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小心捧在掌心中的的水,一不留神,一滴滴从指缝间漏掉。
转眼,秋深霜重,草黄燕飞,秋叶飘零,秋雨打窗,满目萧零。
碧儿在一个秋天的黄昏开始感到阵痛的,本应在十月出生的孩子,却在九月提早来到。虽然妃嫔们早就传授了她许多经验,她做足了准备,但实际面对时,她发现一点用都没用,她疼得在**滚来滚去,汗把内衫都湿透了。
寝殿内宫女进进出出,御医和产婆急得满身大汗,这位舒妃娘娘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都疼了一日一夜,到现在还没见孩子露顶。
“秀珠。。。。。。。”陪在碧儿身边最熟悉的人只有秀珠,椎心刺骨的阵痛让碧儿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秀珠跪在碧儿的床前,紧紧握住碧儿的手,“夫人,秀珠在这!”她心疼地替碧儿拭着额头的汗,“你要坚持,孩子生下来都不会再疼了。”她也没生个孩子,只能这样宽慰着碧儿,如果现在堡主在,那该有多好啊!
“秀珠,”又是一阵排江倒海的阵痛袭来,碧儿疼得跃起了身,牙咬得紧紧的,“我。。。。。。我想老公!”在阵痛暂停的一瞬间,她伸出汗濡的手抓住秀珠,转过头,一遍遍地说,“我真的。。。。。。很想老公!”
秀珠低下头,不敢接话,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碧儿的手背上。夫人可能是世上最可怜的孕妇了,身边没有娘家人,也没有婆家人,夫君也不在身边。她懂夫人的心,也只有在这意识涣散的时候,夫人才会放任心情,说出心底的话。平时,夫人不管多难受,一定都会忍住的。
夫人虽然与堡主分开了,可是她的心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堡主。
“夫人,你咬住我的手,这样会好受点!”秀珠噙泪把手放到碧儿的嘴边。
“不。。。。。。。拿开!”碧儿晃动着头,她好痛,全身都痛,那股撕裂般的巨大疼痛,让她想尖叫出声,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舒妃!”乃马真皇后端着碗汤站在床前,“把这碗提神汤喝了,这汤会帮你把失去的气力补回来。你一定要用力,不然孩子再不出来,就要闷死在腹中,大人也会危险。”
“汤。。。。。。”碧儿重复着,嘴角浮出一丝轻笑,涣散的眼神突地清明,“真的有用吗?”
“嗯,宫中妃嫔生孩子之前都喝这种汤的。”
“是的,娘娘!产妇没有力气时,都会喝提神汤。”一边的稳婆也帮腔道。
碧儿咬紧唇,努力撑起,“秀珠,喂我!”
秀珠接过碗,本能地想先尝。
“放肆,这种汤你也敢喝?”乃马真皇后瞪了她一眼,斥道。
“我。。。。。。。”秀珠怯怯地看看碧儿。
“这不是别的食物,不必尝毒,皇后待我这么好,我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的。”碧儿用眼神安慰秀珠。
秀珠迟疑了下,把汤药凑到碧儿嘴边,碧儿大口大口的咽着,一点都没留下。
乃马真皇后满意地笑了,“那本宫出去等舒妃的好消息了,大汗在御书房都快急疯了,不止一次想往这边冲,幸好本宫拦着。”
“不要让大汗进来,皇后。。。。。。请出去吧,啊。。。。。。。”碧儿突地发出一声惨叫,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象把身体生生地分成了两半一般。
“露顶了,露顶了!”御医惊喜地叫道。
房间中立刻又忙成了一团,又是纱布又是盆的。
乃马真皇后高傲地扬起脸,瞟了眼碧儿被汗水模糊的小脸,长睫眨了眨,欣然走出产房。
这汤果真是提神汤,碧儿觉得体力象多出了一股神力,产道缓缓打开。稳婆大叫:“再用力,快,头都出来了!已经出来了!”
碧儿已经科到她所能忍耐的极限,尖叫起来!尖叫的同时,她听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声。身体四肢百骸好像被车轮辗过,破败不堪,都没用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已然奄奄一息躺在**。
“天。。。。。。”御医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怎么又露顶了?”
正在替小孩洗澡穿衣的稳婆惊愕地回过头,秀珠也吓得探身过去。
“啊。。。。。。”碧儿体内再次涌上粉身碎骨的疼痛,她疼得都坐起身来。
“还有一个。。。。。。。”两个稳婆齐声叫道,把孩子交给宫女,忙上前帮忙。
“夫人,是两个孩子,怪不得肚子那么大。”秀珠又是哭又是笑的,嘴直撇。
这一次,孩子没有舍得折腾母亲,乖乖地落到了御医的手中。
“秀珠,扶我。。。。。。。”碧儿筋疲力尽地说道,“我。。。。。。要看看孩子!”
秀珠哽咽地点点头,扶坐起碧儿,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碧儿贪婪地看着这个痛得死去活来的小宝贝。看起来好小,眼睛紧闭。轻微的呼吸与心跳证明他们是个活生生的小东西。可是也好丑哦,皱皱的,红红的,看不出来象谁!
“夫人,一个小堡主,一个小小姐,小堡主是哥哥,小小姐是妹妹!龙凤胎哎,堡主要乐疯了!”碧儿百感交集地说道。
“君仕林,君诗霖。。。。。。”碧儿伸手想摸摸孩子,“上帝。。。。。。。”她突地感到生孩子的地方突地涌出一股热流,手无力地在空中摇摆。
“天。。。。。。老天。。。。。。”正在处理伤口的御医脸刷地白了,舒妃娘娘的体内的鲜血象决堤的洪峰,一波波地往外冲出,堵都堵不住,“大出血。。。。。。。”这是产妇在生产过程中都怕遇到的状况,也是最最危险的。
“什么?”稳婆们身子一哆嗦,惊恐地回过头,吓得捂住了嘴。
血很快染红了床褥,流到了地上,备产的每一块布巾都沾上了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产房内。
“夫人怎么了?”秀珠尖声哭了出来,感到碧儿的身子在一点点下沉,嘴唇开始发白、发青,脸色失去血色,眼瞳开始扩散,手指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豆大的汗珠从御医的额头往下滚落。
稳婆们呆若木鸡,产房中只听到秀珠一声声凄凉的哭喊。
“夫人,夫人。。。。。。。。”
门外等候的乃马真皇后温婉地倾倾嘴角,拎起裙摆,盈盈往御书房走去。
“不要哭。。。。。。。”抓住最后一丝神智,碧儿奋力睁开眼,只是音量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秀珠不得不俯身凑在她嘴边。
“和君南把孩子。。。。。。。。带回飞天堡。。。。。。。告诉老公。。。。。。。我爱。。。。。。他。”
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地说着。
“夫人。。。。。。。”秀珠已经哭得接不上气来。
碧儿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觉得胸口好热,身体又产生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她抱住头大叫,身体却轻了起来,似乎有一个力量挟住她的灵魂,往上飘去。她想抓紧秀珠,黑暗象一个巨浪猛地扑面而来,举起的手慢慢地挂落在床边,她不甘心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掉陷渠沟。
老公,永别了,我爱你!
“夫人你醒醒,醒醒呀!”秀珠哭喊着,拼命地摇晃着碧儿的身体,碧儿一动不动。
御医耷拉着肩,目光定定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象傻了一般。
稳婆们抱着两个哇哇哭着的孩子,泪水止不住的滴落。
“君南,君南。。。。。。。”秀珠象想起什么,疯了一样,跑出产房,狂叫着。在远处等候的君南愕然回头。
“快去君府喊堡主,夫人她。。。。。。。她。。。。。。。。”碧儿没有说完,一个高大的男人突地把她推向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里冲去。
君南重重地闭了闭眼,手握成拳,他点点头,咬住唇,两眼血红地转身往宫门跑去,这次谁也没有拦阻他。
“碧儿。。。。。。。”产房内传出窝阔台撕心烈肺的喊叫声,一声一声,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