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佟春晓出事后的第四个春节,蒋文俊依旧毫无音信。沈希权一直劝佟夕放弃,说找到他又如何。你不能越过法律的界限去报仇。佟春晓的死,是意外,不是谋杀。
沈希权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可如果不是蒋文俊欠债不还,一走了之,又怎么会让佟春晓丧命?
他看似无罪,却是罪魁祸首,佟夕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所谓“现实”。总之,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不能放弃,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找到他。她总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从沈希权家所在的山河苑出来,天色已经黑透,路灯下的残雪,被光照出一抹昏黄色。
到了年关,她总是格外暴躁,而聂修的出现,让她回忆起了太多往事,让她想到分手时的情景,而那时,正是佟春晓出事后她最难熬的时候。
他会提醒她想起那一段最不愿意碰触的过往。那是她心里永远的伤口,他的出现就如同揭开她的伤疤,所以,她格外敏感易怒,言语上对他很不客气。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音乐声在寂静的冬夜街头听起来很刺耳。佟夕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后叫了声“沈希权”,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
她说:“我和聂修的事,请你不要管。”
她亲眼看到佟春晓抱着美好的期望走进婚姻,最终却陷入一场悲剧。她也亲身经历自己在最需要关怀和帮助的时候被分手,她已经断了恋爱的心思,也不再打算结婚。她心里只有两个念头,抚养好佟桦,找到蒋文俊。她不会和聂修复合,也不会和他重新开始。
沈希权在电话里沉默片刻,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姐走后,贷款公司的老秦逼你还钱。”
她自然记得。
佟春晓出事后没几天,秦仲刚的两个手下又找上门。对他们来说,不存在人死灯灭的说法,欠债还钱、父债子偿,都是必须的。找不到蒋文俊,他们便找佟春晓,佟春晓死了,还有她留下的房子和存款。
讨债的人等于是间接的凶手。佟夕看见这两个人,眼睛都红了,一番激烈的争执之后,她被悲痛和仇恨刺激到失去理智,一怒之下跑去厨房拿了一把削水果的刀,朝着其中一人就刺过去。
两人都是练家子,前头的一个虽然及时避开,后面的那人却因为身后有张桌子挡住,没及时躲开,被一刀刺进了胳膊。这件事激怒了秦仲刚,放出话来,说要让佟夕好看。
最后,是沈希权帮她摆平此事。所以,她一直念着他的好,也一直欠着他的情。
沈希权说:“我从不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但你和聂修的误会是因我而起,所以,我得来解了这个局。你若是还记得当初欠了我这个人情,就听我把事情说完。”
他这么说,佟夕只能握着手机,默不作声地听他说下去。其实那天,聂修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份文档,应该就是解释当年为何分手。她完全不想知道,直接就点了删除。
佟春晓出事后,佟夕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越洋长途,那么多事如何说得清,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哭。
骤然听见这个噩耗,聂修也很震惊。但是,远在异国他乡,他除了口头上的安慰,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他也不知道佟春晓的去世是有内情,只当是一场意外。
佟夕从来没有跟聂修说过家里的这些事。她在心里虽然对蒋文俊有看法,但是在外面,她从来不讲他的坏话。她这一点和佟春晓一样,只要还是她的家人,就会维护他的形象,顾忌他的颜面。
佟夕从来没有想过依赖聂修,可是那时候是真的很想聂修能回来陪她渡过难关。可她知道这不现实,也难以开口,只能闷在心里。
她将人刺伤后,那人的同伴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你等着。秦总会让你知道厉害。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激怒过后,佟夕想到沈希权,急忙向他讨教如何应对。
沈希权二十分钟后赶来,问明情况,说这事交给他来处理,立刻带她离开了香樟园。
路上,沈希权告诉她老秦的背景和做过的事,她才真的害怕起来。
她给聂修打了三个电话,他都没接,隔了三个小时才回过电话。那时,她的情绪极度低落崩溃,终于没忍住抱怨道:“有男朋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一个邻居。”
聂修手头上的一项实验正到了关键时期。他两天两夜没睡,就想将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好抽空回去一趟。听见这句话,他真的心里很难受。隔天,他买了机票飞回T市,来不及倒时差、来不及休息,直接去学校找她。
佟夕的手机一直关机,聂修还以为她在上课,可是到了T大,依旧打不通她的电话。他找到女生楼下,她的舍友告诉他,这几天她不在学校住,下午只有两节课,上完课,她就回去了。
聂修正要离开,正好碰见陈思域来找他女朋友。当初佟夕考上T大,聂修请几个好友吃饭,特意请他和女朋友一起来,就是想万一佟夕在学校有事,也可以请这位学生会的学长帮忙。
陈思域听说聂修来找佟夕没找到,便旁敲侧击地说:“传媒学院漂亮女孩儿多,到了周末,校门口全是开着豪车来接人的。你女朋友最近天天有人接送,我想着,你在国外,总不会是你家的司机吧?”
聂修一愣,说:“不是。”
陈思域早就猜到不是。他挠挠眉头,欲言又止,说吧,好像不大厚道,可是不说,又不忍心让好友戴绿帽子。既然刚好碰到了,他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
“你也知道,漂亮女生被人包养的事也不稀奇,你女朋友是系花,背后被人议论得也多。我女朋友认识他们系的同学,听到些风言风语。要不是你女朋友,我都懒得关注,那天刚好碰到,就留意了一下。”当着聂修的面,陈思域不好说得太露骨,斟酌着用词,说得很隐晦。
“接送她的那个人,长得挺不错,人高马大的,不过,我看佟夕和他不怎么说话,所以我猜是司机。”
聂修听到这些,心里十分不舒服,但也知道陈思域没有骗他,因为刚刚和佟夕同宿舍的女生也证明了她这几天都不住校。但是,他绝对不信她会背叛他。
离开T大去香樟园的路上,他一个劲儿地想,会是谁派司机接送佟夕上学?他往好的地方想,猜测是许琳琅家的司机?
到了香樟园,房门紧锁,屋内没人,聂修又去了佟夕的新房,在星园小区也没找到她。甚至后来,他连佟鑫的寓所都去找了一趟,都不见人。无奈之下,他从老妈那里要来佟建文的手机号码,问佟建文她是不是回了浠镇。
佟建文给了聂修一个地址,说这几天她住在山河苑。
聂修十分奇怪。就算香樟园的房子,她不敢住,还有堂哥的寓所和星园小区的新房。为什么这两处都不住,她却住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佟建文以为聂修知情,也没做解释。
山河苑是沈希权在T市的寓所,这几天,佟夕住在沈希权这边,陆宽也在,每天接送她去T大。
沈希权之所以帮她,除了他和佟夕相识多年,还有两个原因。一来,毕竟佟春晓和蒋文俊是通过他认识的,当初,他若不是看出佟建文的心思,故意让蒋文俊在他家里住了一个春节,佟春晓也就不会和蒋文俊结婚。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虽然没责任,却十分歉疚。还有一个原因,他不便说出口。那家贷款公司,其实是他介绍给蒋文俊的。
那天,蒋文俊找到他,说自己手头很紧,急需要一笔钱周转。
沈希权给了蒋文俊老秦公司的电话后,就没再过问。他最近忙着在市区南郊新筹备一个项目,直到佟春晓突然出事,他才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沈希权和老秦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心狠手辣、言出必行,他既然放出话来要收拾佟夕,绝对不会是随便说说。让佟夕躲着自然不是办法,沈希权找了两个市里很有权势的朋友,设了饭局,请老秦赴宴,打算席间让佟夕给他赔个礼,把这事情化解掉。
佟夕的手机充电器放在香樟园,刚好聂修回来那天,手机用到没电自动关机。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聂修会突然飞回来,到处找不到她。
聂修按照佟建文给的地址找到山河苑的时候,正好,沈希权带着佟夕和陆宽一起出去。
聂修从车里看见佟夕,正要下去叫她,突然看见沈希权搭着佟夕的肩头,瞬间一幅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涌出来。他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那年冬天他在浠镇度假村和佟夕吃饭时,碰见的那位邻居。
聂修想要告诉自己,不要胡乱联想,不要失去理智。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起陈思域的话,然后又想到佟夕电话里的那句“有男朋友没用,还不如一个邻居”。原来,她说的是他。
聂修鬼使神差地没有叫住佟夕,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沈希权的那辆奔驰。他驾车跟在沈希权的车后,看着他们到了一家高档饭店,进了电梯,去了一间包厢。
他没有叫住佟夕,也没有跟进去,回到停车场,坐在车里打算好好地想一想。他还是不大相信,佟夕会背叛他。可是,他亲眼见证了陈思域的话,也亲眼看到她从山河苑出来。她和沈希权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在车里度日如年,翻来覆去想自己是不是无端的猜疑。
终于,一行人从饭店出来。佟夕和沈希权一起,旁边站着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显然就是陈思域所说的司机。另外还有三个男人,看上去都挺气派,各自带了司机。
聂修坐在车里,降下一些车窗。这些人临别之时的对话,传入了他的耳中。
“今天多谢沈总的款待。”
“老秦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事看在我和费哥的面子上就算了。沈总的女朋友也是受害者,让人家还钱也不合适。”
“是啊,和气生财,回头沈总有什么好事,叫你一起参个股,不都什么都有了。”
聂修听到“沈总的女朋友”这个称呼时,心重重地往下一坠。可是,佟夕无动于衷,没有反驳,像是默认。沈希权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往前推了一下说:“谢谢秦总。”
没有错,她还不得不低头。这是她这几天被迫认清的现实。这样的人,她惹不起,也躲不起,唯有低头服软。
“秦总大人大量。你说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这笔钱我虽然不能还,但我可以帮你找人。他害死了我姐,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
老秦笑笑:“佟姑娘倒是个爽快人。行,看在两位老大哥的面子,还有沈总的分上,那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沈总以后有什么好生意,记得给兄弟分一杯羹。”
几人分别上车先后离开。佟夕情绪特别低落,低着头憋着火。沈希权在社会上混了多少年,生意场上没少经历各种丑恶,见她这样,便忍不住摸摸她的头说:“知道这社会是怎么回事了吧。”
佟夕闷闷地说:“谢谢权哥。”
“我们之间还谢什么谢。”沈希权看着她瘦了一圈,有些疼惜,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了,有我呢。”然后,他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从佟夕十二岁起就看着她长大,她又是佟鑫的堂妹,沈希权没把她当外人,然而,看在聂修的眼中,这些肢体语言却是不同的意味。
他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发抖,心在那一刻生了魔。
他跟着沈希权的车子,一路跟到山河苑,给佟夕打电话,她的手机依旧是关机。他在车里枯坐一夜,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凉。
他想了很多,想起最开始追求佟夕时,她爽快地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却在最后关头反悔不肯去B市。她到底是舍不得她姐姐,还是舍不得沈希权?他气了几天,满以为她会主动联系,结果她压根不在乎,最终还是他跑到浠镇去和解。不然,这恋情早在那时便结束了。他出国读博也曾问过她的意见,满以为她会闹情绪,不舍得分开,结果她高高兴兴地说:“你去吧,希望你能干出一番大成就。”
往事经不起推敲,他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她可能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是不怎么喜欢他,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
佟春晓去世,佟夕悲伤过度,自己又不在身边安慰,沈希权乘虚而入,和她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他听到那人亲口说沈总的女朋友,两人都一副默认的态度……这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让他不得不相信她已经和沈希权同居的事实。五一时,佟春晓一家三口出门旅游,她独自一人在家,都没有让他留宿。而她住在沈希权这里,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他潜意识里不想用同居这个词,可是,这个词像是一把刀一样,在心里扎着。
第二天早上,他看到沈希权的那辆车子从山河苑开出来,径直开到T大。佟夕从车里出来,昨夜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个司机陪着她进了学校。
聂修一夜未眠,神思飘忽,上前几步叫住佟夕。
佟夕听见聂修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转头看到日思夜想的人,竟然突然出现在眼前,吃惊不已,声音激动得有点发抖:“你怎么回来了?”
她这样的反应,却被聂修视为心虚胆怯。早上看到她从山河苑出来,他已经万念俱灰,说道:“我这样的男朋友没一点用,你换一个有用的吧。”
“你什么意思?”佟夕万万没想到,他们见面,聂修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个。她仔细一看,才发觉他的表情很不对。
“我身在国外帮不上你什么忙,就不耽误你另找一个有用的。”
佟夕完全反应不过来:“你是要分手吗?”
女朋友劈腿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这样的奇耻大辱,他那么强的自尊心如何能忍。他激怒之下,扔下那句十分伤人的话语,拂袖而去。回家后,他却又盼望佟夕能打电话来解释,或是挽回。但是,佟夕的反应,再次让他失望。她既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分手,也丝毫没有挽回或是争取的意思。她这样决绝,无疑也就验证了她已经另寻新欢的事实。
分手的原因不论谁问,他都只字不提。傅行知和莫斐从陈思域那里听到的风言风语,他也一概否认。
两年后,听说沈希权要和莫丹结婚,聂修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本该幸灾乐祸,却为佟夕不值。再然后,他听说沈希权抛弃莫丹,此人是个人渣的定义,已经不可更改。那次在英国遇到,他毫不客气地出手痛揍了沈希权,而后沈希权告诉了他两件事。一件关于他自己,另外一件关于佟夕。他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是犯了多么愚蠢的一个错误。他对傅行知坦言说自己脑子进了水,的确是真心话。
沈希权听佟夕说聂修和她分手,觉得这男人不靠谱,便让她硬气点,别和他联系。谁知道竟然是自己造成的误会。
她这几年的变化,沈希权看在眼里,她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样,还有佟春晓的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沈希权叹了口气说:“佟夕,此事也不能全怪聂修,任谁看见那些情景,都会误会我们的关系。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刚好他回来那天,看见我们一起。”
是啊,那么巧。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一直给他的感觉,就是不怎么在乎他,也不黏着他。你看,莫丹那时候怎么对我的,一天三个电话,微信一聊就是半小时。你们又一直是异地恋,看不见摸不着的,他心里很不踏实。”
沈希权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佟夕一声没吭。
他以为她没在听,叫了声:“佟夕?”
佟夕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权哥,过去的就过去了。”
沈希权松了口气,笑着说:“聂修对你念念不忘的,知道自己误会了你,就立刻赶回来想要弥补,我看你们还挺合适的,不如——”
佟夕没让他说完,淡淡地说:“我们哪里合适了,他智商那么低,配不上我。”
时隔三年,佟夕才知道原来分手的真实原因是这个。
她和聂修之间的缘分,从始至终都被一个“巧”字贯穿着。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几乎全都是巧合,而分手也是以“巧”来终结。他偏偏就在沈希权安排饭局的那天回来,偏偏看见那一幕。
很多异地恋分手的原因,都是源自相互猜忌和怀疑。她曾经信心满满,觉得他们会是例外,没想到,也不可避免地步入这个俗套的结局。
相隔万里,口头上说信任对方当然容易,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疑神疑鬼,这是人之常情。她几次打电话找不到他的时候,也会在心里闪过一丝猜疑,只是很明智地掐掉不提,因为她知道他有多忙。
聂修曾经给她发过他一天的日程表,光看看,她都觉得可怕。相对于他的高强度工作,她所在的T大传媒学院就是一个轻松逍遥的乐园,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也有很多外界渗进校园的**,时不时传出某某包养女学生的传闻,这难免会让他不安心。
最开始聂修让她报考B市的学校,她因为佟春晓怀孕而毁约,他那时候就很不高兴,认为他在她心里没什么地位。直到后来,他对是否出国读博征求她的意见。她不愿让他因为自己拖后腿而影响前途,大力支持他出国,又让他不安。
可是,佟夕就是这样的个性,她从小失去父母,潜意识里就开始培养自己不要太依赖任何人,否则,失去的时候会痛苦不堪。聂修有他的事业,她也有她的梦想,不一定要天天捆绑在一起,各自独立,不干涉对方,全力支持就好。
可有时候你觉得自己特别明理、大方、懂事,对方并一定领情,反而觉得你没把他放在心上。
临走时,聂修还特别严肃地问她:“别人的女朋友都哭得梨花带雨地死活不肯放人,生离死别似的,你倒好,一点伤别离的情绪都没有。看我要走,你还挺高兴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
大概他心里的这份怀疑一直存在,所以亲眼见到饭局上的那一幕,他就信以为真了。
那时,佟春晓因为一场错误的婚恋而送命,佟夕极度悲伤之余,对感情产生很悲观的想法。男朋友有什么用?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只能打个越洋电话安慰几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还要算着时差。伴侣更可怕,所遇非人,便会送命。
聂修提出分手,无疑更验证了她心里那些灰暗悲观的念头,她当时万念俱灰,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分就分吧,无所谓。看到姐姐从恋爱到结婚,经历的背叛、欺骗、猜忌、伤害,直到送命,甚至法律都不能保护弱者,她只觉得失望。
聂修即便解释了当初的误会,也于事无补。她现在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她只欣赏许琳琅那样的生活状态——独立自由,不为情所困,也不为钱所忧。
冬天的夜幕降得飞快,车如流水,华灯初上。
佟夕走到山河苑旁边的一间饭店,独自一人用了晚餐,然后打车去了许琳琅家。她明天要去芦山乡,估计一周都不会回来,先去看看佟桦。
许延和佟桦正在客厅里看动画片,见到佟夕,两个小人都跑过来,一个叫小姨,一个叫小姑姑。佟夕“左拥右抱”两个小可爱,暂时抛开了过去的那些事。
许琳琅问她:“吃饭没有?”
佟夕说:“刚刚吃过,佟桦没调皮吧?
许琳琅笑:“佟桦特别乖,调皮捣蛋的是许延。”
两人正说着话,韩淑从房间里出来。佟夕叫了声“阿姨”。
韩淑端着茶杯,和颜悦色地坐到佟夕的身边,问起某男星。眼下电视上热播的某电视剧,这位男星饰演的正是电视剧里的男二号,刚好是佟夕公司的演员。韩阿姨作为老年粉丝,问他平时是不是也像电视上这么儒雅。
佟夕说:“是啊,特别儒雅。”
韩淑又问:“听说他是二婚?”
“嗯,是姐弟恋,两人感情很好。”
韩淑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许琳琅,话题拐得突兀而自然,“你看,二婚也很幸福。”
佟夕莞尔失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话里都是套路,不论什么话题,都能拐到结婚问题上。
许琳琅直接拒绝:“妈,相亲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春节一向是安排相亲的好机会。
韩淑的意图还没出口就被女儿堵回去,气道:“男孩子必须要有个爸爸来带,许延才五岁,你都管不了,等他到了青春期,还不得反了天。”
许琳琅抬起手,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我现在只应付一个儿子,结了婚,我还要应付一个老公。万一不慎找的不是同盟军,而是反贼,我腹背受敌,还活不活了?”
韩淑只好退让一步:“实在不行,你和佟鑫复婚也成啊,好歹他是孩子的亲爹。”
许琳琅心里嘀咕:才不是呢。
韩淑一看女儿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搬救兵:“佟夕啊,你劝劝她。”
佟夕笑意盈盈地说:“阿姨,结婚有什么好,你看我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琳琅姐这样的条件,结婚风险更高,单身保平安才是上上之策。”
许琳琅忍不住乐了:“妈,你可真会找说客,别看佟夕是佟鑫的妹妹,可她是我这边的。”
韩淑无奈又头疼,皱着眉头叹气。
许琳琅搂着老妈,开解她:“以前我不结婚吧,你非让我结婚,喏,我不仅结了婚,还给你生了外孙,你还不开心?这就不对了啊。妈,人要知足常乐。再说了,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许延就二十岁了,到时候你催着他结婚成家去,放过我,OK?”
佟夕笑意盈盈地看着许琳琅贫嘴。
虽然堂哥已经和许琳琅离了婚,但是,佟夕一直很喜欢她。她为人热情大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虽然她一直说自己被儿子磨得老了,可是优越的家境条件,宽松的经济状况,让她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漂亮、意气风发。
看到她,佟夕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姐姐,如果姐姐当初不和蒋文俊结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意外。一想到这些,佟夕刚刚轻松起来的心情,立刻变得沉重。
即便找到蒋文俊,她也没法快意恩仇,让他给姐姐偿命。从法律层面上,佟春晓的死亡和他没有关系,是一场意外。甚至那场官司也是为了保护债权人的利益出发,有法律依据。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甘。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无辜的人为他丧命,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和公平?
她想过很多种报仇的方式,如果没有佟桦,她不介意豁出去坐牢也要让他付出代价。可是,她不能那么做,这世上没什么比佟桦更重要。当年佟春晓将她带大,她也一样会把佟桦带大,教育成人。
佟夕曾经问佟桦:“你最爱的人是谁啊?”
他说:“第一是小姨,第二是沈叔叔。”
沈希权特别喜欢孩子,经常周末带他去游乐场,时不时送他礼物玩具。
佟夕当时听见这话,差点没飙泪。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唯有她的佟桦,说出这样的排名。她给佟桦最好的一切,幼儿园上的是和许延一样的、T市最贵最好的一家。
她在佟春晓的葬礼上发了誓,这辈子她会拼尽全力给佟桦最好的一切。
离开了许家,佟夕回到星园小区。走到楼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还好,不见聂修的车,也不见他的人,她今天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应该已经死了心。
翌日一早,佟夕起床吃完早饭,便收拾好东西,等着陆宽的电话,随时出发。
陆宽一向守时,约好了早上八点钟到,可是,过了半个小时,还没动静。佟夕心想,或许是路上堵车?她又耐心地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去芦山乡一趟比较麻烦,先是开三个小时的高速公路到安城县,然后是两小时的乡镇公路,这还算比较顺畅,最难走的一段是进芦山乡的盘山公路。冬日天黑得早,若是出发得太迟,到了县城天色已晚,走盘山公路就很危险,即便陆宽车技高超,也不能冒险。
佟夕等不及了,给陆宽打电话,问他几时到。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里面却传来沈希权的声音,佟夕一愣。
沈希权说:“佟夕,陆宽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今天去不了乡下。”
佟夕急忙问:“怎么回事?”
“今早上他打车去你那儿,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后头一辆车撞了过来,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没系安全带,受了点伤,现在正在做检查。”
佟夕吓了一跳,问清是哪个医院,急匆匆地打车过去。沈希权坐在诊疗室外面,比较憔悴,眼下浮起黑眼圈,一看便是睡眠不足。佟夕先问陆宽的伤势如何,毕竟他受伤是因她而起,她这一路焦急、内疚,生怕他有事。
沈希权揉着眉心说:“伤得不重,正在做检查。”
佟夕略宽心,又问:“肇事司机呢?”
沈希权叹气:“将车扔在现场,人跑了,估计不是酒驾,就是毒驾。真是人在车里坐,祸从天上来。”
陆宽这飞来横祸因自己而起,佟夕说:“医疗费我来出吧。”
沈希权横了她一眼:“有我在,用得着你出吗。”
佟夕看了看他的脸色:“权哥,你既然都来医院了,索性也看看你的病。你看你憔悴成这样了,你那女朋友怎么也不来照顾你啊。”
沈希权哼道:“又来挤对我。”
佟夕摇头:“不,我是关心你。眼看你生病了,她也不管不问的,我替你着急。你谈一场新恋爱就是为了让自己当孤寡老人、没人管没人问的?”
“你是故意气我吧。”
“权哥,我真不是气你,就是不明白你换个新欢图什么?要是莫丹,早就催你住院输液了。”
沈希权连忙打住:“好了,别管我了。说说你的事,今年也别去芦山乡了。”
“没关系,我自己去,你让陆宽好好养伤。”佟夕站起身道,“我赶时间,不然来不及了。等陆宽出来,你替我道个歉,都是我不好,让他出了车祸。等我回来,我请他吃饭。”
沈希权急忙一把扯住佟夕的胳膊:“你一个人怎么行?”
“没事,我会小心的,我都去了好几次了。”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
沈希权一急,就开始咳嗽。佟夕看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好拔腿就走,替他捶着背,说:“求你去看看病吧。”
“佟夕,你听我一句劝,蒋文俊不可能回老家。他倒不是怕你、躲你,他要躲的人是老秦。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有天挣够了钱才会回来,他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这边有他妈,还有佟桦。他不会真的一走了之,但是,没挣到钱,他肯定不敢回来。就算他很孝顺他妈,那也要看在什么时候,如果自身难保,他还是会首先顾忌自己的安危。”
佟夕点头:“权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不能放弃。万一他今年回来呢?”
沈希权眼看说服不了她,便说:“你若是执意要去,也不能一个人去。让聂修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