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雷风恒》九三爻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不能持久地坚持自己的道德,有奶便是娘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有容身之地。男人朝三暮四毁的是事业,女人做不到感情忠贞毁的是一生。
玉儿住了三天院,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很坚强,三天里,除了和我一起掉过一次眼泪,再也没哭过。
女人遇到这种事,心里的苦楚是外表的坚强掩饰不住的。我很想长久地抱着她,给她安全的感觉,可是想想阿娇,只能放弃。
小雅对我说:“如果我是你,我会不顾一切地娶她,马上,只有这样才能使她的伤口得到愈合。”
我说:“玉儿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会挺过去的,你看她现在的微笑和以前一样干净纯洁。”
“你算卦行,看女人不行。我是女人,玉儿藏在心里的苦你看不到,她是爱你的对不对?上次去你家我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是从心里爱上你了,要不然,她不会接受你妈妈给她的定亲信物,那可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谁都知道那东西珍贵,意义非凡。她接受了,就说明她做好了非你不嫁的打算,对不对?你不要说还有一个阿娇,真爱一个人的话,没有什么可以会成为障碍。如果是以前她有勇气与阿娇竞争一下,现在,她肯定要放弃。虽然那件事不是她的错,你也不会计较,但是,女人的心,你不懂,她爱一个人,不会要求对方会怎样,只会要求自己完美。天一,如果你不尽快作出决定,还会有让你后悔的事发生。”小雅语重心长地说。
“我也很心疼玉儿,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又出了这样的事,对她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可是,阿娇怎么办?我们那么相爱,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若是抛弃她对她也不公平啊。”我痛苦地说。
小雅生气地说:“玉儿可是因为你才受这个奇耻大辱的,你不管她了对她就公平?”
“怎么能不管她,我要把她当亲妹妹一样保护,以后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已改变了主意,留在大都,为了玉儿,做她的亲人。我想除此之外,我真的给不了她什么了。
“她会做你的妹妹吗?看着你和阿娇卿卿我我?”小雅冷笑说,“算了,反正我把话给你说透了,听不听你看着办吧,我尽到心就够了。”
小雅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要是真那样的话,我会难受一辈子,既对不起阿娇,也会让玉儿感到别扭,到头来,受伤的是三个人。
玉儿出院后,我每天都要去她家里陪她,她的神情与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不爱说话了,有时我故意讲笑话逗她,她也只是微笑,很少再有那种开怀大笑了。心灵上的创伤要慢慢复原,我只能期望慢慢地把她再带回到从前。
玉儿生日到了,我和小雅商量着为她过一个隆重热烈的生日,郑巨发知道了,也热情地加入进来。
他在“天下宴”订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都是我没见过的山珍海味,海胆汁焗龙虾、鲍汁扣鹅掌、冰花炖官燕……小雅玩笑说:“郑总,你们有钱人真会享受啊,我都想嫁给你了,这天天海鲜,夜夜笙歌,帝王生活啊!”
郑巨发说:“金小姐取笑我了,今天是齐小姐的生日,我出血一回,平日里我也很低调的。”
他一说低调,连玉儿也笑了。
小雅说:“你还低调啊,我听天一说,你在江西要每年捐一所学校出来,有这回事吗?”
“别提了,那天喝大了,天一也不知跑哪去了,让那个镇长一白话就口无遮拦夸了海口。我这人要面子,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不能赖账,只能自己省着点吧。”郑巨发的口气不像是后悔,却有自鸣得意的味道。
小雅说:“那今天你也多喝点,许诺我一样东西吧。”
“不用喝多了,金小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能为你效劳郑某人求之不得。”
“别金小姐金小姐的,你这么见外,我想向你要什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啊,你叫我小雅吧。”
“小雅,好,我就不客气了,”郑巨发看着小雅很小心地问,“小雅,你有男朋友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小雅夹了一小块燕窝,放在嘴里细细地品尝。
郑巨发眉眼带笑地说:“没什么,随便一问。”
我端起酒杯与玉儿轻轻碰了一下:“玉儿,生日快乐!”
玉儿淡淡一笑:“天一,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今生我该知足了。”
我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小雅转头看她:“玉儿,不许说今生来生的,才多大呀,怎么好像看破红尘似的。来,我们共同祝今天的寿星齐玉儿小姐,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杯觥交错中,玉儿泪光闪闪,一杯红酒被她一饮而尽,然后挨个和我们拥抱。
送她回到家,玉儿抱住我不放手,柔声说:“天一,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我只要这一晚。”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手机在这时响了,我接听,是阿娇:“天一,我回来了,在家等你。”
我解脱似的对玉儿说:“阿娇回来了,她说有事要给我说的,玉儿,我明天再来看你。”
玉儿脸上的笑容凝固,默默点了一下头,帮我穿上外套,在门口再次紧紧拥住我:“天一,我不舍得你。”
松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我承认,我喜欢玉儿,和她在一起,不需要设防,没有负累,心情晴朗,尤其她出了那件事之后,我更加牵挂她,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就是一种割舍不下的疼爱,是亲情的那种。
回到家里,阿娇迎上来。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和她分别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多么激动的感觉。我想我是因为还在思考玉儿刚才的话,那阿娇呢,她怎么也没有重逢的快乐呢?我拥住她,吻她,她给我的感觉像是在敷衍。也许是我的错觉,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也有些精神恍惚。
两个人坐下来,我问她在南方玩得开心吗?她却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起她说回来有话给我说,问她是什么事。
阿娇犹豫了一会儿,说:“天一,我们分开吧。”
我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了,玉儿刚说完一番莫名其妙的话,阿娇又来了。玉儿是因为情绪不稳定,那阿娇是因为什么?从南方给我带的见面礼吗?那这个玩笑也开得太不是时候了。我的心情突然地就恶劣起来,生硬地问她:“分开住还是永远分手?”
“分手。”
“为什么?”
“天一,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阿娇毫无表情地说。
“你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我对她的冷淡态度很恼火。
“是真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很简单,我要毕业了,我要在大都市安家,我要过稳定的生活,我不想再饥一顿饱一顿的,不想再到处搬家,不想做一个穷人。”阿娇说出了她想说的话,神情变得轻松起来,她上前搂住我,亲了我的脸颊一下又说,“天一,我是爱你的,永远都是,但是请原谅我是一个现实主义女孩,分开,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凉,冷到浑身发抖。
“我现在可以养活你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我知道她是一个喜欢钱的女孩,只有物质才能打动她。
“天一,不一样的,你挣的每一分钱都是那么辛苦,其实我花着心里也不舒服……我以后是一个老师,不想出去被人说我老公是一个算卦的,你明白吗?”
你早干吗去了?一开始不知道我是一个算卦的吗?算卦的怎么了?我靠劳动靠智慧吃饭,用看谁脸色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抱住她说:“阿娇,你不喜欢我的职业,我可以换一个。我认识一个做保健品的老板,我可以跟他学做生意,我也可以成为老板。我听你的,我们就在大都市安家,好吗?你别说分手,我听到这两个字心就痛得不行,你知道的,我是多么爱你。你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是吗?”
“天一,我说过我是一个现实主义女孩,我永远不会活在梦中,我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的东西,那些看不到未来的幻想,我没耐心去等。”
人都是可以改变的,只是这变化如果太快,在别人猝不及防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种改变就是对别人的一种摧残。我知道阿娇一直在改变,我没想到的是她会改变对我的爱恋。我的爱、我的牵挂、我的等待、我的迁就,其实是一文不值的,不怪她的改变,怪只怪我的执著。我和阿娇从开始到结束,也许都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就像花开了注定要花落一样。
我艰难地说:“那么,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最后一夜!”说完这句话,我感到很耳熟,这是刚才玉儿对我说过的。
阿娇什么都计划好了,怎么来怎么走,如何说如何做,她都有条不紊:“天一,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好,我们就做最好的朋友吧。”
我这才注意到,阿娇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我来摊牌。
阿娇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要给我戴上,说:“我从没送过你什么,这是我在庙里专门为你求的,希望它能保你一生平安幸福。”
我挡住她的手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既然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在一起了,我不想再……睹物思人。”
阿娇走了,屋子里一下子空了,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梦,以前和现在,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阿娇走了,去追求她的现实主义了。我和她相爱那么久,在她眼里,我原来是一个不现实的人,这真够讽刺的,爱情的可怕之处在于,一个人清醒,一个人痴迷。我小心呵护的爱情,我以为可以相伴一生的爱情,竟然从一开始都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梦。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四肢酸疼无力,摸过温度计量了一下体温,三十八度六。我看着天花板,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我在想,如果我就这样躺在**,会不会脱水成一具干尸?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把我惊醒,一遍又一遍,我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拿得动手机。铃声一直响着,直到手机没电。我又昏昏沉沉睡去。
我想我的脑子可能烧坏了,我竟然看见阿娇和一个男人在**,姿势非常的**,阿娇在浪笑,那个男人满头大汗嘴里骂着脏话。做完爱,他们躺在大大的浴缸里洗澡,那个男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可是忽然间那个男人就变成了浑身是血的我,阿娇伏在我身上哭得惊天动地,嘴里却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我努力想听清楚她在叫谁,可是阿娇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像被风刮跑了一样。
这时我终于听清楚,那个越去越远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天一,天一……”
我想我一定要看清那个叫我名字的人是谁,于是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身边是乔好运、李平阳他们。
见我醒来,乔好运说:“你小子命真大,要不是我们,你这会儿烧成干尸了。”
乔好运他们回校后找我小聚,在我原来住的地方没找到我,就去找阿娇要了我的手机号码,打到我的手机没电,以为我是故意躲着他们的,就问阿娇我是不是发大财了,不理患难兄弟了。阿娇说出我们刚刚分手的事。不知是心灵的感应还是上天的安排,乔好运他们砸开了我的家门,救了我。
我说:“我现在的感受是死比活着要好。”
“为什么?为阿娇吗?算了,哥们,我知道你和她分手是早晚的事,我看你还有一个玉儿,以为你早就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呢,也就没提醒你,没想到痴情的人原来是你。唉,爱情是美好的,可女人是可怕的,当你以为找到了爱情的时候,其实那只是一张画皮。”乔好运边喂我喝水边调侃说。
“分就分了呗,我也刚让我女朋友失恋。他妈的,一没女人,钱包马上鼓起来了,这年月,什么最重要?上面的需要和下面的需要都重要,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上面的需要更重要。”李平阳总结说。
我知道这两人是故意避重就轻,为了安慰我。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早晚得分手?”我现在没心情听他们胡扯,一把抓住乔好运的手问他。
“你是当局者迷,她早就被一老板包了,你不知道吗?你脑子学《易经》学傻了吧?凭她怎么可能把户口落在大都?她又怎么可能留在大都工作?我以为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原来是真糊涂。”
我猛地挣扎着坐起来问:“什么?她被老板包了?你胡说?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乔好运笑了:“这个寒假她去哪了你知道吗?”
“和她一个南方的同学去旅游了。”
“你呀,真是天真得可爱,阿娇哪也没去,就在大都,一直陪着那个王八蛋呢!”乔好运说。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回到学校才知道的,学生会里一个学妹告诉我的,她说她陪阿娇去你家里辞的行,然后那个学妹回南方老家了,阿娇根本就没离开大都。”
“那个老板是谁?”我目露凶光盯住乔好运。
“你别这样看我,”乔好运嗫嚅着说,“我哪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
李平阳说:“枣子再好也不能囫囵全吞了,果肉吃了就行啦,果核丢就丢了吧。”
乔好运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
我厌恶地说:“你们该干吗干吗去,我要睡一会儿。”
乔好运和李平阳相视一眼,小声商量说:“我看把齐玉儿找来吧,那枣子会伺候人。”什么样的好话到了这俩人嘴里就变味了。
他们两人话音刚落,小雅进了病房。这俩人冲我挤了下眼睛说:“没枣子桃子也不错。兄弟,哥们不在这恶心你了,先撤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小雅坐到我床头上,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说:“嗯,烧退了。”
我说:“你都知道了吧?”
她点点头说:“在我意料之中啊,别再想那件事了,好好养病吧。”
他们都不看好我和阿娇的爱情,他们都算准了我们会分手。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等着天长地久。
小雅看我难受的样子,开导我说:“别多愁善感了,也许这是老天故意撮合你和玉儿呢?《易经》不是也说‘坏事到头就变成了好事嘛’。对了,玉儿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我摇摇头。
“我去把她找来,让她来陪陪你,她可比我会关心人。”小雅说。
我阻止说:“不要叫她来,她心情也不好,别把两个浑身是伤的人弄一块了,我没事了。你说得对,坏事会变成好事的,命数如此,我认了。”
小雅笑:“这就对了,这才像个大师的样子,佛祖不说了嘛,四大皆空,什么都看空了,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三天后,我病好得差不多了,去看玉儿,她家门紧锁。我又去书店找她,她的同事说:“玉儿三天前办了辞职手续,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
我的心顿时一沉,联想起上次我从她家里走时,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得后悔我当时太愚钝。玉儿连工作都不要了,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啊,她会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打开门,地板上有一封信,我急忙拆开,看了一下落款,是玉儿写给我的。
天一: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大都,离开了这座让我哭过也笑过,爱过也伤过的城市。不用为我担心,我经历过了别人不曾经历的,我会很坚强。
我长这么大,没有值得纪念的日子,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是最值得我回味和留恋的。在一起的不代表着长久,远隔天涯,或者远隔生死,也不代表就不是永恒。天一,我不让你记住我,我只在心底对自己说,我是爱你的,我会记住你。
既然上天安排了我离开,那我会笑着告别,因为你已经给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有这些,我就没有悲伤。
天一,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值得我牵挂的人的话,那就是你,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和我一样坚强。
最后我要说的是,妈妈送我的那枚翡翠,我是不配拥有的了。你放心,我也不会赖着不还你的。可是我实在太喜欢了,就让我先替你保存着,等你结婚的那一天,它会回到新娘的手上。玉儿为你们祝福!
齐玉儿 3月6日
玉儿果真走了,不是那次的伤害逼走了她,是我的无情伤害了她,她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拒绝了她。这个城市曾经给了她那么多痛苦,她都没绝望过,是我让她对这个城市失去了信心。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她仍是乐观的,她是笑着告别的,而且,她还承诺,我们还有相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