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吧。”
陆乔憔悴的面容满是震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陆乔外出的这段时间,添香总像个思.春的小女孩儿般不止一次的在脑海里模拟着和陆乔相见的情景,是一头扑进他怀里娇嗔垂打,还是相拥着呢喃情话?是佯装矜持笑意盈盈的看他走近自己,还是在某个转头的瞬间蓦然发现他就在自己身后?她想了太多太多,在那些没人陪的时候她一个人跑到两人曾嬉戏的湖畔发呆,现在想来,虽然她有四个丈夫,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却只有那个一面之缘的孩子。
何为放不下?是因为心把它看的太重,当满心疮痍的再无处珍惜这份感情的时候,想不放下也已办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乔突然按住她的双肩,两眼通红的盯着她,那双看似纤弱却有力的手似乎要在下一秒捏碎她的肩骨。
添香迎着他的眸光,很想在这双愤怒的眼里找到当初的清澈,那种能一眼望到他心里的清澈,她深深的看,比认识他的那些日子看的还要认真,可越是看越是忍不住失望,心终于惶惶空白,也许当日在那片西北的大漠里,她看到也不是真实的他,何必现在还来寻觅?
她迷离的目光,带着伤人的失落,陆乔像是被吓到,猛然放开她的肩膀,急切的不迭道:“伤着你了?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添香轻轻的摇了摇头,眼底的光变的淡薄,语气变的疏离,“陆礼会为难吧,那就休了我吧。”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若知今日,何必当初非要闯进来?”陆乔不知是气恼还是太过伤心,站起的身子不住的发抖,通红的眼滚落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添香缓缓偏过头去,既然一双眼睛分不出真伪,从此以后便不看。
从没见过如此冷硬的添香,心头又挥不去陆礼的话,一时两难,陆乔一把扯落床帐上的玉钩,狠狠掼到地上,不等玉钩四分五裂,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乔修长的背影,添香有种预感,她很快就要与陆家没有关系了。
雒阳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毫无预兆的纷纷扬扬下了起来,雪不大,像玉珠子般随着一阵阵小旋风刮着,打在脸上有一丝丝的疼,可到底不如西北的大雪,那点疼很快被皮肤适应,再扑在脸上,不过是一阵冰凉。
添香披着稍显单薄的素白披风立在梅树下,这株梅树没能经过傲骨寒风,枝头便也没有那含苞待放的点点红,她抬手摸着不够坚韧的枝干,不由的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瑾泷手捧熏笼,几次想递上来都被女人淡漠清远的气息所阻,暗暗惆怅着立在她身后。
下午久未见面的乔氏带着一个郎中来见添香。
郎中看起来面熟,可添香却想不起是谁,也许也曾给她看过病的,她这身子调理来调理去,不见好可也没残败下去,古代的医疗设施简陋,她也不清楚这次生产到底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损伤。
许是看在两人还在合伙做着生意的份上,乔氏看见添香还客套了几句,添香无心应酬,直接伸出手来让郎中号脉。
郎中稍愣,乔氏的脸则露出一丝尴尬。
郎中很认真的号了左手,号右手,然后又状似谨慎的又重复的搭脉,眯着眼睛细诊,好一会儿才收了诊袋。
添香见乔氏要带郎中走,淡淡的问,“没有什么说的吗?”
乔氏回头,显出为难来,踟躇纠结了片刻,一摆手让郎中退下,自己则缓慢的坐回椅子上,对面是消瘦的可怜的添香,一时间她竟唏嘘起来。
“说吧。”添香不愿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耗费精神,淡漠中显出不耐来。
乔氏可不是好相与的,一看她这样,顿时眼一立,语气也就没那么多感慨和唏嘘了,露出往日的刻薄,道:“你这身子也病了这么久了,光郎中就成拨成拨的换了不知多少个,刚才给你号脉的是有名的千金名手,人家说了,你这次生产损伤了根蒂,以后恐怕再难怀上,你也是知道的,陆家四兄弟虽都是显贵之人,却也遵从了祖制只娶一房妻子,为的是家业兴和,可这家业兴和也得有子嗣继承不是?你……你这身子,以后能不能再怀上还不一定,府上几位夫人的意思是,再娶一房平妻,你也别觉得委屈,这在我们熹颜国不是头一份,早年间就有,等后进门的媳妇多生几个,孩子们还是一样孝顺你的。”
乔氏一口气说完,见添香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这不禁让她有些沮丧,这女人听到这样的事总应该大吵大闹一番才是,帛添香这是怎么了?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乔氏带着费劲问。
添香面无表情不代表她内心也能平静的什么都没有,可她更多的是满满的失望,不单单是对自己曾付出一片真情的男人失望,也是对自己,人有双目,怎么自己没早早看清如此污秽的人心?不就是想休弃吗?冠冕堂皇的找这么多理由,她真的很迷惑,一个人到底为什么活着?虚名?荣华?还是依存自己的心?
今日她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不同意。”添香深吸一口气,冷冷的回绝。
要手么你。乔氏被噎的干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道:“什么意思?”
“让他写休书吧,七出中的善嫉、无出、不孝都可以,休了我再娶妻,何必让新人进门就尴尬,又何必让我这旧人伤心?”添香微微叹息,语气变的诚挚起来,“三夫人,你与他说,看在我曾生下一个孩子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乔氏终究也是女人,心顿时软了,这会儿对陆礼交给她的事也起了抱怨,匆匆起身离去,直接把这话去回复给陆礼。
书房里,陆礼听了这话,久久没能做声,使得晒在一旁的乔氏坐立不宁,后来她听说,陆礼的书房连续几日灯火不灭,收拾房间的侍从说,一地的纸团都只写了两个字,‘休想’!
乔氏琢磨着这两个字,觉着应该与帛添香有关系,可到底是休还是不休?
又两日,结果终于涤荡了整个陆府,‘帛氏添香犯七出之不孝、无子、善嫉,怀而不保视为失德,借内务之名行于倌楼视为失贞,不配为人妻,今日休之,以后双方嫁娶,各不相干。’
乔氏震惊,她并非震惊于这份休书,而是休书的内容,这样的休书任哪个女子得了这辈子都休想再嫁了,一想到陆礼的绝情,她已经后悔答应将自己外甥女柳依芷嫁进来。
与乔氏的震惊相比,添香的神情就太过于平静,她一字一字的念完,嘴角拂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素白的手认认真真、工工整整的将休书叠好,然后揣进衣怀里。
薄薄的一层纸贴靠在她的胸口,随着跳动的心,有股冰冷像蛇一样裹住整个身体,连同血液也都凉透。
她只身而来,甚至连个包袱都没有,现在要走了,自然什么也不用带,只瑾泷、玉顺侍从她一场,她怕他们以后没有正经主子跟着会受欺负,特意写了纸笺给陆白,让陆白安排他们俩,同时她也写了信给陆昭,只是始终迟疑着不知道交给谁代转。
想来想去,她把信给了瑾泷,“我离开后,只怕要见二爷没那么容易,这封信就拜托你交给他。”
瑾泷紧紧接住,当着添香的面谨慎的把信揣进衣怀,重重点头。
添香看着那封心没入藏蓝色衣衫处,像是突然间了无牵挂的放逐了自己的心,神色一松,淡淡的动了动唇角,轻声道:“你们保重。”然后站起身,孑然一身的迈开步子,推门,踏出,身后是陆礼亲笔题写的‘绽香苑’匾额,那苍劲有力的字体,即便不再回头看,也已经深深烙在她脑海里。
想要忘记,也许不容易,那就不要刻意的去忘记,向前看,幸运的是,自己的脚下还有路可走。rvhm。
一道道门推开,她的身影从这青瓦高墙处淹没,清瘦的一小条,浅淡的,慢慢消失在熹颜国最为富贵的钟鼎府邸之一的东晟宅大门外,直到大门闭合,她也未曾看见昔日恩爱的丈夫们,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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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的有点难受,为女主,也为男主,谁让我是知道内情的人呢。
注意:今日k坐车回老家,因一天都在坐车,所以只更一章,明日再恢复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