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6000(1 / 1)

陆礼瞬间面陈似水,冷冷看向那婆子,“都活的不耐烦了吗?”

她很清楚的看到那婆子身子一抖,却还硬挺着弓着身子,声线沉稳的回道:“奴才什么都没听见。”

“……”添香瞬间睁大眼睛,这婆子居然睁眼说瞎话,还这么蛋定?!

陆礼的脸色依旧阴沉,眸子居然还泛着红,他就这么冷冷的盯着那婆子看了半晌,显然是不信的,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只摆了摆手,“下去吧。”

婆子恭谨的垂着头,欠身,退了几步才转身出去。一干丫鬟也不必陆礼吩咐,竟然默契十足的尾随婆子一起下去了。

添香扭头看看这个,再看看依然坐在那没动的陆礼,心底竟升起一丝恐惧,就像是踏进一片陌生领域突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惶恐、不安、想逃,屋子里太过死寂,她紧张的吞咽口水,试图挪动身子离这个怪异的男人远一点。

“你听见了?”男人撩起眼皮,看着她,平缓的问道。

“呃……”马添香不是不经世事的傻子,不然也不会通过刚才婆子和丫鬟的神态感到害怕,只结巴一下,立即道:“没有。”

有样学样,她一个初来咋到的还是别没事找事的好。

陆礼渐渐缓和,淡淡一笑,“为我更衣。”说着站起身。

添香用手指了指自己,无声的卡巴嘴,再瞅瞅四周,好像也没旁人了,她这个少夫人原来是睡地铺、伺候大爷的差事啊。

没办法,回想着昨天晚上丫鬟是如何侍候的,再加上刚才自己也被侍候了一回,两项结合,她这全能少夫人赶鸭子上架的登场了。

屏风后,陆礼道:“取一套内袍来。”

添香连忙走到柜子前翻找,横柜和竖柜都放了衣服饰品,一层层一盒盒的摆放的倒整齐,只是这放内袍的是哪里啊,越着急越翻不见,直急的鼻头冒汗。

“在第三层的最下面一格。”

“啊?哦。”觉得他并没有不耐烦,添香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重新抬头点着柜子数格子,这些抽屉、匣子的实在是太过繁复,亏了那丫鬟如此清楚。

手指碰到滑润冰凉质地的袍子,就算不太懂这些的添香只一下就摸出这是极好的蚕丝,小心的抽出来,再看针脚做工,竟然严丝合缝的有如机器扎的,而这素白的内袍边角竟是用银丝线挑着云纹,精致的像博物馆里的展览品。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给小乔做的绢布内衣,原来真的算不上什么,不论质地还是自己粗劣的手艺,都和他陆三爷的身份不配,而这件事竟然一直是自己洋洋得意的,今日想来,不过尔尔。

“还没找到吗?”陆礼的声音温温润润的传来。

添香收起思绪,将袍子递了进去,陆礼侧身看了看只伸进来的一只手臂,细白的小手仿佛在捧着烫手山芋,恨不得他立时接了过去,起身时的沉郁心情就这么忽而变好了,微扬了一下唇角,轻声道:“进来给我穿上。”

“啊?”女子的语气显然十分不情愿。

陆礼一斜眼睛,道:“作为妻子,安分守礼是应该的,可你总要知道关于我的一些事情,例如,我左肩上有一颗红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见女子别别扭扭的磨蹭进来,悄悄瞧着眼角看他,陆礼被她滑稽不失可爱的模样惹的忍不住笑出声,“呵,更衣吧。”

拿着那身蚕丝内袍,起初还觉得冰凉沁手这会儿却像裹了开水般发烫,添香死死垂着头,只用余光估算他的手臂、肩膀在哪,然后眼睛盯着鞋面一点点的给他穿上。

“娘子姓帛,闺名添香,乃龟兹大族帛氏分支庶出之女,年方二十二,令尊早逝随其嫡母与两位姨娘在一起生活,有两个兄弟三个妹妹,皆已在本地成家,时逢王位动荡,在一次出游途中被叛军冲散,你独自一人流落在西北商道上,后被人牙子救下沦为待卖奴隶,再后来遇到出逃胡闹的陆乔。”

陆礼淡淡的说着,类同背书,添香却好像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神奇到瞠目结舌。

陆礼接着道:“陆家门阀世族,娶你入门自然是经过三媒六聘的,聘礼在你进门的前一天已经送到你娘家,你嫡母只道门庭落败经不得长途跋涉,嘱你安心过日子,莫惦念她们,托陆家送聘的人带给你一只箱子,算是陪送了。”

他转个身未用添香动手自己系上贴身的带子,温和道:“这些都是几位主母知晓的,另有不知晓的还请娘子不吝详说,以便母亲们问起也好应对。”

详说?还怎么详啊?以前听说过造假文凭、假护照的,可整个人全程造假的估计只有美国中情局的特工吧,好嘛,她在古代的身份也不知怎么就有现成的了!

“没话说?”陆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马添香捋过一缕披在身后的头发,无意识的绕着指头,一圈又一圈,其实她是有神游方外了,陆礼说的这些让她想起了帛阚的话,难道说她的样貌和那个帛氏庶女真的那么像?

“拿那件雪烟灰的外袍来。”陆礼见她似在思索,也没强人所难。

添香拿了外套给他,又想了想,颇为幽怨道:“也不知家中母亲可还好?若是能有她们的画像也好解思乡之苦。”

“画像?”陆礼正伸好一只袖子,些许诧然,便道:“没什么难的,让人带回来就是。”

闻言添香眼睛一亮,暗想陆礼也挺好骗的嘛,只要知道这些人的模样,以后若真相见也不至于被当场揭穿。

“这样……不如娘子也由画师画一副,遣人送去,也解了岳母的思女之情。”陆礼说的极其自然,这会儿已经在系腰带了,宝石蓝的腰带配这颜色的袍子立时显得他身姿若兰芝玉树,亭亭玉立。

亭亭玉立这词用在陆礼身上一点不为过,兼更有磊落皓雪之风流。

添香本还看的赏心悦目,结果一下被打击到,就说这个奸商没这么好糊弄,瘪了瘪唇,只得讪讪道:“其实……其实画师画的再好也画不出神韵,还是别费神了。”

走到铜镜案前坐定的陆礼淡淡的勾了勾唇,道:“都随娘子的意,来帮我束发吧。”

添香一瞠目,梳头啊,她没试过,‘陆礼童鞋,表怪我拿你当小白老鼠,这可是你自找的。’

看着镜中慢慢出现的女子的脸,陆礼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平地起风必有古怪,他一斜眼睛,马添香已经撸起他一缕头发,右手拿起梳子重重的梳了下去。

“嘶……吖……”只有两个人的红彤彤的屋子里响起一个男人压抑的轻呼,此起彼伏,就如同踩了猫尾巴又堵住猫嘴,那种尖细的嚎叫冲出喉后变的轻轻袅袅。

“看娘子的样子似乎……嘶……没给人梳理过头发吧!”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反倒是添香淡淡的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是没有啊,不过我经常给我的金毛打理毛发啊,它看起来很享受呢。”

“金毛……?”陆礼直觉不对劲,就见镜中的女人‘阴沉沉’的一笑,他的后脑勺立时像是被人连根拔起头发,疼的他一个大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吖!好了好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马上就梳好了,别动啊!”

“还是我自己来吧,辛苦娘子了……嘶……”

“都告诉你别动了。”

门外贴身偷听的婆子不觉间在那张死板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静悄悄的直起腰,下台阶,对一个丫鬟道:“等会儿大爷和少夫人出来了直接去祠堂,拜祭了祖宗牌位你再引着他二人到东房正厅给几位夫人敬茶。”

丫鬟一听把这么大的重任教给她了,惊道:“孙妈妈不在怎么行?奴才怕担当不了。”

孙妈妈抬手狠狠戳了一下她面门,低声道:“慌什么?什么时候服侍大爷让你们费过心,放心,大爷心里有数,你只管听吩咐,照应好了。”

丫鬟为难的点点头,忽又听孙妈妈加重语气道:“看着点少夫人。”她愣的一抬头,却见孙妈妈已经转身离开了。

眼见孙妈妈脚步飞快,她在陆府做了四年还真是少见孙妈妈这样急火火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大急事?

这边暂不提孙妈妈去向周氏禀报情况,只说添香随陆礼去祠堂拜祭,三炷香叩头,这么一跪就是半个时辰,连一开始挨上去的蒲团都觉得无比**的难以忍受了,那个道士还在摇铃,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天地神什么的,听的人昏昏欲睡,要不是跪的痛苦,她肯定会睡过去。

好不容易道士撂了铜铃,陆礼由小林子扶起身,添香身边也有丫鬟搀扶,可她腿麻了,呲牙咧嘴的撑了半天只能单腿独立。

“还在等人吗?”陆礼正要跨国门槛,余光见添香还没动,扭头问。

“啊,没有。”

“那还不走?”陆礼的目光落在她的裙裾上,故意现出不耐烦。

添香就知道这个小人定然会瑕疵必报,不想想今天早上她差点死在谁手里,揪他几根头发有什么大碍?当然,差点掐死她这件事不会有人提,她不也矢口否认听到琴声了吗?

真是打落牙齿自己吞,有冤难伸。

“嗯?”但见陆礼那双幸灾乐祸的眸子,添香一咬牙,由丫鬟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口。

“何时腿脚不利落了?”陆礼假意上前扶她,把丫鬟挤到了一边,两人胳膊挨胳膊,他一把抓住她手腕,虽笑的温润和蔼,可在马添香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阴险,“干嘛?”

“母亲常教育,对自己娘子好的才是真丈夫。”陆礼慢声细语的说着,侧着脸,勾起的一侧唇角正好被添香看个正着,很温润,很好看,虽然平日里他常挂着这样的笑容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此刻才明白,少了生动的真实感。

他的笑容很让添香忐忑,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宁可多些这样的笑,好过带着假面活着。

“你笑什么?”陆礼发现身旁的小女人在沉默,一扭头却见她甚至还在笑,一双眸子带着晶亮亮的光泽,衬着白皙的肤色,干净的像个孩子。

添香的笑一直在放大,不去看他,无声的独个笑。

建祠堂应有很多说法,就陆家的祠堂前是一马平川,没有一株树木,上午明媚阳光普照,院落便显得更加宽阔,两人站在石阶上,后面跟随着大量仆从,而她跪了半个时辰也不是白跪的,衣服上熏了香的味道,也不知道香炉里燃的什么香,隐约似古龙水,浓重却不呛鼻子。

她正深呼吸,感受着活着的美好。

突然扶着她的陆礼手一松,后腰承重,就像是有人推了她一把,本来左脚就是虚点着地面,这么一来她整个人毫不设防的向前扑去,而紧挨着她的陆礼竟然没伸手抓她,结果她瞪圆了眼睛,一阵尖叫跌下台阶。

来的时候不觉得这十来个台阶有多高,摔下的时候她真心觉得它高不可测,而且是匍匐下去的,“噗哧……”手插进松软的土里,引以为傲的酥.胸正垫在一节石阶上,疼的马添香刹时涨红整张脸。

“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样?”一堆丫鬟侍从挤了过来,将还头冲下的马添香围在中间,可这些人只关切的问却没一个伸把手,直到那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话音一落,大把的人拉扯她,处于混沌状态的她站起来连人都看不清了,全是模糊的重影,只怕这下没摔出脑震荡也好不到哪去,身子不住摇晃哆嗦,看不清只得紧闭眼睛,下人们七手八脚的为她整理衣着、拢发,她不虽看不见已能猜到自己摔的有多狼狈。

“摔到哪了?”耳边传来陆礼体贴的问候。

在这一瞬,马添香骤然攥紧拳头就要挥出去,丫的,推她下去这会儿又无辜的来装好人了,陆礼,真不是个东西。

而她的拳头刚动,陆礼突然贴着她低声道:“只怕是脚扭到了。”同时他的手按在她的小拳头上,又转头大声吩咐道:“还愣着看什么?快把轿辇抬进来!还有,把席先生请府里去。”

仆从们领命顿时三五个的跑开,那个被孙妈妈特意嘱咐过的丫鬟眼见马添香摔下去,惊恐的整张脸成死灰色,生怕要她担责任,直哆嗦着胳膊向前靠,摸到她的胳膊,颤声问,“少夫人,您感觉哪痛?”

添香眯眼看过去,咦?是她相中的那个十四.五的小丫头,看她怯懦的目光一肚子火也不好冲一个丫头发,忍着痛道:“没事!”

“什么没事?”陆礼的脸上倒浮起一丝真心的关切来,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脸色很不好,连唇瓣都没了血色,不由的恼火起来,斥道:“怎么抬个轿辇这么慢,养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吃干饭的吗?”

小丫鬟本来就胆突突的,入府四年因着这次陆家四支脉合并才得以从灶房调到院子里来,传闻无不说大爷性子温和,是几位爷中除去四爷最好伺候的主子,哪想自己没来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一个奴才就是被主子打死也是应该的。

她越想越怕,也不等主子发落,嘭的一声先跪下了。

添香看的眼睛一跳,她刚摔下来,这青石板路的地面有多硬最是清楚,这么硬生生的跪下,膝盖不是要碎了吗?

陆礼却仿佛没看到似的,淡淡的眸子只打量添香,“到底哪伤了,你脸色很不好。”

添香一鼓气,胸口顿时一阵痛,本能的抬手捂住,一碰,又是一阵抽搐,暗付道:别是胸压坏了吧?悲催的……。她这边想着,却忘了把手拿开,一点点的轻揉自己的胸口。

陆礼就这么看着,直勾勾的若有所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白如玉的脸唰的铺了一层红布,立时垂下眼皮,尴尬的别过脸去。

‘不是说伤脚了吗?这人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奸商奸商,算计钻营的本事多的没处使了。’添香暗暗腹诽,边揉胸口边等轿辇来,待轿辇抬来那丫鬟还在地上跪着,眼瞅着陆礼还没有饶过或者压根就没当回事的意思,她只得道:“让她起来吧,又不是她的错。”

陆礼接收到马添香指桑骂槐的目光,毫无悔意的淡淡道:“起来,扶少夫人上辇。”

那丫鬟愣了愣,弄明白是叫她顿时又哭又笑的爬到马添香脚边,磕了个头紧忙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扶马添香上辇。

仆从们见大爷对少夫人上心,而少夫人此时痛的闭眼不睁,紧抿的两片唇毫无血色,这时才真的慌起来,抬着疾驰的辇回东盛宅。

祠堂设在陆氏家族的一处庄园里,前面种植农作物,后山整个空出来建了这么个祠堂,早年不在这儿,也是陆礼这一辈挪过来的,而看破其中玄机并提出另选址建祠堂,及祠堂周遭的设计的人正是陆家九岁时便被女帝题匾的神算子陆白。

陆白今年十七,是陆家下人眼里脾气最好的主子,长辈眼里最听话的孩子,平辈眼中最为木讷的书呆子,而在女帝及世人眼里,却是个神秘的犹如谪仙的少年。

“三哥一定又在想我是个孩子,说出来我也听不懂,可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素白布衣的青年说着又转了个身,对着陆乔不厌其烦的又道:“再说弟已经不是孩子了,弟前日娶妻了。”

提到娶妻,陆乔睁开眼睛看了看天,那瓦蓝的天边夹着一条雪白的云,单薄的像纱,也许更像绢布,那女子伸长手臂就那么一扯,整匹散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三哥,你该高兴才是,你喜欢的女子正好是你的妻子,而且……”陆白溜了溜眼睛,靠过来俯在他的耳畔,神秘兮兮道:“我已经卜过卦了,帛添香就是我们兄弟命定的妻子,没有人能改变。”

似乎这句话惊动了深思中的陆乔,他微微偏头,但见陆白两眼闪烁着兴奋的有些诡异的光芒,不由的皱眉,声音干哑的强调道:“她是马添香。”

陆白一笑,“大哥的情报绝不会差,三哥应最清楚,她就是帛添香。”

“是马添香,姓马,他不是你们的妻子,是我一个人的!”翻身而起的陆乔恨恨的瞪着陆白,好好的一双杏仁眼突兀的像鱼泡,每一句话都是低吼而出,脸孔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通红。

陆白皱眉的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随即也不高兴了,闷声辩驳道:“有理不在声高,她都与大哥拜过堂,三哥再怎么不情愿也已成事实,还为这个恼火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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