住被逗乐:“那像你这样的姓名,以后要是和女朋友吵架,我们可就没法区分了。”

许延小脸红了红:“小姑姑,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佟夕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长得这么漂亮,很快就会有的。”

这边正说着,身后的楼梯上噔噔地响起脚步声,许延叫了声“爸爸”。

佟夕一扭脸,看见了裴正钧。

裴正钧没想到楼下来了客人,脸上的怒气来不及收起来,急匆匆地对佟夕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佟夕说:“裴哥,你要走啊。”

裴正钧嗯了一色,摸摸许延的脑袋:“我明天过来。”说着,他便对佟夕点点头,一脸气恼地走了。

不到二十秒,许琳琅气定神闲地从楼上下来。

佟夕忍不住笑:“琳琅姐,你是不是又欺负裴哥了,我看他气得都快变形了。”

许琳琅苦笑:“还不是老一套,催着我结婚呗。我已经做出了让步,打算买套房子和他比邻而居,这样,他既能天天见到许延,我们彼此又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就这,他还不满意,非要住到一个屋檐下。”

佟夕笑道:“裴哥是想要个名分。”

许琳琅耸耸肩:“我也想到了。我说可以办个婚礼,对外宣称我们结了婚。他还不答应,非要领结婚证。”

“可能裴哥没有安全感吧。他需要婚姻来给他信心。”

许琳琅乐了:“他一个大男人需要什么安全感,我一个女人都没这种需求啊。再说,婚姻根本保证不了什么,即便结了婚也一样可以离婚啊。只谈恋爱不结婚,不好吗?只享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那么死心眼,我真是想不明白。”

佟夕笑着打趣:“想要承担责任的男人多么可贵啊,还被嫌弃。”

“那你不也嫌弃聂修。”

佟夕窘了:“我是不想耽误他。”

许琳琅挺认真地说:“佟夕,我和你不同。我是独身主义者,这种信仰不会被改变。你是因为受了刺激才害怕结婚。结婚和不婚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有人单身过得很幸福,有人结婚过得也很幸福。我虽然是独身主义者,但是我从来不劝人独身。因为每个人都不同,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你仔细想想,你是真的想要独身,还是因为你姐姐的不幸。如果是后者,那就有点偏激,因为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蒋文俊,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说是不是?”

佟夕点了点头。

许琳琅挽着她的手,说:“我不会鼓励你独身,也不会怂恿你结婚。我只是希望你别错过幸福的机会。”

许琳琅的话,让佟夕很触动,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独身这种生活方式,还是因为受了刺激才抗拒婚姻呢?

她在与聂修分手之前,从未有过独身的打算,甚至心里很期盼和他结婚。她和佟春晓都是从小缺失父母和家庭的孩子,非常渴望有个家,亲情在她们心里占了非常重的比重。

佟桦出生后,她给聂修打电话报喜,说起佟桦这个名字的来历。聂修在电话的另一端,对她说:“你的孩子姓聂好不好。”

不论隔了多少年,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的心情,甜蜜羞涩,欢喜向往。当时年少,出于羞涩,她没有回答他,可是,她在心里却悄然地说了声“好”。

如果后来蒋文俊没有跑路躲债,他们也就不会因误会分手,或许,今日的她已经和聂修结了婚。可惜,没有如果,世事难料,后来的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美好想象。

回到家里,佟夕给婶婶打了个电话,让婶婶放心。叔叔和堂哥相处得还不错,基本上算是和解了。

周余芳松了一口气,感慨道:“你叔叔性格要强,不肯接受现实,其实这都是和自己过不去。你看,身体也出了毛病。人要活得乐观点,比起那些失独的父母,我们毕竟还有个健康的孩子守在跟前,而且人品端正、积极上进,还很孝顺,该知足了。”

佟夕不禁说:“婶婶,你心态真好。”

“七七啊,你也要放开心胸。别老想着过去的事,也别因为一个蒋文俊就觉得婚姻很可怕。你看聂修的父母,还有我和你叔叔,不都挺好的。聂修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别错过他。”

“嗯,我知道。”

佟夕虽然从来没提过不婚的事,可是花样年年又长得这么漂亮,却迟迟不交男朋友,对感情避而不谈,每每周余芳提到聂修,她都是默不作声地不予回答,周余芳难免担忧。今天她又提起聂修,佟夕破天荒地没有躲避话题,竟然给了一个正面回答,周余芳才算是真正放宽了心。

第二天,佟夕去东里前,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些好吃的给他送了过去。聂修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早,开门见到她,反而体贴地说:“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佟夕半真半假地说:“我怕我来晚了,你跑到我家里去。”

聂修笑着说:“吓唬你的,你还当真。”说着,他伸手去接佟夕手里的袋子。

佟夕挡住他的手:“不用,你别使劲。”

聂修也没勉强,放开袋子,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说:“放到厨房吧。”

佟夕有点不自在:“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牵着我干吗。”

“喜欢。”聂修简单地吐了两个字。

佟夕更不自在,低声问:“你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聂修没回答,却把衣服往上一撩,说:“你看。”

佟夕猝不及防,忙错开目光,心怦怦直跳,一眼看去,没看清伤口,却看到了腹肌,好像比以前结实性感……穿着衣服却也不明显,原来到底还是和以前不同了……

她胡思乱想着,低头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面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

聂修略略弯了腰,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脸红什么。”

佟夕脸上越发烫,嘴上却不认输:“我没脸红。嘁,又不是没看过。”

聂修笑着望她的脸。她和别的女孩不同,天生的好肌肤,如雪如玉,玲珑通透,但凡有点绯红之色,便一览无余地明显,连耳垂都粉粉的,只是自己不觉得罢了。

佟夕被他盯着看得心里发虚,赶紧换话题,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入职手续住院前就办好了,原本定的是下周去单位,动了手术,上班又往后推了一个月。”

“那很好啊,你一直很忙,难得有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聂修点头:“嗯,病得很巧,刚好你休假,不然,你又找要上班的借口,绝对不会过来看我,更别说给我送吃的。”

佟夕有点尴尬,嘀咕说:“看破不说破,不行吗?”

“不行。有话直说,不放在心里。吃过一次亏,我长记性了。”

这自然指的就是分手那次。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却有糊涂一时的时候,佟夕想想觉得可笑,低着头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聂修站在她的右侧,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佟夕抬起视线,对上他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问:“你看什么?”

“看你笑。”聂修望着她,眼神温柔炽热得仿佛带着火星,她直觉他是想要吻她,急忙一闪身,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聂修跟着她走到客厅,坐在她的旁边。她拿着手机查菜谱,想着中午做点什么好吃的。

聂修握着她的手,摩挲揉捏,她几次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转瞬又被他拿过去,握在手里。他的的确确是想亲她,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那种煎熬,像用钝刀子割肉一般难受。

佟夕的手被他握得出了汗,她忍不住抗议:“你老捏我的手干吗。”

“七七,”聂修嗓子发干,“想亲你一下。”

佟夕整张脸都红了,嗔着他调侃:“你比以前胆子小了。”

聂修嗯了一声,继续道:“怕你打我。”

佟夕忍俊不禁,拿起靠垫盖在他的脸上。

他的这个小奢望在一周后才得以实现。

吃过晚饭,佟夕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里,对站在厨房门口的聂修说:“我明天不再过来了,我叔叔明天出院。我去医院看一下。”

“那你送了叔叔,还来不来?”

佟夕瞥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

“以前我错了,以后改。”聂修认真地说。

佟夕脸色一红,从他旁边经过,推他,让他让开一下,别挡在门口。

聂修突然伸手挡住了厨房的门,然后用右手环住了她的腰。

佟夕意识到他是要吻自己,第一反应就是躲避。也不知他是有预谋,还是突然起意,她被堵在门口的位置,左右都躲不开,又不敢使劲推他,怕碰到他的伤口。

她躲了几下,最终……还是被他吻到。

良久……两人分开。

聂修低声问:“明天来吗?”

“不来。”佟夕气息有点不稳,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佟桦再有两天就开学了,我也该上班了,趁着这两天带他去玩玩。本来是打算带他出去旅游的,结果叔叔生病……你也开刀。”

聂修摸着她的耳垂,说:“算我欠他一次旅行,等明年我们一起去,我来安排。”

佟夕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佟桦开了学,佟夕也刚好假期结束,开始正常上班。没过多久,聂修也去研究所报到。

佟夕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一忙起来也就不会要求天天见面了。原先异地恋的时候,她没发觉,等同在一个城市,才发现他比佟桦还黏人。也许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总之,他追她追得特别紧,不时送花过来,有空了就来接她下班。很快,所有的同事都知道她有了男朋友。

十月初,公司的新戏开拍,是一部年代戏,讲一个渔村改革开放后的发展历程,外加男女主的奋斗和相恋。前期为了拍渔村的落后面貌,剧组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海岛作为拍摄地。佟夕和王艺又去跟组。

小岛的风景极美,就是住宿条件很差,附近几个渔家乐小旅馆,都被剧组包了下来。因为房间不够,明星和工作人员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明星和助理挤一间屋,佟夕和两个跟组编剧睡在三人间。

夏季是旅游旺季,岛上还有些游客,国庆后天气转凉,很少有人上来,倒是很便于剧组在这儿拍外景。十一月初,天气陡然变冷。剧组收工后,大家也不出去逛了,都窝在房间里。

佟夕趴在**,看聂修半小时前发给她的微信。

“听涛阁?这酒店的名字很雅致。”

“那是酒店啊,就是一渔家乐小旅馆。”佟夕给他发了一张旅馆的照片。

那边的**,编剧小橙在抱怨:“今年冬天来得这么早,我新买的秋装还没穿一次呢。”

搭档乐乐和她贫嘴:“你天天闷在房间里改稿,穿给谁看啊?反正我是不看,你穿不穿都一样,咱们都老夫老妻了,早看腻了。”

小橙笑着去打乐乐。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下楼去吃晚饭,小旅店也没有专门的饭厅,就在一楼就餐。里面摆着四张大圆桌子,几个剧组的男同事坐在靠门口的一桌抽烟,空气里混着菜味儿和烟味儿。

女孩儿怕闻烟味,佟夕隔着桌子和那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和小橙、乐乐坐到了距离男同事最远的一桌。

佟夕背对着门口,正和乐乐说话,突然看见小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

佟夕晃了晃手:“怎么了?看什么呢?”

小橙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小声小气地说:“那谁啊,好帅,赶上咱们男一号了。”

佟夕一扭脸,整个人都呆了。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和她发微信,问她住的地方怎么样,吃得怎么样,冷不冷。

现在……人到了跟前。

佟夕做梦似的,晕晕乎乎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周末,想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点衣服,冷吗?”说着,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去摸她的手,“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凉。”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眼神却腻歪得不行。人又长得那么帅,这一幕就活生生跟电视剧里的场景似的。

小橙、乐乐和佟夕年纪相仿,又同吃同住了小半个月,早就混熟了。猝不及防被这么撒狗粮,她俩当即调侃起来:“哎哟,不用吃饭了,狗粮吃撑了。”

“橙子,下次把这个桥段写进去。佟夕,你和你这位先给个授权吧。”

佟夕被两人调笑得脸上发热,把手抽出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只说了名字,没介绍身份。

聂修补了句:“我是佟夕的男朋友。”

两个小姑娘笑意盈盈地点头:“看出来了,不用补充说明。”

佟夕笑着问他:“你吃饭了吗?”

“没有,下班了就开车往这边赶,怕误了最后一趟船。”海岛每天最晚一趟船就是晚上七点钟出发,到了冬天,下午五点就没了轮渡。

佟夕一看旁边桌的男同事都开始往这边瞄,赶紧说:“那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她匆匆把聂修从旅馆里扯出去,待在这儿肯定不合适。

刚刚走出没几步,聂修停了步子,说:“你等等。”

然后,他打开箱子,拿了一件崭新的羊绒大衣出来,说:“先穿上。”

佟夕瞟了一眼箱子,还有几件女式的衣服,笑意盈盈地问:“不会又是你让阿姨给我买的吧?”

聂修替她整了整衣领:“这次是我给你挑的,喜欢吗?”

佟夕点头,又问:“好看吗?”

聂修把她的头发从领子里拨出来,认认真真地瞅了几眼:“你穿什么都好看。”

佟夕笑着瞥他,在心里说,你也是。

在岛上待了半个月,佟夕对附近这一片还算熟悉,领着他找到一家小饭馆,点了三道菜。吃上饭又开始犯愁住宿的问题,佟夕问老板岛上还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老板挺热情,指着门口右边那条路,说:“沿着那条路往西走,靠近海边有个家庭旅馆,叫家和,就是有点远。”

聂修低声说:“你今晚上和我一起住吧,明早送你回来。”

佟夕咬着筷子,没作声,犹犹豫豫的。两人两周没见,他跑了这么老远来看她,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把他扔到旅馆,然后自己回去,也有点不舍得。

聂修看她低头不语:“我有多君子,你应该知道。”

佟夕脸上一热。他出国前的那个五一,两人在香樟园过了几天小夫妻般的生活,好几次都差临门一脚,最后他都是硬生生忍住。

吃了饭,结完账,佟夕和聂修去找那个家庭旅馆。

这会儿天色黑了下来,夜晚的海风格外湿冷。

佟夕身上多穿了件聂修带来的大衣,倒是一点不冷,脸却被风吹得冰凉,于是忍不住嘟囔:“这么冷,你跑来干吗,要是找不到那个旅馆,你就得去我同事的屋里打地铺。”

“想你了。”

简单的三个字,佟夕所有没说完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聂修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一路走着,一路在口袋里轻捏她的手指,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佟夕有点怔忪,私下他都喜欢叫她七七,很少叫她的名字,通常这样,他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聂修的声音沉了些许,“蒋文俊死了。”

佟夕的脚步猛然一顿:“你说什么?”

“他嫂子说他去了非洲,我找了人在那边打听,他的确是去投奔了一个开金矿的同学,听说也挣了不少钱。不过,他一个月前死于一场枪战,是被流弹打死的。那边一直很乱,这个消息是从一个保镖公司传过来的,很确切。”

佟夕呆呆地听着这一切,良久没有出声。

聂修将她搂到胸前,她将额头贴在他的胸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的确恨蒋文俊害死了她姐,可是,此时此刻,听到他的死讯,她并不轻松,也不高兴,心里无悲无喜,空空落落,竟然是死水一般的寂静,就好像这个人早就在她心里死了一样。

聂修担心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失控,出乎意料的是,她情绪平稳地从他胸前抬起头,在黑暗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吐掉过去的阴霾。

她轻轻牵着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过去的终归会被时间湮没,人都是往前走的,不论前面是风,还是雨,是沟壑,还是坦途。

饭馆老板说的那个海边的家庭旅馆,的确有点远,他们走了二十分钟才看到一栋非常显眼的白色小楼,位于海边的一处高地上,门口亮着一盏灯,挂了一块木牌,写着“家和旅馆”。

聂修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渔民,清癯利落,穿着一件整洁崭新的中式褂衫,笑意盈盈的,一脸和善。

“老先生,你好,这里还有房间吗?”

老先生明明挂着一脸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凉:“抱歉啊,我们今天不营业。”

佟夕望着聂修,心想:完了,今天晚上只能去男同事的房间里打地铺了。

聂修也没想到大老远跑来是这个结果,不甘心地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庭院里的树上挂了不少的红灯笼,红通通的,跟过元宵节似的。

两人正要走,老先生忽然又说:“今天是我和老伴儿的金婚纪念日,所以不想接待客人。不过,你们是夫妻吗?夫妻的话,我就破个例。”

佟夕连忙说:“是。”

聂修望着佟夕,嘴角忍不住就往上扬。佟夕装没看见他欢喜的表情,用放在他口袋里的手,在他的手心挠了一下。

“那进来吧。”

进了小院子,佟夕才发现里面布置得可真喜庆,树上挂着红灯笼,桌上摆了好多孔明灯,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在往孔明灯上写字。看见佟夕和聂修,老太太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低头继续写,一笔一画,十分认真。

老先生领着佟夕和聂修上了三楼,边走边说:“二楼是两个单人间,三楼是一间双人间,旁边是洗衣房和淋浴室。这是我自己的家,孩子们都在外地,不常回来。我们老两口开客栈,不是为了挣钱,偶尔来个客人留宿,就图个热闹。”

老太太在下面拆台:“说得就跟你不爱钱似的,你不爱钱,那你还存什么私房钱哪。”

老先生把头伸出去辩解:“我那点私房钱,就够买两包烟的。我啥爱好也没有,就喜欢抽两口烟,你还不让,你说你咋这么狠心呢。”

佟夕和聂修忍不住相视而笑。

老先生打开房门,说:“你们看看房间行不行。”

佟夕一眼看见房间正中一张大双人床,心怦怦跳了几下,可是刚刚才说过两人是夫妻,这会儿也不敢再说换个房间的事儿。

聂修说:“挺好,谢谢老人家。”

老先生又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那是卫生间和淋浴室,里面有洗衣机,门没锁。”

交代完了,老先生下了楼,问老太太写完了没有。老太太说:“没呢,我写二十五个,你写二十五个。”

佟夕特别好奇两人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字,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她就竖着耳朵听两人在楼下说话儿。可惜两人都没说,就听见老太太嫌弃老先生字写得难看,老先生则嫌弃老太太写得慢。

洗漱后,时间还早,佟夕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和聂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开始靠在他肩头,后来越来越懒,从他的肩膀上滑下去,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腿上。

聂修一只手拿着遥控器,另一只手在她的颈椎上慢慢地按摩。

电视调成了静音。静悄悄的空气中飘着岁月静好的味道,佟夕舒服到有点犯困,恍恍惚惚的脑海中飞掠过许多的往事。

忽然间,窗外亮了一下,闪过微弱的红光。

佟夕从聂修怀里坐起来走到窗边,看见暗沉的天空中,亮起一盏盏孔明灯,她拉了聂修出去,站在三楼往下看。

老先生站在院子外的沙滩上,一盏一盏地点着孔明灯,老太太仰着脸看着,笑呵呵地说好看。

院门外的电灯,昏黄的光在夜风中摇晃,隐隐照见两人的白发在风里飘扬。

佟夕看着看着,忽然想要落泪,原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这样。

聂修在她身后抱着她:“等我们老了,也这样。”

佟夕摸着他的手背,停了片刻,低声说:“谁知道我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

“会。就像钱先生说的那样,从今以后,我们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佟夕听见那个“死”字,心里一抽,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聂修将她的手指放在唇上,慢慢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吻过去。

佟夕痴痴地看着他,良久无言,直到楼下的院门哐当一声。

两位老人家关了院门,坐在院里,分吃一个小蛋糕。

“你分那么多,我就这么点?”

“你少吃点,糖尿病。”

“你有高血压,也不能吃那么多,再给我点。”

“不给。高血压的人能吃,糖尿病的人不能吃。”

“抠门,我一年还不就吃两回,抠死你个老头子。”

佟夕噗地想笑,被聂修捂着嘴,抱回去,关了门:“别打扰到人家。”

佟夕念念不忘那孔明灯上的字,坐到**,小声嘀咕:“好想知道他们在灯上写的什么。”

聂修见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好奇,忍不住笑:“写的肯定是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佟夕不服:“你怎么知道?”

“我神算。”

“我明天问问老人家,要是赌输了……”

“赌输了,我让你咬一口。”

佟夕拿过他的胳膊就咬了一下:“你肯定输,我先咬了。”

“好啊,你赖皮。”聂修扑到她的身上,两人闹着闹着,便有点失控……不知何时,笑闹变成了深吻和拥抱。房间的灯,啪嗒一声灭了。

她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他的唇贴在她的唇上,灼热的吻从她的脖颈移下去一路落到胸口。

她听见他对着自己的心口位置,轻声说:“我爱你。”

曾经,这句话在他心里盘旋过整整两年,他没有说出口,觉得这句话太重,他还年轻,她也很年轻,他们来日方长,有着一辈子的时光。

失而复得的时候,他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错过的、遗憾的,都不再有。

佟夕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个声音说,我也爱你。

挡在两人中间的衣服一件件地被脱开,他们肌肤之亲不是第一次,却依旧和第一次那么激动紧张。

“可以吗?”聂修含着她的耳垂低声询问。

她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摸到他伤口的位置,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行……你身体可以吗?”

原来她不是临时反悔,聂修气息急促起来,声音含糊地说:“当然可以。”

仿佛就为了印证这句话,后来的一切有点失控。佟夕实在受不住了,推着他的腰说:“疼。”

聂修立刻停下来,抱着她道歉:“没做过,不知道轻重,下次注意。”

佟夕羞窘得不行,心想:还下次呢……

聂修将她汗湿的头发拨开,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看着她:“七七,我答应过不逼你结婚,也不催你,可是,我这会儿……我真是很想结婚,特别想。恨不得五十年后的今天,就是我们的金婚纪念日。”

佟夕没说话,也没回答,却在脑海中默默地设想那一天,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惧怕,竟然很期待。

聂修见怀里的人没应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佟夕又累又困,很快就睡过去。

聂修却毫无睡意,心心念念的宝贝终于得到,那种感觉无法言喻,朦朦胧胧睡不踏实,总觉得会是一场梦,生怕睡了醒来,身边落空。

佟夕身体终归是不太舒服,也睡得不大安稳,清晨时分醒过来,睁开眼,身边却没人。

枕头上放着一张纸:我在顶楼。

大概是怕她突然醒来找不到人,他才留下的。

佟夕走上楼顶,几颗星星,若隐若现于青灰色的天空中。风从遥远的海面上吹过来,咸湿清寒。

聂修把她拥在身前,打开大衣,将她裹在里面,像裹着一只小袋鼠。

“太阳快出来了。”

海面无边无际,非常空阔,光从遥远的云中透出来,天空和云都被染成了金色。

佟夕缩在他的身前,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其实,这是她第一次看日出,她不爱早起。

万丈金光铺展开,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当阳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佟夕忽然看见楼前的沙滩上,有很大的几行字——

一生。

两人。

三餐。

四季。

我和你。

佟夕心里一震,转身问:“是你写的?”

聂修点头,晨曦中的眉目有一种染了浓墨重彩般的俊美。

佟夕说不出话来,她想,她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这一刻。

他也不会忘。

心有灵犀的对视中,他轻轻托起她的下颌,说:“七七,我们约个金婚吧。”

佟夕没有回答,千言万语在心中翻滚,潮水般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