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山重疑无路,花明又一村 中(1 / 1)

长公主府晚饭一向开得早,燕国公和她两个稍有了些年纪,睡得早,在**谈谈儿女幼时的事,有时也会聊些朝中的人事,两人反到比年轻时恩爱许多。长公主感到有这样的一个知冷知热的駙马,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今日也不例外,天落着雨,气温低低的,厨房特意做了几个热热的汤菜,一家子围在桌前,有种特别的温馨。说一家子,也只四个人,长公主夫妇、燕宇和天儿。别看天儿心智象孩童,桌上的礼仪却一点也不疏忽,一口饭在嘴中细细地咀嚼着,听不到一点声响,喝汤时只斯文地抿几口,盆中的菜离自已最近处浅浅地挑几丝,眼不东张西望,筷子与汤勺与碗的摆放非常严谨,从不错乱。长公主看在眼中,喜在心里,这天儿一定出自书香门第或什么大户人家,一般普通富贵和商人家的家教不会如此规矩。可天儿到底是谁呢,连皇上都开口想要,论容貌,宫中比天儿美的有的是,皇上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吧,不过,说实话,娶得这样的儿媳,到是欣慰。只是天儿有点神秘,她心里没底呀?

多年的夫妻有种说不出的默契,燕国公看妻子眉头紧皱,一下就明白她心中所想,拿眼看了下沉默不语的儿子,只顾着帮天儿布菜,没有开口相谈的意思,他递了个眼色给公主,她点点头。

晚饭结束,天儿道了万福,说冷,要先回房,长公主唤过总管帮天儿房中置盆火锅,看儿子牵起天儿的手,象要同走。“宇儿,为娘和你爹有些婚礼的事想问问你,你到花厅来下吧!”

燕宇不象很开心,迟疑了一下,点头,松开天儿的手,柔声说:“让金花先带你回房,燕大哥一会过去看你。”

天儿乖巧地一笑,把手伸给一边侍候的金花,随她走了。

花厅中烛火早点得通明,总管送上三杯茶,燕国公吩咐带上门,暂时不要来打扰。燕宇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直直的,眼平视着堂上的父母,等着回话。厅内静静的,只听得雨扑打着窗沿,一声接一声。

长公主夫妇对看一眼,长公主说:“宇儿,这里没有外人,有些事你可以明明白白讲出来了。”

“娘,孩儿没有什么事呀?”燕宇装作没听懂,关于天儿的事,他不想让第三人知晓,既然皇上都没挑明,那他一定也要保护好天儿。

“告诉娘,天儿是谁?”长公主不打马虑眼了,直奔主题而来。

“孩儿早讲过了,她是孩儿在山谷中救下的一位女子。”

“身上没有什么证明和标记吗?”

“衣衫撕破,容颜受伤,没有一丝迹象可以看出她的身份。”

“天儿话语中有流露出什么吗?”

“她一团孩子气,能讲出什么?”

长公主叹了口气,无助地转头看向夫君,燕国公接棒,小心地问:“那你可知皇上怎么知道你救下一位女子呢?”

“哦,我们进城时遇到刘公公,想必是听刘公公讲的吧。”

“那皇上为何着急地追来要带走天儿呢?”

“孩儿也想不通,但最终没有带走不是吗?帝王的事,少知道为妙,爹娘,你们不要多问了,孩儿心中有数。”

燕国公也叹了口气,“那么,婚礼还要继续吗?”

空气陡然凝固了,燕宇身子一颤,眼前蓦地闪过皇上悲绝的身影,他坚定的心突然不那么自信了。他咽了口口水,“婚礼先不急,等天气稍暖一点,再举行也不迟。”他要看皇皇上是否真的放手,是否天儿真的愿和他一起,有些事,他还要想一想。

“这样啊!”长公主松了口气,随即又失望起来,那天儿是不是自家媳妇,真的不确定哦。

门,轻轻叩了两声。

“进来吧!”燕国公说。

总管身上沾了些雨丝,恭敬地走了进来,“公主,国公,将军,安庆王和王妃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长公主愣了一下,她和玉宁公主虽一娘所生,但她出嫁早,玉宁也不迟,嫁人后各自有家,平素很少往来,今儿这是怎么了,冒这么大雨,夜这么黑,赶来有什么事吗?

这长公主府今天的客人可真多!

“先送茶上去,我们随后就到。”燕国公沉着些,冷静地说。“宇儿,你和安庆王相熟吗?”

燕宇摇头,“孩儿一直镇守边关,几乎就没和他打过照面。不过,听别人说过他有点少不懂事。”

“那是从前。”长公主说,“自从他成亲后,就象换了个人,有礼貌,守规矩,在城里买了几间铺子,安安分分做了个生意人,不象从前尽巴着做官,隔天换日撞个大祸。”

“哦,那他娘子一定教导有方了,是谁家千金。”燕宇好奇地问。

“不知,只听说是皇上赐的婚。”

“好啦,不能让人家久等,我们快过去吧!”燕国公催促道。

丫环们早拿着伞在外等着了,燕国公牵着长公主,合撑一把,燕宇没要,几个大步,就跑到了前厅。

厅中,一位俏丽的少妇坐在椅中,神色焦急地看着门外,魏如成站在她身后,轻抚着她后背,低声在安慰着。

燕宇推门进来,拱手施礼,“安庆王,一向可好?”

魏如成回礼,有点拘谨,看长公主和燕国公进来,忙跪地大礼,座中女子也盈盈跪下。

“罢了,罢了。”长公主和燕国公一人拉起一个,众人分宾客坐下。

“娘亲早让侄儿过府看望公主,只凡事拖累,一直到现在才过来。”唉,这样讲话真不习惯,魏如成拗口地说着,微窘地看向身边的梅珍。

“不迟呀!”长公主听出这只是客气话,她也疏离地回道。

“公主,”梅珍耐不住,“这么晚过来打扰,有些冒味,还望公主见谅。我们听说府中有位天儿姑娘,不知可当真?”

咦,也是天儿,这只来了才两日,消息传得可真够快。一边的燕宇也惊了。

“是,府中是有位天儿小姐,不知王妃是从何处听说的。”长公主和颜悦声地问。

梅珍一喜,“可否让我见见这位小姐?”傍晚时分,刘公公火火地跑来,几句话让她喜出望外。不顾礼节,扯住魏如成就过来了。但这些是不能说的。

长公主不喜她顾左右而言他,神色不悦,“王妃与她相识吗?”

“这位天儿小姐对我有恩,我发誓要终生相报,可惜她去了远方,一直不能如愿。今日喜逢机遇,请公主给我个机会,这让我见见小姐。”梅珍说着,话音不禁有些颤抖,象情绪压制得太久。

魏如成很崇拜地看着娘子,这有条有理的话,他怎么学说都说不来。他知道天儿是梅皇后,但娘子说不能说,他就认真地记着,娘子的话是天下第一真理,他从来不质疑。

燕宇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王妃,这么急切,这么诚挚,她是天儿的什么人?

长公主看向儿子,天儿是他带回的,她做不了这个主。

燕宇悄悄点头。

“好吧!天儿小姐就住在后院,我让人喊她过来。”长公主说。

“不,不,”梅珍急忙站起,“我过去看她。”

长公主一愣,“好吧,那。。。。。。”

“本将军给王妃带路吧!”燕宇潇洒的起身。梅珍这才有空细细观察了一下他,“谢谢将军对小姐的救命之恩,日后,安庆王府一定涌泉相报。”她感谢地说。

燕宇心中暗道:她知道的可真不少哦,想必天儿在她心中位置很重,他忽然不安起来,要是天儿看到她,恢复了记忆,那怎么办呢?他有些不愿带她过去了,可话已说出口了。

“娘子,我陪你一道过去。”魏如成上前拉住梅珍。

“王爷,”梅珍轻轻地说,“小姐的房间,你去不方便的,在这等着我,可好?”

“好!”魏如成忙坐得正正的,认真地点点头。长公主和燕国公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所谓一物降一物,什么锅配什么盖,这样的安庆王就必须有个教导有方的娘子才过得象个人样,不过,也不坏,两人恩恩爱爱,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燕宇领头带路,梅珍跟上。穿过回廊、花榭,走上小楼。从窗中看到楼内灯光明亮,却没有人语。“里面没人吗?”梅珍不放心地问。

“天儿一定在看书。”燕宇肯定地说。轻叩门两下,门开了,是金花,看见燕宇,她脸儿一红,怔怔地看着。“小姐在看书吗?”燕宇忽视她的眼神,问道。

金花醒过神,低下眼帘,“小姐今日没看书,在发呆,喊了也不应声,刚刚还哭了呢?”

“她怎么了?”梅珍慌忙问。

金花这才看到还有一位盛装女子,“可能想起什么了吧!”她心不在焉地说。

“你为何不好好照顾她呢?”梅珍的音量高了起来,推开她,不顾身份就撞了进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金花在云南山野长大,可不懂太多规矩,返身就想揪住她。

燕宇拦住,摇头,抬步走进房中,英武的面容紧绷着,冷竣地看着那位王妃的一言一行。

天儿不在灯下,桌上书散了一堆,送进来的果品没动,梅珍心慌地寻着,窗台下的一个纤细的身影锁住了她的目光。

泪扑簌扑簌地从眼中落了下来,她没有上前,就站在那儿看着。小姐二岁时,她进梅府,想家想得狠,小小的小姐就会帮她拭泪,读书给她听。再大一点,小姐教她识字,给她讲故事,吃什么都要有她一份。成婚时,小姐想带她进宫,却又忧着一入宫门,误了她的一生,小小的人儿学会隐忍,什么都不肯对她说,直到她求夫人让她跟着小姐,小姐才笑逐颜开。她的脑中,从没有过与小姐分离的一点点想法,小姐做皇后做平民,都没有任何关系,她只知道她永远是小姐身边的梅珍,可现在,她做了王妃,而小姐成了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她如何不心痛如铰,自责万分。

缓缓地上前,双手抖索着,两腿跪地,终于,终于她又摸到小姐温热的小手了。天儿愕然地抬起头,梅珍伏在她双腿间,只看到肩膀耸动,后背抽索,瞬刻,她已哭得象背过气般。

天儿弯下身,轻拍着她,“不哭,不哭,谁惹你了吗?”

梅珍抬起泪眼,大叫道:“是小姐,你是个大骗子,你说从此后去哪里都带上我的,、为何独自出走两年,把我扔下,你骗我,骗我。”她摇着天儿的腿,泪象洪水,一泻而下,无法停止。

天儿摇头,不知可是被她吓着,也跟着哭了,“我没有骗人,没有骗人。”

“好了。”燕宇看不下去,怕天儿惊到,上前拉过王妃。谁知她一甩手,象只护仔的老虎瞪着他,厉声说:“不要碰小姐,离我们远点。”

燕宇有些啼笑皆非,他好声好气地说:“我不会伤害天儿,我只是让你起来和她好好讲话,你这样子,她会害怕。”

梅珍扫了他一眼,抹去泪,一手抓住天儿,一手从一边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天儿面前,表明是不让外人接近。

金花急了,冲上前想来理论,燕宇拦住,看来这是个野蛮王妃,有理和她也论不清。她对天儿到象是贴心、呵护得很,罢了。他后退几步,但不敢离开。

梅珍温柔地拭去天儿脸上的泪,“小姐,你跟我回府住好吗?”

“不可!”燕宇抢白道。

梅珍毫不理会,仍然温声说:“到我那边,我们还象从前一般,你看你的事,其他什么事都归我,我已让人收拾了一间大大的书房,和以前的一模一样,行吗?”

燕宇从来没打过女人,但这一刻,他有些不确定了。他冷漠地说:“王妃,天儿是我未婚娘子,你的建议好象有些过了。”

梅珍“腾”一声站了起来,面对他,“未婚娘子,哪个保的媒,哪个作的证?”

“是我二人两厢情愿,无需旁人。”燕宇眯着眼,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信息。可梅珍却视而不见,还驱步上前,“二厢情愿,和一个孩子的戏言,算两厢情愿吗?她的话你能当真,你汗颜不汗颜?将军,你救天儿,我们很感谢,但感谢归感谢,其他过分的事,恕我们不能从命。”

“我们?”燕宇冷冷一笑,“你口中的那个我们代表谁?”

“天儿的家人。”梅珍回答得理直气壮。

燕宇一甩袍袖,“天儿现在的家人只有我。”

梅珍一笑,“是吗?你不要再玩什么让天儿决定的游戏?天儿不管是受伤前还是受伤后,她从不肯伤害别人。我不会把决定权再给天儿了,我来了,就我作主,小姐是我的。”

“你。。。。。。。。”燕宇觉着这王妃真是不可理喻。

“你到底想怎样?”燕宇愤怒地说,和女人争执是不明智的,他放弃口角。

梅珍一笑,坐了下来,“我只想和小姐在一起,是住在你这里,还是让我带走她,你选择吧。”

疯子,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燕宇真想不要理智,拎起这王妃,扔到楼下算了,可偏偏又不能。“再给你半刻时间,然后不要怪我赶人。”他漠然地说。忍住狂怒,转身走出去,在阳台上吹吹风,不然,一会,疯子一定不止一个人,金花不放心地跟上来,爱怜地看着他。

“啪”门忽一下被从里闩上了。

燕宇心惊胆战地忙敲门,可却无人回应,金花也急得在窗边跳来跳去,想看清里面到底怎样了。

就在燕宇想砸门时,门开了,梅珍一脸好心情地走了出来。

燕宇急忙冲进去,天儿好好的站着,泪也止住了,神色间看不出有何异常。

“将军,请麻烦照顾好天儿,我明日再来看望。”

她决心放她一马了,可他却不领情,“不必了,明日天儿不见任何人。”

“天儿,你想见我吗?”梅珍学他,问起天儿来了。

天儿摇摇燕宇的手臂,肯求道:“燕大哥,我想见,好吗?”

看那小脸期待的表情,燕宇举手投降,被打败了,“好,天儿想见就见吧!”

梅珍笑盈盈地,“我就说吗,将军,你放心,我不带走天儿的,好了,那我回府啦!”

“金花,送、客!”燕宇咬牙切齿。

梅珍开开心心地下楼了,金花也不在。

燕宇拉过天儿,抱进怀中,叹了口气,“天儿,这世上想抢你的人怎么那么多呀,我难道贪心了吗?”

“天儿又不好。”天儿幽幽地说。

“好与不好,有何用,别人还是要抢,燕大哥担心得都象老了许多岁,怎么办?”

“把天儿扔了。”

燕宇推开天儿,紧盯着她,“扔了?天儿,你想离开燕大哥?”天儿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种陌生的情绪,“十年,百年,终有一人要先离开,不是吗?”

“不,我不会放手的,除非有人比我待你更好!”话一出口,燕宇自已呆住了,他的潜意识里在暗示什么,如果有那样一个人,他真的放手吗?

他忙抱紧天儿,拼命摇头,摇去那份惊恐,“没有那样的人,这世上没有比燕大哥更爱你的人了。”他说,语气却不那么确定。

天儿叹息,拍拍他的肩,“那燕大哥带我回云南吧!”

“真的吗?”他惊喜地松开她,追问道。

“如果那样燕大哥比较心安,天儿愿意的!”

他一下泄了气,明白这只是善良的天儿在宽慰他,她其实并不想去,她对他并不如他爱她那么深,那么在天儿的心中,深爱着谁呢?

此刻,他不想去问,也不敢要答案,唯有抱紧天儿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