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雨纷纷,宛若思千根。
空阶滴到明,一叶叶,一声声。
夜长衾枕寒,残烛映孤影,何人为你疼?
玉炉香,离人泪,锦书托不成,无人倚门言珍重,转眼尘归尘。
碧儿放下手中的笔,浅浅地一笑,再度摇头,她这两天写字写成习惯,昨夜,竟然又写了一夜。看着桌上这词不象词、诗不成韵的几句话,汗颜啦!她半调子的古文功底,也就能画个这种四不象。不过,口气到蛮幽怨的,再稍微雕琢下,和白居易诗中等不到皇帝临幸、只得独坐庭院数寒星的宫女快有一拼了。
女人啊,少了男人的爱就象草木少了阳光的滋润,不久就会枯萎了,可怜呢。想当初,亚当用肋骨做了他的女人夏娃,不是用来疼的,原来是为了折磨玩的。她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这道理呢?
秀珠说,昨夜,君堡主在二夫人床边守护一夜,不眠不休,天亮时分,二夫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能喝点稀粥、参茶了。一夜之间,堡主好象憔悴了许多,眼窝都陷下去了。
她只是听着,由秀珠为她梳头、洗脸、宽衣,享受一位堡主夫人应该享有的权利,象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布娃娃。厨娘的早膳做得很丰富,鸡蛋煎得嫩嫩的、汤包里的肉汁特鲜美,粥也熬得糯糯的,她吃得撑才放下筷子。还没等她离桌,君子园今天的一号访客就到了。
她亲爱的娘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丫环的引领下走进厢房,一上来就是揪住她的衣襟狠命地摇晃。
“碧儿,你怎么这样子不懂事呢,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莫谈君堡主,你那个穷鬼爹不也整天在外面胡作非为。飞天堡这么大的家业,你想独占君堡主怎么可能的事呢?君堡主算是很疼很疼你了,只娶了一妾,你连这么点妇德也没有,太不知足、太贪心!”
碧儿被她摇得眼前金星直冒,刚吃下去的早膳在肚子晃动,晃得快要喷薄欲出。一低头,看到舒夫人的鼻涕沾了她一衣襟,眼泪湿了她的袖角,她再也控制不住,抿紧唇,狠命推开舒夫人,跑到庭院中,差点连胆汁都一块吐出来。
“亲家夫人,堡主夫人从昨天午时到现在,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你看,这下什么全没了。”秀珠忙着倒水给碧儿净口,斜眼,向舒夫人抱怨道。
舒夫人一愣,不敢再靠近碧儿了,但哭声不停,“少吃几膳没什么,她现在都快被休回娘家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想想我那可怜的绯儿尸骨未寒,现在她又落到这步境地,老天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舒夫人拍着胸,一个劲地嚎哭。
碧儿净了口,稳了稳情绪,“娘亲,你不要担心。不管我会不会被休,飞天堡对舒园的赡养费不会少一份的。”
“你个死丫头,现在还嘴硬。我和你爹还能活几年,少点多点银子又怎么样,你才十八岁,以后怎么活呢?”舒夫人突地止住了哭声,上前小心地拉住碧儿的袖子,“听娘的话,和娘亲一起去向堡主和二夫人下跪,赔个不是,求堡主不要和你计较,求他们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秀珠!”碧儿揉揉酸胀的额角,“找人送我娘亲回舒园,过几日,我再回去看望她。”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舒夫人这番美意,这哭声听得她头快裂成二半了。
“碧儿!”舒夫人从肉脸上奋力睁大一双小眼,不敢相信地瞪着女儿冷漠的面容。
秀珠很有眼头见色,急忙扶着舒夫人就往外走,“亲家夫人,你就不要再添乱了,相信堡主夫人会处理好这事的,你在家好好等着,有事秀珠会过去知会你的。”
“她要是会处理,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了。”舒夫人心疼地一步一回首,哭到喉咙嘶哑。
没等碧儿平静下来,君子园的二号访客君青羽登场了。
“如果你想为二夫人白翩翩讨个公道,指责于我,请免开尊口。”碧儿猛吸了口气,抢在青羽开口之前说道。
青羽噗哧一声笑了,斜睨着她,打趣道:“你到还蛮有个性的,不过,我到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觉得不值,问天很在意你,你怎么那样不自信,去做那种傻事,把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境地,现在好了,你等于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了。碧儿,你还是年幼,少了心计。锁住男人的心,是欲拒还迎,是若即若离,不要把他缠得透不过气来,而是让他自己觉得离不开你。该放就放,该守要守。”
碧儿抬头,嫣然一笑,“大姐对于婚姻到真是个行家,可是这一条不太适合于我和你那位堡主弟弟。到书房坐坐吧,我们一起喝点茶。”她与君问天、白翩翩之间玩的何止是心计,简直就是诡计、阴谋了。
青羽摇了摇头,替她掸去肩上落下的一片树叶,“不坐了,我是来告辞的。飞天堡外重兵把守,云飞老家那边什么消息也送不进来,又不能用信鸽,我们决定早点回老家。现在飞天堡大的危险解除了,白莲之死等官府慢慢破案吧!我想一切快恢复如初了,碧儿,到是我娘亲不知怎么的,有些怪怪的,你有空帮我陪陪她。”
碧儿握住青羽的手,安慰道:“我会去看婆婆大人的,大姐,我前几天和你讲的话,你一定一定要放在心上。”
青羽脸上浮出一丝无奈,“我会和夫君商量,只是,他有选择吗?”辽国王子在敌军兵临城下之时,怎么能开口说归隐,顾妻子不顾自己的国家呢?她心里有数,不必向云飞提了。嫁给云飞,她就做好了有这么一天的准备。
碧儿不敢多说,怕让青羽伤心。
“碧儿,你和。。。。。。。蒙古大汗很熟吗?”青羽迟迟疑疑地问,对昨天碧儿出示的那块玉牌有些顾忌。
“大姐,我还是和你弟弟一起去三王府做客时,认识大汗的,那块玉牌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碧儿懂青羽的担忧,避重就轻地说道,“大姐,把心尽管放下,我有分寸。”
“好碧儿!”青羽笑了,“那我和你姐夫就可以放心上路了。等所有的风波平息,和问天一起去骆家塞做客。”
樱唇淡淡地扬起,碧儿想那一天估计是不会有的。
再次踏进莲园,碧儿吃了一惊,园中改变很大,光那一池的莲,粉红、娇白、嫩黄。。。。。。。各式的品种,就够让她惊诧了,她从不知莲还会有这么多的色彩。现在还没到盛夏,莲蓬青绿,莲叶如伞,莲花还只是一个个花苞,可是,莲的清香已是四溢芬芳。
“夫人,有事吗?”主子得了势,下人也跟着长了威风,春香现在又是一幅神气活现的嘴脸了,手上拿着个擦桌子的抹布,冷冰冰地从厢房中出来,挡住碧儿前进的脚步。
碧儿不屑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没有停留,只当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
“夫人,这里是莲园。”春香见碧儿欲往前走,移步整个人挡在了碧儿的面前。
“莲园又怎么了?”碧儿耸耸眉,“我进不得吗?”
春香口气一硬,“莲园是二夫人的园子,二夫人从不踏进君子园。”言下之意碧儿也无权踏进莲园。
“我来表达一下我的关爱之情,也不行?”碧儿玩味地挤挤眼,大眼滴溜溜转着,穿过春香的肩,把厢房中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白翩翩仰卧在床榻上,身后垫着个大大的枕头。君问天手中托了个药碗,温柔地一口一口吹凉了递到白翩翩唇边。
碧儿默默凝视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再次叹息。今人与古人的差异之大。二十一世纪,男人如想娶二奶,至少要偷偷摸摸,费了心的瞒着正室,永远不敢当着正室的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二奶秀恩爱。
她真的太佩服自己的雅量与宽容,一点点也不吃味,到了蒙古之后,她好象也被洗脑了,看到这一切,居然不吃味。
看春香没有通报之意,她清咳了几声,引起房内恩爱夫妻的侧目。“你来干什么?”君问天冷漠地皱着眉,放下药碗。
“大姐和姐夫要回家,我来告诉你一声,似乎我们该去送送他们。”碧儿笑得浅浅的,清眸捕捉到白翩翩眼中掠过的一丝被娇宠的得意。
“知道了!”君问天转向白翩翩,指背轻抚着苍白的丽颜,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不要急,代我向大姐、姐夫说声一路顺风。”白翩翩含情脉脉地看着君问天,视线缠绵悱恻。
碧儿识趣地转过身,低头往园外走去。
“夫人!”经过拱门时,赵总管象个幽灵一般,不知从哪一处钻了出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碧儿缓缓抬起头,“赵总管,你下次再这样无声无息地吓我,我让人把你的双脚给跺了。脚就是为了踩出脚步声的,你似乎不喜欢这样,不如就弃掉。”
赵总管瘦如竹杆的身子一震,讪讪地笑道:“小的下次一定注意。”
碧儿转过身,闲闲地往大门外踱去,“赵总管,你这种走法是不是属于什么特珠功能?”
赵总管两眼四下扫视,警觉地竖起双耳,“夫人不知,这叫轻功,可以让对方察觉不到你的行踪,又能提高步速。”
“一个总管练这么高的轻功,是为了迎客送宾,还是为了端茶倒水?”
“夫人!”赵总管轻扯了下碧儿的衣角,碧儿扭过头,“你那块玉牌真是大汗送你的吗?”
“你怀疑我说谎?”碧儿眨眨眼。
“不是!夫人,这玉牌乃是大汗贴身之物,全蒙古只有一块,只有与大汗亲近之人才可以看到。现在大汗把玉牌送给夫人,夫人与大汗?”
“蒙古管家连这些都懂?”碧儿好奇了。
“夫人!”赵总管直直地盯着碧儿,压低了音量,“小的原先是大汗身边的贴身侍卫。”
“呃?”碧儿瞪大了眼,“吹牛,你看上去快五十岁了,太老,又瘦,不象个侍卫。人家侍卫哪个不是个子高高、威武雄壮。”
赵总管欲哭无泪地叹了口气,“夫人,我不是生来就这么老的,我也年轻过。大汗还是三王子时,还年少时,我就是他的贴身侍卫。”
碧儿圆起唇,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好象还有可能,可是你来飞天堡也有很多年了,那就是说你不做侍卫也很多年了。”
“是的,我不做侍卫,但我对大汗的忠心是一样的。夫人,你。。。。。。也是大汗派进飞天堡的吗?”赵总管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碧儿脑中有十秒钟的空白,她咬了咬唇,瞅见旁边是个小亭子,走了过去,“赵总管,我有些迟钝。你。。。。。。不是四王爷的人吗?”她故作神秘地问。
赵总管诡异地倾倾嘴角,“四王爷?呵,连夫人也没看出来啊,看来我还隐藏得不错。四王爷在堡中是有些个亲信,可是自从白莲夫人走了后,就树倒胡荪散,溃不成军了,你看告个状,我指点了又指点,还是漏洞百出。”
“那个移棺换尸是你做的吗?”
“我只帮助他们望风,其他的就全是他们自己所为,具体的我也没问。我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我只要弄清君堡主与四王爷之间的关系就行。”
“哦!”一块玉牌,收获真是连连啊!窝阔台多少年前就把侍卫打入飞天堡,还真是做帝王的天才,目光远大。
“夫人,你探听到君堡主与四王爷之间的关系了吗?”
他们之间除了生意,还有别的关系吗?“这个,我暂时也没消息,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好象不太好吧!”碧儿含糊其辞的说。
赵总管阴沉沉地扬起眉,高深莫测地摇头,“不,你看不出四王爷拼命地整君堡主,不奇怪吗?我寻思一定是君堡主某个地方违背了四王爷,或者是对四王爷的事知道的太多。夫人,你那封书信是故意那样写的,实际上那个奸细不是二夫人,而是大姑爷骆云飞,他是辽国王子。”
清眸定格,一动不动。他果真听到她和青羽的谈话了。
“夫人,你真是好厉害,居然能查到这么个消息,现在大军在堡外,你准备怎么做?他们现在马上要离开了。”
“慢着!”碧儿手紧紧地握着,“不要打草惊蛇,拔都王子是个莽夫,操之过急,会有可怕的后果。从飞天堡到骆家塞,路程遥远,在路上抓获会比较好。你晚上到堡后面的树林中,我再告诉你怎么做,在这之前,你一定要不露声色。”
“夫人放心,我记住了。”赵总管重重点头,突地又怪异地看了碧儿一眼,“夫人,小的有一事不明,可以问吗?”
“呃?”碧儿的心怦怦直跳,“问吧!”
“夫人,你不是舒园的二小姐,怎么会认识大汗呢?”
“哦,这个呀!我本来是大汗买下的一个小宫女,他偷偷让人在我小的时候与舒碧儿换了下,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嫁给君堡主,好监视他。”这个说法编得可真够呦口的,碧儿直咧嘴。
赵总管信了,“哦,怪不得那时总说舒二小姐会闯祸,那估计是夫人故意给人造成某种假象。大汗,真是深谋远虑呀!”
“嗯,一代天骄!”碧儿站起身,“夜晚二更时分,堡后密林,不见不散,现在我们去外面送大小姐们上路。”
“夫人,请!”赵总管毕恭毕敬地让在一边。
堡外,君青羽夫妇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跨上马,挥挥手,两骑,在春日飞尘中,飘然远去。
君问天专注地盯着远方,眼眸深邃,冷漠的神情悄悄透露出一丝惆怅。
碧儿收回送别的目光,瞧见送别的下人都已离去,身边无别人,走近君问天,“给我半个时辰,我们谈谈。”坚定的口吻,不容拒绝。
说完,她先转身向君子园走去。
许久,她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唇角偷偷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