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细碎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嘈杂作响,无论沈璃是捂住耳朵还是闭了五感,那道声音像是无孔不入的怪兽,在她脑海中,慢慢撕咬她的理智。
“闭嘴。”沈璃终是忍不住呵斥道,“闭嘴!”
“杀……”仅这一个字,时而高昂尖细,时而低沉阴狠,在她眼前慢慢化作猩红的血液,舞出她在战场上厮杀敌人的模样。胸腔中炙热的火焰燃起,沈璃眼底一热,红光乍现。忽然间,一股凉意却自她心脉中涌出,淌遍四肢百骸,像那只阳光中的温暖手掌轻轻抚摩她的脑袋。“咯咯哒,你怎么就那么暴躁呢?”
暴躁?她在那个小院已收敛了太多脾气……
“沈璃。”
一声呼唤让沈璃猛地惊醒。她睁开眼,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中,行止那身白衣便显得越发醒目。她望着他愣了一瞬,接着立马回神打量四周,蹙紧眉头问道:“这可是在墟天渊中?”
行止一笑:“王爷聪明。”
“你……神君为何还在此处?封印……”
“封印倒是重塑完了,不过是被几只妖兽的法术束住了脚步。”行止直言不讳,“这几日重塑封印花费了不少力气,不经意间让它们钻了空子。墟天渊中瘴气弥漫多年,我一时摆脱不了它们的法术,索性便在这里逛逛。”
被妖兽困在这么个瘴气弥漫、不见天日的地方,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散步的地方嘛……沈璃本还想问他可有受伤,但听完此言,顿觉自己任何忧心都是多余的。
行止浅笑着望向沈璃:“王爷也起了兴致想在墟天渊中走走?”
沈璃扶额:“不,我没那兴致。不过是……”她话音一顿:“不过是和将士正好巡逻到此地,我稍微走近了些,被这里的一股怪力给拖了进来。”
“哦。”行止以手托腮,琢磨了片刻,“竟然还能将你拖进来。这群妖兽倒是越发有趣了。”
这叫哪门子的有趣啊!
沈璃适时沉默了一瞬,上下打量了行止一眼。“神君如今可有法子从中脱身?不瞒神君,明日我便要随尚北将军回朝,若是早上他找不到我,必定会以为我又是……”她心头一叹,“以为我是逃婚走了。彼时又少不了一阵慌乱。”
“现在出不去。”行止扭头,缓步往前走,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别说东西南北,便是连天地也分不清楚,但行止的脚步却踏得沉稳,好似他走过的地方便是坚实土地,无意之中便给了沈璃一个方向,沈璃果然顺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略有些焦急道:“神君,我当真没与你玩笑。这墟天渊中又不知时日多少,或许待咱们出去,尚北将军已经等不及,班师回朝了,回头他向魔君禀报我逃婚,我又得挨一顿责罚。”
真做了这事被罚沈璃也就认了,但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罚,确实太让人委屈了一点。
行止转头正色地看沈璃:“我像是在说谎吗?”
沈璃亦是正色道:“神君说谎时从来不像说谎。”
行止神色更为严肃:“这次当真出不去。”
“逗弄人很好玩吗?”
“好玩。”看见沈璃额上青筋一跳,行止终于忍不住轻轻一笑,转而问道,“你为何总是觉得我在骗你呢?”
“你难道不是总是在骗我吗!”沈璃厉声指控道,“找不到路要人领,避水术放手会失效,还有什么护法,件件事都是在骗人不是吗!”
行止一眨眼:“你如此一说,倒好像是那么回事。”他浅笑:“不过这件件事不都是为了清除你体内瘴毒嘛!小王爷怎还不知感恩啊?”
沈璃深吸一口气,遏制住心头邪火,平静道:“多谢行止神君相救之恩,所以,咱们出去吧。”
行止一声叹息,终是拗不过沈璃,伸出手将宽大的衣袖挽上,沈璃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行止的手臂竟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出了一排血肉模糊的印记。黑色的瘴气自伤口中蹿出,显得极为可怖。沈璃微微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行止,他将衣袖放下,无奈摇头道:“你看,本不想拿出来吓你的。”
“这是……”
“在处理火之封印时,不慎被妖物所伤。它们想扰我清净之力,以图封印力量变弱。”行云道,“但它们不知,如今封印既成,我即便是死在这里,封印也不会消失。除非再过千年。”
沈璃微怔,听他解释道:“墟天渊是一重封印,然而如此大的一个封印,即便是神力也不足以支撑多久,所以我便随自然之力,取五行元素,成二重封印。二重封印之中,我又取火之封印置于墟天渊中,使两重封印相互融合,一则,令欲破封印者无论是从外还是从内,都无法瞬间破除封印,为守护封印的人赢取反应时间;二则,令一重封印依靠山水土地汲取自然之力更为稳固长久。然而自然之力却并非取之不竭之物,千年岁月已耗尽此处灵气。故而我前来加持此处灵气,得以让封印之力更强。”
“在重塑封印之后,这里便是以天地灵气为依托,行自然之道,锁尽瘴气。”行云晃了晃手臂,“所以,在伤口愈合之前,我出不去。至于你……我本已将你体内瘴毒除去,但这墟天渊中处处皆是瘴气,魔族的身体本就没有净化能力。很容易便会附上瘴气,虽对你无甚影响,但封印也是不会让你出去的。若是我无伤,尚可助你驱除瘴气,带你出去。至于现在嘛……”
反正就是要等到他伤好才能离开吗……沈璃眉头一皱:“这伤,几时能好?”
行止轻描淡写地说:“很快,逛两圈就好了。”言罢,他似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盯着沈璃:“别怕,若是迟了,回头我便与你一同去王都,向魔君解释清楚就是。定不叫他冤枉你罚你。”
他手一抬,像是要去拍沈璃的脑袋,然而方向一转,却只是拍在沈璃肩头,安抚似的笑了笑。
沈璃怔怔地看着他抽手离去,想要憋住,但终究还是没憋住心里的话,对着他的背影脱口问道:“神君会不会……在哪一天睡觉的时候,让神识化作人,在下界过活一辈子?”
行止脚步未停,悠闲地在前面走着。“或许会吧。”察觉沈璃没有跟上来,行止转头看她,“怎么了?”
沈璃直勾勾地盯着他,倏地一笑,三分讽刺,七分自嘲:“没事,只是神君……偶尔会令我想起故人。”
“是吗?”行止继续悠闲地往前走,“与我相似之人,可当真稀少呢。”
“可不是嘛。”
黑暗之中寂静了许久,前方白色身影向前走着,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脚步一样。“碧苍王。”他忽然道,“于人于物,太过执着,总不是什么好事。”
沈璃眼眸一垂:“沈璃,谢神君指点。”
沈璃落后一步,走在行止的后方,却失策地发现,于这一片漆黑之中,根本没有景色可以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行止身上挪开,无论是衣袂摆动的弧度,抑或发丝随着脚步飘散的方向,都成了她仅有的可以注目的地方。
“但闻王爷先前曾逃婚而走。”行止忽然开口问道,“可否告知我,为何不愿接受这门亲事?”
提及这个话题,沈璃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冷哼道:“都快被墙外人摘秃了的红杏树,敢问神君想要吗?且身为天君三十三孙,一个男子活了也有千百年了,一没立过战功,二没参与政事,净学了些糟蹋姑娘的本事!若此人是沈璃的子孙,必剁了他,为魔界除此一害!”
听她说得这么义正词严,行止不由得掩唇一笑:“拂容君还没有那么不堪,他并非只会糟蹋姑娘……”未等行止说完,沈璃便燃起了更大的怒火:“不管他是什么家伙,我与他素不相识,何谈嫁娶!若不是神君乱点鸳鸯谱,本王岂会落到那步田地!本王还没问你,为何给我指了门这样的亲事!”
“因为……”行止仰头不知望向何方,“感觉挺相配啊。”
“阿……阿……阿嚏!”天宫中,正在撒了花瓣的浴池中泡澡的拂容君莫名打了个喷嚏,旁边随侍的仆从立即递上面巾道:“仙君可是觉得水冷了?”
拂容君摆了摆手道:“去给我拿点吃的。”身旁的仆从应了,刚走到门口,木门便被大力撞开,另一个仆从惊慌地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仙君!仙君!”
拂容君连忙呵斥:“站住!一身的土!不准脏了本君的沐浴圣地!”
仆从只好站在屏风外躬身道:“仙君,方才有魔界的人来报,说从墟天渊中跑出来的妖兽已经被那碧苍王给斩啦!仙君您可不知,小的听说,那碧苍王猩红着眼,一枪便扎死了那天宫般巨大的妖兽啊!然后还生吞了妖兽的肉!吃得一身的血啊!”
拂容君骇得一张脸青白,忙扯了池边的衣服将周身一裹,光着脚便跑到屏风外,拽着仆从的衣襟,颤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
“准……准备!还不给本君准备!本君要去面见天君!”
据说当日拂容君在天君殿前号了大半天的“孙儿不想死!”,最后,却被天君的侍从硬生生从天君殿拖了回去。
是夜,拂容君猛地自**挣扎而起。“不成!”他道,“我得去魔界亲眼看看,再不济……再不济也不能洞房花烛那天惨死于新房!”
黑暗之中不知时间如何流逝,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也不知行止说的“两圈”到底要走多远,沈璃不由得心头有些焦躁。她几次欲开口询问行止,但见他脚步一直悠闲,若再三询问,岂不显得碧苍王太过沉不住气……
沈璃不由得又叹了一声,她觉得,好似在行止面前,她越发地进退失据,来硬的他不接招,软的……她不会……
忽然,一阵疾风自她耳边擦过,四周杀气登时浓烈至极。沈璃面容一肃:“有妖兽。”
行止却是淡淡一笑:“终于等到一个沉不住气来找死的。”
沈璃闻言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味,忽听一声嘶叫震颤耳膜,她下意识拿了银枪要往前冲,行止一拂袖,拦住她,玩似的转头问她:“想看看墟天渊长什么样子吗?”
沈璃愣神,墟天渊……不就是长了一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嘛……她心里还未想完,见行止掌心一道白光闪过,极亮的球自他掌心飞出,直直往前方撞去,只听一声撞击的巨响,白光炸开,刺破黑暗,让沈璃看见了被一击撞碎的妖兽,也让她看见了自己的四周——无数阴狠的眼睛!
那些奇形怪状的妖兽,蜷伏在四面八方,冷冷地盯着他们,有的微微咧开嘴,露出被光芒照亮的森冷尖齿,有的吐着长长的舌头,缩在别的妖兽身后,目光阴森狠戾。它们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动物捕猎之前的死亡寂静,看得人心弦紧绷。
即便是沈璃,见此场景也不由得骇得寒毛微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白光隐去,四周又恢复黑暗,她问道:“一路走来,你都知道这些妖兽一直在盯着我们吗?”
“自然知晓。”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淡然。沈璃心下沉默。杀一只蝎尾狐费了她那般大的力气,而这人谈笑间便夺了一只妖兽的生命,且能在这种地方悠闲自如地散步,撇开神明力量不谈,这家伙还真是……奇葩。
“碧苍王。”行止走了两步忽然转头看她,“这里的气息让你感觉阴森胆寒吗?”
“不然呢……”
“所以,”行止面容一肃,“待此次出去之后,休要再一人靠近这墟天渊。”
沈璃一怔,行止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一股清明之气从她掌心蹿入身体之中,沈璃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溜走,而行止受伤的那只胳膊也散出了黑气。不消片刻,行止道:“闭气。”
没有半分犹豫,沈璃闭紧气息,周遭的妖兽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嘶叫着一起向他们扑来,沈璃只觉得脑袋微微一晕,那些刺耳的嘶吼被尽数甩在身后。待回过神来,她觉得眼前一亮,凉凉的月光洒在地上,她仰头一看,行止的侧脸逆着月光,轮廓越发分明,他呼吸有些急促,额上挂着两滴冷汗。
沈璃愣愣地问他:“不是说……逛两圈吗?”
“呵。”行止抬手揉了揉额头,“你这次倒聪明,知道两圈没走完。”
“你又骗我?”
“不,带着瘴气出不来是真的。只是,方才那种情况若再不出来,恐怕便再难出来了。所以我便动了点手脚,施了个法。”他气息不稳,“只是此法有些伤神。容我歇歇……”
他松开沈璃的手,扶着额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沈璃怔然地看着他,被他握过的手腕经风一吹,有些凉意,竟是方才他掌心的汗浸湿了她的手腕。
沈璃这才恍然了悟,这几天又是重塑封印,又是被妖兽所伤,即便是神,也有点吃不消吧。而且他手臂上的瘴气定不简单,所以先前他才没有自己驱除,察觉到那些妖兽群起而攻之的意图,他迫不得已才施法除去瘴气,强行从墟天渊中逃出。
沈璃用另一只手覆盖住被他握过的地方,原来,这么厉害的神也是会因受伤而难受的。原来……行止神君也爱逞强啊。
待沈璃与行止走回军营,军营中营帐的数量已少了许多,留守的将领举着火把前来,见到他二人,他怔然道:“神君,王爷……你们这是……”
“出了点事。”沈璃一笔带过,“尚北将军人呢?”
听沈璃一提,守将忙道:“王爷你可消失了五天啦!尚北将军以为你又……又跑了。他在这里着人寻了些时日,没有寻到,所以他就赶回去向魔君请罪了。”
沈璃叹息,果然……
行止问:“他们何时走的?”
“昨日刚走。”
行止略一沉吟:“大部队行程慢,还带着伤兵,更走不快。我们兴许还能比他们早些到王都。”
沈璃道:“现在便回。”话音一落,她看了行止一眼,接收到沈璃的目光,行止只笑了笑:“王爷不必忧心。行止还没有那般不济。”沈璃一默,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径直驾云而去。行止也登云而上,跟在后面。
地面上的守将目送两人飞远,问一旁的小兵:“……三子,是我多心感觉到了什么吗?”
小兵道:“副将,我也多心了……”
行止与沈璃自然比大部队要走得快许多,是以他们回到都城之时,凯旋的将士还未到。但街头巷尾却难得地挂起了讨喜的彩旗,沈璃在云头看见民间的旗子,欣慰道:“每次出征,最爱带着胜利而归的时刻,看着他们挂出的彩旗和大家欢呼着的笑脸,我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那么有意义。”
行止微怔,望着她扬起微笑的侧脸,也不由得弯了眉眼。“嗯,王爷有抱负。”
看见自己的府邸,沈璃道:“我这一身太脏,直接去面见魔君太没礼数,我先回府沐浴一番,神君可要先行进宫?”
“我……”他刚开了个头,忽听下面一声女子的凄厉号哭:“王爷!王爷!你回来呀!”
沈璃眉头一皱,往下一看,只见肉丫拎着水桶,哭着从客房里跑了出来,趴在地上便开始痛哭。沈璃忙落下云头,走到肉丫面前:“何事惊慌?”肉丫一抬头,看见沈璃,一双圆滚滚的眼珠呆呆地盯着她,好似不相信自己看见的一样,沈璃皱眉:“怎么了?”
肉丫扔了桶,双手将沈璃的腰紧紧一抱,哭道:“呜呜!王爷!有妖兽!老是欺负肉丫!”
但听“妖兽”二字,沈璃只觉得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问话,忽听“砰”的一声,客房的门被大力推开,一个浑身冒着热气,只围了张棉布条在裤裆处的男子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死丫头!烫死本君了!看本君不剥了你的皮!”
话音一落,一阵凉风吹过,散去男子眼前的雾气,他望着院子里多出来的一男一女,一时有些怔神。沈璃也望着他被烫得红通通的身子微微眯起了眼:“你是何人?”
男子静默,院里只有肉丫抱着沈璃不停抽泣的声音:“王爷,王爷……”
知道了眼前女子的身份,男子通红的脸渐渐开始发青。其时,一件白色外衣倏地将他罩住,行止淡淡笑道:“拂容君,天君可是未曾教导你,要穿好衣裳再出门?”望着行止脸上的笑,拂容君不由得背后猛地一寒,他忙退回屋里,甩手关上门。
院中再次静了下来。沈璃僵硬地扭头望向行止:“他?拂容君?天孙?”
看见行止垂了眼眸,轻轻点头,沈璃嘴角一抽,默然之后,她拎起肉丫的衣襟,满面森冷:“这种东西为什么会住进王府?”
肉丫泪流满面:“肉丫也不想的啊!可……可这是魔君的命令!肉丫也没有办法啊!呜呜!”
放开肉丫,沈璃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听她声泪俱下地说道:“王爷说什么‘闭关’,明明就是自己跑了。后来宫里来人,把变成王爷模样的嘘嘘从**抓起来,抖了两下嘘嘘就变成鸟了,他们把嘘嘘带走,说再也不还回来了。呜呜,肉丫好伤心。后来,又听说拂容君要来魔界,魔君安排他这段时间住在王府里,让肉丫伺候他。可他好难伺候!吃饭老是挑剔,气得厨子不肯干了。他又爱随手扔东西,张嫂也不干了。所有事情都让肉丫来干,连洗个澡,也要一会儿冷了一会儿热了地叫唤,呜呜,这么麻烦的人,王爷你打死他好不好呀!”
“放肆!”门再次拉开,拂容君怒道,“什么奴才竟敢这么说话!”
沈璃把肉丫一揽,往身后一护,冷眼盯着拂容君:“我的丫头便敢如此说话,拂容君有什么不满,沈璃听着。”
拂容君想到她生吃妖兽的传闻,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移开了眼神:“我就是……说一说。”
“拂容君下界沈璃不知,先前冒犯了,但且容沈璃问一句,拂容君在天上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要到我魔界来找不痛快?”她言语冰冷,表达直接,毫不掩饰心里的轻蔑,“难道你不知,前些日子沈璃逃婚失败,现在对你……很是看不惯吗?”
仿佛有杀气扎到肉里,拂容君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这家伙……他一头冷汗直流,这家伙果然不是能娶回去的女人啊!
若说拂容君先前还对沈璃侥幸地存着一丝一毫的幻想,此时便是幻想尽灭。他清了清嗓子,强撑着场面道:“本……本君只是听闻魔界因墟天渊中妖兽逃出,瘴气四溢,所以好心来为魔族之人驱除瘴气。王爷怎能如此……”他一顿,换了个委婉的词道:“不客气!”
沈璃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脸阴柔之气,穿着花哨,连头上扎的发髻也用了闪瞎眼的金龙玉簪,当即一声冷笑:“仙君说笑呢。本王这叫不客气吗?本王这是彻头彻尾的鄙弃!”
拂容君除了常常被他那皇爷爷嫌弃以外,数遍九十九重天,哪个仙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他当即一恼,扬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了解我吗?你凭什么这么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以为本仙君没本事?我告诉你!别的本仙君不敢说,若要论净化这一本事,除了行止神君,这天上天下谁比得过我,你信不信我把你……”
“别吵了。”行止忽然插进话来,他淡淡地望着拂容君,“仙君此次到魔界,天君可知晓?”
拂容君看了行止一眼,不大自然地挠了挠头,这个神君虽然表情一直淡淡的,偶尔还会露出温和的笑容,但拂容君一与他说话,便会下意识地皮肉一紧,拂容君规规矩矩地答道:“自是告诉了天君的。皇爷爷还让我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帮帮魔族百姓。”
借口,不过是想让他与沈璃发展感情!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背后含意,但却都懒得戳破。
沈璃揉了揉额头,心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只好与拂容君待在这同一屋檐下了。忽然,身后的行止正经道:“如此正好,今日天色尚早,拂容君方才也沐浴过了,一身清明,是个造福百姓的好势头。”他指了指院门:“仙君快些出门吧。”
“啊?”拂容君愣然,沈璃也微感讶异地望向行止,明知造福百姓不过是个托词,神君这是……沈璃了悟,在欺负拂容君啊。
“方才来时,我见都城东南角瘴气稍显浓郁,拂容君今日不妨去那处看看。”他点明了地方,让拂容君骑虎难下,拂容君唯有点了点头,认命道:“好的,神君……”
待拂容君走后,沈璃不由得问道:“他可是……得罪过神君?”
“王爷何出此言?”
“没……只是觉得,神君好像在欺负他。”
行止但笑不语,沈璃也不便再问,让肉丫去准备热水,便回房沐浴去了。
待得小院无人,行止只手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我只是……看见他就忍不住来火气。”一声叹息,行止低低一笑:“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璃收拾好自己,一身清爽的与行止入了魔宫。其时,尚北将军快马加鞭紧急报来的折子正放在魔君的桌子上。看完尚北将军写的内容,魔君还没来得及将青颜与赤容叫来,便听见门外有侍者通报道:“君上,王爷和行止神君来了。”
魔君闻言一愣,将折子合上放到一边,默了一会儿才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魔君理了理衣袍起身相迎:“行止神君大驾光临,魔族有失远迎,还望神君恕罪。”
“魔君客气了。”行止一笑,“我此次下界,本只为重塑墟天渊封印而来,不欲叨扰魔君,只是碧苍王需要一个证人……”他往后一望,沈璃立马行了个礼,解释道:“魔君,沈璃此次当真没有逃婚!我去边境,只是为了斩杀妖兽。本来是打算与尚北将军一起回归,但……遇到了意外。”
魔君看了沈璃一眼:“人既已回来,此事便不必多言。且先前我已听墨方说过,你此次立了战功,便当你将功补过,违背王命之事,我也不追究了。”
沈璃心头一喜,她虽自幼胆大,但心里还是对魔君有些敬畏,此时知道逃过一劫,垂下脑袋,难得稍稍露出了小孩一样偷得了糖沾沾自喜的模样。
行止见她如此,不由得目光一柔。
魔君的目光静静扫过两人的脸颊,而后开口道:“神君远道而来,不如在魔界多待些日子,以让魔族尽地主之谊。”
“如此,我便叨扰些时日。”
魔君点头,扬声唤来一个侍者,着他在宫里布置一下行止神君的居所,话刚起了个头,行止便截断道:“魔界之中,我目前只与小王爷最是熟悉,不如让我住在王爷府里,她也正好领我看看魔界的风土人情。”
沈璃一怔:“可以是可以……”
银色面具后的眼睛在行止身上停了许久,最后道:“如此,便这么定了。眼下我想与璃儿讲点家常话,神君可去偏厅等她。”行止点头,侍者领着他往偏厅走时,他脚步顿了顿,听魔君对沈璃问道:“伤呢?”
“没大碍了。”
“拂容君下界,我令他也住在你府上,多了两人,可要再添奴仆?”
“约莫不用,对了,魔君,可否将我那只鹦鹉还我?”
“拿回去吧,吵死人了。”
掩上房门前,行止微微侧头一看,沈璃正挠头笑着:“是有点吵。”她浑身放松,毫无防备,眼眸深处含的是对对面的人极其信任与依赖的感情。
这一瞬行止忽然想,能让沈璃这样对待……那也不错。
房门掩上,魔君耳郭微动,听见行止的脚步渐远,他忽然静了一瞬,语调微转:“此次去边境,见到墟天渊了吗?”
沈璃一怔,想到墟天渊中那一片黑暗,以及白光刺破黑暗之后周遭那些妖兽,心中的情绪倏地一沉。“见到了。”她没说自己进去过,因为不想让魔君担心。
“里面的瘴气对你有无妨碍?”
沈璃摇头:“行止神君已帮我清除过了。”
魔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望了沈璃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往里屋走去。“随我来。”
行至书桌旁边,魔君打开桌上的一块暗板,手指在里面轻轻一按,脚下气息忽然一动,沈璃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法阵在她脚下打开。她愣然抬头,魔君手一挥,沈璃只觉四周气息涌动,而在这气流汹涌的风中,沈璃的鼻子却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带着几分熟悉和几分森冷,就像……在墟天渊前嗅到的一样!
她心中戒备刚起,周围的风却是一停,沈璃往四周张望,此处是一个宽大的殿堂,正中间铺就的白玉石砖通向殿堂正中。那里有一个祭台,祭台上空供奉着一个盒子。
沈璃问道:“此处是?”
“祭殿。”魔君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沈璃却从来不知魔界有这样的祭殿,也不知这里供奉的是什么东西,而且……这祭殿的入口竟是在魔君房里摆的法阵?
魔君探手扶上自己的面具,微微将它松下,然后慢慢放下,他脸色苍白,唇色微微泛青,像是久病未好的模样,一双黑眸在苍白的脸上出奇地有神,而这……却是一张女人的脸。
“璃儿。”她轻声唤道,嗓音也已恢复成女子的声调。
沈璃没有半分惊异,显然是知道她这副模样的,只乖乖上前,看了她一眼道:“魔君许久不曾取下面具,我都快忘了你的面容了。”
魔君瞥了沈璃一眼,没理会她的打趣,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祭台,然后打开祭台上悬空的小盒子。
“这是你的东西。”魔君说着,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碧海苍珠,你含着它出生,然而此物力量强大,对当时的你来说是个负担,所以你娘央求我将此珠取走,而我怕有人起邪心打珠子的主意,便对外称它已化为你体内气息。转而将此珠存放于此,待到日后你需要之时再给你。”
沈璃愣愣地接过珠子,她早知道自己出生时含着一颗珠子,但却一直以为那珠子已被自己吞掉消化了,却没想到竟是被单独拿来,在这种神秘的地方放着。
剔透的珠子带着微微灼热的温度,沈璃轻声问:“我娘……也见过这颗珠子吗?”
“自然。”
沈璃的目光忽地迷离起来,她父母皆在千年前对抗妖兽的那场战役中牺牲,她是在战场上生下来的孩子。从小便不知父母长什么样,只有魔君偶尔兴起,给她只言片语地描述一下。
沈璃将珠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与亲娘有过联系的东西啊。
“吞下去。”
“嗯?”沈璃一愣,“要吃掉吗?”
魔君见她一脸不舍,倏尔笑道:“安心,它自会在你身体里寻找一个安生的地方,不会被消化掉的。”
“可是……”沈璃点了点头,她紧紧盯着珠子,“还是舍不得,这温度,像是从娘亲身上带来的……”
魔君垂下眼眸,目光微暗:“是啊,你娘亲的掌心总是温热。”
行止在偏厅中闲逛了一会儿,忽地在帘后发现了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奇怪的生物,他走近一看,那竟是只被拔了毛的鹦鹉。或许是被拔了有些时日,它身上的毛微微长了一点出来,但就是这半长不短的毛,让它看起来更是丑极了。
行止围着它转了两圈,鹦鹉忽然爪子一蹬,怒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呀!走开!走开!”行止怔愣,沉默了一瞬,然后捂住了唇,笑得微微弯起腰。嘘嘘更是愤怒:“有仙气了不起啦!了不起啦,神仙!讨厌死了,神仙!”
“你便是碧苍王府上的鹦鹉?”行止忍着笑意道,“好霸气的鹦鹉。”
“你在嘲笑我啊,神仙!真讨厌的神仙!走开啊,神仙!”
行止拍了拍笼子,收敛了笑意,一声叹息:“是我害了你。”
嘘嘘脑袋转了两转,倏地大叫道:“是你害了我呀,神仙!是你害了我呀,神仙!”它吵个不停,行止本不打算管它,但忽听沈璃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他对嘘嘘道:“嘘,别吵了。再吵就露馅了。”
“你害了我呀!你害了我呀!”嘘嘘哪儿听他的话,一直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地叫。
耳闻沈璃的脚步声更近,行止对嘘嘘高深莫测地一笑,唇边轻轻吐出两个字:“闭嘴。”
叫声戛然而止,嘘嘘的喙像是被粘上了一样,任凭它怎么努力也张不开,只急得在笼子里乱跳。沈璃适时一步踏进偏厅,往帘后一找,看见了行止和嘘嘘,道:“老远便听见嘘嘘在叫,走近它倒还安静了。”
行止笑道:“或许是叫累了吧。”
“神君欲在魔界待多久?”沈璃拎着嘘嘘,在回府的路上问道,“有个大致的时间,沈璃也好安排。”
行止琢磨了半晌:“嗯……如此,我与拂容君一同回天界便是。”
听到这个名字,沈璃便觉一阵头疼,小声嘀咕道:“明天走就好了。”沈璃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急匆匆地奔了出来,嘴里还高声叫道:“王爷王爷!那拂容君又整出事了!”
事情未知因果,沈璃先来了三分火气:“他出他的事,与我何干?不管!”
“不行啊,王爷!城东酒馆是赵丞相家的场子,拂容君在那儿与人家酒娘拼酒拼醉了,没付钱还轻薄了人家酒娘。他一身仙气,大家都知道他和王爷的关系,刚才有人找上门让王爷过去领人,那人才走呢。”
沈璃一边听,一边咬紧了牙,这东西在天界丢他自己的脸便算了,现在跑到魔界来,却拖她下水,一并把她的脸面也给撕了!
当真该死!
沈璃将手里的笼子往肉丫怀里一扔。“拿好,待我去将那祸害给撕了!”
肉丫吓得脸一白:“王爷这可使不得呀!”白衣广袖拦在肉丫面前,行止侧头对肉丫一笑。“安心,我拉得住你家主子。”
肉丫自幼长在魔界,从没见过哪个男子能笑得这么好看,当时便愣住了神,待两人走远,这才反应过来,高喊了几声“王爷”,但却没人理她,肉丫这才低声道:“我忘了说,方才墨方将军在府里坐着呢,他已经跟着那人去处理了……”
沈璃没听见肉丫这话,自然,带着火气而去的她也没料到竟会看见墨方。
其时,墨方冷着一张脸将烂醉如泥的拂容君从桌子上拉起来,酒馆的酒娘却是个泼辣性子,并不害怕墨方一身轻甲和他腰间的那把长刀,高声道:“虽说我是做陪酒生意的,但好歹也是个女子。不是我矫情,这客官确实做得太过分了!光天化日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拂容君应景一般地抬手高呼了一句:“小娘子再喝一杯,嗯,肤如凝脂……”
沈璃拳头一紧,面色黑青,可她还没出声,另一道呵斥的声音却炸响。“够了!”墨方拎着拂容君的衣襟,黑眸如冰,“你的名声本与我无关,但休连累我王上声誉。”
这话撞进沈璃耳中,听得她一怔,握紧的拳头微松,呆愣之后,她心头倏地升起一股无力感……明明她已经那般对他。
便在众人皆被墨方这话唬住时,拂容君忽然不要命似的抬起头来,望着墨方一笑,一只胳膊极为轻佻地挽住墨方的脖子。“嗯,此处小倌也长得甚是英俊。双眸如星,有神。”一语评价完毕,他一噘嘴,“啵”的一声亲在墨方的脸上。
那声轻响像是波浪,在所有人心头**过,在寂静之后,掀起惊涛骇浪。
四周一片惊惶的抽气声。
即便是沈璃,此时也不由得愕然地张开嘴,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行止:“拂……拂容君,确实不止那点糟蹋姑娘的本事。他连男子……也不曾放过!”沈璃指着拂容君道:“你们天界好山好水,却养出了只什么怪物?”
行止亦是看得颇为惊叹,摸着下巴打量了拂容君许久,点头道:“王爷问倒我了,行止亦不知,此乃何物。”
而身为当事者之一的墨方,在长久的呆怔之后,径直一记手刀砍在拂容君的后颈上。拂容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墨方极为淡定地一抹脸,环顾四周。“此事,若有人说出,我必割其舌,饲喂牲畜。”然而话音未落,墨方的目光忽然扫到了站在酒馆外的沈璃与行止。
他的身形微不可见地一僵。
沈璃是想扭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给墨方留个颜面,但四目已经相接,她唯有面容一肃,淡然地走上前,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正色道:“给你添麻烦了,我将他带回去就是。”
墨方一垂头:“这是墨方该做的,墨方来就好,王爷……”墨方面上再如何淡定,心里却还是起了波澜,这话说了一半,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唯有一扭头,提着拂容君,擦过沈璃身旁,快速离去。
待他身影消失,酒馆里的人慢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沈璃眉目一沉,扫视四周:“噤声。”她这一身打扮和气势唬得众人静了下来。“此事不得外泄。”她在魔界享誉极高,魔族之人对她也极是尊重,既然听得碧苍王发话,大家便都静了下来。沈璃缓步走向酒娘:“你有何冤,来与我说。”
“没……”酒娘语塞,“已经没了……”
“你莫怕。”沈璃寻了凳子坐下,“一事归一事。方才那醉鬼找了你的碴,你一五一十列好,我必帮你把这委屈给找回来。”她不能打死他,但是,等到欺辱魔族子民、横行市野之事被报上天宫,自会有人打死他。
离开酒馆,沈璃将酒娘写的书信折好递给行止,道:“那拂容君娇生惯养,约莫待不了多久便要回去。此事我也不想禀报魔君,以免……伤及无辜。”这无辜,自然说的是墨方。天君远在天宫,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孙子做的混账事就行了。而魔君便在此处,他要是细问下来,怕是瞒不住,彼时让墨方多尴尬。“所以带信一事,唯有劳烦行止君了。”
行止将信捏在手中,沉默了一会儿:“即便我带了这封信上去,天君也不会收回成命,取消婚约。王爷何不放他一马?好歹也是你注定要嫁的人。”
“取消婚约?”沈璃一笑,“神君想多了。自打被魔君从人界带回来之后,沈璃便没有逃过这场婚事的想法。”她转过身,不让行止看见她的表情,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我只是,单纯地想找拂容君的不痛快而已。”
她不想嫁拂容君,也不喜欢拂容君,所以压根没想过要让拂容君变得多好,也没想过自己嫁给他之后能过得多好。她只是想在自己还能肆意妄为的时候,能活得更随性一些。
“而且……”沈璃脚步一顿,声音微肃,但却仍旧没有转过头来,“天君不会取消婚约,是因为他不能,而能取消婚约的……”她侧头看了行止一眼:“神君何不放我一马?”
行止垂眸沉默。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沈璃觉得浑身燥热,她只当是吞了那颗珠子第一晚会有些不适应,一晚叫肉丫送了四壶水,喝完了还是口渴。第二天清醒之后,口干舌燥的感觉虽减轻了不少,但头却开始隐隐作痛。
肉丫忧心地问她:“王爷是不是病啦?”
“你见我病过?”沈璃一句话将肉丫的担忧堵了回去,肉丫伺候她穿衣洗漱。沈璃刚一开房门,便在院子里看见了来回踱步的拂容君,沈璃立时便皱起了眉头。
拂容君心中一怵,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但犹豫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王爷可知,昨日扶我回来的那男青年是谁?”
沈璃想起昨日**过心头的那“啵”的一声,嘴角一抽,道:“作甚?”
“啊……昨日我不是醉酒嘛,我与他回来的时候,走到半路酒醒了些许,兴致起了与他对了两招,他功夫不错,打到最后我酒醒了大半,兴致又起,吟了首诗,不想他竟能随随便便接出我的下句!这在拂容舞文弄墨的数百年间可是从没遇见过的!拂容心生仰慕,想与他多探讨探讨。”
沈璃一撇嘴,这拂容君原来却有两分腐儒气质,不过想来也是,他在天界众星捧月地被人侍奉着,敢与他过招,能和他对诗的人当是极少吧,遇见墨方这么个年纪相近且兴趣相投的人,是有几分巧遇知己的感慨。
只是沈璃没想到,墨方竟也有那么高的文采,素日里行军打仗的,遇见墨方了,必定是有什么战事,他们哪儿来那些时间吟诵风月?所以沈璃没多少这方面的天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墨方在这方面的天赋。
其实沈璃不知,昨晚拂容君与墨方文武一战,他已经将墨方引为知己,这千百年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能让他仰慕的同龄人,实在难得。
只是这个同龄人好似不怎么待见他……
于是,以拂容君的性子自是要想尽方法让人家待见他。
他向沈璃一摊手:“这是昨晚比武过招时,从他身上掉下来的玉佩,我想去还给他呢……呃,顺道说声抱歉……”
沈璃垂眸一看,他手中正拿着一块青玉佩,沈璃知道,这是墨方常年挂在腰间的佩饰,腰间的佩饰……为何会落在拂容君手里,沈璃不由得坏心眼地想到,他们昨天除了比文比武还有没有干出其他什么事……
没办法抑制地想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沈璃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先前更疼了几分,正揉着额头在想要怎么回答时,一旁肉丫嘴快,道:“这是墨方将军的东西啊,他就住在三条街对面,不过将军们好像都有晨练,所以现在或许在郊外营地……”
“闭嘴!”
沈璃一喝,吓得肉丫一惊,愣愣地望着她,有些委屈和惶然,道:“肉丫……指错路了吗?”
沈璃扶额,拂容君却欢喜极了,将墨方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念叨了两遍,然后对肉丫抛了个媚眼:“小丫头还是有聪明的时候嘛,本君走啦。”
“站住!”沈璃喝住他,但却不知道怎么警告他,若从武力上来说,墨方绝对不会吃亏,但……憋了半天沈璃干脆一伸手,道,“军营重地,外人不得入内。玉佩给我,我帮你去还。”
拂容君眼珠一转,忽然指着沈璃背后一声大叫,肉丫惊慌地转头去看,沈璃也微微分神,可后面什么也没有,待她们转过头来时,哪儿还有拂容君的身影。沈璃一脸铁青地站在原地,拳头捏紧,心中只觉阵阵屈辱,竟被……这种手段给耍了。
肉丫呢喃:“这拂容君真像个小孩一样呢,以后能照顾王爷吗?”
还指望他照顾?沈璃咬牙切齿道:“若我有子如此,必将其捏死。”
沈璃本打算去军营里将拂容君给拎回来,但头疼更甚,她哪里也不想去,唯愿墨方能护住自己,让她歇在房里逗嘘嘘玩,但不知为何,嘘嘘今日出奇地安静,她逗了许久,嘘嘘只是跳来跳去地在笼子里蹦跶,并不开口说一句话,沈璃失了兴致,索性往榻上一躺,闭眼休息。
歇到中午,她忽觉身边来了个人,下意识地觉得是肉丫,张嘴便道:“给我点水。”
好一会儿后,茶杯才递到嘴边,沈璃懒得动,张嘴由人喂着喝了点水,抿了抿唇,忽觉有点不对劲,她睁眼一看,行止正侧身将茶杯放到桌上,回过头,四目相对,行止轻声问:“还要?”
不知为何,沈璃看着他微微逆光的脸,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又点了点头:“要。”
行止便又喂了她一杯,不是递给她,而是将杯子放在她唇边,静静喂她喝了一杯。沈璃愣然,心中一时各种情绪涌起,最后夺过杯子握在手里。“我还是自己来吧,不劳神君。”
“身体可有不适?”
沈璃摇头:“无妨,许是前些日子一直奔波并未觉得,歇下来才发现累。有点嗜睡。”她往窗外一望,发现现在已是午时,忙道:“吃食的话,我让肉丫去准备。”
“不用。”行止摇头,“不吃东西也没事。”
“哦。”沈璃点头,今日阳光的角度偏得太刁钻,她险些忘了,行止是神,哪儿还用吃东西。
他和那个善下厨的凡人,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