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秋日,风吹到浮着薄汗的脸颊上,只扭身的工夫似乎就清爽了,可添香还是柔顺的接过陆白递来的丝帕在鬓角上沾了沾。
陆白见她闪动着晶亮的眸子,微翘着嘴角,狡黠之色洋溢着整张脸,神采奕奕,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初见她的时候,以为时光不会厚待谁,大家都要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改变,只这女子是幸运儿,都说相由心生,可想她那颗敦厚良善的心一直未变。
陆白轻轻挽了她的手,凝神看着她因他没能追到她而小小得意的笑靥,轻而易举的满足,所以她纯净的像个孩子。
一时间心口丝丝的疼,真希望时光始终眷恋她,让她在银发满头的时候依旧能如这般恬静臻然。
“在看什么?我脸上脏了吗?”添香发现他的眸光淡淡的暗沉,心一慌,连忙出声,她很怕见陆白这样,在潜意识里,不知为什么特别排斥着他的这种改变。
陆白忙收敛心神,故作惊讶道:“真是脏了,这里。”
“哪里?”添香只是随意问了一句,这会儿抬手去摸,转头想要去照镜子。
都也么在。“就是这里,别动,我给你擦。”陆白忍住笑,装模作样的捏了帕子在她脸颊处轻轻擦拭,两张脸渐渐挨近,鼻息混淆着对方的湿漉漉的扑过来,添香有些娇羞的扭捏了一下,就在这时,突然嘴上一疼,竟是陆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她一个吻,而且还是带着恶作剧似的啄了一下。
添香脸大红,反应过来就去揪陆白的耳朵,陆白躲的也快,嘻嘻笑着,“谋杀亲夫啊!”
“别走!”眼看陆白急跌跌的跑了,添香也跟着抿嘴直笑,紧跟两步追过去,这时发现瑾乐正立在门口,她和陆白的身影一转过屏风,好像看到瑾乐身子一僵上前来,“主子,喝点暖汤润润喉吧。”
陆白这才转身,盯着瑾乐手里的托盘看了半天,瑾乐的身子则越发的僵硬挺直。
添香觉察到陆白不喜瑾乐,连忙笑着挡到前面去,端过汤盅饮了,不过一小盅,甜而不腻,润喉暖胃,还是比较合她胃口的,再说自己欣赏瑾乐的专业服务,又细心又有尺度,不像和风……,一想气和风的笑脸,添香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唇,敛神,又露出之前轻快的笑容,道:“你要不要喝一盅,很好喝,我有身子多亏了瑾乐的照顾,不然哪能这么省心。”
陆白淡淡瞥了眼瑾乐,慢悠悠的道:“他是奴才,尽忠职守是他的本分,你觉得好便赏东西给他,若做的不好……自有处罚的下场,陆家是最重规矩的,想必母亲这方面清楚的很。”
他的话是暗指瑾乐是周氏的人吗?闻言添香皱了皱眉,想到和风的背叛,她到底忌讳,摆摆手让瑾乐下去。rkcg。
瑾乐则表现的十分安静乖顺,对于陆白的警告和添香的不耐烦都没有太多的反应,端着托盘转身出去。
“虽说周氏现在消停了不少,可毕竟掌家这么多年了,难免根深叶茂的让我们顾及不到,用人还是谨慎点好。”陆白轻易不说正经事,说出来的时候又自然而然的沉下眸子,倒与陆礼有几分相像。
添香最怕这样陆白,装作不以为意的道:“有大郎的,你别危言耸听了啊!”真怕他再说出什么,她连忙拉住他的手,“想吃水煮鱼吗?不如我们去钓鱼。”
陆白微愣,还想说的话便没吐出口,只得笑着应声,“也好,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合出去走走,你可能还没见过,今年上秋连下了两场急雨,锦玉河涨潮,水天相连的景致很美。”
“是吗?那还等什么,快走!”
“你呀……哪里像个做娘亲的,慢着点……。”陆白宠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跟着到两人身边侍候的都是他院里的奴才,添香仅带了瑾泷。
站在扶手游廊圆柱子后的瑾乐静悄悄的露出半边身子,眼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消失在院门口,他酸涩的眼睛再忍不住,扑簌簌的滚下泪来。
三日后傍晚,绽香苑依旧往常般静谧,玉顺从门上摘下代表陆白那块碧绿的牌子,又指挥小厮点上尘承下的两盏红灯笼,然后熟稔的关好门,带着人回转院子。
“今晚是肃静了。”玉顺边往里走边咕哝的说着。
瑾泷从库房出来,手里捧了两本账册,见了玉顺打招呼,“忙着呢。”
本是一句客气话,玉顺却耷拉着脑袋直叹气,瑾泷停下步子,奇道:“玉顺兄弟这是怎么了?”
玉顺左右看了看,一挥手,那些小厮连忙都散了,瑾乐看着更奇怪,自然而然的两人往一处凑,就听玉顺唉声叹气道:“人家娘子生产爷们都紧着守在一边,生怕有个散失,都当宝似的捧这,可你看看咱们主子,眼瞅着月份越来越大,大爷连着一个来月没怎么露面不说,我本想四爷陪着也成,不想四爷今儿也走了。”他将碧绿的牌子往瑾泷眼前比划了一下,压低嗓音道:“听说是被大爷支走的,哼,他不来还不许别人陪着,也忒霸道了些。”
瑾泷最厌烦这些八卦,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挡住玉顺再磨叨的嘴,“主子的事儿也是咱们能非议的?千万别再说了。”
玉顺讪讪的撇了撇嘴,不解气道:“做奴才的自然不应该说,可你私下评评理,你们二爷走了这么久,也只给我们主子来了三封家书,难道二爷就真不惦记……。”
府里人都传少夫人这胎不是大爷的,而是二爷的,玉顺信这话,其实瑾泷心里也是偏信的,不由的住了嘴,经玉顺这么一提好像还真是只来了三次家书,他低头看了看账册,道:“咱们主子不是那些无知妇孺,你看这买卖越做越好,每到月初月末看帐的劲儿比着大爷有过无不及,二爷定是对咱们主子放心才这样。”如此说便自己把自己给捋顺了,瑾泷暗暗松口气,轻笑道:“你当二爷是那只会吟两句风月诗词的纨绔子弟吗?二爷是将军,自然不在这书信上下功夫,情义都在心里装着呢,等着吧,咱们主子生子,二爷说不定能亲自回来呢。”
瑾泷说完便不想和玉顺再说这事儿,紧跟着又说道:“主子着急看账,你也去忙吧,别再与旁人说了,想想和风。”最后一句是对玉顺的警告。
玉顺心一凉,僵硬的扯了一个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瑾泷反过来想想,说这些好像不仅仅是要堵住玉顺的嘴,还要安抚自己不安的心,暗想,二爷不会在幽州出什么事了吧?边想边走,人立在正房门外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定了定,抬手敲门,“主子,是奴才瑾泷。”
半晌屋里无人应声,瑾泷怔了怔,难道主子身边没人侍候?
“主子……”他又不敢弄的敲门声太重,前段日子主子经常早睡,他想,会不会是睡了?
正踟躇着要不要推门看看,忽就听屋里传来桌椅倒地的闷响声,“嘭……。”随即跟着来的是窸窸擦擦的茶具滚在地板上的动静。
瑾泷一愣,随即大惊,顾忌不了旁的,忙推门大跨步跑了进去。东里间,锦绣屏风后,姜黄色床帐被人扯落一条,悚然的荡在踏板旁,塌旁小几倒地,几个青白瓷的茶盅还在地上打着转。他悚然往**看去,一大片血晃晃入目,少夫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淡淡的秀眉几乎拧到了一处,身子蜷缩着簌簌打着哆嗦。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瑾泷大惊的扑过去。
添香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褥子,那绣着富贵牡丹的暗纹锦缎褥子被她揪成了一团,青白的骨节看的人发渗。
瑾泷等不来她的回答,慌的大叫,“来人来人!快来人啊,夫人……夫人不好了!”
本就没走远的玉顺早就瞥见正房的房门大敞,心底有着忐忑的异样感觉,这会儿听见瑾泷失声大喊,先吓了一身冷汗,撒腿就跑了过去,当他奔进屋子瞧见**的添香的时候根本就没做任何反应,腿一软,直接晕了过去,一旁急惶惶的瑾泷见反倒冷静下来了,转身往外跑,待他到门口已有不少侍从过来,瑾乐心中稍稍定下,却还是忍不住唇角哆嗦,“快,夫人不好了,赶紧把生产的婆子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