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梅森大学的亚当·蒂埃尔（Adam Thierer）认为分享经济的正确管理思路是，反对新技术创造者在其服务投放市场前必须得到政府的许可。蒂埃尔写道：“这可以称为‘无许可创新’，它是指新技术的实验及其商业模式通常应该被默许。除非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新发明会给社会带来严重危害，创新应该一直被允许，而它带来的问题，就算有，也可以以后解决。”

同样，注意到“分享经济在实践中挑战着日常监管”后，耶鲁大学法律学者索非亚·兰科达斯（Sofia Ranchordàs）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以“创新法律视角”来管理分享经济，只要正在进行的活动的确可以定义为创新。兰科达斯强调，创新的“实验”性是特别重要的：“创新是一个不断发展和试错的过程，但监管的特征往往是稳定性和连续性。因此，监管者通常需要将创新性服务与现有法律体系相适应，而他们无法在最近科技发展下更新现存的法律框架时就会阻碍创新。”正如兰科达斯所说：“你能按照这本书的内容进行分享和创新吗？可以，但是首先有人写出这本书。”

在本节中，我将讨论一些关于这本新规则的“书”的核心问题。当新的商业模式与适用于旧商业形式的规则发生冲突时，事实上我们已经回到了一个将信任建立在社会共识和信誉上的模式里。正如艾普莉·林内（April Rinne，2012）在她的早期分析文章中提到的，她在分享经济和小型贷款之间画了一个等号，“在小型贷款中，你的信誉替代了信用记录（因为后者根本就不存在）”。她进一步指出：“在社会中你往往将一个人的可信度而不是他的实物资产作为他是否能够偿还贷款的最佳指标。因此，人群中的社会地位——特别是在关系紧密的社区中——随着时间逐渐形成并占据了统治地位。同样，在分享经济中，这种社会结构和‘信用晴雨表’可以由新技术来建立。”

它依赖于数字创建的社群信任——特别是用户评论——它不是Airbnb或eBay等点对点平台上简单的一个功能，而已经在更大的范围内渗透入经济的方方面面了。我在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的同事阿宁德亚·高斯和帕纳约蒂斯·伊佩罗蒂斯（Panagiotis Ipeirotis）通过一系列的研究证明了亚马逊的用户评论在经济塑造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这样的在线用户评论也能影响实体企业。在过去，人们可能会根据其Zagat评级（创立于1979年，用来收集全世界食客对所去餐厅的评价）选择餐厅，但在21世纪，Yelp就让Zagat评级黯然失色了。客户并不是唯一使用这些评论的人。在2013年的美国市长会议上，路易斯维尔市市长格雷格·费舍尔（Greg Fisher）向我展示了城市卫生部门如何利用Yelp作为重要指标来跟踪食源性疾病，他们调查Yelp的用户容易在哪家餐馆生病，就把卫生检查员派去检查。这种以大众为基础的监测方式可以补充传统的监管，特别是信誉和公众舆论是可以检验已有法律法规的缺陷，并辅助其执行的有效催化剂。[66]

除此之外，在点对点平台上，用户评论不过是在向潜在买家反映某卖家的相关信息。而且，它们由一个第三方机构平台紧密集合起来，而这个平台也为最终交易提供中介服务。这带来另一个可能性，即一个非政府机构也可以来定义规则以及执行规则。

依赖用户评论和其他数字信号就意味着信任在这些交易中获利的交易平台。但这不会形成一个利益冲突吗？答案是不总是。因为一个平台的声誉直接关系到以它为中介的交易质量——就像我们所信任的品牌的声誉和盈利能力是与它们对高质量和安全性的承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平台的利益往往与社会利益牢不可分，因此经常需要保证平台上的交易是能克服市场失灵的。

其中的诀窍是识别平台的出发点和社会的出发点（即保护消费者的利益）发生分歧的多种风险，以及这些分歧的风险存在的地方。例如，房主宣传其房屋的质量似乎就与Airbnb的利润动机一致，但要确保客人居住时不能制造太多噪音就可能和Airbnb的利润动机不一致了。

另外，点对点平台通常能比传统的工业经济提供更多种类的交易。这源于个人和专业界限的模糊，我会在第7章中讨论未来的工作及新的多面手的崛起。例如，Airbnb平台诞生之前，旅行者的选择有限。Airbnb及其类似的平台出现后，短期租赁的整个景象就改变了。从监管的角度来看，这带来了新的困难和挑战。但是，人应该能够被允许出租吊床吧？出租树屋又会造成什么风险呢？对这些建筑，国家有认可的安全标准管理吗？如果有，那该如何执行呢？换句话说，即使有可能，点对点平台也使得只依靠政府管理来产生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解决方案变得更难。

最后，还有一个关联点，因为绝大多数点对点劳动者要么是兼职（如一个律师在Airbnb上出租别墅或一个演员在Lyft上兼职当司机），或者至少是个体经营者，所以往往规模很小，详见第５章的内容。例如，超过90%的Airbnb房主只是偶尔出租房屋，三分之二的Lyft司机每周驾驶不到15小时，EatWith或Feastly比一般餐馆提供更少的餐次服务，还有大多数Etsy卖家的规模永远赶不上生产同类产品的大型制造商的规模。

将这些兼职经营者的标准提高到和商业经营者一样合理吗？你可能会说，当然合理，安全是安全，我们不能妥协。但事实是，我们已经妥协了，我们总是在妥协。规章制度很重要，因为它们提供了必要的保护——它们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但我们知道监管也会带来社会成本。例如，餐厅检查和厨房卫生标准增加了政府和经营者的支出。完美的食品安全需要派驻检查人员每时每刻在每个餐厅检查每件食物。但这样的系统成本太高了。要支持这种系统所需的税收将会很高。餐厅的食品可能会非常贵（听起来也许有点吓人），在这样极端的假设下，该行业可能会崩溃。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做出权衡——例如纽约市为了平衡避免食物中毒发生和日常检查的成本，只能时不时派检查员进入餐馆进行检查。也许将政府资源投入交易量较大的餐厅比较划算，因为这些地方食物中毒发生的概率及其后果的严重程度会更高。

以上论点的结论就是：如果你现在不是监管一个每月为几千人供餐的餐厅，而是监管一个每月只为十几个人供餐的晚餐俱乐部，也许两者的检查强度就应该区别对之。要求任何在VizEat、EatWith、Feastly里举办晚宴的人都拥有符合卫生法规的厨房不只是不切实际，而且将扼杀分享家庭式餐厅这种新兴产业；这与我们过去在出错和阻止错误发生之间的成本权衡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能需要向分享经济提供SideCar首席执行官苏尼尔·保罗（Sunil Paul）所说的“安全港”。而卫生监管机构的继续存在为万一出现问题提供了最后一个解决方式。正如我2012年在TechCrunch网站采访中提到的，政府始终是一个重要的角色。[67]

所以我们处在什么位置？我们显然不想完全放弃法律法规。然而，在过去及今天仍然有各种各样的“实体”管理着信用、安全，并防止市场失灵。政府监管实体只是促进信用的力量之一（如图6.2）。对于分享经济，我们的监管系统需要适应在其之上进行的交易的特点。其规模、种类和技术是不同的。试图改造旧的监管制度来适应新模式几乎没有价值。

图 6.2 分享经济中信用存在的不同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