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雷山小过》初六象曰:飞鸟以凶,不可如何也。
飞鸟带来了凶险,是没有办法解救的。看到了惊飞的鸟群,凶险就已经离得很近了,还怎么去解救呢?其实每个人心里也有一只鸟儿存在,这鸟儿是贪欲也是仇恨,鸟儿不动无凶,鸟儿惊飞,先伤己后伤人,两败俱伤。
侯华一听到我的名字,新仇旧恨齐集心头,当然不会放过这次可以和我决一雌雄的机会。至于郑巨发,在她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侯仕贵竞争易经学会会长时,郑巨发先是与他站在同一阵营,后来弃他而去。不光侯仕贵恼火,侯华也是恨不能对他抽筋剥皮。
侯华安顿好俞敏,回家向侯仕贵说起俞敏相求之事,当然又添油加醋把我恶损了一通。
侯仕贵不用她动员,听到“周天一”这三个字已经是拍案而起了。
“他这几年也逍遥快活得差不多了,好日子该到头了。”侯仕贵自言自语说。
侯仕贵找出一本笔记本,翻了翻,找到记有我生日的那一页。这老小子真够歹毒的,临离开大都师范大学也不忘查我的档案,把我的生日抄了去。
他用四柱预测法给我推了一遍命理,脸上不由露出笑意:“今年正是周天一的灾煞之年,巳见卯,无处逃,看来这是他命当该绝。”
在旧时,一个人的八字是不轻易道于外人知的,男女婚配,男方要去女方家里求八字合婚或定婚期,不光是因为女子有隐藏年龄的需要,关键还是怕八字落到仇家手里,被做了手脚,引来祸事。
八字是人生的密码,懂行的拿过来,流年吉凶一看便知。古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其含义就是等仇家运衰那一年再下手,就容易得手。
我的凶年是卯年,司马空也说过我三年之内必有一灾,而这当口,又正好遇到侯仕贵发难,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这一劫是躲不过去的。
侯华问:“你想怎么做?”
“我们不用做什么,把天符双魔请来,作个法,让郑巨发和周天一两个人一齐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侯仕贵目露凶光冷冷地说。
“我想让周天一生不如死。”侯华说。
侯仕贵抬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说:“看他的造化吧,总之这一次他是躲不过去了。”
侯仕贵和天符双魔的联络一直不断,一个电话就把那两个魔头请了来。
这两个魔头也和我有仇,上一回在罗桃儿家我冲了他们的法事,差点毁了他们的功业,让他们休养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元气,侯仕贵说要做我,他们自然义不容辞。
侯仕贵问双魔:“先从哪里下手?”
“当然是先从黄金健公司下手,这个公司是上市公司,一旦经营出现问题,必然大乱,到时周天一会出手相救,只要他接了招,他就死定了。”女魔恶狠狠地说。
“我们多年前做过香港的一个公司,一年内就让那个公司关张破产了,公司的老板跳了海……”男魔得意地卖弄道。
女魔眼珠翻白瞅了他一眼,他很快地住了嘴。
女魔问:“什么价?”
“这个,”侯仕贵看了看侯华反问道,“你们要多少?”
“一千万。”
“不多,小华,你去和主家沟通一下,同不同意这个条件,如果同意的话就签个合同。”侯仕贵说。
双魔没想到侯仕贵这么痛快,不由暗自后悔要得少了。
侯华出来和俞敏商量价钱的事。
“你说的这件事可以做,但是价钱不菲,事成之后要两千万,先预付一半,你能做得了主吗?”侯华又加了一千万进去,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当然要趁火打劫。
“什么?两千万?姐姐,你狮子大开口啊!”俞敏惊得差点晕过去。
“这是把黄金健公司做死的价钱,他们一年的利润得在几十亿吧,两千万多吗?九牛一毛而已,只要黄金健公司倒了,你们一家独大,一年得多赚多少钱?你和你们老板商量一下吧,不行就算了。”侯华说。
“把黄金健做死?真的吗?要是真的话两千万不算多,可是我们那个老板是个小心眼,要他预付一千万恐怕很难。”
“想成大事就得花大价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可给你请的是国内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曾经把一个香港的公司做得老板跳海,你自己掂量去吧。”
“这么大的动作我做不了主,要不这样,我把老板请过来,你亲自和他说。”俞敏的本意是想打击一下黄金健公司,五十万的酬金是唐淼权力范围内的事,不用和金长生商量,现在要把黄金健公司做死,酬金上升到两千万,别说她,就是唐淼也不敢做主。
俞敏打电话先向唐淼作了汇报,把唐淼吓了一跳,他的品行再差,也没有胆子拿两千万去做死一个企业,这事要捅出去,别说今后在商业圈子混,怕是能活到哪天也不敢说,郑巨发知道了不把他碎尸万段才怪呢!
唐淼说:“算了吧,这事到此为止,你撤回来吧,我就是拼着这份工作不做,也不能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
听他这样说,俞敏就恼了:“唐总,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说我在干断子绝孙的事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求财求名,不能弄出人命,黄金健公司在国内影响这么大,要真是应了他们的话,闹到不好收场,我们都得完蛋,换句话说,如果你找的人是骗子,拿了钱办不成事,金长生也得和我们拼命,你想想是不是?”唐淼说。
“你说做就做,说不做就不做,你这不是耍我吗?要我怎么和老同学交代?这样行不行,你试试老板的口风,如果他说不做我们就收手,也让他知道我们是为公司尽了心力的。”俞敏心机颇深,反仆为主教起了唐淼做事。
唐淼很是不爽,可是事已如此,也不便发火,强忍了下来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俞敏拿着手机等了很久,唐淼也没打电话回来,她心里咒骂着唐淼是个畏首畏尾的小人,主动打电话过去,唐淼的手机却关机了。
俞敏打给市场部,让别人去叫唐淼接电话,回话说:“不用找他了,他刚刚向老板辞了职,已经走了。”
俞敏握着电话顿时哭笑不得,骂道:“王八蛋,大骗子,胆小鬼,还说带我来金生源公司实现人生价值,这点小事就吓得先逃跑了。”
这时,金长生打了电话过来,原来,唐淼突然莫名其妙地辞职后,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唐淼,唐淼只说要他问俞敏,这才心慌意乱地打电话了解情况。
俞敏没有了退路,只得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经过如实地讲了一遍,她想,好端端地把一个总监给吓跑了,自己这回少不了挨一顿臭骂,然后滚蛋。
于是,不等金长生表态,自己先冷静地说:“老板,我知道自己这事欠考虑,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也向您辞职。”
没想到金长生不光不责怪她,反而表扬她对公司高度负责的敬业精神:“小敏,你做得好,如果公司里每一个员工都能像你一样,时时处处替公司着想,我们公司很快会成为一流的企业,你听着,现在我宣布你接替唐淼任市场总监。”
俞敏不知道金长生葫芦里卖什么药,一头雾水地问:“老板,你,你什么意思?”
“你的计划很好,我批准了,我现在马上飞过去,我要和你的同学面谈。”金长生难得一回这么果断地说。
天啊,这是怎么啦?这个世界是怎么啦?这是真的吗?俞敏神情恍惚地不停在心里问自己,唐淼她没有看准,金长生也没有看准,一句话把唐淼吓得当了逃兵,一句话又让谨小慎微的金老板变成了果敢无畏的勇士,而她现在成了总监了,这般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她既兴奋又疑惑,她掐了自己一把,知道不是梦,可还是有点不相信是真的。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又想,金长生别是骗自己的,他真相信为世人不屑的旁门左道吗?他真有勇气下死手把黄金健做死吗?
俞敏打电话给金长生的秘书小许,平时在公司里她和小许很要好,她向小许打听金长生的行踪。
小许说她刚帮老板订了去成都的机票。
这回俞敏放下心了,并且马上跳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好事,她想所谓走狗屎运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金长生当然对俞敏的计划感兴趣,郑巨发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他早就把郑巨发碎尸万段了,哪用这般日日绞尽脑汁,劳神费力地和他斗智斗勇。
其实在以前,他从没有信过世上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存在,他从创业到现在,全是靠一个人一点点积累慢慢打拼挣得万贯家产,别人儿婚女嫁开业上梁都要请先生看个好日子,他从不信那套,全凭他的喜好,他说哪天就哪天,他说什么是良辰吉日?我说哪天是哪天就是,什么神啊命啊的,我就是神。
自从在郑巨发公司对面建了厂子,他没有一天顺利过,而郑巨发却越来越红火,亲戚朋友开始在他耳边念叨,说郑巨发和易经学会的人经常来往,每逢初一、十五还去庙里烧香拜佛,所以他的财运才一直这么好。
经不住这样三天两头的灌输,金长生也开始动摇了,跟着朋友找算命先生看了几回相,每次也都能说到他心里去,于是就性情大变,不光开始信风水学说,而且在家里也供了财神。
他光知道郑巨发对周易深信不疑,也逢庙烧香遇佛磕头,却不知道郑巨发还乐善好施,在穷困地区捐建了许多学校,资助了许多大学生,人行好事莫问前程,积恶之家必有余殃,这两句话才是至关重要的。别说金长生做了多少恶业,单是他造的那些假货,坑骗了多少不义之财,这份孽债已经够他几辈子还的了。你供财神有什么用?财神也不是闭着眼乱发红包的,他要看看功德簿,你祖先的功德吃完了,子孙的福报透支完了,难道让财神借贷给你不成?
财神不懂人间的借贷,于是金长生就要抢了。
俞敏一告诉他有这样一条捷径可走,两千万可以换来几十亿的市场,这是多么大的**啊,他岂有不动心之理?
金长生一分钟都没有耽搁,马上命秘书订了机票,连夜飞到了成都。
侯华和俞敏去机场接他,一上汽车,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作法的事情。
“侯小姐,听小敏说你请来了懂符咒的大师,能把黄金健公司整黄了,真有这么邪乎吗?”
“世上邪乎的事多了,百慕大三角、水晶头骨、麦田怪圈……不是更邪乎?”
“是,是,还有外星人,海底城堡什么的,可是那些都是科学家的事,我就想知道这位大师是怎么作法的。”金长生好奇地说。
“作法需要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不可能立时见效,像黄金健这样大的公司,一夜之间让它倒闭是不可能的,就是真的神仙来了也做不到,最快也得半年的时间。你有时间天天在成都盯着吗?”侯华好笑地说。
“啊,这么长时间?”
“是啊,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要拆的话当然一天也拆不掉。”
“说得在理,我能亲眼看看大师作法吗?”
“肯定不行,你看了就不灵了。”
“那我能见一面大师吗?”
“对不起,我请的大师是世外高人,修炼多年才成正果,不是我爸爸恳求,他轻易不会下山管这些破事,所以他是不会和尘世间的凡人接触的,那样会损伤他的功力。”侯华毫不客气地给挡了回去。
她怎敢让金长生见天符双魔,那两个魔头嗜钱如血,闻到了味道不对,自己的一千万就泡汤了,说不定还会因此坏了老爸和他们多年的交情。
“说的也是,通神的大师凡人哪能随便见,可是见不到大师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要急,肯定会让你验证一下的。”侯华看着猥猥琐琐的金长生,有些厌恶,不是看在两千万的分上,她才不理他呢。
“怎么验证?”金长生心里蠢蠢欲动。
侯华心里说,你也太猴急了吧,真难为你这老板是怎么当的,一点城府都没有,还想和郑巨发斗,要是真刀真枪一对一地单挑,你连郑巨发的小手指头都打不过。
俞敏也极力想促成这件事,好在老板面前立上一功,于是附和说:“侯大小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的时间都挺宝贵的,尽快敲定这件事,签了合同,我们各忙各的。”
“验证很简单,大师只要用一张符,你想让谁生病,马上就可以实现。”
“真的?太好了。”金长生的脑海里马上呈现出卫道时的嘴脸,他想,你小子乘人之危坑了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去,我玩不过你,还不能让你大病一场吗?我就拿你做试验。
他幸好还不知道卫道时骗了他一百多万,又拿一百万买了他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这一内幕,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不只是要卫道时大病一场了,他会要他的命。
回到宾馆,金长生急不可耐地催促着侯华做试验。
侯华让他写下卫道时的名字,又要卫道时的照片,金长生拿不出来,侯华说:“我去问一下大师,没有照片可以吗?”
咒人生病并不需要多高的法术,茅山术就擅长这个,天符双魔最拿手的就是茅山法术,他们对各种符咒驾轻就熟,想让一个人病一场,根本不用照片,只要知道名字,居住方位就能做到,使一个灭神咒就可以了。
双魔问道:“要死咒还是活咒?”
侯华说:“我们还要做大事,这时节切不可横生枝节,不要死咒,要快咒,最好能马上见效,让他昏睡个七八天就可以了。”
男魔笑道:“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我干脆送你个人情,也帮你扬扬名,我把这个祸主弄成植物人,非得请你去才能救得过来,你看好不好?”
侯华当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男魔又忽生主意说:“我收你做徒弟吧?”
女魔咳了一声:“说正事呢,你逗什么贫嘴呀!”
男魔马上噤声不语。
侯华想笑,又不敢笑,打消女魔的戒心说:“我可学不来符咒之法,我没那天赋。”
女魔并不理会她,只是直入正题说:“我们只等三天,三天后五百万预付款不到位,我们就打道回府。”
侯华说:“二位大师放心,只要事主验证完了,钱马上到账,我看得出来,他比我们还急呢。”
天符双魔的名头可不是虚的,当天夜里一点多,卫道时就开始发烧,然后就是昏迷不醒。第二天一大早,金长生抑制不住地打电话找卫道时,是马小龙接的电话,说:“我爸夜里突然发高烧,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金长生听闻这个消息,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侯华请的这位大师不是假货,果然法术高超,喜的是终于治了卫道时一把,出了口恶气。
侯华已经告诉他要让卫道时睡上七天七夜,并且转送了他一个人情,让他去给卫道时家人出主意请自己出面医治。
等到第三天,金长生再打电话给马小龙,卫道时果然还没有醒过来。
金长生彻底信服了侯华,马上签了一个协议,并且从账上划了一千万给侯华。
不说金长生和俞敏回大都坐等好消息,且说侯仕贵父女与天符双魔密谋对黄金健作法之事。
双魔要侯华想办法把自己画好的符咒送到郑巨发的手上,而且要把符咒悬挂在办公室里,他们在这里作法,就可以遥控郑巨发,使他受到蛊惑。
这颇让侯华伤了一番脑筋,想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想出妙计来。
正当她苦恼不已时,机会却送上了门。
侯仕贵在四川某大学分管后勤,黄金健公司四川分公司的经理景治为了把黄金乳打进学校的食堂,要请侯仕贵吃饭。
侯华灵机一动,和侯仕贵商量出一个主意,让侯仕贵和景治拉近关系,先交上朋友,再寻机下手。景治有求于侯仕贵,见侯对自己热情有加,自然受宠若惊,一来二去,两个人果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时,侯华找人仿制了一幅八大山人的画,把天符双魔的符咒裱在画里,然后让侯仕贵以要送女儿出国留学手头紧为名低价卖给了景治。
景治当然明白这画是假的,他只当侯仕贵是变相索贿,哪里想到这画里暗藏了机关。好在侯仕贵要的价钱也不高,景治就买了下来。
侯华又让天符双魔略施法术,怂恿景治编了一个谎言把画送给了郑巨发。
天符双魔的法术确实高明,郑巨法找名家鉴定都没有看出破绽,视为珍宝挂在了办公室里,日日欣赏,暗自高兴自己捡了一个漏。
可惜我对符咒并不太精通,未能及时识破其中的奥妙,因此埋下了祸根。
郑巨发的事业太顺,发展得太快,领导、市场、公众、员工都信心爆棚,可以说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潜在的危险。
一个品牌做成了全国老大,而且有一个已经被市场认可的产品,他以为自己是无可替代的,是没人可以在短时间内超越的,即使金长生推出了白金乳,他也不过淡然一笑,完全不放在眼里,一个跟风产品,怎么能撼得动他的根基!
生意场也罢,官场也罢,总少不了钩心斗角互相倾轧。如果有人说我是一个儒商,守法经营,有序竞争,把对手当朋友,从不与人为敌。除非他的生意不显山露水,否则他死定了。
也有一种行业翘楚,蔑视群雄,从不把对手放在眼里,高高在上的以为可以永远高高在上,只研究自己的企业自己的市场,从不研究对手,其结果是在某一天,优势变成劣势,自己的案板、灶台成为别人炮制美味佳肴的工具。
郑巨发毁就毁在了太过自信上。
天符双魔的符咒很快显出威力,黄金乳的原材料价格上涨过猛,工人薪酬大幅提升,代理商的胃口越来越大,虚报费用,相互串货,拖延回款,一些地区经理和卖场、代理商沆瀣一气欺上瞒下,大肆侵占公司利益,再加上其他公司的跟风产品搅局……一时间四处火起,郑巨发被折腾得精疲力竭,顾及不暇。
我去找郑巨发,想和他谈谈借钱的事。
欧阳云锦正在向他汇报工作,抱了一摞文件放在他面前,一件件地摆出来全是令他头大的事。
——西南市场新出现一种黄全乳,完全是仿冒产品,专走乡镇低端市场,使黄金乳在当地的销售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多,打假人员已经去了一个多月,成效不大。
——北方市场种庆后的公司推出和黄金乳一样成分功效的乳饮料,打广告称“黄金品质,纯净水的价格”在和黄金健公司疯狂抢夺市场。
——南方市场一些分公司营销不力,一些给代理商的优惠政策不到位,致使代理商怨声载道,消极怠工,黄金乳的销售呈逐月下降趋势。
——出口东南亚的一批产品被退货,理由是不符合到岸国家的食品检验标准。
——二级市场股价出现大幅波动,上个月全月股份跌幅达百分之三,有基金发出看空黄金健公司的言论,并已经开始抛售黄金健公司的股票。
——银行紧锁银根,在某银行申请的一亿贷款搁浅,正在进行中的华北生产基地建设面临停工的危险。
……
郑巨发眉头紧锁,问:“怎么没有一件让我高兴的事?”
欧阳云锦说:“有一件,你可能会高兴。”
“什么?”
欧阳云锦在文件堆里翻找了一通,拿出一份电话记录:“农业部派员下周一来我们公司调研,如果协调到位,可能会把调整农业结构的实验放在大都市,我们公司作为和农业联系紧密的单位,会得到上级一些政策扶持。”
“这算个屁好消息,水月镜花,你先出去吧,我和天一有事要谈。”郑巨发没好气地说。
欧阳云锦朝我做了个鬼脸,施施然走了。
“我看你们的产品在市场上的反响挺好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棘手的事?”我问。
“没事,家大业大麻烦大,只不过很多事挤到了一起,看起来令人头痛罢了,我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顾得上跟你联系,怎么样?还好吗?”
我本想提一下向他借钱的事,可是看他这样,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我挺好的。”我说。
“你挺好?我看你情形不太好?是不是有事?”郑巨发很细心。
我心里一热,他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还能留意到我的状态。
我说:“是,我遇到了点……”
这时郑巨发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示意我稍等,抓起电话:“好消息坏消息?什么?银行催贷款利息?多少?三千万?划账啊?没有?钱呢?进原材料了?让牛副总给各地分公司开个电话会议,让他们把货款都上缴了,对,有多少缴多少。”
郑巨发啪地挂上电话,骂道:“真他妈的出了怪事了!”
我看他情绪很差,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借钱的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了。
郑巨发调整了一下情绪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真没事?那好,陪我去名人会馆放松放松。”郑巨发抓起外套,又放下,笑笑说,“算了,你不喜欢那地方。”
“公司这一大摊子事,你还有心情去那种地方?”
“烦心的事每天都有,我还不活了?这也是调整心态的一种方式嘛,反正我坐在办公室里也想不出好办法,不如出去放松一下,说不定明天就云开雾散了。”
“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是不可以的,不过,如果你打定了主意,我可以陪你。”
“算了,不去了,你去了也玩不开心,我们还是去你那里喝茶吧。”郑巨发说。
我不能带他去落香茶社,李平阳他们正在研究股票,他要是看到了,我不好解释。
我想了一下说:“陶然在柳堤街开了个画廊,你不是喜欢画吗?我们去她那里喝茶。”
“这个主意不错,有画有美女有香茶。”
陶然的画廊在开业时我去过一次,是一间四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全是她自己的油画作品,平时只留一个叫素素的小女孩在那儿守着,一个月也卖不出几幅画,倒是经常会有一些油画家去那里找陶然切磋画艺。
我和郑巨发进了画廊,素素认得我,忙着把屋角的圆茶桌收拾干净了,倒了茶招待我们。我问:“陶然呢?”
“去西山公园写生了,应该快回来了。”
我陪着郑巨发顺着一溜墙根走过去,看挂在墙上的作品。郑巨发看了几幅后,停下脚步咂舌说:“天一,陶然的画不是出售的吧?”
“出售啊,上面不是标了价吗?”
“是标了价,怎么都一个价啊?全是一百万,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去美国转一圈回来,身价马上百倍上翻。”郑巨发揶揄道。
我仔细地把所有油画下面的标价签看了一遍,果然全是一百万,我记得她刚开业时不是这样标价的啊,好像最贵的才十万块钱。
我问素素:“这个价签是什么时候换的?”
“上周换的,陶然姐说不还价,全都一个价,以前还有人来看画,现在来的人看完价钱直接走掉了,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素素哀怨地说。
我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是想帮李平阳,换句话说是想帮我,她不想看我被李平阳的一百万债务弄得神不守舍,寝食不安。
我心里一阵感动,眼睛有些潮湿,良久才说:“她的画值这个价。”
我和郑巨发围坐在茶桌前品茶,谈论着陶然的画。
“天一,我对油画真不懂,你说陶然的画值一百万,能说说她的画好在哪里吗?”
“好在真诚,她的每一幅画都是用心画的,真诚是无价的。”
“好,你说得没错,真诚无价,请问你如果有一百万,你会买下她的画吗?”
“我想我会。”
“我直说了吧,你是爱屋及乌,”郑巨发喝了一口茶,忽然眼珠子一转,自作聪明地小声说,“不对啊,天一,你小子莫不是有什么用意吧,故意把我诓这里来,是不是想帮陶然的忙,让我买一幅画,讨美女的欢心?”
我说:“你这是小人之心,陶然不靠卖画生活,要不然她也不会标这么高的价,她有一颗干净的艺术之心,你不要侮辱她。”
“开玩笑的,看你真急了,天一,你别不是动了凡心了?”
要不是看今天郑巨发心情不好,我真要跟他急了。
这时陶然背着画夹走了进来,看到我们,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帮她拿下画夹说:“路过这儿,讨杯茶喝,郑老板顺便想欣赏一下你的画作。”
“多谢赏光,素素,换壶好茶。”
陶然款款落座,浅笑着说:“郑老板可是大忙人,平时地上掉一百块钱都无暇去捡,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画家,你挖苦我,我可比不上你,你大笔一挥,涂抹之间就是一百万,我卖十车黄金乳也挣不来一百万啊。”
陶然听他这样说,脸微微一红,看了我一眼,掩饰说:“郑老板真会开玩笑。”
“别介意啊,我是一粗人,不懂画,瞎说的,我知道画一幅画可不是随便涂抹就能成的,这要用心,要真诚,呵呵,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天一说的,他说你的画无价,我也觉得是,正好过几天我要去质检总局办事,到时我一定买一幅送人。”郑巨发口无遮拦,信口开河。
陶然又抬头匆匆扫了我一眼,脸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不知是因为我说她真诚,还是郑巨发要买她的画。
但是接下来,她的举动让我明白,她是因为我看懂了她的心意才喜悦,而不是别的。陶然送了郑巨发一幅画,说:“你是天一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喜欢我的画是对我的认可,不用你买,你随便挑一幅带走吧。”
这倒让郑巨发不好意思了,他从不占别人便宜,一幅标价一百万的画,他怎么可以轻易拿走。可是又不好拂陶然的盛情,为难了半天才收下画说:“我改天一定给你送钱过来。”
离开陶然的画廊后,郑巨发打量我半天才说:“天一,我怎么感觉你和陶然在给我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