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云那边啪的把账本摔倒案上,不咸不淡的讥讽道:“我家主子又不是你家少爷的娘,这话怎么地也和我家主子说不上吧。”
刘琪正脸一红,在玉云凛然的气压下嗫嚅的动了动嘴角,等了一会儿,似见添香不为所动,才又央求的唤了声,“夫人您看……。”
“看什么看!”玉云低叱一声,愤然道:“王爷就在里头,孩子病了你就去请你家主子回去,我家主子没这儿闲功夫!”说着起身出了柜台,推添香回去,“主子不是说要去逛园子吗,现在日头正好,奴婢陪您走走。”
玉云气的发抖的手透过衣衫传到她心坎上,心也跟着颤了颤,添香知道玉云气不过,对妩娘的深恶痛绝已经累及到对那个孩子的厌烦,照比玉云,她倒淡定不少。
“我去去就回。”她淡淡的说完玉云张口就要相劝,不等她出声,添香已然转身朝门口去,走了两步对要尾随的刘琪正道:“麻烦刘管事的帮我照看一下酒楼。”
刘琪正只好停了步,目送昔日的王府夫人出门。
添香的身影才闪出门口,玉云冷哼的声音平地而起,背身就走,刘琪正一见连忙跟上。
玉云容貌俏丽且聪慧,学什么一点就通,两年来,她是马添香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酒楼能打理这么好也与她有分不开的关系,刘琪正正是喜欢她的出挑,只是这小辣椒的性子不好对付,别的事都好商量,一涉及到马添香与维亲王府昔日的纠葛就没法控制,不过玉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以刘琪正总要事后声情并茂的与她讲理才行,虽是费尽口舌,可他不想背着玉云行事,许就是这份磊落才让玉云对他钟情。
两人绕出酒楼,一前一后走在廊子里,刘琪正见左右没人紧上前一步,拦住玉云淳淳道:“妩娘人都没了,你还计较什么?”
“呸!她死了,是她报应!”玉云脸色发青,转而反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清楚?这会儿还真有脸皮让主子去见妩娘的孩子,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王爷的?”
刘琪正连忙摆手,“王爷不知情,小少爷病了些日子了,始终不见好,我才自作主张来请夫人,你也知道,妩娘病逝后王府里便是个母蚂蚱都寻不到,小少爷年幼,几个奶妈能教出什么?再说,王爷心里一直愧对夫人,妩娘活着的时候他便鲜少去见小少爷,妩娘死了,小少爷就连撑腰的亲娘也没了,这日子可想而知,下人惯会看人脸色,小少爷的病要不是下人不理会何至于托了这么久?”他喘了口气,见玉云脸色依旧阴晴不定,耐着性子继续道:“这两年王爷一直是自己给自己苦头吃,说起当年事,你就觉得全是王爷的错?”
玉云表情一滞,木然道:“那你认为就不是王爷的错?”
刘琪正叹气,“你我都是北国人,与夫人不同,你可曾见北国哪位王爷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王爷为人虽风流,却不下流,当年为避太子嫌疑,先帝赏赐的舞姬王爷一股脑的全收了,妩娘她们跟在王爷身边多年,还算安守本分,其实照理说,这么多年的老人儿了,给个妾位也算不让她们寒心,更何况王室比起寻常人家更需要子嗣绵延。”
玉云唇扁的厉害,却是一句话也否认不了,北国不比熹颜国,男人屋里女人多实属正常,可她一想起当初随着主子离开王府,孤零零的只有她和主子两人搬进这间院子,那样的萧索清冷哪里是男人遭遇过的?不由的含住一口怒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妩娘她们跟着王爷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身孕,偏偏我们主子进了王府她先怀上了,管着妩娘起居的老嬷嬷说过,她们侍候王爷过后是要服药的,既是服了药哪来的孩子?妩娘如此,王爷就不知情?是了,有了孩子就不舍得了,亏了我们主子一心一意的侍候着,不过是一片丹心照沟渠,王爷就是一臭水沟。”
“你……”刘琪正先是一愣,许是没想到王爷在玉云一个奴婢眼里一文不值,玉云是他喜爱的女子,可他是王爷的奴才,忠心耿耿的他也动了气,顾不得什么隐秘,冲口而出,“若不是夫人去三清观后对王爷没有解释,王爷哪里因心里有事被守城将军灌酒灌醉,妩娘又怎么会有机会亲近王爷,而后又私自倒药,可既然已经有了小少爷,你还想王爷亲手杀死亲生骨肉不成?简直不可理喻!”
刘琪正愤然离去,迈的步子大的好像一时一刻也不想面对玉云,玉云一晃神的功夫只看见一个背影,顿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待连刘琪正的衣角都要看不到了,她才气的大喊,“刘琪正,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和你主子一样,臭水沟!”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去的。
走到拐角的刘琪正一个趔趄差点撞门洞上,随即脚步有些踟蹰,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哄哄玉云,最后许是觉得自己太没男子气概,一咬牙,穿花拂柳的走了。
这大好的天本应该你侬我侬,结果却因为忠心护主闹的不欢而散,眼瞅着刘琪正朝西,玉云朝东的分道而去,靠在廊柱后面的澹台潇慢慢踱出步来,春日里园子里的花开的正好,他却有些目光发直,看着花不像花,朵不像朵,空气中弥漫的淡香也带着臭味,就像玉云说的,他就是一臭水沟,所以才污了添香那轮皎洁的明月。
哎……,澹台潇只觉满腔苦涩,却没个人去说。
以前有话可以与她说,如今这些苦都是关于她的,他该怎么办?
慢慢走回去,进门见陆白正打发下人撤桌,他伸手一拦,身子委进炕里,招呼了一句,“怎么本王才去个茅房的功夫酒就撤了?去,拿酒来,本王要与陆四爷不醉不休!”
“怎么了?”陆白一愣,“见鬼啦?”
以两人知交多年,当年西北第一风流的陆烨亭也从不肆意醉酒,何况没应酬还主动要酒喝,哪有这样的时候?
陆白诧异,澹台潇却什么也不解释,只给他倒酒,等奴才出去拎酒去了,他才抬头,瞅着陆白,看的陆白有些发懵的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抬手去摸的时候,澹台潇嗤的一声笑,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你……”陆白更觉错愕。
半壶酒下肚,澹台潇摇了摇几近空的酒壶,突然道:“她心软,去王府见孩子去了。”嘴唇上的酒水淌到下巴上,抬手随意的擦了一把,不知是何滋味的勾起一抹笑,“你要走了,她说什么了吗?”tjw9。
陆白一惊,不由的问,“什么意思?”
澹台潇笑容放大,只是这笑却是越发的难看,“当初我救她出皇宫的这份人情也还的差不多了,我知道她想走,现在伊娜城一天比一天富庶,留她不住了。”
陆白彻底惊住,猛然站起身,“可我与她提回雒阳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啊。”
走里主爷。“啊。”澹台潇有些微怔,却不见意外,笑着点点头,“没人留得住。”
“不!”陆白突然扬高声音,道:“有一个人能留住她。”
“谁?”他敛去复杂的笑,面色严肃。
“二郎,陆昭。”
一辆青油布小马车在维亲王府后门停下,御夫下去叩门,开门的小厮一见是凤祥楼的人,忙满脸堆笑,“您有事?”
御夫身子往旁边一侧,车帘子撩开,添香踩着脚蹬下了马车,那人一见是原王府夫人,脸上谄媚的笑倒消了不少,语气变为恭敬,“夫人您来了。”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客气有礼道:“我来看看小少爷,听说他病了。”
自妩娘病逝以后,王府里其他舞姬已经给了银子遣散,她在这一年半里偶尔会来看看这个没娘的孩子,上一辈的恩怨与幼子无关,就像她曾经的亲子何其无辜,而且她与妩娘严格说起来也并无恩怨,在男人一句话就是天的世界里,她根本不屑拿女人当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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