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燕宇就觉着皇上有些异常。
首先,一直伴在皇上身边为皇上处理奏章的梅大人不见了。后来,他陪着皇上探视了伤兵复原的状况,然后登上城门听取士兵观察敌情的简报,整个过程,皇上都是冷着张脸,一言不安。他看看身后的刘公公,也是一直在叹息着。
用早膳时,皇上只浅浅地吃了几口,便推开回营帐,召来王元帅议事,却无意要他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燕宇有些弄不清状况。他去了校兵场,去了山后,都没有找到梅大人,问了侍卫,侍卫们也说不知,好不容易等到刘公公出来,刚开了口,他的头就摇成个拨浪鼓,“将军,你还是打好你的仗吧,其他事不多问太多。”
他郁闷地回到将军府。
“将军。”大步走入府内的宗归田打破了沉闷的气息,他是拥有特权不必通报便可以直接进入将军府的的人之一。满头的热汗,显示他刚由操练场回来。
“将士们这几日勤于操练,一心想破敌军,可我们依然按兵不动,将士们都有些怨言,这样要耗到何时,莫是让敌军笑破了牙不成。”
“又是你那猛夫的理论。”燕宇先口斥责,“皇上这样定夺一定要许多道理,上次梅大人的话你不是也在旁听到了吗?”
“梅大人,梅大人,那样一个弱不禁风文官的话还能当真,我看皇上一定是太寂寞了,把他当成调剂品,才会那么信他的话。”宗归田不服气地说。
“住嘴!”燕宇脸都急青了,“你怎能如此胡说八道,让话要是让外人听到,那可是杀头之罪。梅大人才华出众,不要随意轻薄。”
宗归田憨笑着搔搔后脑勺,“我这不是急吗?练兵千日,为的就是征战沙场。”
“征战沙场,不代表把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我们要在伤亡降到最低时,时机最成熟时,方能出兵,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你只要把兵带好就行了。”他的心情被他讲得很燥,有些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
突然,远方传来战鼓声,他立即起身,收起所有的郁闷,一脸肃杀之气,披上披风下令:“着装,集合十队人马到前方待命。”
“得令!”宗归田领令而去。
梅清音也听到了这通战鼓声,她惊得放下手中的书,跑出营门,守卫的侍卫迎上来。
“这是何方鼓声?”
“听说是蒙古军的一部分人马从西侧山上欲偷袭进城,现燕将军正在围攻,皇上也去了。”
“皇上也去了?”她被侍卫的话弄得有些紧张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要劳皇上亲自出马。
“嗯,可能是太久没有战事,蒙古突然来袭,皇上想亲自看个究竟。”
天,她一下子心急如焚,强烈的不安涌满全身,那个薄情之人又不是将军,去什么战场,坐阵指挥不就行了。
她不记得在营帐中踱了多久,才听到收兵的锣声。
“怎么样?”她冲出营门,迫切地问侍卫。
“敌军已退,但。。。。。。”侍卫看看她,欲言又止。
“但什么,快说呀!”她急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但皇上不知怎么中了一道背后射来的冷箭,晕了过去,军医们现都在主帐里呢。”
她的不安果真预应了,她无助地扶着帐门,强撑着不敢倒下,心中的骇怕压倒了一切-----现该怎么办呢?
刘公公禀微微地一路跑了过来,一看到梅清音,嘴一撇,眼又下来了,“娘--”
没等他出口,她已恢复了冷静,“不要说,我现在过去。”
刘公公噙着泪花,娘娘真不记恨,一遇难事总以大局为重,他一颗老心总算又安宁了些。
“那老奴给你带路,梅大人。”
侍卫看着两人走远,对视一眼,看来皇上真的伤得不轻,刘公公慌得把梅大人都喊成了娘,这下,营中不知乱成了何样了,唉!
主帐外守备又添了几重,侍卫站得满满的。掀开帐帘,王元帅、燕宇还有几位副将都在,个个一脸凝重。两位军医正在检查,皇上伏在行军**,后背一片血迹。
燕宇一看到他,两眼一亮,近前,问道:“梅大人,你今日一天都去哪了?”
“看书!”她无心应答他的话,目光从军医间插进去,想把那人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刻意装成的低沉有种无形的威信,让他不禁愣了。
“刚刚敌军来犯,皇上与我一同前往。我率兵在前厮杀,皇上与王帅在后观战,快要收兵时,场面有些微乱,突然一道冷箭让后方射来,护卫的将士没有发觉,正中皇上后背,等我们回过神时,却没有发觉射箭之人。”
“看来要防范的不仅仅是敌军喽。”她微带忧虑。军医站起了身,“怎样?”她问道。
军医一脸茫然,“梅大人,你看这箭伤很轻微,只没入皮肉一点,可箭头却似带毒,伤口遇血就扩,用什么止血药也无效,奇怪的是,这溢出的血还有股异香。我此生从未见过。”
“哦,有这事?”梅清音心中一动,让太医闪开,她低下身细细地看着伤口,确如太医所讲,有种怪香和着血腥味扑鼻而来,而那伤口正在扩散中,皇上似乎痛得昏迷过去了。
她轻柔地抬起皇上的脸,扳开他的嘴,查看着他的舌,果真是紫色,她不禁一喜,颤声喊道:“刘公公,快去外面取一盆雪过来。还有,太医,把帐门打开,取几味消炎药过来”
刘公公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便捧着满满一盆雪进来。太医也被她镇定的神情镇住,乖乖地听命。
燕宇和王元帅惊讶地看着她把药和在雪中,做成小团,轻柔地放在伤口中,慢慢地擦拭着,忽然,只见溃烂的伤口开始收拢,血迹淡去,最后只落下一个箭头的伤口。
“梅大人,这真是太神奇了。小医真的佩服之极,可以赐教一二吗?”军医谦恭的说。
燕宇和王元帅也喜出望外,心中对这梅大人又高看几份。
看着皇上呼吸渐渐平稳,梅清香长舒一口气息,轻笑着说:“我儿时在家读过一本苗人写的书,里面讲过,苗家有种植物长着倒刺,奇毒无比,人如被它碰破,全身溃烂,流血而亡,死时异香满天,舌胎变紫,我当时就觉着好奇,与父亲讨论,说这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父亲笑着说,这世上总有一物降一物,苗疆所在地,终年湿热多雨,这种植物可以长生,但如移到北方则无法存活,因为这植物怕雪,遇雪就亡。我刚刚听军医说到怪异之处,心中猛然想起,又看看皇上的舌,果真如此,这才取雪医治。射箭人心慌,伤口不大,后面几日坚持用雪擦拭,皇上很快就能康复了。”
“梅大人,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如此渊博,莫不是你,状况不知如何收拾,本帅在此谢过。”王元帅欠身施礼。
梅清音淡淡摇头,“不要这样,大帅,今日是皇上之福,不是我有多能,换成别种情形,我也无能为力,这营中防范一事,不要掉以轻心。”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元帅一眼,王元帅会意地点点头。
燕宇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表达心中的感受,震撼、折服,都不足够,想不到他小小的身子竟蕴含着如此大的能量,让所有的人都为他叹服。他刻意挥去的情绪又涌满心头,恐怕他也中毒了,而且无药可救。
刘公公喜悦地又哭得满脸是泪,弯着腰在一边为她揉搓着雪球。
“今日就到这儿吧!”她拍拍被雪冻红的双手,“大帅、燕将军,其他将军还有军医你们回去吧,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不要担心,一点皮肉伤,皇上的身子骨强,马上就会醒了。”
“朕已醒了。”萧钧轻抽了一口气,因失了点血,声音有些虚弱。
“皇上!”所有的人都欣喜地齐齐跪下,王元帅也不禁落下几颗英雄泪。“皇上洪福齐天,这是我朝之幸呀!”
“虚惊一场,让大家担心了。战了一天,都去休息吧!明早清晨照常议事,元帅。”
他费力地坐起,梅清音瞪了他一眼,忍不住还是出手扶住了他。他苍白着脸,微笑地依着她单薄的肩。
“好的,皇上!”王元帅叩首应声,领着一大帮将领徐徐退出,军营上空复又晴空万里。
“刘公公,去打盆热水来,朕想换件衣衫,这血粘粘的,朕不自在。”萧钧冲刘公公挤了下眼,低声说。
刘公公点点头,出去了,这盆水他要打上一个时辰,直到皇上把皇后哄开心了,才能进去。
终于,帐中只有他们俩了,帐门拉得实实的。
她赌气地不看他,手揉搓着一块布巾。
“音儿,他们是真的想我死呀!一次又一次,这次居然躲在将士中放冷箭,不谓不用心良苦。”他狡猾地利用她的同情心,虚弱地说着。果真,她抬起了眼,叹了口气,扶他依在靠背上,起身,为他砌了杯茶,来到床前,嘟唠着说:“你家都是大坏人。”
他无力地苦笑笑,“不错,确实如此。我也很坏,惹我的皇后生气,其实,我,我那是在吃醋。”
她绯红着脸,丢给他一个白眼,“莫名其妙的飞醋。”
“音儿,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乱吃醋,你看老天都给我惩罚啦!”他指指后背。她一听,忙捂住他的嘴,急得双脚直跳,“胡说,胡说,我们没有不好,这只是别人的暗算,蓄谋已久的,你不要乱说一气。”
“好,好!”他欣慰地拭去额角的虚汗,为她的在意倍感甜美,夫妻间偶尔的小吵只会让对方看清彼此的真心,你看,皇后不是为他急得团团转吗?她那颗小小心里怎么能住得下第二个人呢?
他吃得哪门子醋哇!
萧钧猛地将脸探到距她脸咫尺处,在她没有回神时猛然吻住她,真实的体温方能提醒他这一切是真的。
“你还伤着。”她轻推开他,柔弱地软语。心中好气自已居然一点也不记恨他了,眼中尽是心疼和忧虑。
“没事,这点我还吃得消。”他又啄了她一下,方气喘地伏在被上。
“皇上呢,做好决策就可以了,不必事事亲为,不然那些将帅们干么去呢?还有,”她突然俯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着,他不时地点头,一张脸越来越严峻。“嗯,我也早猜出来了,放心,王帅早有安排。”他复又恢复一脸温柔,抚着她的面容,“我哪里是带了个文官,又哪里是位皇后,分明是个俏军师吗!”
“去!”她脸艳如晚霞,轻敲了他一下,又怕敲重,最后也只是轻掸了一下。
萧钧心中无限甜蜜,他装着无力地说:“你看这衣衫上都是血迹,帮我换一件吧!”梅清音心一乱,“等会,刘公公来了,擦洗过,再换吧!”
“我想刘公公可能年纪大了,打个水都这么久,你换吧,换好再擦也一样。”
她无奈地看看他,只得起身去包袱中找出一件衣衫,羞红着脸,小心地脱去血迹斑斑的衣衫,其实先前也有见过他的胸膛,但不是这样的近,她慌得几次衣袖都无法拉展。
“哎哟!”她慌乱地碰到了他的伤口,他不禁叫出声来。她忙敛住心神,快速穿好内衫,又抓起雪球,细心地环住他,在后背轻柔地搓着,他则毫不客气地抱紧他,把重量负在她肩上。
“皇上,奴才进来了。”刘公公掀开帐帘,只见皇上宽大的衣衫半敞着,皇后正伏在皇上的怀中,天,这画面也太刺激了,惹他老人家不禁感怀翩翩,看来这水还是打得太快。
“刘公公,底下就交给你了。”梅清音从衣衫里转过身,含笑对他说。
“你想要去哪?”萧钧看她出门的样子,急声问。
“皇上,当然是回梅大人的营帐啦!”她坏坏地凑近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你比我还坏。”他伤着,她居然还敢气他。看他脸都有些急红了,她不忍心地说:“当然是回去把衣衫拿回头了,笨皇上。”
他微闭双眼,这个音儿,唉,他真是怕了她。刘公公低着头,隐忍着不笑出声来,看来,皇上与皇后的战争里,皇后一定是常胜将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