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成功撞了满怀
2007年,大一下半学期开学了。
学校有些“倒行逆施”地组织同学们全体换宿舍,以便翻新这栋宿舍楼留给下一届的新生。累死累活整整一天,到晚上整个学校已成一座空城,全体师生集体给学校来了个“空城计”。大家分别以宿舍为单位进行会餐,不管是宿舍成员换了的,还是没换的,理由均为:乔迁新居,恭贺新禧。
看着小艾在KTV里半死不活地唱着《弱水三千》,简直糟蹋了一首好歌,时而还学着其他明星的样子来一句:“我看不见你们舞动的双手,来点儿掌声!”阿玢整个人也就跟着坐立不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美丽的意境在小艾的口中荡然无存,要是写这句话的高鹗先生在世,估计会比阿玢还坐立不安。
“‘我看不见你们舞动的双手?’你瞪眼瞎啊?!”春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恶毒的语句。
“就是,就是。还‘来点儿掌声。’一直鼓着呢,你聋啊!”缈子也随声附和了一句,同时又在心里感叹着:“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哪!如今,且还都不是妇人,就这般恶毒;等到将来真结婚、生子后成为妇人,那还指不定有多恶毒呢。”
周传雄笔下描写等待恋人时的凄凉,无奈和坚定被小艾唱的全然不在,偏偏又没眼色地来了一句:“把你们热情的双手都举起来!”
阿玢终于忍耐不了了,“‘举起双手’?你是中国人没错,可我们也不是日本人呀,用得着举双手投降吗?”阿玢悄声的一句话,同时引来了缈子和春琪“雷鸣”般的掌声。条件反射,小艾一听,也唱得更加投入,动感情了。
“对了,你说寒假在画《黑土》,怎么这么突然呀?”
“没为什么,情到深处,自然就想画了呗。”阿玢喝了口饮料,眼前是自己吐出的烟雾,迷迷蒙蒙地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遮住了舞台上唱歌的小艾,也遮住了阿玢对未来的思考和对过去的回忆。
寒假时,每次和那些二道贩子斤斤计较后,阿玢就开始认真地想过自己老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最初生下来时,河流狭窄浅显,静静流淌;求学阶段,河流又开始奔腾于岩石之间,最后在高崖处飞流而下。
阿玢曾经很清楚地想到自己老了是什么样子。河流也就越流越宽了,河岸逐渐退去,河水变得平稳;最终,悄然融入大海。没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儿,更没有人去用笔诠释她的生活。莫名的可悲感涌上心头,突然,她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了。阿玢向来雷厉风行,做事情也绝不拖泥带水,当她决定自己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立刻付诸行动了。
缈子没问出个所以然,但是也不想再追问下去,摆摆手作罢。“估计寒假回去不看《推理》改看《三国演义》了。我问个问题,竟然还给装深沉,玩儿起了心理战术,让我去猜你是怎么想的。当自己是诸葛亮啊?!三国离现在都1700多年了,你还学诸葛亮,严重落伍了吧?!”
“就是,最次也得是弗洛伊德呀,心理学嘛。例如本我、自我、超我之类的……”春琪也“添油加醋”,撺掇阿玢去了解这位现代心理学发展中极富影响力的人物。
“研究心理学?我还是研究毒物学吧。今年寒假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在毒物学的研究上面。”
“毒物学?砷?氰化物?”春琪首先想到了那些在高中时耳熟能详,做实验时老师强调了很多遍的碰不得的化学药品。
“只是常见的食物中毒,比如菜豆,苦杏仁什么的。”阿玢神情平静依旧,心里却波澜壮阔。寒假期间村口张大爷家的儿媳妇就应忍受不了家庭暴力而选择自杀。农村的妇女首选的自杀药物是敌敌畏,而白领女性则多选安眠药。自杀当不是什么值得高声宣扬的事儿,只是两者之间在无形中还是行程了鲜明的对比,安眠药较敌敌畏而言,其痛苦程度相对较小。由于知识的缺乏,连死也是如此的悲壮,阿玢在心里也默默感叹着无知的可悲。
“什么,菜豆?咱们平时可经常在食堂吃菜豆,也没见中毒呀?”缈子问。
“中毒是因为菜豆煮不熟所导致的!菜豆里含皂素,对消化道有强烈的刺激性,会引起出血性验证,这我可绝不是吓唬你们。但是,咱们食堂的菜豆是熟的,那么它的毒性就被破坏了,咱们吃了当然不会有事儿。”阿玢十足的学者模样。
“呵呵,人有些时候就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读者》上有段话特经典:‘为增强体质,专家建议多喝牛奶;最新研究发现牛奶中某些激素会增加前列腺癌的发病率,专家建议多吃西红柿;为消除西红柿残留农药的危害,专家建议口服阿托品;阿托品有生物碱中毒的可能,专家建议用扁豆缓解;为稀释以及中和扁豆的毒性,专家又建议多喝牛奶。’”春琪也是引经据典,说话滴水不漏。
“真正的推理中,不仅是食物中毒这么简单,更多用到的是药剂学的知识,比如植物类毒物、、镇静催眠类药物。”
“这些太常见了,没新意。”缈子说。
“没新意?”阿玢一看缈子向自己提出了挑战,顿时来了精神。“那来点有新意的。在横沟正史的小说《综合医院杀人事件》中提到:有一个司机在开车时遭遇车祸死亡,但他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撞向防护栏,并最终导致死亡的!缈子,解释一下为什么吧?”
缈子不说话,只是盯着房顶不停变幻的霓虹灯,灯光在不停变化,灯也在不停旋转。周围弥漫着淳淳的酒香,舞台上小艾脸上也被照得五彩斑斓。一切的景象却都令缈子感到全身的汗毛在树立,眼花缭乱的灯光令缈子感到自己的体温、心跳、脉搏甚至血压都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感受光污染的同时,她也在感受着阿玢带给她的无孔不入的恐惧感。
“怎么不说话了?”阿玢看了一眼缈子高挑的身材,“你这身高和胆子简直是严重的比例失调。告诉你吧,他的眼药水被凶手换成了阿托品。那玩意儿滴到眼中,几分钟就能起效,双眼散瞳、聚光。只要一睁开眼睛,光线就会跑进瞳孔!但因为滴入的量太少,所以尸检是检查不出来的。怎么样,有新意吗?”阿玢得意洋洋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蜷缩的缈子,从此对阿玢心存芥蒂的缈子。
“一个多月没见面,刚见就谈杀人,死亡,太不吉利了。人嘛,死是难免的,只是在年轻的时候,好好活着就可以了,别辜负了自己的青春,活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风雨中苟延残喘。”春琪赶紧圆场。
小艾倒真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去。当走下那一方小小的舞台时,忍不住回头去看,仿佛格外留恋刚才的舞台。也难怪,习惯了人前的光鲜亮丽,又有谁甘愿做那个阴影里的人,多少会心有不甘。
其实小艾留恋的或许并不是那一方方小小的舞台,“舞台”不过成了个托词。真正留恋的,不过是曾经的那种感觉,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她感到只有在人前,只有在舞台上才能为自己正名。想想这是多么偏激、邪恶与恐怖的念头哪。
“春光满面地从舞台上走下来,看来你们的爱情是有好果实喽?”春琪不阴不阳地调侃着小艾。
“我们乡里信号很不好,我和他一个月了也没联系上。”小艾格外怕人听到“乡里”两字,在讲到那两个字时,也把声音压得格外低。其实,有些东西完全没有必要隐藏。中国移动的基站采取小区模式,覆盖范围是几千米,信号相对而言较为不错。如果小艾家乡连信号也没有,其偏远、落后和闭塞程度可想而知,又怎能是压低某个字的声音就掩饰的了的。
“没关系,爱情可以排除万险嘛。”春琪调侃着。
“可万险之后又有千难呀。”小艾补充到。
“合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难万险’呀,解释够新颖。我可得推荐给那些教书的老师们,就让他们这么教学生,保准大家记得牢靠。”阿玢也吵着要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出计献策。
“学这种初级成语的,可都是小学生呀。他们哪儿知道什么是爱情。要是真模仿你这种教法,那还不如直接教小学生怎么早恋呢!”春琪调侃着阿玢。
“春琪,你知道什么呀。没有早恋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我现在倒是想早恋呢,可人家不给我这机会呀,甚至是这趟早恋的末班车也没赶上,多冤啊。其余的,就更不敢奢求网恋了,想想,这就是我一辈子的遗憾。”阿玢捶胸顿足,一派沮丧的模样。“所以呀,现在捶胸顿足地想早恋,可惜都21岁了。如今也只能学学小艾,傍一个像清宓一样的大款,给自己今后的生活找个瓷实的饭碗。”阿玢边说边拍着春琪的肩膀进行思想教育。
“傍大款?瓷饭碗?可那终究会碎。”春琪有感而发。
“有道理。那还是像缈子那样找个金龟婿吧,那是金饭碗,保不齐以后还能升值呢!”阿玢大道心中苦水,羡慕地看着角落里刚才被自己吓蒙的缈子。
“赞成!”缈子倏然来了一句。
“钓金龟婿,谈何容易?‘门当户对’这句话就是再过100年,也照样是潜规则。嘴上不说,但心里各个都明白的很。所以,钓金龟婿的前提就是先让自己变成个凤凰女,还是赶紧先长本事吧。再说呀,咱也得挣点儿气,不能总让父母恨铁不成钢。”春琪倚身往后一靠,思绪不由地翻飞回了寒假时在沈阳的奇遇。眼睛所到之处全部是那个叫奉熙的人的身影,前方小小的舞台成了宾馆里温暖的炉火,面前一片狼藉的桌子也成了精致的钢琴,一切都在幻化中,一切都是美丽的愿景。
“我是真不想去反驳这个所谓的真理。钢,尤其是好钢,那绝对是炼出来的,又怎么能是恨出来的呢?”三人一拥而上把缈子堵在KTV的门口,一方面是为刚才的谬论收拾残局,另一方面也是为今晚这场快乐的狂欢买单,谁让她是“款姐”呢!
但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缈子哀怨的神情。衣服穿一次扔了,饭吃一口扔了,这是缈子自己的事儿,受穷还是享乐那也是缈子自己的事儿,她都能挨着。
但,有钱并不意味着就该无休止地给别人去花,没有节制。有的人或许会说这是吝啬,其实不然。不管是一分一分地挣,还是一万一万地挣,那都是辛苦钱。挣一分是一分的付出,挣一万也有一万的代价。
这是缈子的想法。
然而小艾却在想:通过劳动和资本得来的财富当然是他们自己的,可是靠贪污腐败纳税人的血汗钱,缈子就理应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更何况,课本上不也是这么说的。
拿到课表的时候,发现学校竟然开设了逻辑学。任凭副教授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喊什么充分条件假言判断、必要条件假言判断,以及必要条件假言判断与充分条件假言判断之间的互换,学生也照样把教室当成是寝室。即便有个别站岗放哨的同学,老师饶舌的讲解,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单纯的绕口令而已,并无其它更多含义。
其实,逻辑学的副教授是位老资格了,讲课也颇为幽默风趣,但只因逻辑学是考查课,学分积点也没有高数、英语那么多,学生当然会另眼相看。然而,昏睡的缈子、阿玢、春琪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们是真的困了。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由头。网上有这样一个看似荒唐,但又真实的比喻。说美国攻打伊拉克是因为萨达姆在白宫偷了布什100美金。而夫妻之间的吵闹或是家庭暴力,则多半起因是妻子偷偷给娘家寄了600块人民币,或是丈夫背着妻子偷偷给婆婆钱600块人民币了,这往往是导火索乃至根本原因。同样是600块钱的问题,国家这个大家并不会去斤斤计较,因为那100块美金简直是国家的九牛一毛,而夫妻这个小家却会去计较,那看似有些庞大的600块人民币。
同样的道理,学分积点高的高数、英语,同学们往往会投入120分的精力,而一些考查课却连投入20分的精力都觉得那是浪费。
小艾无心研究逻辑学,更无心听大舌头的副教授在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讲绕口令,逃课出去和清宓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了。
寒假只是40多天没见,两人就觉得有些生疏了。心在悸动,可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透过灯火阑珊,回眸,只有初春里的青松掩住了两人背影。小艾不觉想到了缈子和思缈的事儿,她可不想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才知道“感情不像窖藏的老酒,越酿越香”。“马后炮”、“事后诸葛亮”这等称呼,小艾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
清宓独自听着P5里的新歌《雪季血祭》。“乱山残雪无彩衣,素帛染红我绝笔,丝弦弄音肠诉泣,血殇同眠梦依稀。银白雪季让血祭,飞雪倾城血来祭,雪花纷飞你折翼,折掉灿烂花季……”说不出的难捱压抑在心头。旁边的小艾表情凝重地讲着电话,清宓则习惯性地把自己和小艾的将来想象的那么美好。他也知道,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即使他将来的妻子不是婷婷,但也一定不会是小艾。
“翘课又被点名儿了。每次都是逻辑课被抓,怎么总在一个位置跌倒呀?”小艾嘟着嘴。
“我就说,你刚才接电话的表情怎么那么沉重?!其实,没必要耿耿于怀。‘坐地日行八万里’,即便你坐在地上不动也还日行八万里呢,所以,怎么可能总是在同一个位置跌倒呢?!”
“这算是对我的安慰?”
“你觉着呢?”
“我高中是学文科的,对这种逻辑性的东西真的不感兴趣,更何况它只是个考查课!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什么坏事儿了,这辈子让逻辑教授这么折磨我。”小艾的担心和着急并不无道理。因为,这位教授逻辑学的教授也正是学校教导处的督导,学校里的老资格,被誉为“四大名捕”之首,对付学生逃课很有一套。
“给你说句很逻辑的话:上辈子你坏事儿做透了,也就什么坏事儿都没做,所以他在这辈子没必要找你麻烦。这就是辩证地看问题,懂吗?”清宓洋洋得意。
看着旁边有些惶恐的小艾,清宓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单纯的、毫无原则的,而眼前这个女孩儿充其量只是婷婷的替代品。清宓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拿婷婷和小艾比,再拿小艾和其他人比,之后是无限的感慨和牢骚,这会是多么的累。
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小艾圈定一个条框,所有的言行都必须按照之前和婷婷的规定来,就像单位的制度那样:按时上班、下班,不得迟到、早退。时间长了,自然就感觉累了。甚至规定小艾在自己面前不能抽烟,因为婷婷没有这个坏习惯;也会规定小艾不能穿裙子,因为婷婷从来不穿。条条框框,框框条条,一举手,一投足都已是十足的婷婷的模样。
可是,偶尔也会发现小艾抽烟的样子其实很优雅,穿裙子也会显得清新淡雅。便趁小艾在不注意时,用照相机映像在底片上,然后冲印成为一张张精美的照片,摆在小艾面前给她看。
清宓更清楚,那些精美的照片不过是冲印给自己看的。“人一辈子走很多地方的路,过很多地方的桥,但却只能最爱一个年龄恰好的人。”这是书上所写,更是他心中所想。青涩时习惯称为女朋友;结婚初期,会兴奋地叫声老婆;而立之年,岁月的积累,慢慢经历和度过,虽然老婆已经升级为太太,可内心的感动又还剩下多少?一头的青丝变得双鬓如雪,又有谁能面对一生的承诺叫声老太婆?
一旦所有的回忆都变成英语中的过去时态,结局必然是分手,难逃的难逃分手。早也好,晚也罢,但还是分手了,不是吗?清宓不敢继续想,如果今后他要走每一步,自己都提前知道了,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什么时候父亲去世,什么时候子承父业,什么时候公司遇到危机,又是什么时候转危为安……这或许太恐怖了。
“哦,对了。这是我新买的一张碟,给你的。”说完,清宓从背包里拿出专辑。
“嗯?”
“乐坛新人——孔方雄。”
“孔方雄?”小艾抚摸着专辑的封面,线条分明的精致的侧脸,阴柔与阳刚的混合体,却没有丝毫的矛盾。“孔方雄?孔方兄。”小艾暗暗记住了这个最近红得发紫的乐坛新宠儿,只因他的名字音同“孔方兄”,小艾便把这个乐坛新人当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之后,小艾就拿了清宓送给自己的碟一溜烟儿的回宿舍去鼓捣缈子的电脑了。如果身后此时要是再配合一道黄光,就真是像极了狐仙走时的模样。
《雪季血祭》
作曲:大提琴作词:钢琴
乱山残雪无彩衣
素帛染红我绝笔
丝弦弄音肠诉泣
血殇同眠梦依稀
银白雪季让血祭
飞雪倾城血来祭
雪花纷飞你折翼
折掉灿烂花季
雪上的血染别离
雪上的血留行迹
一生羁旅只为你
来生反复追忆
还没走进宿舍就在楼道里听到似曾相识熟悉的旋律,当大提琴邂逅钢琴那将会是怎样的一曲动人旋律。
推门而入,阿玢半卧在**聚精会神地研究她的推理,小艾正在鼓捣缈子的电脑。优质的音响甚至听出了低音炮,单曲循环播放着那首记忆里的《雪季血祭》。缈子则合着音乐的节拍,胸部一起一伏地熟睡着。
“呵,日本‘御三家’!”阿玢看到精彩之处,不禁喊出了声。
凄美的意境顿时消失,春琪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几年前上网看过的《大奥》,那个江户时代后宫嫔妃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场景,血腥、暴力,这是时至今日春琪唯一记住,却又不愿意回想起的场景。不过,德川家的历史还是引起了春琪足够的兴趣,查资料、买书籍,这“御三家”对春琪而言,自不在话下。“德川义直、德川赖宣和德川赖房。”还没等春琪说出口,就听得阿玢来了句“内田康夫”,恍然间,春琪明白过来,阿玢说的是日本推理界的“御三家”。
“整天也不知道瞎看点儿啥。”小艾停下手中的活儿,不满地朝阿玢吼了一句。
“白天学着自己不想学的知识,晚上了,我还不能为自己活一回?!”阿玢的无心之语反而点醒了春琪:从小到大,其实春琪也一直都是在为父母而活。小时候不喜欢读书,父母会强迫春琪读,看着父母雷霆震怒的样子,惊恐的春琪只能硬着头皮去读书,去达到他们心目中合格的位置。终于从未成年熬到成年,可以自由出入网吧、歌厅等娱乐性场所,可还没真正进去几次,转眼又到了高三,高考完后是大学报志愿的关卡,父辈们遗憾未能上成的大学,又去等待年轻的一代去完成他们曾经的理想。春琪听从父母的建议,报考了这所她并不是很中意的R大。虽然是重点大学,可始终郁郁寡欢。春琪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刹那,她真不知道自己活了20年的价值是什么,在对自己人生大事的决定上,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给未成年人。
这样想来,春琪不觉打了个寒颤,因为她似乎从来就不曾为自己而活过。微积分、逻辑学、宏观经济学,学着这么多的知识,竟没有任何只是能解决春琪现在心里的苦恼。
这使得春琪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春琪,春琪,手机响了!”
“嗯?”春琪回过神来,“哦,知道了。”然后机械地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通键,“喂?”
“好像不怎么兴奋啊。”奉熙听见春琪有气无力的声音,顿时显得有些失落。
“奉熙?”春琪也不知怎的冒失说出了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更或者说现在他们还不算认识,更谈不上是朋友。说完,春琪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宾馆房间的门口,她也是这般毫无理由、冒失地对奉熙说:“我能进去欣赏吗?”可冒失之后的第一反应,无一例外都是立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也正是在悄然间,舞台上霓虹闪烁,完全陌生的剧目在华丽的乐声中再次缓慢开幕,个人身兼其职,道具一切就绪,大红的帷幕,渐渐拉开……
一切都是回忆。
“对了,就是那个‘国足’。”
“哎呦,您可别再说国足了。我这早晨刚听新闻说重雾锁京城,北京气象台都两次大雾黄色预警信号了;中午又听广播说伊拉克安全局势在不断恶化,国内反美力量活跃,宗教冲入不断,数以万计的人在冲突中遇难,几十万人逃离家园;就在刚才回宿舍的路上,又听见别人在说房价还在不停高涨。件件都是伤心事儿呀,这怎么还就没点儿喜事儿了呢?!那我们活下去的动力呢?”春琪把从早上开始听过的新闻,差不多都给奉熙说了一遍。
“两岸节前包机顺利完成任务,不久之后‘两会’也将拉开帷幕,你的那点儿烦心事儿,官方语言也就是民生问题,肯定会得到解决的,这不就是活下去的动力吗?”听了奉熙的一番话,春琪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稿酬我已经划到你卡上了。还有就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到公司来一趟。”
“公司?”
“老板想见见你。”
要是在之前,眼泪肯定会夺眶而出。可是,现在,春琪听到这句话,或者是刚才听到自己写的歌,竟然平静到没有丝毫反应,既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喜悦,也没有“成功来的太晚”的悲伤。只是听着音箱里孔方雄不停地唱到“银白雪季让血祭,飞雪倾城血来祭,雪花纷飞你折翼,折掉灿烂花季……”然后想象着他在录音棚里一遍遍地唱着。听到奉熙说“老板想见见你。”也没有丝毫感觉,只是觉得电话那头有个人的嘴,又在一张一合地发出声音,仅此而已。
春琪很少会像阿玢那样在事业上期待自己的未来,更不会像缈子那样在感情上期待自己的未来。“还是一步步走吧。”这是春琪心里真实的想法。太多的盲目的期待,压住了自己高昂的头颅,压住了自己看前方的头颅。不能抬头,便不能眺望远方,有的只是低头所见的一片阴影,然后自己就会感到莫名的失望,可却还固执下去,从此患得患失,自然也活得不快乐。
“知足常乐。”春琪在心里再一次默默告诉自己这个千古不变的真理。
无论如何,能得到业内人士的肯定,还是给春琪吃了颗定心丸。在之前成百上千次的创作中,也并非就没有好作品,只是相比之下,别人的歌曲更好听,春琪的光芒就被遮住了。站在他人背影下的日子固然不好过,但也正是这些黑暗的日子,让春琪发现了她的不足,然后成长。
毫无疑问,春琪这次是幸运的。如果有人因此而抱怨世界的不公,那就太不可理喻了。每人每天都有三个八小时,八小时的学习时间,八小时的睡眠时间,而第三个八小时,没人知道春琪在干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流了多少汗。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春琪有着当年晋商特有的执着,为了开票号,他们北到内蒙古,南到安徽,春琪对待自己喜欢的音乐也是这样。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晋商在清朝后期和民国衰落了,也使得山西在中国经济的舞台上不再像之前那样光鲜,而是变得平淡,以至于现在的整体经济水平也比较落后,这当是春琪所不愿看到的。但是,事物总是有着一定的发生、发展规律,这也是人力所不及的。没人能逃出这个圈子,包括春琪。
既然有否极泰来的成语,就一定会有乐极生悲的说法。
当初的邂逅,估计春琪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后两人还能再见面,可生活的有意思之处,不也正是它的不可预知吗?
“一会儿见老板要注意分寸。”较第一次见面时亲切的奉熙而言,春琪对自己面前这个精神、严肃的奉熙可不怎么喜欢。不过还是乖乖地跟在奉熙后面,毕恭毕敬。
“你觉得歌曲需要pass掉,你就和老板说‘再斟酌斟酌’;老板说‘唱片定价太高,卖不动,现在物价都飞涨’,你就要和老板说只是‘物价浮动’。总之,说话要谨慎,这样才会增加对你的好感。”
“不至于吧?我们只是在搞创作又不是在搞公关,难不成‘贪污犯’我们还得把他说成是‘作风有问题的人’?”
“嗯。”奉熙斩钉截铁地回答。春琪也在一瞬间领悟到了“生存之道”的含义。
“对了,一会见到老板,除了必要的问题之外,尽量不要吭声,更别说发表自己所谓的独特见解。要知道:在父母面前错的永远是孩子,而在老板面前错的则永远是你!”奉熙边走边说,带春琪从这层楼上到那层楼,从这个楼道拐向那个楼道。
奉熙能轻而易举地看见春琪愤怒的表情,就像火山爆发前强压的平静一样。“别在那儿瞎想了,也别不服气。公司的规章制度对别人没用,但对你永远有用。”
其实在来之前,春琪也读过很多的职场小说,但书本上的知识和现实一比,竟显得一文不值。
奉熙从旁的引荐,春琪终于见到了来时路上奉熙口中的老板——部门经理;又经过奉熙从旁的帮助,春琪签了自己的第一笔合同。后来春琪知道见自己的只是一个部门经理时,觉得有种被奉熙糊弄的意思,可奉熙却告诉她:“你有什么资格让公司大老板来见你?就凭一首歌吗?”这是奉熙对春琪说的最严厉的话,她也当然知道这话的分量。大家都是出来谋生的,奴颜婢膝那才是必然的姿态。
春琪坐在副驾座,后面一排坐的就是最近很红的乐坛新人——孔方雄。只能偷偷通过后视镜来看看这个名义上合作过的明星,正和奉熙热火朝天地聊着下一张专辑的计划。
“对了,大提琴,下一张专辑也离不开你的帮助。”孔方雄说。
春琪赶紧拉回飘飞的思绪,“嗯?我叫冷春琪,大提琴是奉熙未经我同意给我起的笔名。”
“原来叫冷春琪呀,春琪是比大提琴好听多了。”
“方雄,你这话明显有讨好的嫌疑呀。”奉熙开着方雄的玩笑。“她是我发现的人才,你可不能挖走!现在那么多东西都贬值了,我也就估计只有她才能升值,人才嘛。”奉熙这位伯乐显然不想轻易把春琪这匹千里马送给方雄。
下车后,三人径直走进一家饭店,春琪奇怪地看着这个不戴墨镜,不戴围巾的方雄,很是难以置信。方雄反而越是慢悠悠地进电梯、行走。
“别的明星不是都戴墨镜吗?怕被认出来。”春琪说。
“别自己把自己给圈死了,举个例子吧。快到高考时,今天请往届的状元传授怎样不紧张的经验,明天又请心理专家帮考生缓解紧张压力,都什么呀,自己就把自己给圈死了!为了高考,公路可以封堵,飞机可以改航线,交警可以自行违背交通规则。这叫什么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然后又高喊让考生不要有心理负担,都把这看成是正常的事,我真想问一句:‘这能正常吗?’身处其中的考生们如果没有丝毫的反常反应,反而不正常了。所以,别活得太累。明星怎么了?”
“你这个例子可不怎么新潮,网上每年一到六月份的高考,新闻里说的就都是这些话。从某个角度而言,你还有剽窃记者稿子的嫌疑。”春琪的话当是开玩笑,“剽窃”一词毕竟离很多人都很遥远。
但春琪要是一味如此大意,她还就真的错了。毕竟她是从事歌曲创作的人,毕竟她已经不是上文说到的多数人了,毕竟她离“剽窃”的概念真的很近。甚至,一失足,就会掉进“剽窃”的陷阱。
只是方雄的那句“明星怎么了”,让春琪听出了些舒心的味道。方雄、奉熙还有自己不过是合作关系,并不存在所谓的高低和三六九等,要是没有那些在幕后默默奉献的团队,所谓的明星的光鲜亮丽,就只能是一张空皮囊,毫无内涵所言。
这样安慰性的想法,使春琪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最近销售的怎么样,达到当初的目标了吗?”这是春琪在刚才的幻想中,隐约听到的奉熙和方雄之间的谈话。
“至于吗?好像电影界的一位前辈说过:‘你给自己定一个票房目标就开始痛苦:能达到,你不甘心,说早知定高一点;不够,又烦。跟买股买楼一样,不是放太早就是放太晚。人的欲望带出目标,目标却换来不满足。’所以,人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也是。”奉熙点头表示赞成。
“方雄!”顺着奉熙的声音扭头,春琪坚信自己看到的就是公司旗下的另一名歌手——金坤泰。
席间也会有刚开始的客套话,也会有情到深处大家发自内心的表达,还会有4个年轻人对未来模糊的定位和理解。他们也会有争论,人是应该先有目标在奋斗,还是只是单纯地享受工作,并不把它视为奋斗。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各大网络论坛上热议的话题,经久不衰,今天这4人也议论了一番,最终却没有准确的答案。
或许,这样的问题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有的只是讨论的过程,而永远不会有答案。再或许说,他们一开始也没希望这个问题能有一个类似于盖棺定论的答案。
没有准确的答案,却会有一个大家都比较倾向于的观点。“人有了目标才会朝着它努力,倘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最终就只能迷路。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每条路本身也没有对错之分,只是在走的过程中,总去频繁留意他人的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别人的路上,走偏了,也就走错了。只要坚定心中的信念沿着一条路走下去,不一定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但至少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
春琪和另外3为前辈探讨未来的人生,缈子却只能探讨自己过去的人生。和思缈谈恋爱时做结婚的事儿,超前;和小雨两个成年人在一起谈恋爱,又做未成年的事儿,落后;而和彭波谈恋爱,则整个就处于混沌状态。缈子之前认为是时态发生了严重的错误,不停地修改,不停地调换。可是,最后她却发现,是她自己本身出了问题。所以,在感情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了半天,可最终却发现是无边的沼泽,让自己很难站起来。
相比阿玢、小艾,甚至是缈子,春琪是极其幸运的。不仅是半只脚踏进音乐界了,更还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可除了冷父冷母知道外,春琪一概不让透露给其他人,尤其是宿舍的舍友。
也难怪,在竞争如此激烈的社会里,信任可是一件很脆弱的东西了。春琪现在的成功带给她的惶恐,使她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谁,她觉得有可能最亲近的人会背叛她,而陌生人却会给予更多的帮助。奉熙对春琪而言,不就正是这样的陌生人吗?
春琪虽然有创作天赋,可在专业方面却知之甚少,只得哀求奉熙在星期六、日帮她补课。关于这一点,春琪对杂志上的话,还是很信服的。“你超过别人一点点,就会引起嫉妒;倘若你要超过他们一大截,那就会换来羡慕的眼光。”春琪当不喜欢别人酸溜溜的目光,那是在平视;还是被人仰视的感觉好。
日复一日,两点一线,学校和奉熙家,为的都是学习。
一个学期转瞬即逝,已是7月了,春琪也在不知不觉中进步。
“这节课就先说到这儿吧,从此之后你就不用再来了。”奉熙一边整理琴架上的曲谱,一边对春琪说。
“怎么了,奉熙?”
“你可以出山了。”奉熙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半年的相处,大家心中都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那间房子我还给你留着,行李、乐器你都不用动。反正我房子大,你今后仍然随时都能过来,钥匙可要保存好了。”即便是春琪离开,奉熙都不忘叮嘱几句。
“以后的颁奖典礼还是自己去领奖吧,别总是让别人代领。对了,明天就有个颁奖礼吧?”
“嗯。”春琪感觉自己刚才的声音好像还憋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只是使劲儿地点头。然后低下头,掩饰自己欲滴不落的眼泪。
“颁奖典礼你去了,没得奖,我会和你说‘重在参与’;可是你得奖却总也不去,那我会说你‘清高’。当然了,‘清高’的确是褒义词,但也并不算对人很高的评价。有些媒体能把你写成纯洁高尚、不慕名利的人,那另一些媒体就一定能把你塑造成时不愿合群、孤芳自赏的人。”奉熙在尽自己当老师的最后的一点儿责任和义务。
可春琪也终没有去第二天举行的音乐颁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