倌楼兴起于熹颜国建国伊始,自有兄弟共妻的制度以来倌楼也偷偷的诞生,在阴暗的角落顽强的延伸发展,直至二百年前熹颜国与北国的最大一次规模的战争以后倌楼也在世人眼前光明正大的出现,那些身材娇小,样貌似水的穷苦人家的男子开始专营倌妓这一行当,不仅能穿暖吃饱,有能力者更能养活一大家人,让家里的姊妹能有丰厚的嫁妆选嫁好人家,也能使家中无妻的兄弟们娶一个健全的女人,这在被战乱摧毁的破败不堪、女性人口稀缺的时代至关重要,后期官家默认了倌楼的存在,如今倌楼更是挑开门脸做生意,艳帜昭彰。
雒阳城内颇有名气的便是东西两栋倌楼,西倌楼的男子以伶人为主,卖艺不卖身,经常出入豪门大户的一些宴席做陪,有头有脸的人家更是以能请的来西倌楼的伶人作陪为荣,那是脸上贴金的场面事。而东倌楼则更具情趣,伶人也好,艳倌也罢,均是风情万种惹人回味的佳人儿,若说西倌楼是场面事,那么东倌楼无疑是房里事,怎一个**还得亲自去尝尝才懂。
很幸运的是第一次上街的添香就被婆婆请去了**场——东倌楼。
倌楼虽存在久已,可以真面目逛倌楼的女子却很少,一般都与男子一样缠上裹娇,穿着男装与那些纯男人似的,手摇折扇装风流的混在其中。
巧了,添香连衣裳都不用特意去换,带着瑾泷直接来到东倌楼的门前。
还未走近时就能看见三层高的东倌楼房檐两角挂着红彤彤的串笼,照映着房檐下如雨帘般流金溢彩的流苏响铃,风吹过,那有着呢喃细语的铃响便飘满周遭上空,绵柔的传到附近住户的院落,飘进路过这附近人们的耳中,更妙的是空气中还夹着香粉的香味,小倌们手中的帕子会有意无意的飘落倌楼,像天上掉下的云朵,不一定砸在谁的头上,每一块帕子上都秀有小倌们的艺名,捡到这样一方香味浓郁的帕子不动心也算是定力超然了。
更幸运的是她今儿在酒楼得了一块,被和风处理掉,走向倌楼的途中又得了一块,诡异的是竟还是绣着青草的帕子。
“主子,咱真进去吗?”瑾泷少见的额头冒汗,神色窘迫。
添香低头看了眼那帕子,咧嘴笑道:“进去啊,总不好失约与三娘。”
“是。”一提到三夫人,瑾泷才算是端正了态度,扶着添香的胳膊,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倌楼的门。
眼观六路的龟倌笑脸迎人的上前引路,亲热的问,“两位面生,是有中意的倌儿还是随意逛逛?”
添香嘴角含笑,凭着眉清目秀的样貌比起这里的小倌也不差哪去,左右看着道:“我约了人。”
龟倌等着下文,瑾泷挡住龟倌探看添香的目光,冷着脸接话道:“我家主子约了大胡同的柳三爷。”
“哦哦,晓得晓得,请贵客随奴才来。”龟倌看不见添香的脸,明显露出憾色,语气上倒还如刚才那般热络。
绕过大厅的回廊,出了一扇门,走小径,渐渐的将大厅里热闹的喧嚣抛到远处,主仆二人又穿过一个月亮门才见一处花香扑鼻的院落,走在青石路上,手两旁可触及大片花草,因着天色已暗,只可见近处的花开的很大团,看不出是什么品种,香气甜腻。瑾泷不如添香轻松从容,没心思去欣赏花草,两只眼睛左右戒备的盯着,如今就他一人在少夫人身边,连身上的汗毛都簌簌的立着,生怕出什么紧急变故。
龟倌领着两人到灯火通明的屋门前,说明要进去禀告,得到添香点头,龟倌推门进玄关,像传唱般的喊道:“有客来!”
屋里回应他的是一声茶碗摔碎的声响,“啪嚓!”
龟倌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不以为意的复喊道:“三爷的贵客到!”
“稍后!”里面匆匆跑过来一个小童,十岁左右的年纪,板着稚嫩的小脸,冷着嗓子道。
龟倌依旧是见怪不怪的神色,点头,“晓得晓得。”
添香与瑾泷立在外面听的清楚,瑾泷不满的挑眉,添香则好奇的垫脚往里探看。
过了好一会儿,又一小童跑出来,竟是与之前的小童长得一模一样,看来是双生子,就听那小童稚气十足的笑道:“请贵客进来。”
龟倌退出来,主仆二人才举着酸麻的脚进屋,瑾泷见这对小童时愣了愣,添香方才虽也瞧见了,走近了也忍不住的多看两眼。苹果脸,眉目方正,可想长大了应是英气勃发的男子,沦落到倌楼只怕是前景惨淡。据她观察,这倌楼里的连跑堂的小倌都长的极是俊秀,那小细腰比起菡萏待放的女子还娇柔,这两个小童的肩膀较宽,手指指节略厚,目测骨骼刚硬,武术队选队员他们合适,倌楼的男妓还是算了吧。
她盯着两小童看了又看,惹的其中一个脸色更冷,唇紧抿的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另一个脸上一直挂着笑,眯着眼睛道:“请两位贵客跟小奴来。”
年纪不大说话的语气倒老成,添香被逗的呵呵一乐,“请!”学孺子比划了一下手,算是给予了相等的尊重。
小童眸光微动,随即不动声色的带两人入内。
这屋子的摆设无一不彰显着高调奢华,艳光四射,懂得欣赏的可以说是热情似火,不喜欢的也可说俗不可耐,特别是大红的屏风,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进了偏厅,有小童上茶和果点,请两人坐下,道:“贵客稍后,相公正给三爷梳妆,一会儿便来。”
“相公?”柳三爷她理解是乔氏为自己取的别号,相公说的是……?
那小童像是了解添香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一看贵客就是第一次来咱们倌楼,相公就是我们奴才对楼里倌儿们的尊称。”
“哦……”原来如此,差点就被娘子相公的叫法给误解了,说起来,相公这个词好像就是暧.昧不清的,就像汉代女人养的面首,似乎就叫相公。
喝茶等着,不知不觉又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她开始犯困,走了一天,兴奋劲也过了,脑袋开始发沉,眼皮发硬,看着这屋子正中央摆放的美人塌露出渴望的贪色,真想倒在上面睡一觉。
这时珠帘哗啦啦一声响,就听乔氏软糯的声音传来,“让你久等了,累了吧。”
添香本能的点头,惊醒过来眼前出现的一身绯红男装的风流公子正是乔氏的时候立时又摇头,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俯身施礼,“没有没有,不累。”
乔氏摆手,“坐,这里是休闲的地方,没那么多规矩。”随后就见乔氏坐到那美人塌上,在她身边也紧随着落座一位男子,一身素白的流云长袍,半敞着领口,坚实的胸肌毫不在意的裸.露在外,脖子上挂着金镶玉的项圈,屈膝坐稳,身子懒散的向后靠着,一双雪白的玉足的就这么随意的啷当在椅子边,看着她的眼睛狭长的眯起,眸光细碎迷离。
她立时精神了,脑中蹦出两个字,‘妖孽’。
见了这人才觉得陆烨亭与其比简直弱爆了,这才是妖孽,像狡猾的溜进人间的精怪,那一头披散下来的棕色卷发摄魂心魄的勾人。
许是自己太长时间将目光落在妖孽身上,一旁的乔氏轻咳了两声,“咳咳……。”
“唔。”添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应了一声,随即脸一热,吭哧道:“三……三爷,不知三爷叫我来有何吩咐?”
这位就算是搂着妖怪招摇过市也依旧是小乔的娘,是自己的婆婆,就算她万分纠结间接有了这样的亲人,可也得承认两人很熟。
乔氏束发纶巾,若不是个头不高倒也显尽一身风流,对着添香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温和笑道:“别拘谨,这里不是家里,放松,吃晚饭了吗?正好我也没用呢,一起吧。”
态度温和,语气还是强势型,谁愿意和你一起用餐啊?她想是想,不敢表露不愿意,诺诺道:“是。”
乔氏轻笑,“在家里也不见你这般规矩,怎么有了身孕倒养成谨慎的毛病了。”
谨慎是毛病吗?添香无言以对的闷不作声。
饭菜上的很快,地毯上抬了矮几来,屈膝坐好,片刻工夫已经开席,乔氏举杯,添香只得跟着饮酒,酒入胃,清辣爽口,倒适合自己的口味,菜就没什么特色了,随便夹两口押酒气,乔氏举杯后那妖孽跟着也举杯,同样的没有什么祝酒词,闷声的一仰脖的灌下,添香瞅了瞅乔氏的脸色无奈之下也跟着喝了,哪想这还不算完,这两人像是约好了似得,你一杯我一杯的不迭的举起,她便跟着左一杯又一盏的回敬,直喝的两腮晕红,眼波流动还不算完。
几次想以自己有身孕婉拒,可她瞧着乔氏今儿不寻常,一,单独约见不寻常;二,约在倌楼不寻常;三,不住的灌酒不寻常。
幸得自己酒量好,虽脸色发红可思维清楚,四肢还算协调的受大脑支配。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倒酒、灌酒声,妖孽越喝越快,添香一杯他两杯,这会儿干脆拎起酒壶扯开盖子直接往口中灌,那酒水肆虐的从嘴角流下,淌满有型的下巴,乔氏也不去看他,在妖孽再一次拎酒壶的时候,她先一步抢到水里,对一旁的小童吩咐道:“拎酒坛来。”
好嘛,酒壶不够直接上酒坛子,什么情况?这哪里是用晚饭,是没有理由的要灌醉啊。
乔氏也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这会儿也不看添香了,相反的是乔氏越喝脸越白,眼睛亮的好像要穿透黑暗的光源。
诡异啊,这种情况自己怎么办呢?她刚想装醉,学电视里的人扑倒酒壶伏案大睡,就在这时,乔氏突然道:“很奇怪为什么要约你单独见面吧。”
还没趴下,只得点头回应,“是。”
“我是有事想求你,所以约在惠宾楼见,可中途事情有变,只得请你来这儿。”乔氏举杯喝了一口,“小乔父亲们英年早逝,我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经营几家铺子营生,那些年……呵,苦日子就不说了,如今经营的也算小有资产,本以为再与周莲桂家结为姻亲,一切将更好,我只等着锦上添花的风光日子,只可惜一时贪念赔了个精光……。”
个香大时。听着乔氏带着醉意的絮絮叨叨的说完借债投资军用药材生意的事,添香愣住了,这话怎么说的?出了这样的事乔氏不去找周氏,找自己有什么用?
乔氏苦笑,“债台高垒,竟把秋荣的赎身的钱也花光了,是我对不住你……。”就见乔氏将酒杯举到身边男子面前,笑的凄美苍凉,“对不住,让你吃了十多年的苦。”
被唤作秋荣的妖孽男子轻轻一笑,似不以为意的抬手把遮了半张脸的裹娇撤落,瞬时露出一张成熟面容,五官轮廓如刀刻般深邃,配着那一头棕发,异域风情尽展添香眼底,不由的又是眼前一亮。
秋荣唇上、下巴上沾满酒水,摄魂的翘起唇角,淡淡道;“夫人忘了,秋荣早就死了,奴家是香草,东城倌楼有名的艳倌香草。”
乔氏的手一紧,箍着酒盅艰涩的垂下眼,喃喃道:“是啊,我忘了,秋荣早死在战场了,你是香草,草儿,今夜就陪本夫人最后一次醉生梦死吧。”
“好,奴家愿舍命陪夫人。”说完秋荣举起酒坛不要命的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酒。
坐在一边的看客添香童鞋傻了,谁能告诉她今儿这出戏的主题思想到底是啥?是乔氏暴露jian.情准备杀人灭口,还是人将死其言也善的倾述爱情的苍凉美色?亦或是别有目的?
可要知道,瑾泷就坐在她身侧,这么一处戏为什么还允许下人观看?
越是疑惑越是焦虑,渐渐的添香坐不住了,而且听了乔氏刚刚说的困境,她还不好装醉了,真应了那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说法。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位在台上唱戏的妖男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来到她桌前,‘噗通’一声直愣愣的跪下,头重重的磕到地上,颤着嗓子道:“求少夫人救救三夫人,她不能再过以前的苦日子,万万不能,少夫人只要肯施救,让香草做什么都无怨无悔!”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乔氏猛的站起身,许是醉酒使得她身子摇晃,小童连忙扶住,乔氏推开小童,步子凌乱的走到妖男身边,使劲的想要拽他起来,妖男却纹丝不动的头沉沉的扣在地上不动弹。q9jp。
“啊!”添香适时的表现出惊恐,跟着起身饶过埃几,可她一动那妖男就像头顶长了眼睛也跟着动的把头转向哪,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地板。
咚咚咚的沉闷声响直敲的她眼角抽搐,急道:“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妖男道:“不求银子,只要少夫人与大爷求个情,这事自然好办!”
求陆礼?添香一愣,那乔氏自己怎么不去求陆礼?陆礼再瞧不上乔氏的做派,只凭着小乔的面子陆礼也不会见死不救,何必来求她?
乔氏解释道:“只因这次与我合伙做生意的是柳家人,小乔绝不会出手。”
“就算看你身败名裂,家财破败也不管?”
“不会管……。”乔氏眼底现出痛苦之色,手抓着妖男的胳膊紧紧的收了一下,咬唇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小乔自来如此,不理不睬,看不出喜怒亦看不出如何嫌弃。只一点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瑕疵必报的性子谁也阻止不了,早年受了柳家的气便是到死也不会原谅。”
为什么听了这话让人心一下就凉了个透彻?添香感觉到身子一颤,害怕的将什么到死也不会原谅的话忽略掉。随即又埋怨起乔氏,何必把自己的孩子看的这么死气沉沉?就算因着往日的恩怨不愿插手与柳家有关联的生意,可也不能把小乔说成如此决绝冷漠啊。
添香似有不满,又似满腔空冷,紧紧盯着俯身的乔氏和跪在地上的妖男,呐呐的问,“那如果我帮了你们,小乔会不会也反感我?”
乔氏意外的一怔,随即保证道:“你放心,如果这次拖你的福,避过大祸,此事我绝不会向小乔吐露半个字,且三娘保证,一定会帮你与小乔破镜重圆!”眼看添香踟躇,乔氏又道:“你放心,我得孩子我最清楚,他是个极念旧情的人,就算当中有什么误会,只要你多包含,他定能待你如初。”
“呵……”添香乐了,又是当娘的最清楚,而且原来这个娘也知道小乔与自己已经是旧情,是旧情了……。
也罢,就算是旧情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不论今晚这出戏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意做作,她都得答应。
“我试试。”
她刚才那一声短促的笑一时让乔氏心头一紧,以为她不会答应,不想她又同意帮忙了,乔氏又是一怔,愣愣的问,“你答应了?”
“我答应试试。”添香趁此工夫躲开了妖男的跪拜。
“试试?”乔氏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难以置信,唇瓣不住的哆嗦。
“我说试试,就会尽力去做。”她说完,想了想道:“三娘你也想想别的路子,最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不怨我教训你规矩?”乔氏突然问。
“怨不得,我是您媳妇啊,媳妇就当是替小乔承着了,不怨。”这些话好像有些煽情,说完她就佯装看向别处,道:“天色不早了,三娘早些歇息吧,媳妇得赶回府去。”
“媳……媳妇!”就在添香拉着瑾泷不自然的往外走的时候,乔氏张了张口,女子的背影被突然起身的香草挡了去,香草淡棕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乔氏身子一抖,缓缓合上了嘴。
添香离开,小童出门相送,屋子里只剩下她与香草,乔氏回身坐到美人塌上,香草紧随着依偎过来,歪着身子将头搁置在乔氏大腿上,眯着迷离的眼波,诡异的笑着,“夫人真是心狠,这么单纯的孩子也狠的下心骗。”
“你不舍得?”乔氏又恢复到平日里娇美的模样,只眸子里闪着精光,手指妩媚的流连过男子的下颌,语气软糯轻细。
“只是不明白,既然夫人有了解决之道为何还要演这么一出戏?”香草勾唇。
乔氏用手挡住他的眼睛,无声的笑道:“我就怕见秋荣的这双眼睛,每次见总忍不住要说真话,可你知道,柳如烟现如今哪有半句真话?不能说,不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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