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柜的是狂喜过度,什么礼节也不讲了,或者是他根本不屑在意,婚期定下第二天,他就急不迭地催着夫人帮可儿打扮打扮,说要去拜见下未来的公婆。陆夫人问要不要准备点礼品,他眉一挑,冷着脸就走了出去。
“现在虽然我们占了上风,但女儿嫁到人家过日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陆夫人低声嘀咕。
“妇人之见!”陆掌柜的一瞪眼,“你还怕他把咱们的可儿吃了不成,告诉你,他若不把我家可儿捧得象个观音似的,我早早地就把四海钱庄收在陆家当铺的名下。”
“轻点,轻点!”陆夫人叹了口气,怨道,“也不怕别人听见,传出去,坏的虽是四海钱庄的名声,但也是我们的亲家,我们脸上就有多光彩。”
陆掌柜的咂嘴,“这乍了,你在帮谁说话?难道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韩庄主设计陷害我们陆家当铺,害我们倾家**产,离乡背井,这不现在都还回来了吗?当铺、宅院、地位、银子都有了。”
“那陷在那山沟沟里的十年时光,能回来吗?”
陆夫人摇摇手,拉扯着可儿,“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就是有点担心我们可儿呀,这么小就嫁人,好吗?”
陆掌柜的眼角抽搐,一甩袖子,没有接话。
可儿抿着小嘴,低眉敛目,四散的目光也不知落向何处。
如果可以有选择,她不愿嫁给韩少爷,因为她配不上他,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可是她有发言权吗?
韩府与陆家当铺隔了两条街,不用坐轿,走一会便到了。陆家三人,个个一身簇新,走在街上,有些熟悉的街坊邻居上前招呼,问去哪,陆掌柜扬起嗓门,高声说道:“看亲家去。”
身后的陆夫人和可儿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洞找进去。这未出嫁的闺女堂而皇之的去婆家,合适吗?
韩府高门大院的,远远地就瞧见门前的两个大石狮。陆掌柜瞅着,冷冷地笑。
虽说没几天要办喜事,韩府却瞧不出有什么喜气,府内也没人家办婚事前的那股忙碌劲,相反,非常的冷清。总管把三人迎进客厅,不一会,韩庄主和夫人还有韩江流从后堂走了出来,分宾主落坐,下人送上茶点。
韩庄主稍显清瘦,韩夫人则有点丰腴,两个人的神态都露出一些憔悴,瞧着陆掌柜夫妇,硬挤出一丝笑意,但笑意还没展开,在看到可儿时,笑意在腮边就没了。韩江流面色淡淡,面对未来的岳父岳母,也没特别热情地巴拉上,而他的视线连余角都没瞟向陆可儿。
气氛有点静默、难堪。陆夫人搓着手,坐立不安地扭头看着丈夫。几人中最自如的就是陆掌柜了,他大咧咧地翘起腿,自在得象在自家院落,指着前面的厅堂、后面的楼阁问个不停,接着又问四海钱庄今年一年的盈余情况,和大都城中哪些商铺来往颇多。
韩庄主木然地回答着,清瘦的面容不时**,搁在椅背上的指尖有些发白。
韩夫人幽幽地盯着厅门外,眼睛发直。
韩江流抿紧唇,温和的目光凝视着陆掌柜,一点点的变冷。
“不错,你这十年,没有懒惰,家业治得这么大,我很满意。”这些问题,陆掌柜在第一晚拿着那块玉来时,就全部问过。今天重问一次,只不过是做给韩江流看的,要让他知道日后到底谁才是四海钱庄真正的主人。
“韩庄主,你这府中锅不动瓢不响的,难不成另外置了块院落,给江流与可儿成亲吗?”陆掌柜斜着眼问。
“负责婚礼采办的家人都在外,物品午后会逐一到府。韩府这么大,爹只有我一子,不需要另外置院。”韩江流抬手冷冷回道。
“对,不要乱奢侈。钱庄这一阵用度不小哦,先是重创陆家当铺,再置陆府,节省点好,对于聘礼也不需多花费,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别分那么清。韩庄主,我这个亲家够体贴吧!”
韩庄主黯然抬首,不舍地看着韩江流扭曲的俊容,愧疚地闭上眼,叹了声。“陆掌柜,当铺新开张,你不要回当铺照应下吗?”
“没事,我对铺中几个伙计很放心,不过,确实也不能久坐,我该去给各个商铺送喜帖了,请他们到时一定能赏光喝江流与可儿的喜酒。江流,听说飞天堡主与你是极要好的朋友,他可是蒙古首富,什么时候你给引见引见。”陆掌柜看向韩江流。
韩江流深吸口气,压抑住愤怒,点点头,“行,方便的时候吧!”
“所谓女婿就是半子,江流,你以后可要多孝敬我和你岳母,其实,你入赘到陆家可以,我们会视你为已出的。”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只有细微的几声抽气。
“呵,我想起来还要给可儿去定首饰,先告辞了。”陆夫人真的吃不下去,挽住可儿,暗暗扯着陆掌柜的衣袖。
“不送。”韩江流冷冰冰的挤出两个字,温雅的俊容上罩上一层寒霜。韩庄主夫妇脸突地暗如死灰。
陆掌柜也不在意,笑笑,目的达到,他扬长而去。
陆夫人也没丈夫那么好的心态,瞅瞅韩家三口的脸色,她感觉象是灰溜溜被人扫地出门的,哪象是要快成亲的儿女亲家呀,明摆着就是一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家。
拐过街角,她朝后看看没人,追上丈夫的脚步,“夫君,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你女儿,你积点德吧!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你把韩庄主逼死。”
“死?”陆掌柜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舍得死吗?要是想死,在我来大都时他就死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他不会死的,他要为我们陆家做牛做马,卖命呢!”
“那你。。。。。。。干吗要把可儿的幸福赔上去呢?”陆夫人真是想不通呀。
“我要让可儿生的第一个孩子姓陆,让姓韩的羞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过,韩家少爷口碑也不错,勉强能配我们可儿。”陆掌柜说完,自顾提高了脚速,不等后面的妻女了。
陆夫人愣了半晌,无力地闭上眼,没有嫁女的喜悦感,心头反到涌上不祥的预感。她扭头看可儿,可儿咬着唇,浅红的唇畔上,印出一层牙印。
“你干吗这样咬自己?”陆夫人打了她一下。
“娘亲,我。。。。。。。我不想嫁人。”可儿绞着十指,怯怯地说。
“我前两天蛮中意这亲事的,今天这一趟走亲戚,我也不想让你嫁了,可是日子都定下来了,能怎么的呢?”陆夫人抱抱可儿,“再说你爹也不会同意的。唉,凡事往好处想吧,反正爹娘就在你边上,你不会吃什么苦的。走,娘亲给你买两件陪嫁的首饰去。”
可儿傻傻地睁着眼,有些恍惚。象具木偶似的,由娘牵着来到街头的管氏珠宝行。
两人走进店中,看到柜台后面坐着个女子,瓜子脸,丹凤眼,红唇一点薄润如樱,肤白若雪,身形窈窕。陆夫人咂咂嘴,这才是未嫁女儿家的样子,看着多俏呀,再扭头看看可儿,身材瘦下,面色发黄,象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女子正在用布巾细细擦洗着柜台里的珠宝,嘴角噙着一缕温婉的轻笑。听到有人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柜台,盈盈施了个礼,“夫人,你需要买点什么吗?”一边,低头对着可儿笑了笑,在看到可儿不能聚焦的双瞳里,她也没露出惊讶之色。
声音清脆宛若黄鹂,该死的悦耳动听,老天简直对她太偏袒了。
“我。。。。。。想给小女买两件首饰。”陆夫人越看这位姑娘越是惊叹,天生的生意料,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但却让你感到无比的舒服。
“是头上戴的还是身上戴的呢?”女子走进柜台里,让帮工的伙计把样品摆到柜台面上,方便陆夫人挑选。
“头上、身上都要,是给她作陪嫁的。”
女子微微怔了一下,随口问道:“小妹妹是嫁与哪户人家呀?”
“四海钱庄的韩庄主家。”
门外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盖住了陆夫人的声音,女子没有听清,抬起头,俏脸突地泛起一缕红晕,眉眼羞答答地低下来。
陆夫人讶异地转过身,看到骑马人原来是刚刚才见过的韩江流,心里一下子就不舒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改天我们再来挑选。”
“好的,小店开门很早,夫人随时都可以光临。后会有期。”女子礼貌地把她们送到门外,牵住可儿的小手,柔柔一笑,“小妹妹,恭喜你喽!”
陆夫人翻下白眼,她可看出来了,这个珠宝铺的千金暗恋着韩江流。可儿眼有隐疾,人也木纳,韩江流那么俊逸非凡,不知多少女子惦记着呢,可儿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她心中越发的对这婚事不敢抱什么想头了。
从珠宝铺出来,可儿一步一回首,依稀看到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姐姐还在对她挥手,她的心无由地颤了颤,感觉象有根无形的纽带,把她们联系在一起了。
又是一夜的大雪纷飞,路上原先的雪还没融尽,现在又积了老厚。天冷,陆掌柜贪恋被窝暖和,赖在**不想起太早。
窗外突然响起“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接着,门被拍得山响。
“这一大早的,什么事呀?”陆掌柜埋怨道,披了件外衣,哆嗦着下来开门。
当铺中一个伙计脸冻得通红的站在雪地中,眼露惊恐,结结巴巴说道:“陆掌柜,大事。。。。。。。不好了,昨儿夜里,四海钱庄的。。。。。。。韩庄主上吊自尽了。”
陆掌柜整个人呆住了,他缓缓转过身,对着**同样呆若木鸡的陆夫人说道:“你。。。。。。可真是个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