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沈璃的身子烫得越发厉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肉丫给她喂了水,搭了毛巾都不管用,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伺候了沈璃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受了重伤,沈璃的意识也都是清醒的,肉丫无措之下便想到——此时王府里还有两个仙人住着呢。
只是这大半夜的,请神君来有些不妥,拂容君既与沈璃有婚约,叫他过来也无妨。肉丫琢磨着便急急忙忙地跑去拂容君的院子,可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他出来,肉丫慌得不行,这才去找了行止。
待行止赶去,沈璃的脸颊已是通红一片。他肃容,坐在沈璃床边,伸手把脉,却奇怪地皱了眉头。
“神君,我家王爷到底怎么了?”
“并无异样,只是单纯地发烧了。”行止松开手,问道,“府里有药草吗?”
肉丫摇头:“王爷从不生病的,魔界的人也很少生病,以前魔界常见草木的时候外面还有的卖,瘴气浓了后,就没什么药草卖了。”
行止沉吟,随即将手掌贴在沈璃的额头上,白色的光芒在他掌心闪现,烧得迷迷糊糊的沈璃好似觉得舒服了一些,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行止目光不自觉地一柔,手掌未动,小拇指却悄悄摸到她发际线处,把她散乱的几根发丝往后捋了捋。
肉丫紧紧地盯了一会儿,发现沈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确实好受许多,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紧接着心里难免起了点抱怨。“神君给我家王爷指了个什么样的姑爷啊,”她噘嘴道,“还没成亲就已经夜不归宿了,也不来打个招呼,今日若是神君不在,王爷的病情耽搁了又该怎么办。”
行止没有说话,只是将放在沈璃额头上的手掌悄悄地挪到她的脸颊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还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一言未发。
“昨天便惹出了事损了王爷声誉,今天早上拿了块玉佩说去找墨方将军,哼,谁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墨方将军呢!”肉丫对拂容君本就极为不满,但之前主子不在不敢得罪他,现在有人撑腰,她便将心头的怒气与担忧一并抱怨出来,“这还是在魔界,待以后王爷嫁去了天界,举目无亲,她还得受多少委屈?王爷脾气犟,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必定也不会告知魔君,那时候……”肉丫越想越严重,眼眶一红,竟是快哭出来:“那时候,谁还会为她心疼。”
“是啊。”行止无意识地呢喃出声,“谁还会心疼。”
然而这句话便像是一颗无意划过皮肤的尖锐石子,擦疼了他的脸颊,让他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眸,凝视着沈璃的睡颜。他的指腹滑过沈璃的脸颊、眉眼、鼻梁,挨个摸了一遍,他才收回了手。
“已经没有大碍了。”他让指腹离开光滑的皮肤,在床榻边又沉默了许久才站起身来。
肉丫害怕沈璃病情反复,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他:“神君去哪儿?”
“不走远。”他道,“若有事再到院子里找我便是。”言罢,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沈璃的屋子。
肉丫看了看沈璃,又看了看行止,红着眼眶嘟囔:“怎么这样啊,王爷还没醒呢,连多待一会儿也不行吗?天界的神仙真是冷心薄情。”
冷心薄情吗……
行止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指腹,他似乎能感受到尚残留在指腹上的沈璃的体温,那般灼热,像要一路烧进心里一样。白色的光芒再次在掌心亮起,只是这次,行止不知自己要驱散的热度到底在哪里,这种像被烫伤了一样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不知道……
肉丫将帕子拧了,细心地搭在沈璃额头上,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王爷啊,以后要是你真的嫁到天界去了,你也别对那些个神仙上心啊,你看,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都不是好人。”
沈璃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本王知道。”
沙哑至极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肉丫吓了一跳,而后惊喜道:“王爷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璃慢慢睁开眼,没有看肉丫,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我知道。”
神仙本就心性寡凉。
清晨醒来的时候,沈璃觉得神清气爽多了,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充实着她的血脉,让她感觉身体比平日轻盈许多,她这才意识到,昨天和前天的不适,或许只是因为身体在适应那颗碧海苍珠。魔君也在她服食珠子之后交代过,虽然本是她的东西,但离开她的身体也有千年的时间,突然回归,造成不适也是应该的。
沈璃将五指一握,从**翻身坐起,扬声道:“肉丫,拿本王的铠甲来!今日我要去营里练兵!”沈璃的铠甲是不常穿的,她常对付的那些妖兽,就防御的角度来说,穿铠甲与不穿铠甲都差不多,这些精钢或许还没她的肉来得皮实。但去营地练兵却不一样,在那里,她是将军,不是战士。
待收拾好了,沈璃走过前厅,看见行止正从他那院里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行止难得面上表露出了微怔的神色,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练兵。”沈璃简洁一答,也不再多说,抱拳俯首,“神君今日尽可在魔界随意游玩,但凡有收取银钱处,报碧苍王府的名号便可。沈璃先告辞了。”言罢,她没有半分犹豫,扭头就走。行止独自留在前厅,望着她的背影眯眼沉思。
兵营在城外。沈璃烧了一晚上,压根就忘了拂容君来找墨方一事,是以走进军营时,看见墨方一脸铁青地向她走来还有些怔然,但见他背后追得气喘吁吁的拂容君,沈璃恍然了悟,然后一声叹息。
拂容君在墨方身后唤着:“哎,玉佩啊,本君还你,你怎么不要啊!昨日扯断了绳子是我不对,我不是给你拧了根绳子穿好了嘛!你这人身为将军,怎还如此小气?”墨方黑着脸不理他,待走到这边看见沈璃,脚步微微一顿,终还是上前来,拱手一行礼。而他背后的拂容君则在看见沈璃后,面色一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墨方许是心中带着羞恼和火气,没与沈璃说一句话,转身便往营地里走。
沈璃拽住他,轻声道:“慢着。”墨方一愣,目光落在沈璃抓住他手腕的手上。心中情绪涌动,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只化作眼里一道暗光,转瞬即逝。沈璃只拽了他一下,便立即放了手,悄声对墨方道:“他……确实是有给你造成麻烦?”
“是。”即便是墨方也忍不住叹息着揉了揉额头。
“不想理他?”
“王上。”墨方正色道,“墨方此生,从未如此厌恶一人。奈何……”他咬牙。“又不能痛揍一顿。”
沈璃点头:“回营吧,这里交给我。”墨方一愣,眼看沈璃向拂容君走去,他虽很想去打探,但最终还是本能地遵从沈璃的命令,默默回营,而进入营地前一刻,他好似看见有个白色身影慢慢向沈璃那边走去,而沈璃背对着那人,什么也没察觉。一名老将军适时上前来拽墨方:“你小子还偷懒呢!”墨方唯有随老将军进了军营。
沈璃站在拂容君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拂容君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问:“有何贵干?”
沈璃道:“直说吧。我的属下不似仙君这般闲,他没时间,也由不得仙君肆意捉弄。”
拂容君不服气地一扬眉:“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在捉弄他?”
“那你在做什么?”
“本君欣赏你魔界的将军,想与他交个朋友,怎么?不行?”
“不行。”沈璃斩钉截铁道,“我魔界将士,是用来上战场杀敌除害的。不是拿来与尔等闲人交朋友的,且墨方他不愿交你这个朋友,所以你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打扰、祸害,令人不悦!我碧苍王是护短的,你要令墨方不悦,我便要令你不悦。怎么,拂容君昨日与墨方过了招之后,今日是想来试试本王的枪法?”
拂容君被沈璃唬得一震,随即抖着声音道:“这是墨方的事,与你何干!”
沈璃心下觉得此人甚是麻烦,眉毛一挑继续挑衅道:“哦?你不知道吗?墨方可是本王的人。”
拂容君脸色一青,只觉这碧苍王真是欺人太甚,但是无奈确实打不过她……
沈璃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这么怕她,以后定是不敢去找墨方麻烦了,回头再想办法欺负他几次,待他受不了自会回天界去,彼时行止也走了,正好乐得轻松……
沈璃一转头,恰好看到三步开外的白衣男子,她微微一愣。
行止……
他起初一脸冰冷,与沈璃目光相对后,唇角愣是慢慢磨出了一个笑来。沈璃也收敛了脸上所有情绪,淡淡问道:“神君为何在此?”
“王爷不是让我随意逛嘛,我恰好想看看魔界的军营,便来了。”他唇角笑的弧度更大,但眼眸中却是连沈璃也能感觉到的寒凉,“只是方才不小心听到王爷的话,心里却奇怪,为何与我在边境军营中听到的不一样呢?行止记得,王爷当时可是狠狠地拒绝了墨方将军啊。”
来找碴的。沈璃在心里给他这段话做了如是总结。
拂容君一听此言,微微一愣:“被……被拒绝?”他如今觉得墨方是个不错的人,而沈璃是个除了武力强点,别的地方都不怎么样的女人,这样不怎么样的女人居然拒绝了他觉得还不错的人?
荒唐!
拂容君怒视沈璃:“你不是说墨方是你的人嘛!可你明明都把人拒绝了!”
沈璃目光一转,也不为行止戳穿自己而生气,对拂容君不屑道:“那又怎样,我还是护着他,还是要揍让他不开心的人,你若觉得自己有本事就来与我抢,尽管与我来战。”言罢,她转身往军营走去,一眼也没看行止。
唇微微抿紧,行止盯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凉。
沈璃走进军营,因为被坏了事,心中带着些许不甘的火气,但见周围将士熟悉的面孔,她暂时将那些不快都甩在脑后,一一回了来行礼的将士。其中才回王都的尚北将军看见她,更是忙上前来,微带抱怨道:“王爷离开也不与我说声,害末将一通好找啊!”
沈璃一笑,拍了下他的手臂。“是本王的不是,回头你挑一家酒馆,本王做东,任你喝到尽兴!”
旁边立马有将军道:
“王爷可不能厚此薄彼。”
“哎,这话我可听见了,王爷,见者有份啊!”
“成,都请了!”沈璃看见练兵台,想起今日来军营的目的,扬声道:“本王今日兴致好,让将士都来与我练练,过得了十招的,一并与将军们吃酒去!”
能与碧苍王过招,输了也是荣耀。一时间兵营中热闹起来,将军们将手下的精英都唤来,令其与沈璃过招,每一个人沈璃都不放水,能用一招打倒的,绝不让其撑到第二招。一个时辰下来,上台者已有数十人,却没一人能过三招。
沈璃额上热汗淋漓,但眼睛却越发闪亮,眼下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在她手里过了五招的人,她夸道:“有潜力。”言罢,身形一动,绕至那人身后,那人反应也不慢,侧身要躲,哪承想沈璃却是伸脚一扫,攻他下盘,再将他肩膀一擒,摁在青石板搭的练兵台上。那人忙认了输,沈璃松开他,指点了几句他的缺点,让他下场。
“下一个来战!”
忽地一阵清风拂过。沈璃一转眼,白衣披发的男子静静地站在练兵台的另一侧,笑道:“行止请战。”
台下一片哗然,竟没人注意到行止神君是什么时候到军营之中的,更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上台的。沈璃面色微微一冷,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盯住行止:“神君这是何意?”
“行止独自在天外天待得久了,许久不见如此热闹的场景,便想来凑凑热闹,王爷可是不肯与我比试?”
“神君尊体,沈璃不敢冒犯……”话未说完,行止身形一闪,落在沈璃身后,伸手一擒,抓住沈璃的肩头,欲将她制住,这手法竟是方才沈璃与那将士过招时用的。沈璃侧身一让,肩头一震,以法力弹开行止的手,转身挥拳便往行止脸上招呼,但眼瞅着快揍上他的脸颊,没等行止自行躲开,沈璃自己动作便是一顿,让行止抓住机会,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拧,沈璃再次被制住。
“王爷可是怕伤了我?”行止语带笑意。
沈璃心头一恼,腰一弯,顺着行止的力道,一个空翻解了困。另一只手还在空中抓住了行止的肩头,待她脚一落地,只听她大喝一声,一个摔肩便将行止扔了出去。可待行止被扔出之时,沈璃只觉掌心一空,他人已不见,“嗒”的一声脚步轻响,沈璃猛地一回头,与此同时,手肘毫不犹豫地击中行止的腹部,但却如打到棉花里一样,力道尽数被散开。
这样的打斗就像是她平时与行止的对话,每一句攻击性的语言,皆被他从有化无,分散而去,从来没有一次让她打到实地。
如此一想,沈璃心头更觉憋屈,动作更是急躁,但她越急,越是拿行止没有办法。
沈璃气恼之时,却在恍然之间想到,为什么这人说要与她斗,她就必须与他斗?他将她玩弄在掌心,凭什么她就不能自己跃出他的手掌?她攻击的动作一顿,行止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璃这才发现,原来,除了最开始那一招是行止主动攻来,后面的他一直都在防御,像逗着她玩一样,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唱的独角戏。
其时,她正与行止面对面站着,距离极近,她一只手停在行止颈项处,手腕正巧被行止握住。她仰头看着行止,见行止对她笑道:“王爷,十招早已经过了。”
沈璃一用力,挣开行止的手,退开两步道:“神君到底意欲何为?”
“先前听王爷说与你过了十招便可讨得酒喝,行止不爱喝酒,所以想向王爷讨个别的东西。”
沈璃脸色冰冷,但碍于场合还是好声道:“神君今日既然赢了沈璃,有何想要的,但说无妨。”
“我欲问王爷几个问题。”行止扫了一眼台下众将士,待看见外圈站着的墨方与另一边的拂容君时,唇角弧度一扬,“第一,欲问王爷,尚北将军是你何人?”
被点名的尚北将军一愣,周遭将士皆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尚北将军急得一头大汗:“神君怎的如此问话啊!末将可是有家室的人!”沈璃眉头一皱:“只是同僚。”
“你可会护着他?”
“他是我魔界将领,我自然得护着他。”
“哦,那王爷可会护得让他连交别的朋友的权利都没有?”
“自然不会。”
行止一笑:“这位将军又是王爷何人?”他指着另一名年轻将军问。
“亦是同僚。”
“王爷可会因为护着他而不让他交友?”
“自然不会。”
“那么,墨方将军呢?”行止直勾勾地盯着沈璃,像是个收网的猎手,让沈璃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迎着众将士的目光,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外圈的墨方,又瞅见了另一边忽然目放亮光的拂容君。
这行止君今天是想将她的话拆个彻底啊!墨方先前向她表白了心意,当时她既明确拒绝了,便不该在任何场合让墨方心抱希望。同拂容君私下说的话也只是为了吓吓他,让他知难而退。而现在……她今天既是为了帮墨方才撒了这个谎,自然不能因要圆一个谎又害墨方错抱希望。且今天将士们皆在此,若让他们误会她待墨方有所不同,回头又让她怎么解释……
“自然不会。”她淡淡说出这话,换得行止满意地勾了唇角。“还望王爷记得此话。”
下面的将士都为这莫名其妙的几个问题挠起了头,不知道行止到底打的什么哑谜,唯有拂容君一人叉腰笑了起来。此时此刻,即便沈璃再三告诉自己要对这些事置之不理,但仍旧忍不住微微捏紧了拳头。
“行止神君果然是好样的!”
“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她冷冷地瞥了行止一眼,转身下台,走到了墨方身边,冷着脸交代他道,“日后若那拂容君再缠着你,揍。打死了算我的。”
墨方一愣,小声问道:“王爷可是……没帮到我?”
沈璃脸色又是一黑,瞪了他一眼,墨方立时噤声。其时,周遭的将军皆抛开了方才的疑惑,围上前来,让沈璃请他们去吃酒。待沈璃被将军们拖走,墨方站在原处定定地望着她与将军们说话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一动,颔首道:“谢王上心意。”
忽然冷风一刮,墨方方觉脊梁寒了一瞬,还没找到寒意是从哪方传来,便听有人喊他。“墨方。”人群中的沈璃突然回过头来冲他招手,“走啊。”
墨方一愣,摇头道:“我留守军营便好。”
“把他扛走。”沈璃下令,转身继续往前。两个将军扛着墨方,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离开了军营,将士们留下来接着做日常的练习。拂容君跑上练兵台,虽不敢造次,但还是难掩喜悦地对行止鞠躬道:“多谢神君帮我!”
“我不是想帮你。”行止瞥了拂容君一眼,“只是……想逗人玩玩。”但……玩出的结果明明和他预想的一样,可为什么没让他开心起来呢?
他想看见的,不是那样淡然相对的沈璃……
拂容君一抬头,看见行止没有笑意的脸,想说:神君,你这可不像是玩了别人的样子……但话到嘴边,拂容君还是识趣地咽了下去,转而道:“如此,拂容便告辞啦。”说着便要向沈璃离去的那个方向追去。不料步子还未迈开,便听行止淡淡道:“你在这里,似乎也太放肆了些。”
拂容君浑身皮一紧,僵硬地转头望行止,却见他脸上又勾出了抹淡淡的微笑。“自然,行止不会责备皇孙什么。”拂容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我昨日已折纸鹤送信去了天界,一切交给天君定夺。”
行止转身离开,独留拂容君一人站在练兵台上,一头冷汗如雨下。他好像……听见了天君拍案怒喝的声音……
晚上,沈璃与将军们喝到深夜才回。
墨方将微醺的沈璃送回王府。告别了他,沈璃推门进屋,绕过大门前的影壁,却见行止随意披了件衣裳站在前院,他目光微凉,定定地望着她。四目相对,沈璃一句话也没对他说,扭头便要去找肉丫。
“王爷也是要嫁去天界的人,如此与男子一同晚归。这可不好。”
沈璃脚步一顿,院里灯笼打在她脸上的光让她的五官更为立体,而她眼眸中却没有光亮照进去。“哦?不好?那神君说说,如何叫好?”沈璃一顿,冷笑,“看着与自己缔结婚姻的人,去纠缠自己的下属,这便是神君的‘好’?”
鲜少听见沈璃用如此语气与人说话,行止眉头一皱:“你喝醉了。”
“可清醒着呢。”沈璃眼眸中藏着三分森冷,三分恼怒,还有更多不明的情绪,她冷笑道,“若要论哪样是好,沈璃今日骗得拂容君相信我的话,那才是好。打消他的心思,帮了我的下属,也免得以后拂容君把事情闹大后,我的脸上无光。而今日行止君却做了什么?哈!好啊!”沈璃一声笑。“终于逼得沈璃认输了,您可满意?只是行止君约莫不知道吧,您的那些举动看在沈璃眼里,简直就像一个吃了醋的凡人在想尽办法证明些什么,怎么?神君这可是看上沈璃了?”
行止沉默,移开目光,侧头一笑:“王爷醉了,神,哪儿来的感情呢?”
上古神,无欲无求,哪里会去喜欢别人呢?沈璃早该知道的。
“既然如此,”沈璃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只在夜风中留下冰冷的话,“日后沈璃无论护何人,做何事,还望行止神君休要多语。放沈璃一条生路吧。”
凉风过,撩起行止的发丝。他仰头,望着魔界灰蒙蒙的天空,许久之后才自言自语道:“好吧,我尽量。”
翌日。
一大早,魔宫中便来人将沈璃叫了去。
魔宫议事殿中,魔君坐在上座,墨方在一旁立着,还有几位将士站在另一边。见沈璃入殿,魔君挥手让几名将士退下,开口便道:“昨晚,拂容君跑到人界去了。”
沈璃一怔,那边墨方倏地垂头跪下,声音微沉:“都是墨方的错。墨方愿承担全部责任,将拂容仙君找回来,再接受任何惩罚。”
“怎么突然……”沈璃望着墨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道,“你打他了?”沈璃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墨方还真点了点头,沉重道:“昨日喝得有些多了。”他似头疼似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一个没注意就……踹了他……”
看来他是嫌弃拂容君到了极点。
沈璃看墨方一身轻甲衣未换,想来是昨天就一直穿着,没有脱下来,他脚上那双魔族特制的黑铁精钢靴堪称能应付得了所有恶劣环境,且极具攻击力。
沈璃脑子里闪过拂容君那一心交友的模样,娇生惯养的仙君,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值得自己敬仰的人,结果却被那般嫌弃……沈璃顿觉墨方这一脚,应当是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心理打击。“揍了便揍了。”沈璃轻蔑道,“他还小吗?挨了打就跑,以为能威胁谁呢?而且人界也没什么妖魔鬼怪的,害不死他,随他去。”
“不行。”魔君递给沈璃一张明黄的宣纸,“天君昨夜加急传来的旨意,着拂容君三日之内必回天界。”
沈璃一怔,想起她前天交给行止的那封酒娘的信,心里对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大概有个底了。那人虽然看起来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但事情却办得这么快,天君的旨意来得如此急,必定是他还在信中说了些别的吧。
沈璃垂下眼,一时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
“所以,三日之内必须将拂容君带回来。”魔君淡淡道,“不过好在人界的时间过得慢,还有不少时间去寻。”
沈璃点头,看了眼垂头认错的墨方,又看了眼魔君:“所以,这是要我去寻?”
“君上!这皆是墨方惹出来的祸事,不该连累王爷。”魔君一摆手,打断墨方的话:“在人界的时间还长着,此一行,目的并非是将拂容君多快地带回来,而是让你们年轻人正好多了解一下彼此。璃儿,你可明白?”
明白。这门婚事是躲不掉了,所以便要她对拂容君上上心,顺带也勾引得拂容君对她上上心。沈璃点头:“我回去收拾收拾便出发去人界。”
墨方见状,本还欲阻拦,但方才魔君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就像有鱼刺噎住了他的喉咙,刺痛得让他什么也无法说出来。魔君继续交代道:“至于墨方将军,对拂容君动手,以下犯上的事仍旧要予以处罚……”
“别罚了。”沈璃道,“是我让他揍的,要罚算我头上,待我带拂容君回来之后,自会来魔君面前领罚。”言罢,沈璃向魔君行了个礼,转身便出了议事殿。
墨方跪在地上,默默握紧了拳头。
沈璃离开王府的时候只知会了肉丫一声,一眼都没看行止住的别院。她想,反正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