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京城最富盛名的“杏花楼”的歌伎班的姑娘们轻启樱唇,让有若黄莺般的歌声溢出,令在场的寻芳客无不陶醉其中。
在“杏花楼”里有一侧幽雅的小院是头牌花魁玉奴姑娘招待贵客的专用之处。这位玉奴姑娘听说来自江南商家,只因家境破落,才流落到烟花之所,她琴棋书画样样通晓,堪称得上是一介才女,而且花容月貌,性格温存,京城中多少达官贵人痴迷于她的石榴裙下,但玉奴姑娘不为所动,守身如玉,只愿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名门公子来往,谈词唱赋,如此一来,花名远播。
不过向来清高冷傲的玉奴姑娘,今日却收起与往日客人们的疏离和矜持,满脸仰慕地看着面前正顾自喝酒的斯文男子。
“状元公,这柳三郎的蝶恋花你可喜欢?”她柔声问道。
卫识文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杯轻啜,听着院外的昵喃软语。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正印了他的心声呀。“明日见,清音!”这话依稀还在耳边,可却无实现的机会,他做了个食言的小人。
他的冷淡,丝毫没有浇熄玉奴满腔的爱慕之情,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有谁能相信?天下第一才子卫识文竟然屈尊到“杏花楼”与她饮酒谈天,而且只点了她的名,对其他姑娘并不多看一眼。
他是如此的才华出众,年少英俊,风度翩翩,似乎对她有所青睐,这不正是她拼死守身如玉,在娼家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来的苦等的人吗?
虽然此曲音色优美,歌声亦悦耳,但他恍若未闻,只痴痴地看她一眼,便又埋首于酒杯之中。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只为新交的好友冷如天一句“杏花楼”的玉奴姑娘号称天下第一才女,与你学问相当,他便不顾一切寻来了。思念折磨得他夜不能眠,他只是想过来看看这女子身上似乎有一些梅清音的影子。其实他明白,论才学,这女子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眉眼也没有她的清灵,神态也不如她的大气,他想要证明什么呢?是想借这烟花女来掩盖心中的无措吗?一想起那娇小的身影,他的心就无由地抽痛,仰首猛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可能还不知道,她挑起连他都不晓得的情感和渴望,不是说不想就可以不想,就像突然扎了根般,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他也终是个俗人,再也回不到那风流倜傥的从前了。
他是不能喜欢她的,她再年幼,也已是别人的了,那人还是当今皇上,想,都是不应该的,他比谁都懂,可就是不由自主。
他闭上了眼睛。
“你有深爱过别人吗?”他冷不防转头问出这个问题。
玉奴眨眨眼睛,“以前没有,也许现在开始了。”
他苦笑地摇摇头,“如果你深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是你不能爱的,你怎么办?”
老天,他到底喜欢上了谁,怪不得如此落泊,玉奴不禁涌上一丝苦涩,他原来并不是为她呀,“情这个东西,我也说不清楚。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到深处无力自拨,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爱就爱了吧,不能爱,就远远看着,在心中默默爱。”
卫识文不禁对眼前的女子多看了几眼,能有如此见解,她亦非俗流。
“这世上佳人如云,你却只能拥有一人。但相谈甚欢者却是他人,那么就做个红颜知已,你会觉得也不坏。娇妻是娇妻的美,知已却是心境的相印,换个角度,卫大人,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站在一边,欣赏她的体态,谈笑之间的默契,会心的眼神,言语中的相知,有何不好呢?”
卫识文脸上的落莫不见了,眼眸亮得惊人,“玉奴姑娘,你真是女中君子,这番话语让识文如拨云见日。我怎么没有想过呢,一心只想着厮守到老,却又无力争取,只得自怜自怨。对,换个角度,也不枉相识一场。其实,好的友情一样可以长长久久。”
玉奴抿嘴一笑,“我日日呆在这烟花之地,虽受众人追捧,却也自知此处不是高洁之地,不免生些多少烦忧,但日子终要过下去,我便开解自已。在不洁的地方保持一颗干净的心,我与其他好人家的女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卫识文心一动,深深地望着她美玉似的面容,“你是一朵与众不同,出污泥而染的莲。”
“真的吗?”她颤抖地低下头,“你真这样看我吗?”
“嗯!”卫识文重重点头,信手执起她柔软的纤手,“处所不重要,而是你的灵魂是否洁净,你做到了。”
一行清泪从她娇美的胭边流下,但她却绽开了一丝笑意,如花开般的美艳。卫识文不禁失神了。
初冬,霜淡风微,阳光明妍。守候皇后一月多的皇上终于又高高坐在金銮殿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询问了几句国事,又问了边境的战况,面无表情地下了几项决定,便宣布退朝了。大臣们议论纷纷,看皇上的情形,这一月余,似也没疏离国事呀。张槐随着众人走出殿门,一位小太监见了他,忙迎上前。
“张将军,今日皇上在张妃宫中设下酒宴,请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同参加。”
“哦,何事宴请呢?”
“娘娘怀上龙子,皇上心悦,前些日子,为皇后的身子所累,疏离了娘娘。现今有闲,特向娘娘道贺的。”
“是吗!”张槐的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多谢公公了,老夫到时一定携夫人同往。”
“不谢,将军慢走。”小太监回完话,转身走了。张槐皱起眉峰,快步走出宫门,打马疾驰而去。
“皇上,这一阵,真把臣妾想死了。”张妃贴着萧钧的胸膛,半撒娇半埋怨道。怀孕三个多月,害喜已过过去,她小腹明显地隆起,人也稍显富态,更添一份妇人的风韵。
皇上今日一散朝便直奔她这里,说是轻疏了她多日,今日要好好陪陪她,还让宫女收拾了花厅,晚上要恭贺她怀上龙胎。皇上从未对她如此珍重过,她有些狐疑,但仍表现出十分十的欢喜。
“皇上,你猜臣妾怀的是男还是女?”她慈爱地扶摸着小腹,娇声问。
“嗯。。。。。如果是女子,那便是朕的长公主,如是男子,朕一定要亲自培养他,然后朕要把皇朝的江山传给他。”皇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明明只是开个玩笑,他却讲得慎重其是。“真的吗?”
“爱妃为何不信?这宫中只爱妃怀上龙胎,谁能与爱妃相争呢?朕的皇儿,朕怎会不偏心?”
话是这么说,张妃却没有半丝欣喜,她悄悄打了个冷战。她忽然觉得有些恐惧了,但一会她又摇摇头。她想太多了。
皇上没有察觉什么,捧着一本书,闲闲地看着。
天一擦黑,宴请的人都到了。张槐将军夫妇带着大包的补品,向斌只带了一张笑脸,皇后淡淡的,在一边不发一言。看到父母,张妃脸上露出几份真挚的热情,问寒问暖,说个不停。
萧钧先行坐定,其他人也纷纷入席。因是家宴,气氛随和,众人也不拘束。酒过三巡,萧钧让宫女带上花厅的门,所有侍候的人全部退出,说要再放松些。
门刚一带上,萧钧就站起身,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张妃。“为了助各位的酒兴,朕讲一个故事吧!”
张槐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着他,有些讶异。向斌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张妃则有些坐卧不宁。
萧钧却看着梅清音,淡然地说:“你们都知朕的生母是个侍读的宫女,朕儿时并不娇贵,可以说过得有些艰难。朕登基以来,便发誓,不让自已的孩子受此待遇。朕想着,纳妃可以,但生孩子要等朕成熟些后,有能力保护他们,给与他们一切关怀时,再要。看这宫中有些冷清,宫女太监们相互传言,说朕无能,不象个真正的男子,几年了也不能让妃嫔们生育一子半女。朕听到了一些,只当耳边风,不去理会。此时,张妃受孕了,一瞬间,朕的污名立刻被洗涮得干干净净,朕怎能不心悦呢?”
“皇上!”张妃颤然地站起身,脸有些苍白。
“可是,张妃,朕却不明白了,每次朕临幸你后,都让你喝下不受孕的药,你是如何怀上孕的呢?”萧钧闭上眼睛,忽地阴下脸,厉声问道。
“皇上,那不是补药吗?”张妃身子已抖索得站立不住,只得握住桌沿撑着。张槐夫妇的脸色也立刻灰如纸屑,忐忑不安地看着萧钧。
“哈哈!”萧钧仰天长笑,“那只不过是朕让太医随便说的。哪里有补药,朕孩子的生母还没有寻到,朕怎会轻易要孩子。”
“你好阴险。”张妃失声跌坐到椅中,不再敢看他,汗布满了额角。
“阴险?哈哈,阴险的人只怕是你吧,在你心中,必是认为朕无能,于是与人苟合,怀上身孕,栽在朕头上,谁敢怀疑呢?朕也必须相信,对不对?而你就成了朕的大功臣。其实事情还并不这样简单,只怕还有别的意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