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化的机械性不但有悖于客观环境,而且有违于主观意愿者,其幽默效果比较温和。因为消极后果之产生,并非出于人物主观愿意,与主观品质无关,可笑之外完全在于此人之失误,在主观动机上,他并无可恨之处。
当机械的刻板胜过现实的迫切需求时,幽默的趣味就产生了。
在西方的戏剧性文学作品中,机械刻板法是一种构成幽默的常用办法。它所讽刺的对象不是社会的刻板法规,就是人类自身的僵化教条,在莫里哀的一句喜剧中有一位医生居然这样说:“你所提出的论证如此渊博,如此充实,使得这个病人的忧郁性精神错乱无药可救了。即使没有这种病,你那富丽堂皇的词句和精辟的论证,也会把他变成这样的病人的。”
这是讽刺某些人迷信僵化的教条,这种人的特点是只相信机械的论证方法,而不相信瞬息万变的活生生的生活。莫里哀笔下的医生常有这样的特点。柏格森嘲笑一个极端迷信辩论的哲学家说:“你的论证是无可指责地符合演绎法的,但实验结果则恰恰相反。”这位哲学家却回答说:“实验错了。”
这与中国古代一个笑话不谋而合,有一个人的丈母娘死了,请老师做一篇祭文,老师按照书本照抄了一篇祭妻文章。人家发现了,对他说:“你的文章写错了。”他说:“我的文章是书本定的,如何有错?只怕你家死错了人。”
从现实生活中,这样迷信机械刻板的形式,而不尊重事实是要碰得头破血流的,但是如果你想开玩笑,以幽默的趣味互相愉悦,就得遵循这种不顾事实,只管机械教条的法则。
通常口头禅是没有必要的,并不一定会达到可笑的程度。但是如果把某一口头禅放到一种特殊情境,使得这种无必要的口头禅变得比一切有必要的事情更为有力,就显出了那机械刻板的惯性怪异力量的可笑了。
懂得此法以后,要形成此类幽默就不太困难了,把一个行为放在一个特别与它不相容的情境中,就会产生某种幽默的意味。清朝的《笑林广记》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好讲不吉利的话,人家都很讨厌他。有一富翁新造一房,此人前往看视,敲门不应,大骂:“牢门为何关得如此紧?”富翁出来说:“我这房子价值千金,你怎这么无理!”此人日:“岂值千金。”富翁怒日:“我并没有卖,谁要你估价?”此人日:“我劝你卖是好意,若遏一大火,连屁也不值。”
这是故事的上半段,自然颇具谐趣,但是并不特别有味,因为太多无理谩骂之语,有不近人情之嫌。故事的下半部分就不同了。
一家人五十得子,人皆往贺,其人也欲前往,友人劝阻不听,此人应答:“此去一言不发。”结果入门贺喜,直到入席吃酒始终一言不发,其友甚满意,最后向主人告别,此人对主人说:“今日我一句也没说,我走后,你家娃娃若是伤风死了,可就与我不相干。”
这个故事显然比上面一个幽默得多,原因在不但情境与不吉利语尖锐矛盾,而且此人本身之声望与不吉利语也尖锐矛盾,使不吉利语的习惯性机械性力量,竟然大到超过此人的自我控制力闹到与自己作对的程度。怪异效果自然更加强烈了。
僵化的机械性不但有悖于客观意愿者,其幽默效果比较温和,因为消极后果之产生,并非出于人物主观愿望,与主观品质无关,可笑之处完全在于此人之迷误,在主观动机上,他并无可恨之处。
有一道学先生,走路一步三摇。恰遇天下大雨,他急忙跑起来。忽然想到,乱跑有失尊严,君子犯了过失,应当勇于“悔改”,于是他又冒雨回到原来的地方,安详地在雨中踱走方步来。
这即使机械刻板,但却很可笑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