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觉得最近大祭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次数太频繁了，晃来晃去好多天，但什么都不说，也不是禀报什么大事。
今天又被突然从墙上跳下来的他吓了一跳的妖王终于板起了脸，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大祭司迟疑之下，才说：“王，我闺女千桐身手很好，人也长得好看，就是性子冷了点，但妖界之中，是没有几个人配得起她的。”
“哦——”妖王了然，原来是大祭司想举荐自家女儿啊，深谙人情世故的他了然说道，“身手当真很好？”
大祭司见他感兴趣，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她随了她娘，真身是一条大黑蛇，妖力逆天，绝对是能待在您身边的人。”
妖王点头：“让她来见我。”
大祭司欢喜离去。
翌日一早，不……应该说翌日大半夜，天还没有完全亮，大祭司就敲了他的门，说将人领来了。
妖王看看天色，伸手不见五指，这……
外面敲得欢，他只好起身出去，开门就听大祭司说道：“王，我将千桐领来了，您看看。”
妖王往前面看去，根本没看见人。大祭司察觉他神情不对，回头一瞧，那黑漆漆的院子里哪里有人了，他气得要跳起来：“不听话！真是不听话！竟然跑了！”
“……大……”
他没说完，大祭司也跑了，跑去找他的女儿了。
妖王无奈地看着消失的大祭司，心想那叫千桐的姑娘看来不怎么听话，不听话的人，是做不了暗卫的。他正要回屋，突然察觉屋顶有异常的气息。他瞬间出现在屋顶之上，伸手抓住那人肩头，用力一握，冷声：“你是谁？”
身随肩动，被他硬生生掰正了身。
姑娘一身黑衣劲装，发也只是用一根黑发带缠住，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干净，很明显是个……刺客。
但没有蒙脸，妖王看着**脸的她，笑了：“不合格的刺客，难道不是得先将脸藏起来？”
姑娘有着一双冷眸，抬手要断开他紧抓的手。一掌拍去，没拍开，又被他握住另一个肩头。几个来回，察觉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他的束缚的姑娘渐渐有了讶然之色，然而眉目之中，仍旧有一股倔强神色。
妖王也稍稍意外她年纪轻轻，但妖力已超脱同龄的妖怪之上，这样厉害的妖怪，却已经被人收买了来行刺他，真是……浪费了。
他惋惜之际，她还在试图挣脱。然而以她的力气，根本逃不走，最后她不挣扎了。
妖王笑问：“好玩吗？”
姑娘抬眉看了他一眼，忽然凑近他，几乎贴脸。妖王心觉她突然靠近有诈，便松开了手。谁想刚松手，她就脱身退离。此时朝阳已出，曙光倾照，落在她白净美丽的面庞上，片刻她化作云烟，消失在了屋顶之上。
一瞬的冷艳，让他忘了追赶。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妖怪，他怎么好像没见过。
黑色的雾气迅速从王宫出来，落在离王宫不远的府邸中。
千桐刚落下脚步，就被猛地跳出来的大祭司拦住了，他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为什么跑了？
“谁要做妖王的妃子了，我不乐意。”千桐微顿，又道，“现在我不跑了。”
大祭司听出话里的意思，来不及欣喜，倒是满满疑惑，之前她可是直接掀桌了，都不愿进宫，他问道：“为什么又同意了？”
“他很厉害，不是个草包。”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没走，去试探他了。”
大祭司顿时露了满脸欣慰，忽然瞧见她一身黑衣裳，蓦地一抖：“你就不怕被当成刺客！”
千桐没理会大吵大叫的父亲，捂着耳朵踹开门，进屋睡觉去了。
用过早饭，大祭司又带了她去见妖王。人还没到宫殿门口，妖王就已经察觉到了早上出现过的那股妖气。
那刺客又来了？还大摇大摆地从正门来？
不对，为什么旁边还有个大祭司？
妖王皱眉，等着他们进来。来者的确是大祭司，跟在他一旁的姑娘，也的确是那个刺客。
依旧是一身黑衣，发也未变。
大祭司几步上前，笑道：“君上，这就是我跟您提的，我的女儿，千桐。”
妖王看了看她，没有多问，所以她并不是刺客？他点点头，大祭司便又道：“那我的女儿就交给您了。”
他有些担心他不答应，虽然他的女儿是一等一的好，但……她穿的也未免太黑了，比起其他妖女来，容貌是更胜一筹，然而穿着也太不讲究了。
“好。”
听见妖王竟一口答应，千桐略微意外地看他，大祭司也很意外，他问道：“您真的收下她了？”
“是啊，这样厉害，人才难得。”妖王摸出一张暗卫玉牌，朝她扔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暗卫了。”
大祭司目瞪口呆，千桐微微讶然，一想前后对话，顿觉乌龙得可笑，不由偏头一笑。
一笑嫣然，化了一早的清冷气息。
妖王微顿，问道：“怎么了？”
千桐道了声“没什么”，便紧握玉牌朝他走去，快到桌前，转身对父亲说道：“君上已命我为暗卫，爹爹开心了，女儿也很开心。”
一心想替女儿找个好夫君的大祭司心中憋屈，这妖界能打得过她的也没几个了，他想来想去对比来对比去觉得妖王勉强可以，谁想……妖王这个混蛋，竟然掳了她去做暗卫！
大祭司痛哭离开。
千桐倒是不失望，她本来也不想嫁给妖王，妖王身边有不少妖姬，虽然后宫还是空落落，没有封妃，但迟早会有的。
比起做妃子，她更想做暗卫，在一个强大的人身边做暗卫，远比做妃子有意义得多。
事实证明妖王的确没有让她失望，无论是做什么事，妖王都对他十分严格，甚至苛刻。她见过他骂人，也见过他夸人，不管是什么，都有理有据，丝毫没有因为是王而做出滥用权力的事。
妖王对她也同样满意，没有妖姬们的妩媚纠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半句多余的话，如果哪件事处理得不好，她才会插话。
建议往往是对的。
恰到好处的相处，让他感觉很舒服。
就是大祭司变得有些奇怪，自从千桐做了暗卫后，他就常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一些奇怪的话。
听不懂，听不懂。
好几次他悄悄问千桐，你爹到底在抱怨什么。
千桐眉毛一挑，答：“我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大祭司依旧会抱怨，千桐是妖界最好的护卫。
人界已是天寒地冻，这日他外出去人界，回来时沾了满身的雪，刚进宫殿，对面就有人迎面过来，似乎是看见他要变成了一个雪人，眉头微拧：“这么冷，为什么不撑把伞。”
“堂堂妖王，怎么能够打伞。”
千桐给他拍着衣袍上的雪，说道：“那好歹筑个灵力罩。”
妖王没有想这个：“不过是雪，不是冰雹。”
一会外面侍卫过来，说外头好像有事，身为侍卫长的千桐就过去瞧看了。
她一走，妖王看看身上，还有大半的雪没拍，他便边走边拍这雪。妖界比人间暖，薄的雪一沾手就要化，他这才觉得麻烦。
进了房间，他就将衣袍脱了。那宫人见他回来，说道：“君上，今日是初一。”
“哦。”
妖王喝了一杯暖茶，那宫人又道：“您已经有半年没有召唤哪位妖姬了。”
妖王微顿，想了一遍那些妩媚妖姬，正要开口，见外面有人影靠近，那影子他见过无数回了，哪怕灯火将影子拉长，投映在窗户上，也认出了来的人是谁，他收了话，说道：“不用。”
宫人应声出去，见了站在门外总是穿着一身黑的千桐护卫，忽然明白了什么，朝她笑笑，就走了。
千桐敲门进来，说道：“你对他说了什么话，他怎么笑得那么奇怪。”
“没有。”妖王问道，“刚才有事发生？”
“有只魔物误入，闹出了一点动静，已经抓住了。”她说道，“那我先退下了。”
“等等。”妖王看她禀报时一直背在后面的手，跟她平时的站姿全然不同，“手。”
她没动，他便自己过去，一瞧，那手上明显有魔物的抓痕。他立刻抓了她的手，握住那伤口，以龙气为她疗伤。
千桐抬眼看他，说道：“龙气？”
“这样伤口好得快。”
千桐抿唇，看着为她疗伤的人，没有多言。一会她才道：“你刚才要找妖姬侍寝？”
妖王一顿，问道：“哪只耳朵听见的，我来罚它。”
千桐再次抿唇，龙气比世上任何一种药物都有效，伤口很快便愈合了。她看看手，说道：“谢谢君上为我疗伤。”末了她又道，“我这两天外出，看见两个样貌十分妩媚柔情的女妖，君上要不要我牵线？她们要是愿意进宫，我就把她们带进来。”
妖王也再次一顿，他低头看着她。
千桐被他盯得不舒服，转身就要走，没有走两步，前路就被他拦了，迎了他灼灼视线。她心头紧揪，不想成为他后宫中的玩物，刚才就不该说那些话。
她后悔了。
但没有用了。
他再一次，以第一次见面时的方式，将她困住，直接抱起，扔到**。
逃不出去，挣不脱，到了最后，她忽然想通了。
她喜欢他，这就足够了。
不是他把她当做了玩物，而是她喜欢他，所以这大概也是一种享受。
……
一如她所想，哪怕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单单是君臣，但对两人的行事，没有什么影响，变化倒是有一些的。
比如他对她少了一些严厉，大风大雪都不出门了，免得她也跟着外出。
偶尔去了人间还会给她带些东西。但姑娘家喜欢的，他都不带，比如首饰，比如胭脂。
都是一些刀剑，巨鼎。
毫无诚意。
千桐礼貌收下，全放在家里，几年过去，快要堆满一个仓库。
这日她又将一把剑放进仓库中，一开门，刀剑如水，哗啦哗啦全都涌了出来，砸了她一脸。
她边给自己治疗脸上的划痕，边看着刀剑神思。
五年了，他送了那么多的刀剑给她，是要她一辈子做他的护卫？
早就没有了享受的心思，她不想进宫，但她想要他，他这几年都没有妖姬在身边，大概是因为她太凶了。但以后他不怕她凶了呢，是不是会找很多妖姬？
那她大概会把王宫都掀了。
千桐站起身，去找了好友，让她给自己梳妆打扮。
那蛇妖一听，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千桐，你受刺激了？”
千桐点头：“是，受刺激了。”
她被一仓库的刀剑刺激了。
梳妆好的千桐看着镜中的自己，耳边都是好友啧啧惊叹的声音。她瞧着那个完全陌生的娇媚女子，突然……一阵恶寒。她一脑袋磕在桌上，无力道：“洗了吧，没脸见人。”
“……”
到底还是洗掉了脂粉，又换成一身黑衣的千桐到了宫殿，发现妖王竟然不在，门口的宫人见了她，说道：“您今日迟了一个时辰，君上问了十几回您去哪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就出门去了。”
千桐这才想起今日他要出门办一件重要的事来着，结果她给忘了。她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又是去了哪里，只能等在原地。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他才终于回来。
坐在桌前的千桐见他进来，还没说话，他就瞬间到了她面前，抓了她的肩头左看右看，看得千桐皱眉：“脖子有事？”
“你没事？”
“我怎么会有事。”
妖王松手，突然怒了：“那你去了哪里！”
千桐被他吼得呆了呆：“我……”她忽然明白过来，“你去找我了？你不是去办事？”
妖王没答，仍在发怒：“为什么晚了一个时辰？五年了，你从来不会毁约，不会晚到！”
千桐看着他发怒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她一笑，伸手环了他的脖子踮脚亲他。突然被堵了嘴的妖王愣了神，不像话，什么解释都没有，就妄想用红唇封了他的责怪。
但怀中的人抱得很用力，完全将他的嘴堵住，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堵到最后，他的心也软了，不再追问。
寒冬腊月，又到了年底，妖界也下起了大雪。
人间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但气氛并不冷清。
因为快要过年了，整条街道，都铺了红妆，家家户户透着喜庆。
妖王在人间办好事情，路过兵器铺子，又进去挑刀剑。千桐跟在一旁，抿紧了唇跟着，她就当做他什么都不懂，的确是诚心要送她礼物吧。
那兵器铺子并不算太大，有孩童在铺子里跑着，那掌柜忙着做生意，也没顾得上。千桐进去就瞧见了他们，目光紧随。
兵器锋利，孩童在这里玩闹，实在不安全。
突然一个孩童摔倒，撞向放满利剑的桌子，利剑哗啦摔落，就要刺在他们的身上。千桐迅速冲到他们身边，将他们护在身下，拍开刀剑。
满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愣住，只见那儿有个黑衣姑娘护着两个孩童，一地刀剑。有人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将孩童拉开，见她受了伤，说道：“姑娘赶紧去药铺里敷药吧。”
忽然有个高大男子过来，面色阴沉地拉住她的手就往外面带。
等两人走出门外，有人跟着去瞧看，但门外哪里有人，连影子都没。众人面面相觑，便道“神仙显灵”。
妖王拽着千桐入了妖界，转身看她手上的伤势，皱眉说道：“为什么不用法术，非要用血肉之躯来挡。”
“现在神界对我们妖界虎视眈眈，如果恰好有神界的人路过，又要说我们扰乱人界，不是让他们捉到把柄了么？”
妖王看她手上的伤，有些深，看得他眉头皱得更深，他俯身拂气，为她疗伤，说道：“你进去之后，就一直在看着那两个孩子。你……很喜欢孩子？”
千桐笑道：“喜欢，虽然那些小妖怪不喜欢总是穿得一身黑的我，觉得我可怕极了，但我喜欢他们。喜欢孩子……王，你喜欢孩子么？”
妖王轻笑：“不喜欢。”孩童没有一个懂事的，又吵又闹腾，每次宴请臣子，他都恨不得将那些孩子全都拒之门外，烦人。
千桐微顿，又故作轻松问道：“是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还没有孩子的妖王看着她说道：“不知道，但……”天下孩子都一样，都是会让人头疼的，“估计都会讨厌。”
千桐的眸光更加黯淡了，再次笑问：“可万一以后你有孩子了怎么办？”
妖王发现她今天的话有些刨根问底，问的都还是这些假设的话。伤口已经痊愈，但血迹还在，还是赶紧回去洗洗外面的血才对。他没有答话，执了她的手说道：“回去。”
千桐执拗问道：“你不打算要孩子了？”
他被问得烦了，说道：“不要不要。”
“哦……”千桐怔神，被他牵了回去。
她忽然想，或许他愿意跟她有孩子。或许……吧。
回到寝宫，妖王让她脱了沾血的衣裳，拿了她留在寝宫里的衣裳出来，又让人打了一盆水来，给她擦拭手上的血迹。
褪去一身黑衣的千桐，身白如雪，似藕，似玉，几丝血迹缠在手上，添了几分异样的妩媚。
但她明显不开心。
他轻轻擦着血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明明说她喜欢孩子，他却说不喜欢，还说不要孩子。
那分明是说，不愿跟她有孩子。
他擦拭的动作渐渐停缓，不，并不是如此。他当年离开神界，创了妖界，几经神界打压，终于让妖界站稳了脚，然而妖界还未完全自立，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因此从不想着填充后宫的事，更不愿有孩子。
大业未成，不能贪图享乐。
然而他是个男子，偶尔也会找妖姬陪伴。
但他从不愿给她们孩子，龙族血脉珍贵，**时可以封印血脉，不让妖姬怀孕。所以这么多年，他没有孩子，因为他不愿给她们生下龙子的机会。
可如今，他想和她要个孩子。
千桐跟那些妖姬，不一样。
仍在想着孩子的事的千桐微觉得冷，想披上衣裳，便被他拥进怀中。
灯火燃了一夜，偷偷潜入的寒风轻轻吹拂灯火，晃动着屋里两人交缠的影子。
千桐发现自己怀孕时，又是一个下雪天。
很冷的天气，她从人间做任务回来，莫名觉得心口发闷，头晕极了。她刚到家门口，差点晕倒。吓得大祭司急忙将她接进屋里，给她扇扇子，边扇边大骂道：“不像话，不像话，拐走我的女儿，还要让你早出晚归每天累死累活，我要找他拼命，臭小子！”
千桐一手撑着脑袋缓气，说道：“他也没给我什么任务，就是我自己觉得有些难受，怕是病了。”
大祭司失声笑道：“女儿，你可是能扛起泰山的人，怎么会病。”
“那怎么会这么难受？”
“让爹看看。”大祭司指间飞出一个红色小人，没入她的手背，不过游走一会，那小人就爬出来了，站在桌上“咿呀咿呀”说着只有他才能听懂的话。
越说，脸色就越难看。千桐觉得不对劲，问道：“真病了？”
大祭司默了默，说道：“你有身孕了。”
千桐猛地一怔，方才心口的恶心突然就被惊讶给压了下去，她怔了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的？”
千桐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大祭司再次沉声：“我问你，是谁的？”
妖族并不太在意婚配，毕竟寿命摆在那，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年几百万年的陪伴，久了就腻了，迟早要分开，所以一开始无人陪伴，倒也没关系。只是大祭司只有这一个掌上明珠，他当爹的竟然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是要气死他。
回过神来的千桐缓声答道：“王。”
大祭司一愣：“君上？”他大喜，“赶紧告诉王，你怀了他的孩子。女儿，君上过往有不少妖姬，可没有一人能怀上龙子，如今你却怀上了，天意呀。”
“站住。”千桐紧握拳头，手指拽得发白，她看着父亲，说道，“他不喜欢孩子，也说过不会要孩子。”
“可这是……”他想说这是你怀的孩子，但他突然想到，在真身是龙的妖王眼里，什么妖姬，什么千桐，都只是女人。他瞬间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他低声说道，“爹去试探试探他，你先在家待着。”
“爹。”千桐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他不愿要这个孩子，你不要告诉他我有身孕了，不要告诉他……”
大祭司怔神：“那孩子怎么办？”
“生下来。”千桐抬头看他，坚定道，“我要这个孩子。”
大祭司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立刻进了宫，人才刚露脸，就被妖王看见，见面就问：“大祭司怎么进宫了？”
“有事禀报。”大祭司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妖界之事，又跟他闲扯家常，最后见他还算是耐心，就试探着说道，“听说狮大人最近喜得一儿，君上可知道？”
“嗯，知道。”
“这是狮大人第七个孩子，家里真是热闹啊。”
妖王想到家里会有七个孩子在院子里疯跑然后大喊大叫就……头疼。他摇摇头：“冷清些也舒服，那么多孩子，只会头疼。”
大祭司便小心问道：“那要是往宫殿里添个孩子呢？”
妖王莫名道：“为什么要添个孩子自寻烦恼？”
“……您的孩子当然是住在宫里的。”
还在看着妖界公文，处理棘手之事的妖王觉得脑袋疼，神界那些混蛋，又想法子打压妖界了。他说道：“我没有孩子。”
“总会有的，君上可有不少的妖姬。”
妖王突然警觉过来，他是千桐的爹，说这些话，该不会是来试探他的吧？难道大祭司看上他了，要他做女婿？那他怎么能中陷阱，说他身边的确有妖姬。他正色答道：“我绝不会跟那些女子有子嗣。”
大祭司微怔，说道：“如果有了呢？”
“我不会要。”可他不开血脉封印，更不碰她们了，怎么可能有。但大祭司似乎并不高兴，连他都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大祭司凄然一笑：“老夫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妖王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已经走了。
大祭司回到家中，就见女儿还坐在他出门前的位置上，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直到他走近了，她才察觉。
“爹……”千桐见他目中遗憾，忽然明白了那个男子说了什么话。她瞬间想起了他送的一仓库刀剑，其实她早该明白的，他于她的感情，不过是将她当做了护卫。
他身边有那么多的美艳妖姬，怎么会喜欢总是穿得一身黑又不懂温柔的她。
可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但如果是以失去这个孩子来换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机会，她不愿要。
泪如明珠，滚落腹部，像是孩子在哭。千桐的心都已撕碎，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抬头对同样忧心忡忡的父亲说道：“爹，您用禁术，帮我瞒住这个孩子吧。”
去人间做任务后的千桐就一直没出现了，还告了两天的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妖王放心不下，见大祭司来了，旁敲侧击问千桐的事。
大祭司心里快要被这王给气死了，混账东西！可他不能表露出来任何一点不悦，哼哼说道：“就非要千桐十二个时辰全年替您做任务，才行么？”
话里带刺，像是在指责他给千桐派的任务太多。妖王没有告诉他有时候千桐彻夜未归是因为留在了他的寝宫里，千桐说过，这些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便假装没听明白这讽刺，说道：“还是谈公事吧。”
“……”混账东西！
过了两日，千桐回来了，开始人多，妖王只能多看她几眼，不能单独说话，问她安好。终于等到人都散去，他将她抱入房中，要看她是否真得病了，才刚放下，她就冷着脸将他的手拦住，抬着冷眸说道：“以后您都不要碰我了。”
他笑笑：“难道真是我给你太多任务，你做得累了，生我的气？那以后我再不给你这么多任务了。”
“不是。”千桐抬眉看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神避开他，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眼底的绝情和冷漠，“我们的关系，只能是王和护卫，从今往后任何逾越君臣的接触，都希望不会再有。”
她说话的模样过于认真，连妖王都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他顿了顿，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
妖王猛地一怔，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千桐字字清晰地说道，“妖本来就是无情的生灵，君上在震惊什么？”
他抓住她的手腕，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她喜欢他，他知道。妖是无情，可怎么可能这么无情。他字字道：“我不信。”
“你信不信也与我无关。”
“那你告诉我，真有那么一个人的话，是谁？”
千桐冷笑：“告诉你，然后你要对他做什么？”
妖王要气死了，他要被她气死了，从他出生以来，只有两件事让他如此暴躁，上一次是兄长将自己封印在了悬崖之下，然后就是这一次。
背叛感，强烈的背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满心的愤怒和悲凉。
“千桐。”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紧紧捉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千桐听着这字字恳切的声音，几乎差点忍不住要告诉她有身孕的事实。可是她不敢，她怕会失去这个孩子。哪怕他以前说过一句，他愿意跟她有孩子，她也会告诉他。
但没有。
如果他以大业为重，不要孩子，那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跟他抗衡，无法拦住他，更无法保护这个孩子。
她化心中痛楚为一声冷笑，直勾勾盯着他，说道：“没有，我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猛然发现她没有在开玩笑，因为没有必要开这种玩笑，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会随便开玩笑的人。
但他多希望这就是个玩笑。
千桐也呆了半晌，才想起得离开了，绝不能回头，看他一眼，她怕这一看，就会停下来。
雪夜风停，但雪簌簌，染白了整个妖界，一夜银装素裹。
一夜未睡的千桐一早打起精神，进宫去履行她的侍卫职责。
昨晚他没有发现她腹中有异，说明父亲的禁术有作用，可以完全封住胎儿的生长，等过了两年，再解除禁术，到时候他就不会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到了宫里，她像往日那样进他的寝宫寻他。进了屋里，却又见那桌上，如往日那样放置了两份早食。她顿了顿，他已经过来，说道：“用饭。”
一如既往，像是什么都没变。
如果不是他气色不好，看得出来是一宿没睡，她还真的以为昨天发生的事不存在。她没有动，他又过来握她的手，被她避开了。她冷冷抬头，说道：“我说过，我们之间不该有君臣之外的逾越。”
妖王顿时冷笑：“不。”
“所以你这是要强迫我？”
他愣住。
千桐放下手中的剑，伸手便将腰带解开，上衣滑落，露出如玉的身体，她淡漠说道：“你是王，我无法忤逆你。”
他顿时生气，将她的衣服提上，字字道：“你真的喜欢了别人？”
“是。”
他怔然许久，终于松开手。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全然没有了君王的气势和脾气。就算是她突然绝情，他也狠不下心骂她。
想了一晚，也没有想到，哪里出了错。
所以她真的是变心了。
他眉峰的冷意渐失，只剩满满怅然。
“走。”
一字落，两人的情分，也断开了。
屋外的雪下得很大，千桐每走一步，都是深深的脚印。走到宫门，她再也没有力气提腿，浑身都没了力气，倚靠门上，悄然落泪。
断了男女之情的两人还是君臣，除了不再夜宿他的房中，别的似乎一切没变。
只是妖王每次经过刀剑铺子时，还会下意识多看几眼，最后还是忍住，不再买一刀、一剑。因为可以赠剑的飒爽女子，已经不见了。
他始终都在打听那个莫名出现的男子的消息，但什么踪迹都没有发现。他倒有些高兴，那或许证明，千桐在说谎，并没有那个男子，只是她使小性子，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这一晃，就是两年。
她依旧不理他，依旧当他是君主。
这日千桐没有按时出现，不等他问别的侍卫，那人就道：“千桐大人要告一个长假。”
“为什么这么突然？”
“听说是有身孕了。”
“当当——”
杯子从手中滑落，摔碎一地。
正在家中休养的千桐知道有人来了，她躺身在院子中的长椅上，没有往那看一眼。那人终于没忍住，落入她的院子中，站在长椅旁盯着她。
她的身上盖了一条毯子，他便看着她的腹部，仔细盯看，果真有胎儿的气息，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非常难看。他抱着这还是有可能是他的孩子的念头，说道：“它的爹是谁？”
千桐一笑：“当初没告诉你，如今也不会。”
“那我就当它是我的孩子了。”妖怪体质奇特，就算是分开了两年再怀孕，也不是没有可能。
千桐微怔，时隔两年，还是总想告诉他真相，可现在的他，分明是不甘心。她淡漠说道：“不是你的孩子。”
“那是谁的？”
“当年的君臣之约，您忘了？”
他的视线已经从她的肚子转到她的脸上，那是一张非常美丽而又骄傲的脸，骨子里都是冰块，冷血无情。
他突然就死心了。
冷漠无情的女人，他为什么要跟她纠缠。
他点点头，说道：“祝你生出一个丑八怪。”
千桐：“……”
妖王没有再刻意去留意她的消息，尤其是有了身孕之后的事。就是他整日要见大祭司，近来他总是一见自己就翘起胡子说他的外孙将如何如何，想不知道她的消息都难。
这日众人正商议事情，突然有大祭司府的小妖飞来，慌张道：“小姐要生了。”
大祭司一听，扔下众人就往家跑。他呆在众臣面前，直到有人唤声，他才回神，继续与他们商议——然而心，早就飞走了。
等众臣散了，他没有动，可是越想，越不甘心。
他不信千桐背弃他，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去看看她生的孩子，或许会是一条小龙。
龙族血脉强大，就算是再厉害的妖怪，与龙结合，生的都会是龙子，绝不会是其他什么妖物。所以只要她生的是小龙，他就可以确定，她有隐情。
并没有背叛他。
他忽然有些兴奋，为两人的情分，重新找到了一条路而高兴。
他立刻出宫，去了大祭司府。
到了那，已经是晚上，府里的小妖们往来忙碌，还没有婴儿的啼哭声。都过去了半天，她竟还没生下来。
他坐在树上，往她的闺房看着，隐隐还能听见她的痛苦声。
不应该的，妖生孩子绝对不像凡人那样痛苦，可为什么她却生得这么艰难。难道……真的是龙子？
他坐立不安，隐藏了气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从焦虑变成慌张，又变成惊怕，她还没生下来，竟然还没生下来。
突然屋里传来一阵欢喜声，千桐的痛声也沉落下去，他已经觉察到了婴儿的气息。
并没有啼哭声，那或许，生的是龙蛋。
不一会，就有人抱了个襁褓递给站在门口的大祭司。他凑过去一看，果真是颗蛋。
他喜得瞬间现形，说道：“给我。”
大祭司吓了一大跳，襁褓差点掉下来，他急忙接着，皱眉说道：“摔破了怎么办。”
大祭司大气不敢出，急忙摆手让看傻了的众人退下。院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颗蛋，似乎里屋的千桐也听见了动静，没有再发出一丝声响。
妖王抱着襁褓，看着手中的蛋，很像，很像他们龙族的蛋。
“喀嚓……喀嚓……”
蛋里面有东西在动，正在一下一下撞击蛋壳。他屏气凝神，看着它，这么快就要出来了，一定是他的孩子，他和千桐的孩子。
“咯——”
蛋壳碎了，一个黑脑袋从里头钻了出来。他瞬间大喜，可下一瞬笑就僵在了脸上，那黑脑袋，朝他吐了吐信子，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他猛地一震，不是小龙，是小蛇。
不是……他的孩子。
大祭司吓得不轻，一直在底下托着蛋，怕他失手摔了。
“呵。”妖王终于……终于彻底死心。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声斥责，只有……满满的心灰意冷。
死心了，彻底死心了。
无情冷血的女人。
他松开手，转身离开了这院子，这一次，没有再回头，也不会再回头。
躺在屋里耗尽气力的千桐听见他离开的声音，知道他没有怀疑孩子的身份，化龙为蛇，耗费了父亲的许多气力，但没有白费。
他没有怀疑。
孩子会活得很好。
只是……
他们之间，是彻底回不去了。
泪从苍白美丽的面庞滚落，再无人替她擦拭。
有了孩子的千桐再也不会多留宫中半步，每次做完任务就走。
他气她这样，恼她这样，每次她要回去，他都会临时加派任务，对，就是不愿她早早回去。
开始她没说什么，到后来几乎每日都要留在宫中十几个时辰，她终于忍不住，跟他说，再这么折磨她，她就直接不做他的暗影了。
他权衡之下，妥协了。
是，他恼她，但还想见她。
他偶尔有见那个孩子，毕竟她是大祭司的外孙，臣子宴会时，会随他来。
那是一条小黑蛇，丑，丑极了，很丑很丑的丑八怪。
一定像她爹。
那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爹。
大臣的孩子都会求王赐名，轮到这小黑蛇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说道：“叫狗蛋。”
大祭司的脸都黑了：“您当真？”
他还要强调一次，就见站在角落上的千桐盯着自己，众臣子也往这看，他默了默，恰好外面圆月光芒照入，映得满堂雪，他不甘心地说道：“月儿。”
有了名字的月儿越长越大，很快就变成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妖怪。虽说闹腾但也没闹腾到那种地步，但每次进宫，第一个被妖王丢出去的人一定是她。
她满腹委屈，跑回家跟外公和娘亲控诉：“王老是扔我，明明我不是最闹腾的那个。外公，为什么他讨厌我？”
大祭司不说话，只是叹气。千桐摸摸她的头，说道：“他不讨厌你，下次你乖乖的，好不好？”
月儿“嗯”了一声，埋首入她怀中，说道：“月儿会很乖很乖的。”
可就算她再乖，她还是能感觉得出，妖王真的很讨厌她，总是找着法子欺负她。
但他是王，不能骂人。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月儿渐渐长成了五岁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娘亲太过厉害，她继承了这种体质，天生法术就比别的同龄小妖怪要厉害。每年的小妖怪比武上，她都能夺魁，然后妖王就不得不亲自给她奖励法器。
每次见她蹦蹦跳跳过来领东西，他就想，如果月儿是他的孩子，那该多好。
他自嘲一笑，将东西给她，末了总要说道：“狗蛋，领赏赐吧。”
她扁嘴看他的样子，分明……很像千桐。
这日千桐又没有按时出现，晚了两个时辰，还没有来。等他几乎忍不住要问人时，才有大祭司府的人过来，说她病了，告两日假。
他淡淡应声，想到她这两年身体都不大好，脸色一直很憔悴，可病到要告假，却是头一回。
过了两日，小妖又来帮她告假。
一日复一日，转眼半个月，她还是没有回来。
连大祭司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好的事情，妖一般不生病，但一病起来，就……
他站起身，直接去了大祭司府。
大祭司府悄然寂静，那个小妖怪大概去别处玩了，整个府邸冷冰冰的。他迈入院子时，才看见天上飘雪，又是一个隆冬。
他寻了她的房间，站在外面往里看，千桐躺在里面，没有别人。他站了许久，没有进去。
察觉到他的气息的千桐睁开疲倦的眼，偏头往门外看。他的影子正映在窗纸上，是他。
她怔然看了很久，没有请他进来，也没有开口。
“娘——”
远处有小姑娘的娇软呼声，她再一看，门外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她神情失落，又无力地躺回原处。一会月儿举着一朵冰花进来，递到她前头给她看，笑道：“娘，这冰花可好看了，您看看……”她微怔，“娘，你为什么哭了？”
她知道娘亲很喜欢哭，总是半夜的时候背着她哭。娘亲以为她不知道，但她什么都知道。她去问外公，为什么娘总是哭。外公说，因为想你那个混蛋爹了。
所以她从不问娘亲她的爹爹去了哪里，因为觉得他很讨厌，丢下娘亲不管。
千桐含泪笑笑：“没哭。”她接过冰花，说道，“好看。”
月儿“嗯”了一声，千桐将她抱上床，给她捂被子，搂在怀中说道：“月儿，娘以后不能保护你了，愿日后你身边会有一只大妖怪，替娘保护你。”
“为什么娘不保护月儿了？”
自知大限已到的千桐笑笑：“能的，只是不能这样抱着你了。”
月儿不懂，但她才不要什么大妖怪，她要一直留在娘亲的身边。
又过了半个月，这晚她从外面回来，又看见两支好看的冰花，要带给娘亲瞧。可到了门口，外公却将她拦住，不让她进去，让她等等。
月儿只好自己在院子里堆雪球玩，玩了半个时辰，她看见屋顶上有人，那人背对月光，看不太清脸，但那人的气息她太熟悉了，便朝他挥手：“王——”
妖王低头看着那无忧无虑的小脸蛋，微微失神，没有应声。
屋里人的气息，很弱，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那小妖怪抱着个雪球飞了上来，飞得不稳，差点带着雪球一块扑到他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没有恼怒的心思，看见这张脸，他就想起了那个无情冷血的姑娘。
她们长得，很像。
“王，为什么你会蹲在我家屋顶上？”月儿问道，“你是迷路了吗？”
他点点头：“是，迷路了。”心迷失在了那姑娘那里。
她负他，他却还是放不下。
听见她垂危的消息，便立刻过来了。
月儿拨着她的大雪球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王，你知道妖界哪里有大妖怪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娘亲说，她不能保护我了，让我去找个大妖怪保护我。”
他微怔，这根本就是在交代遗言。
月儿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晚的妖王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点孤独呀，明明平时总欺负她，还叫她狗蛋。
大雪弥漫，覆盖了整个妖界，白茫茫得看不见尽头了。
清冷的气息中，突然那姑娘的生气，悄然断了。
他瞬间怔住。
屋里传来大祭司的哭声。
月儿吓了一跳，站起身就要往那走，却被旁人拉住。他看着这小姑娘，说道：“别下去。”
千桐死前不愿让她进去，那如今也不会想她进去。
他懂她。
真的……懂她？
月儿不敢忤逆他，只好又坐下，只是外公哭得好像很难过，她很担心。她继续拨弄手里的雪球，偏头要跟他聊天，可一看，却见他平时孤傲的脸上，满是落寞。
比雪更加寂寞的神情。
她突然没有办法讨厌他了。
他坐在大雪纷飞的屋顶之上，久久无言。
冬雪飘飞，沾了满身，凉透了心。
“千桐……”
可再怎么喊，她都不会出现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