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三十四 宋纪十六 (公元476年—478年,共3年)(1 / 1)

苍梧王下

元徽四年(公元476年)

1 春,正月九日,刘宋皇帝刘昱举行天子亲耕仪式,大赦。

2 二月,北魏司空、东郡王陆定国被控仗恃欺人,违反国法,免官爵为普通士兵。

北魏冯太后毒死拓跋弘

3 北魏冯太后内行不正,因为李奕(冯太后情夫)之死怨恨太上皇帝拓跋弘,秘密下毒。夏,六月十三日,拓跋弘崩殂(得年二十三岁)。六月十四日,大赦,改年号为承明。葬拓跋弘于金陵,谥号为献文皇帝。

【华杉讲透】

在那个位置,就必须牢牢掌握权力

拓跋弘十七岁,就要退位去念佛,立五岁的儿子为帝。而后宫还有一个三十岁的太后,极富政治才能,之前就摄政。他又杀了太后最亲爱的情夫,这是有血仇了。大臣们觉得拓跋弘荒唐,但是又无奈,于是请他做“太上皇帝”,而不是“太上皇”。因为太上皇是完全不管事,太上皇帝是也可以管事。

如此不清不楚,十七岁的太上皇帝,怎么能善终?不出这事,也要出别的事。要念佛,就出家进山,隐姓埋名当和尚,岂有在宫中做“太上皇帝大和尚”之理?太后要杀他,大家也就觉得要杀就杀了吧,史书上一笔就带过了。

不想承担责任,你就退位远走。要在那个位置,就必须牢牢掌握权力。万事只能选一头,失败的人,大多是因为他两头都要。

4 北魏大司马、大将军、代人万安国被控矫诏杀神部长(神部,为八部之一)奚买奴,赐死。

5 六月二十日,北魏任命征西大将军、安乐王拓跋长乐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宜都王拓跋目辰为司徒,南部尚书李?为司空。尊冯太后为太皇太后,再次临朝称制。任命冯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冯熙因为自己是外戚,坚决推辞宫廷官职,于是任命他为都督、洛州刺史,并保留侍中、太师官职如故。

拓跋弘的神主牌位被迎入太庙,有司上奏说太庙中执事官员,按惯例都应皆赐给爵位。秘书令、广平人程骏上言说:“裂土封侯,是帝王所重视的大事,要么是皇室亲贤,要么是对国家有功劳,没听说过将先帝牌位迎入太庙,就要给执事官员封爵的。所谓过去的‘惯例’,只是某一时恩宠,岂能作为长世之法呢!”冯太后很赞赏他的话,听从,对群臣说:“凡议事,当依照古典正言,岂能找一个先例就照做!”赐给程骏衣服一套、帛二百匹。

冯太后聪慧明察,会读书,懂算术,了解政事,被服俭朴,膳食比过去减少十分之七八,但猜疑残忍,多权术。北魏主拓跋宏(时年十岁)性格至孝,能看太后脸色,顺从她的心意,事无大小,都由太后裁决。太后往往专断,也不再向皇帝通报。太后所宠幸的宦官,高平人王琚,安定人张祐、杞嶷,冯翊人王遇,略阳人苻承祖、高阳人王质,都仗势用事。张祐官至尚书左仆射,封爵为新平王;王琚官至征南将军,封爵为高平王;杞嶷等也官至侍中、吏部尚书、刺史,封爵为公、侯,赏赐巨万,赐给铁券,许诺可以不死。又,太卜令、姑臧人王睿得幸于太后,破格提拔为侍中、吏部尚书,封爵为太原公。秘书令李冲,虽然以才能得以晋升,也因为太后私宠,赏赐皆不可胜计。冯太后对有名望的大臣,如东阳王拓跋丕、游明根等,也极其礼遇优厚,每次褒赏王睿等,也同时把拓跋丕等列入,以示她没有私心。拓跋丕,是烈帝拓跋翳槐的玄孙;李冲,是李宝的儿子。

冯太后知道自己**,畏惧被人议论,群下言语中稍涉嫌疑忌的,即刻处死。对她所宠幸的左右,偶有小过,必加鞭笞,甚至打一百鞭之多。但是,她并不记仇,很快就待之如初,有人还因此更加富贵。所以左右虽然被罚,始终对她没有离心。

6 六月十七日,刘宋朝廷加授萧道成为尚书左仆射,刘秉为中书令。

刘景素起兵谋反,张倪奴擒刘景素,斩首

7 杨运长、阮佃夫等对建平王刘景素猜忌越来越严重,刘景素于是与录事参军、陈郡人殷沵,中兵参军、略阳人垣庆延,参军沈颙,左暄等密谋保全自己。派人往来建康,交结才力之士,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军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都秘密与刘景素通谋;武将不得志者,无不投靠刘景素。当时皇帝刘昱喜欢独自出游郊野,曹欣之等密谋占据石头城,等皇帝出城时作乱。韩道清、郭兰之准备游说萧道成,趁皇帝夜出时,逮捕皇帝,迎立刘景素,萧道成如果不从,就杀掉他。刘景素每每禁止他们,让他们缓一缓。杨运长、阮佃夫隐隐听到风声,派北方人周天赐假装投奔刘景素,劝他举兵。刘景素知道来人底细,斩下周天赐首级,送到宫城。

秋,七月,垣祗祖率数百人从建康奔往京口,说京师已经溃乱,劝刘景素速入。刘景素信以为真,七月一日,刘景素京口起兵,士民响应的数以千计。杨运长、阮佃夫听闻垣祗祖叛走,即刻下令戒严。七月二日,派骁骑将军任农夫,领军将军黄回,左军将军、兰陵人李安民率领步兵,右军将军张保率领水军,讨伐刘景素。七月四日,又任命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萧道成知道黄回有异志,所以派李安民、段佛荣与他同行。黄回私底下告诫他的士卒说:“路上遇到京口兵,不要出战。”萧道成屯驻玄武湖,冠军将军萧赜(萧道成的儿子)镇守东府。

始安王刘伯融(十九岁),都乡侯刘伯猷(十一岁),都是建安王刘休仁的儿子,杨运长、阮佃夫忌惮他们年龄渐长,都假称皇帝诏书,将他们赐死。

刘景素打算切断竹里要道,以抵御朝廷军队。垣庆延、垣祗祖、沈颙都说:“如今天气旱热,朝廷军远来疲敝,不如放他们过来,我军以逸待劳,可以一战而克。”殷沵等坚决反对,但得不到支持。任农夫等大军抵达之后,纵火烧市邑。垣庆延等人互相观望,都没有斗志。刘景素本来就既没有威信,也没有谋略,恇惧困扰,不知所为。黄回被段佛荣牵制,又见京口军弱,于是也不发动。张保水军停泊在西渚,刘景素左右勇士数十人,自己组织起来,进击水军。七月七日,张保战败阵亡,但是京口诸将并不前往接应,于是刘景素军又被朝廷军反攻击破。朝廷军既进逼城下,沈颙先率众逃走,垣祗祖紧跟着也逃,其余诸军相继奔退,唯独左暄与朝廷军力战于万岁楼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敌而散。

七月八日,京口陷落。黄回军先入,因为自己之前发誓说不杀诸王,于是把刘景素让给殿中将军张倪奴。张倪奴生擒景素,斩首,并杀了他的三个儿子,同党垣祗祖等数十人皆伏诛。萧道成放过黄回、高道庆,不予追究,安抚他们,一切如旧。

当天,解除戒严。

七月九日,大赦。

当初,巴东建平蛮夷造反,沈攸之派军征讨。等到刘景素造反,沈攸之紧急追回已经进入三峡的军队,奔赴建康勤王。巴东太守刘攘兵、建平太守刘道欣怀疑沈攸之有异谋,勒兵封锁峡口,不让军队东下。刘攘兵的儿子刘天赐为荆州西曹,沈攸之派刘天赐前往说明情况。刘攘兵知道刘景素确实是反了,于是下令撤兵,向沈攸之道歉,沈攸之待之如故。刘道欣坚守建平,刘攘兵派人前去解释,刘道欣拒绝听从,于是与沈攸之军一起发动攻击,斩刘道欣。

8 七月十七日,北魏主拓跋宏追尊其母李贵人为思皇后。

9 八月十日,刘宋皇帝刘昱立皇弟刘翙为南阳王,刘嵩为新兴王,刘禧为始建王。

10 八月十三日,任命给事黄门侍郎阮佃夫为南豫州刺史,但并不前往豫州,而是留镇京师。

11 九月二日,将骁骑将军高道庆赐死。

12 冬,十月五日,任命吏部尚书王僧虔为尚书右仆射。

13 十一月三日,北魏任命太尉、安乐王拓跋长乐为定州刺史,司空李?为徐州刺史。

顺皇帝

升明元年(公元477年)

1 春,正月一日,北魏改年号为太和。

2 正月二十五日,略阳氐人王元寿聚众五千余家,自称冲天王。二月十七日,北魏秦州、益州二州刺史尉洛侯将他击破。

3 三月十七日,北魏任命东阳王拓跋丕为司徒。

4 夏,四月十四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白登;四月十九日,前往崞山。

萧道成决意谋反

当初,皇帝刘昱在东宫为太子时,喜欢攀爬漆帐竿子,可以爬到离地一丈多高;喜怒无常,东宫主帅无法劝阻。太宗刘彧屡次叫陈太妃痛打他。即皇帝位之后,对内畏惧太后、太妃,对外忌惮诸大臣,不敢放纵。自从加元服,行成人礼之后,内外稍稍不再克制,几次出去游玩。刚出宫时,还仪卫严整,过了一会儿,就抛弃车骑,率左右数人,或出郊野,或入市井。太妃每次乘着青盖牛车,跟在后面,检查约束。既而轻骑远走一二十里,太妃追不上;仪仗卫队也惧祸不敢追寻,唯有整顿部伍,停驻在一个地方,瞻望而已。

当初,太宗刘彧曾经把陈太妃赏赐给嬖人李道儿,后来又接回来,生下皇帝刘昱。所以刘昱每次微服出行,自称“刘统”,或称“李将军”。常常穿着短裤短衫,无论军营、官署、街巷、阡陌,无不贯穿;有时晚上投宿旅馆,有时白天躺卧道旁,那些低贱的奴仆,也和他们交往,有时遭到怠慢侮辱,也很高兴地接受。各种卑贱的工作,裁衣、做帽,他看一眼就会做;从未吹过篪(形状类似洞箫),拿起来就能吹出调。京口事变平定之后,皇帝更加骄傲恣肆,没有一天不出宫,有时晚上出去,第二天早上回来,有时早出晚归。侍从手拿短刀长矛,行人无论男女,或者犬马牛驴,只要碰上,没有能幸免的。民间忧惧,商贩都停业,门户白天禁闭,街上空无一人。针、椎、凿、锯,不离左右,稍有忤逆他的心意,即加屠杀剖腹,一天不杀,就闷闷不乐。宫廷和政府官员,忧惧不已,寝食不安。阮佃夫与直阁将军申伯宗等密谋,趁皇帝到江乘射野鸡时,称太后令,把皇帝卫队召回,关闭城门,派人逮捕废黜皇帝,立安成王刘准。事情被发觉。

四月二十一日,皇帝刘昱逮捕阮佃夫等,诛杀。

太后数次训诫皇帝,皇帝不悦。端午节,太后赐给皇帝毛扇。皇帝嫌其不够华丽,令太医煮毒药,准备鸩杀太后。左右制止他说:“如果做了这事,陛下就要做孝子守丧,哪里还能进进出出玩耍游戏!”皇帝说:“你的话大有道理!”于是停止。

六月二十二日,有人告发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与阮佃夫同谋,皇帝立即率领卫士,亲自突袭这三家,全部诛杀,肢解尸体,割下肉块,连婴孩也不放过。沈勃当时正在守丧,住在守丧专用的茅庐,左右武士还没到,皇帝独自挥刀上前。沈勃知道不能避免,拉住皇帝耳朵,唾骂说:“你的罪超过桀、纣,被人屠戮,就在眼前。”被刘昱砍死。

当天,大赦。

皇帝曾经直入领军府。当时天气盛热,萧道成白天光着身子躺着睡觉。皇帝让萧道成站在室内,在他肚子上画一个箭靶,自己拉满弓,将要射击。萧道成用手背挡住说:“老臣无罪。”左右王天恩说:“领军将军肚子大,是最佳射靶;一箭射死,以后就没的玩了;不如以圆骨箭头,多射几次。”皇帝于是更换为圆骨箭头,一箭正中肚脐。投弓大笑说:“我这一手怎么样!”皇帝忌惮萧道成威名,曾经亲自磨短矛,说:“明日杀萧道成!”陈太妃骂他说:“萧道成有功于国,如果杀了他,谁再为你尽力呢!”皇帝于是停止。

萧道成忧惧,秘密与袁粲、褚渊谋废立。袁粲说:“主上年幼,这些小过失,容易改正。伊、霍之事(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废黜刘贺),不是现在的乱世所能施行的;就算功成,也终究不能保全。”褚渊默然不语。领军功曹、丹阳人纪僧真对萧道成说:“如今朝廷猖狂,人人不能自保;天下人的盼望,不在袁、褚,明公岂能坐受夷灭!存亡之机,请您深思熟虑。”萧道成同意。

【华杉讲透】

决策不是考虑未来怎么做,而是今天怎么做

袁粲说得有道理,现在不是伊尹、霍光的年代,朝廷的事解决,就一切都解决了。现在就算解决了刘昱,也必有地方大员以起兵勤王为由,争夺中央权力,所以他说就算功成,也终究不能保全。

但是,他忘了另一层道理,现在皇帝是一个十五岁的混世魔王,一天不杀人都不开心,每拖一天,自己都可能被杀,而且是灭族之祸,哪里还能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有下一步。

有时候,决策不是考虑未来怎么做,而是今天怎么做才有未来。

杨玉夫杀刘昱,王敬则将刘昱首级交给萧道成

有人劝萧道成奔广陵起兵。萧道成的世子萧赜,当时任晋熙王刘燮的长史,兼管郢州事务,萧道成打算让萧赜率郢州兵东下,与自己在京口会合。萧道成秘密派亲信刘僧副告诉他的堂兄、代理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刘善明说:“大家都劝我北上据守广陵,恐怕没有仔细考虑。如今秋风行起,你如果能与垣荣祖稍微挑动胡虏,那我的计划就可以施行。”同时也把这话告诉东海太守垣荣祖。

刘善明说:“宋氏将亡,愚智共知,如果北虏**,反而成为您的祸患。您的英明神武,高于当世,唯当静以待之,抓住机会,奋发一击,功业自然奠定,不可远离中央根本之地,自找灾难。”

垣荣祖也说:“您的领军府距宫城只有百步之遥,您如果走了,谁人不知!如果单骑轻行,广陵人闭门不受,您往哪里去!您今天动足下床,恐怕马上就有敲宫门报告的,那您就大势去矣!”

纪僧真说:“主上虽然无道,但国家累世之基犹为安固。您全家一百口人,要向北,肯定不能都一起走。就算得了广陵城,天子居于深宫,发出号令,说您是叛逆,又怎么办!这不是万全之策。”

萧道成族弟、镇军长史萧顺之及次子、骠骑从事中郎萧嶷,都以为:“皇帝喜欢单独出行,在这方面下手,容易成功;从外州起兵,很少有能得手的,只是抢在前面受祸而已。”

萧道成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东中郎司马、行会稽郡事李安民想要拥护江夏王刘跻起兵于东方,萧道成制止他。

越骑校尉王敬则,暗中投靠结交萧道成,夜里穿着青衣,匍匐于道路旁,为萧道成察探皇帝往来消息。萧道成命王敬则秘密结交皇帝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一十五人,在殿中窥探有什么机会。

秋,七月六日夜,皇帝微服出行到领军府门口。左右说:“一府都在睡觉,何不翻墙进去?”皇帝说:“我今晚要到别的地方找乐子,明晚再来。”员外郎桓康等在大门后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七月七日,皇帝坐着敞篷车,与左右在台冈比赛跳高。然后前往青园尼寺,晚上,到新安寺偷狗,再找到昙度道人,煮狗肉吃。饮酒醉,回仁寿殿就寝。杨玉夫平常很得皇帝欢心,这天忽然憎恨他,见到他就咬牙切齿说:“明日当杀这小子,取肝肺!”当夜,令杨玉夫观察织女渡河(牛郎织女传说,七月七日,织女星渡过银河,与牛郎星相聚),说:“看见就喊我起来;看不见,就杀了你!”

当时皇帝出入无常,宫中各阁门,夜里都不关闭,各厢房值班官员,怕遇见皇帝,都不敢出来;宿卫武士也逃避,内外相互没有领导统摄。当晚,王敬则出外。杨玉夫等到皇帝睡熟,与杨万年取皇帝防身刀,刎颈砍下他的人头(得年十五岁)。以皇帝名义下令厢下奏乐,陈奉伯把皇帝人头藏在衣袖里面,跟往常一样,以皇帝名义,命开承明门出宫,把首级交给王敬则。王敬则飞驰到领军府,叩门大呼,萧道成担心是皇帝骗他,不敢开门。王敬则从墙上把首级扔进去,萧道成洗干净人头观察确认,于是戎服乘马而出,王敬则、桓康等都跟从入宫,到了承明门,诈称皇帝出行回来。王敬则担心里面的人从门洞往外偷窥,以刀环堵塞门洞,呼门甚急,门开而入。平常,皇帝每次开门,门卫震慑,不敢仰视,这次也没有起疑心。萧道成入殿,殿中惊怖。既而听闻皇帝已死,都高呼万岁。

萧道成入宫主事,刘准即皇帝位

七月八日,萧道成戎服出于殿庭槐树下,以太后令名义,召袁粲、褚渊、刘秉入宫会议。萧道成对刘秉说:“这是你们刘家的家事,怎么决断?”刘秉不做回答。萧道成须髯尽张,目光如电。刘秉说:“尚书的事,可以交给我;军旅处分,一切由领军您决定。”萧道成接着让给袁粲,袁粲也不敢当。王敬则拔出白刃,在床侧跳跃说:“天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于是手取白纱帽,戴到萧道成头上,要求他即皇帝位,说:“今日谁敢再动!凡事需要趁热打铁!”萧道成正色呵斥他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袁粲想要说话,王敬则呵斥他,于是闭嘴。褚渊说:“除了萧公,没人能了结这事。”于是手取需要皇帝裁决的奏章,授给萧道成。萧道成说:“既然大家都不肯接,我怎么能推辞!”于是提议,备法驾到东城,迎立安成王刘准。以长刀拦住袁粲、刘秉等,二人失色而去。刘秉出来,在路上遇见堂弟刘韫,刘韫开车门迎问:“今日之事,是兄长您主持吗?”刘秉说:“我等已经让给领军将军了。”刘韫捶胸说:“兄长肉中还有血性吗!今年就要被灭族了!”

当天,以太后令,数落皇帝刘昱罪恶,说:“我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安成王刘准,应该君临万国。”追封刘昱为苍梧王。仪仗卫队到了东府门,安成王下令门卫不要开门,等待袁司徒。袁粲到了之后,安成王才入居皇宫。

七月十一日,安成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岁。改元,大赦。

葬苍梧王刘昱于郊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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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中国历史的“长刀之夜”,刘韫埋怨刘秉没有站出来担当责任,但是,看当时情况,萧道成“须髯尽张,目光如电”,王敬则提着刀在一旁跳跃,袁粲倒是想说话,被王敬则喝止。之后又用长刀拦着袁粲、刘秉等,逼他们出去。所以,他此刻已经站不起来了。

承担责任要趁早,《孟子》里讲大臣的“岗位职责”: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王勃然变乎色。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王色定,然后请问异姓之卿。曰:“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齐宣王问孟子为卿之道,孟子反问:“大王问哪种卿呢?”

齐宣王说:“卿还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啊,有两种卿,一种是与国君同宗族的贵戚之卿,一种是士大夫异姓中选拔出来的异姓之卿。”

齐宣王说:“那您先说说贵戚之卿的职责吧!”

孟子说:“国君若有重大错误,他便加以劝谏,若反复劝谏还不听,那国君执迷不悟,荒**暴虐,宗族之卿就责无旁贷,必须匡扶社稷,把昏君废弃,在宗族中另立贤者为君。”

齐宣王勃然变色,没想到这一问,就给自己头上问来一刀!

孟子说:“大王不要奇怪。大王问我,我不敢不老实回答,不能避讳不言,隐情不报。”

齐宣王颜色稍定,再问:“那请问异姓之卿如何呢?”

孟子说:“大臣的职责,都是匡正君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异姓之卿,没有宗族同姓那么大的责任。如果国君有过,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谏,国君都不听,那他不能贪恋权位利禄,自己挂印而去罢了。”

所以,刘昱无道,解决他,是刘氏皇族的责任,萧道成说得没错,这是你们刘家的家事。但是,刘家自己办不了,要别人来办,那就免不了要改朝换代。如果太后能主持废立,刘氏江山还能延续,闹到这一步,也就无法挽回了。

5 北魏京兆康王拓跋子推去世。

6 七月十三日,萧道成出镇东府。

七月十五日,任命萧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袁粲调任中书监;褚渊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刘秉调任尚书令,加授中领军;任命晋熙王刘燮为扬州刺史。刘秉开始时的打算是,尚书总理万机,由宗室亲王担任,则天下无变。既而萧道成兼总军国,布置心腹,独断专行,褚渊又一向依附萧道成,刘秉与袁粲只能拱手赞成而已。

七月二十日,任命尚书右仆射王僧虔为仆射。

七月二十五日,任命武陵王刘赞为郢州刺史;萧道成改领南徐州刺史。

7 八月一日,北魏大赦。

8 八月十二日,朝廷下诏,命袁粲镇守石头城。袁粲性情淡泊,每有朝命,经常是坚决推辞,实在逼不得已,才就职。现在知道萧道成有不臣之志,暗暗准备随时做出反应,于是即时受命。

9 当初,太宗刘彧命昭华(嫔妃第九级)陈法容做顺帝刘准的养母。八月十七日,尊陈昭华为皇太妃。

10 八月二十五日,北魏朝廷下诏说:“工匠、商人、衙役,各有固定身份;而有司放纵泛滥,让他们能混进官场。从今往后,凡是工商衙役家庭出身的,做官最高只能到本部丞;如果有功勋的,不在此限。”

11 萧道成坚决推辞司空职位;八月二十九日,任命萧道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12 九月五日,北魏修订法律。

13 九月二十八日,封杨玉夫等二十五人为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14 冬,十月,氐帅杨文度派他的弟弟杨文弘袭击北魏仇池,攻陷。

15 当初,北魏徐州刺史李?在魏显祖拓跋弘在位时为仓部尚书(掌管仓储),信任卢奴县令范檦。李?的弟弟左将军李瑛进谏说:“范檦能以谄媚来侍奉人,用钱财来利用人,轻德义而重势利;听他说话很甜,看他的行为却很贼,不早和他断绝关系,后悔无及。”李?不听,反而把自己腹心之事,都告诉范檦。

尚书赵黑,与李?都有宠于拓跋弘,同时主掌选部,负责官员选拔任免。李?用自己的心腹做州刺史,赵黑向拓跋弘揭发,两人于是有矛盾。不久,李?揭发赵黑之前任监藏时,盗用官物,赵黑因此被罢黜为门卫。赵黑深恨李?,为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过了一年,赵黑再次入宫任侍中、尚书左仆射,兼考选官员的工作。

拓跋弘崩逝之后,赵黑向冯太后告状,称李?专权恣肆,于是李?被外放为徐州刺史。范檦知道冯太后怨恨李?(李?告发冯太后情夫李奕,导致李奕被杀),于是告李?密谋叛国。冯太后征召李?到平城审问,李?说根本没有这事,冯太后命范檦与李?对质,李?对范檦说:“你今天诬陷我,我能说什么!但是你受我恩如此之厚,忍心这样做吗!”范檦说:“我受你的恩,比你受李敷恩如何!你忍心对付李敷,我为什么就不忍心对付你呢!”李?慨然叹息说:“我不听李瑛的话,悔之何及!”赵黑又在其中构陷落实他的罪名,十月二十六日,诛杀李?及他的儿子李令和、李令度。赵黑之后才寝食如故。

【华杉讲透】

有恩必报,施恩必忘,才是轻松自在

这似乎是一个交友不慎的故事,我们时常看到一些标题——什么样的朋友不能交?当你看到这样的文章的时候,正确的阅读方法不是用这些标准去审查自己的朋友,而是用这些标准去审查自己。正确的问题,不是“什么样的朋友不能交”,而是“我不能做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把标准立好了,自然就会交到什么样的朋友。如果只去要求别人,而不省察自己,永远不能进步。

李?、赵黑、范檦,都是黑吃黑的故事,谁也不值得同情。

还有一个教训就是,不要老记得你对谁施了什么恩,没有意义,而且往往自取其辱。有恩必报,施恩必忘,才是轻松自在。

16 十一月三日,北魏征西将军皮欢喜等三将军率众四万人攻击杨文弘。

17 十一月七日,北魏怀州平民伊祁苟自称尧帝后代,聚众于重山作乱。洛州刺史冯熙征讨,将他消灭。冯太后想要屠城,雍州刺史张白泽进谏说:“凶渠逆党,已经全部枭灭;城中岂无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问黑白,全部诛杀!”于是停止。

18 十二月,北魏皮欢喜军抵达建安,杨文弘弃城逃走。

沈攸之举兵

19 当初,沈攸之与萧道成在孝武帝刘骏及废帝刘子业在位时,同时在宫廷担任保卫工作,关系非常亲善,萧道成的女儿嫁给沈攸之的儿子、中书侍郎沈文和。沈攸之在荆州,直阁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请假还乡,路过江陵,与沈攸之赌博游戏,发生争执,驰还建康,说沈攸之反状已成,请派三千兵袭击。执政大臣们都认为不可,萧道成仍保证沈攸之不会造反。杨运长等厌恶沈攸之,与高道庆密谋派刺客杀沈攸之,没有成功。正好刘昱被弑,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都劝沈攸之抓住这个机会起兵。沈攸之因为他的长子沈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所以没有发动。

臧寅,是臧凝之的儿子。

当时杨运长等已经不在朝廷任职,萧道成派沈元琰把刘昱杀人剖腹所用的凶器拿去给沈攸之看。沈攸之认为萧道成名位一向在自己之下,一朝之间,专制朝权,心中不平,对沈元琰说:“我宁为王凌而死,不为贾充而生。”(王凌事,见公元251年记载;贾充事,见公元260年记载)但是也不能马上举兵。于是上表称庆,并留下沈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儿,一向与沈攸之的司马刘攘兵关系友善,怀疑沈攸之将起事,秘密问刘攘兵。刘攘兵不发一言,寄给张敬儿马镫一只,张敬儿于是开始备战。

沈攸之有一封写在白绸缎上的信件,有十几行,平常总藏在背心衣角里,说是明帝刘彧给自己的誓约。沈攸之将举兵,他的妾崔氏进谏说:“您年纪已老,就不为全家一百口人考虑吗!”沈攸之指着背心衣角给她看,又声称太后派来使者,赐给沈攸之蜡烛,割开之后,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全部委托给你。”于是动员部队,移檄州郡,遣使邀张敬儿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人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共同举兵。张敬儿、刘怀珍、王文和都斩了沈攸之的来使,驰表向朝廷报告。王文和随即抛弃州府,逃奔夏口。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则两头观望。

姚道和,是后秦高祖姚兴的孙子。

十二月十二日,沈攸之派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沈攸之写信给萧道成,说:“少帝昏狂,应该与诸公密议,共同向太后报告,下令废黜;为何交结左右,亲自下手弑逆,乃至于不能安葬,尸虫爬到门户之外?凡在臣下,谁不惋骇!又,你排斥朝廷旧臣,布置自己亲党,宫阁大门钥匙,全给自己家人。我不知道霍光、诸葛亮的遗训,难道就是这样吗!足下既有贼宋之心,我就没有申包胥救国复国的节操吗!”朝廷听闻,惊慌恐惧。

十二月十八日,萧道成入宫坐镇,命侍中萧嶷(萧道成次子)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守京口。萧映,是萧嶷的弟弟。

十二月十九日,内外戒严。

十二月二十日,任命郢州刺史、武陵王刘赞为荆州刺史。

十二月二十一日,任命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都督前锋诸军,讨伐沈攸之。

当初,萧道成以世子萧赜为晋熙王刘燮的长史,兼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防备沈攸之。后来,征召刘燮为扬州刺史,以萧赜为左卫将军,与刘燮一起东下。刘怀珍对萧道成说:“夏口地处要冲,要有合适的人。”萧道成写信给萧赜说:“你既入朝,当须文武双全,并合你意的人,委托以后事。”萧赜于是举荐刘燮的司马柳世隆接替自己。萧道成任命柳世隆为武陵王刘赞长史,行郢州事。萧赜临行时,对柳世隆说:“沈攸之一旦为变,纵火焚烧夏口舟舰,顺流东下,就没法制伏他了。如果你能牵制沈攸之留下攻打郢城,必定一时不能攻拔。那时候,你在内,我在外,内外夹攻,必定可以击破他。”

等到沈攸之起兵,萧赜刚刚走到寻阳,还未得到朝廷指示,众人都要倍道兼行奔往建康,萧赜说:“寻阳地处长江中流,接近京师。如果我们留下屯驻湓口,内可护卫朝廷,外可声援夏口,保据形胜之地,控制西南,今天我们正好到达这里,这是天意。”

有人认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说:“如今我们占据中流,可以声援四方,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觉得困难。只要众心齐一,江山都是城隍。”

十二月二十一日,萧赜陪同刘燮镇守湓口。

萧赜把军事都委任给周山图。周山图断取来往行旅船板,制造战舰,设立水栅,十天之内,全部办妥。萧道成听闻,喜悦说:“萧赜真是我的儿子!”任命萧赜为西讨都督。萧赜举荐周山图为军副。当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刘友镇守寻阳,萧赜认为寻阳城不够坚固,上表朝廷,调刘友与自己共同镇守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人胡谐之镇守寻阳。

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官回乡,走到巴陵,与沈攸之深相交结。当时沈攸之尚未举兵,王蕴路过郢州,想要趁萧赜出来向自己吊丧时作难,占据郢城。萧赜知道他的意图,不出城。王蕴回到京师,至东府,又想趁萧道成出来吊丧时作难,萧道成又不出。王蕴于是与袁粲、刘秉密谋诛杀萧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都与他们通谋。卜伯兴,是卜天与的儿子。

【华杉讲透】

不是该交什么样的朋友,而是我们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沈攸之因为萧道成之前名望地位都不如他,现在突然爬到自己头上,心中不平,这是他起兵的重要原因。两人本来是好朋友,还是儿女亲家,为什么闹翻呢?沈攸之这样的朋友很典型,你如果过得比他差,他能把他碗里的饭拨一半给你。但是如果你过得比他好,他就受不了!如果他再以为自己有能力拉你下马,那就要出手。沈攸之就是被这种情绪驱使。

沈攸之的妾崔氏劝阻他,说你这一把年纪了,就不为一家百口性命考虑吗?一来情绪驱使他认为自己有胜算,二来人年老之后,往往风险偏好加大,他老了,无所谓了,一家百口的性命,与伸展自己心意的欲求相比,真不占优势。

我们要学到的是,当过去不如你的朋友超过了你,要马上调整自己的心态和位置。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超过了过去比你强的朋友,你不也认为理所应当吗?

萧道成派沈攸之的长子去荆州,是放走了最重要的人质。萧道成此举,一是向沈攸之表示自己和他之间绝对没有嫌隙。二是,或许认为你如果要干,就干吧!正好彻底解决。

朋友啊朋友!以上两则,都是朋友之间的故事。从故事中我们要学习的,不是该交什么样的朋友,而是我们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袁粲图谋萧道成,失败,父子皆死

萧道成初闻沈攸之起事,亲自前往去见袁粲,袁粲推辞不见。通直散骑侍郎袁达对袁粲说:“不宜在此时显示出不是一条心。”袁粲说:“他如果以主幼时艰为由,说跟桂阳王刘休范时情况相同,劫持我入宫,我有什么话来拒绝他呢!一朝与他共进退,以后还能分道扬镳吗!”

萧道成于是召褚渊,与他联席办公,每件事都与褚渊联署发出命令。当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在门下省当值;卜伯兴为直阁将军(值勤于殿阁,在宫廷政变中位置至关重要),黄回等诸将都出城屯驻新亭。

当初,褚渊为卫将军,遭母丧去职,朝廷敦迫他起复,他拒绝。袁粲一向有很高名望,亲自前往劝说,褚渊于是听从。后来,袁粲为尚书令,也遭遇母丧,褚渊劝说恳至,袁粲始终拒绝,褚渊由此恨他。等到沈攸之事起,萧道成与褚渊商议。褚渊说:“荆州衅难,事必无成,您应当先防备内部而已。”

袁粲图谋萧道成的计划既已确定,准备告诉褚渊;众人说褚渊与萧道成一向亲善,不能告诉他。袁粲说:“褚渊虽然跟萧道成私交好,我们又岂能现在就把他放在对立面!今天如果不告诉他,事定之后便应该铲除他。”于是把密谋告诉褚渊,褚渊转头就告诉了萧道成。

萧道成之前也已经听闻他们的阴谋,派军主苏烈、薛渊、太原人王天生将兵协助袁粲镇守石头城。薛渊坚决推辞,萧道成强迫他去,薛渊不得已,涕泣拜辞,萧道成说:“你被派到这么近的石头城,早上去,晚上就能回来,哪里来这么大的悲伤,又为什么要推辞?”薛渊说:“不知道您能保证和袁公共为一家不?如今我去石头城,与他站在一边就辜负您,不和他站在一边则立刻遭祸,我怎能不悲!”萧道成说:“之所以派你去,就是为了让你能随机应变,使我没有西顾之忧。但当努力,不必多言。”

薛渊,是薛安都的堂侄。

萧道成又任命骁骑将军王敬则为直阁将军,与卜伯兴共同掌管禁兵。

袁粲计划假传太后命令,命刘韫、卜伯兴率宿卫兵攻萧道成于朝堂,黄回等率所部响应。刘秉、任候伯等一起奔赴石头城,已经定妥日期,十二月二十三日夜晚发动。

刘秉恐惧,不知所为,中午稍过,就开始装束准备,临走时,喝汤,汤都洒在胸上,双手发抖,不能自禁。天还没黑,就载着家中妇女,全家奔往石头城,部曲数百人,喧哗满道。到了之后,见袁粲,袁粲惊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早就来了?如今败矣!”刘秉说:“能见到您一面,死而无恨!”孙昙瓘听闻,也奔往石头城。丹阳丞王逊等跑去告诉萧道成,事情于是完全暴露。

王逊,是王僧绰之子。

萧道成秘密派人告诉王敬则。当时宫门已闭,王敬则想要开门出去,卜伯兴严兵防备,王敬则于是锯开自己所在房屋墙壁,得出,至中书省,逮捕刘韫。刘韫已经戒严备战,火把通明。见王敬则突然出现,惊起迎接,问:“老兄怎么晚上过来?”王敬则呵斥说:“小子竟敢做贼!”刘韫上前抱住王敬则,王敬则挥拳殴打他的脸颊,刘韫扑倒在地,被王敬则杀死,又杀卜伯兴。苏烈等占据石头城内仓城,拒战袁粲。王蕴听闻刘秉已走,叹息说:“事不成矣!”狼狈率部曲数百人奔往石头城。本来约定开南门,当时暗夜,薛渊据门射击。王蕴认为袁粲已败,即刻散走。

萧道成派军主、会稽人戴僧静率数百人向石头城协助苏烈等,从仓门进城,与苏烈并力攻打袁粲。孙昙瓘骁勇善战,朝廷军死者一百余人。王天生殊死作战,得以相持不下,从上午十一时战至下午一时,戴僧静分兵攻打府西门,纵火焚烧,袁粲与刘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打算返回府宅。刘秉与两个儿子刘俣、刘陔翻墙逃走。

袁粲下城后,点起火把,对儿子袁最说:“本来就知道,一根木头不能阻止大厦崩塌,只是为了名誉和道义,做到今天这一步罢了。”戴僧静乘暗翻墙进城,独自前进,袁最察觉情形有异,用身体挡住袁粲,戴僧静上前,举刀就砍。袁粲对袁最说:“我不失为忠臣,你不失为孝子!”于是父子俱死。百姓哀悯,为他们唱歌谣说:“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刘秉父子走到额檐湖,被追兵抓获,斩首。

任候伯等率水军前往石头城,抵达时,朝廷军已经占领城池,不得进入,于是驰还。

黄回动员部队,按约定日期,天亮时率所部从御道直向宫门,攻打萧道成。听闻事情已经泄露,不敢发动。萧道成抚慰他,对他跟从前一样。王蕴、孙昙瓘皆逃窜,先捕得王蕴,斩首,其余袁粲党羽,一概不问罪。

袁粲的典签莫嗣祖为袁粲、刘秉往来联络,萧道成召见他,诘问说:“袁粲谋反,为什么不报告?”莫嗣祖说:“小人没有见识,只知道报恩,怎敢泄露主人大事!如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王蕴的嬖人张承伯藏匿王蕴。萧道成赦免二人,继续任用。

袁粲头脑简单,性格淡泊,生活朴素,但无经世之才;喜好饮酒,又爱吟诗作赋,身居重任,却不肯做事;主事官员每次去请他决策,他有时就吟诗一首,作为回答。平时闲居高卧,门内没有其他宾客,也不近人情世故,所以失败。

【裴子野论曰】

袁粲是人民仰望的国家精英,又受先帝托付之重;但智不足以除奸,权不足以处变,眼看着国家萧条散落,不能扶持。等到刘氏宋室轻微,萧氏将要改天换地之时,在区区石头城之内,出万死而不辞,这只是匹夫之节操,而不是国家栋梁之才!

【华杉讲透】

万死不辞,要趁早

万死不辞,要趁早!不能等到最后一刻。宫廷之变,王敬则拿着刀上下跳跃,萧道成依次序让袁粲主持,那时候他就应该挺身而出,万死不辞。那时候不出头,以后就都不要出头。

人性有三大弱点:懒惰症、拖延症、侥幸症,这三个弱点往往是配套的,我称之为“懒惰拖延侥幸综合征”,人人都有,大抵人生失败,病根都在这儿。袁粲平时就懒,不愿干活,不愿承担责任,已经图穷匕见了,他还要再拖一拖,等匕首刺过来再说。明知道萧道成要干什么,他为什么不万死不辞,挺身而出呢?因为他的侥幸心理会说服自己——萧道成未必能怎样。到最后眼看着不行了,他又不甘心,宁死也要闹一场!

袁粲给自己盖棺定论说“不失为忠臣”,那是自欺欺人。

至于把政变阴谋告诉褚渊,也是他这种人具有的自欺欺人的特点,他在该有大义的时候没有大义,但心中又有对大义的追求,就在一些不该讲义气,但比较容易做到的地方找补。他说,我们不应该不通知褚渊,如果不通知他,就是把他放在对立面,事成之后就必须诛杀他。这听起来是书呆子的胡说八道,但本质不是呆,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满足。

20 十二月二十五日,大赦。

沈攸之攻郢城,不能攻克

21 十二月二十六日,任命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任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杨尹。

王延之,是王裕的孙子。

刘秉的弟弟刘遐为吴郡太守。司徒右长史张瓌,是张永之子,父亲去世,在吴县守丧,家族势力一向豪盛,萧道成命张瓌寻找机会解决刘遐。正巧刘遐召张瓌到郡府,张瓌率部曲十余人直入斋中,抓获刘遐,斩首,郡中无人敢动。萧道成听闻,告诉张瓌的叔父、领军张冲,张冲说:“张瓌以全家一百口人性命为赌注,出手得卢矣(赌博一掷五子皆黑,为最胜采)!”萧道成即刻任命张瓌为吴郡太守。

萧道成移屯阅武堂,仍将重兵交给黄回,命他西上,而把自己的心腹将领配备在黄回左右。黄回一向与王宜兴不和,担心王宜兴告他谋反,闰十二月二日,找一个借口,逮捕王宜兴,斩首。诸将都说黄回握强兵,必反,宁朔将军桓康请求独自前往观察,萧道成说:“你们不必多疑!他无能为力。”

沈攸之派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以三万人为前锋,司马刘攘兵等五将以二万人继后;又派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占据鲁山。闰十二月十四日,沈攸之抵达夏口,自恃兵强,有骄傲之色。认为郢城弱小,不足攻打,说:“想见见安西将军,问个好!”(刘赞时为安西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暂时停泊在黄金浦,派人告诉柳世隆说:“接到太后命令,当暂还京师。你既然与我同为国家做事,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柳世隆说:“东下之师,我早已听说。郢城小镇,自守而已。”宗俨之劝沈攸之攻郢城,臧寅认为:“郢城兵虽少,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是十天半月能攻得下的。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则挫折锐气,损害军威,如今我军顺流长驱,指日可胜。既夺得京师根本,郢城又岂能自固!”沈攸之听从他的计划,想要留偏师守郢城,自己率大军东下。

闰十二月十六日,将要出发,柳世隆派人在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于城楼上大骂沈攸之,并且用污言秽语侮辱他。沈攸之大怒,更改计划,攻城,令诸军登岸,烧毁城郭村邑,筑起长围,昼夜攻战。柳世隆随宜应变抵御,沈攸之不能攻克。

萧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都督吴、钱唐军事。沈文秀逮捕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诛灭他的宗族。(沈文秀是沈庆之的侄儿,沈攸之杀沈庆之,参看公元465年记载,如今沈文秀报仇。)

22 闰十二月十六日,任命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到此,太宗刘彧所宠幸的嬖臣,没有一个在宫禁中的了。

【沈约论曰】

人君南面为帝,身居九重深宫之中,早晚由左右侍从奉陪,而与朝廷官员隔绝。听取汇报,传达诏命,都由这些侍从掌握。既而因狎昵而生恩情,因恩情而得信任。侍从没有让人忌惮的样子,而有容易亲切的脸色。世祖刘骏、太宗刘彧时期,皇帝独掌大权,但是,刑事和政事,纠缠繁杂,不可能全都了解,资讯的整理,情报的收集,全都要依靠这些侍从。他们就观察皇帝的心情好坏,顺着皇帝的心意启发引导,没有一项建言献策,不是切中皇帝内心诉求,而且从不批评皇帝的决定。皇帝于是产生一种印象,认为这些人出身卑贱,地位微薄,不可能掌权弄威。殊不知鼠凭社贵,狐假虎威,外无威逼主上的嫌疑,而内有专权用事的效果,势倾天下,皇帝还没醒悟。到了太宗刘彧晚年,忧虑由盛转衰,而权幸之徒,忌惮宗室势力,想要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于是制造矛盾,兴树祸隙,皇帝的弟弟、宗室亲王们,相继被屠剿,刘宋王朝的倾覆,原因在此。

【华杉讲透】

世上没有绝对的独裁,因为事情太多,你一个人裁不了!总得依靠别人,不靠朝臣,就得靠侍从和宦官。世上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控制,因为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如何控制天下,而且还想控制自己死后的未来。唯有靠文化和制度,然后顺受天命,接受命运的安排。

再说说沈攸之的军事错误,违反《孙子兵法》中的两条:一是“城有所不攻”,不应该留下攻打郢州城,而是直取京师。二是“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则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别人用一个激将法,他就上当了。《孙子兵法》讲将领的性格弱点,其中一条叫“忿速,可侮也”。你容易被激怒,敌人就会侮辱你。

沈攸之缺乏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识,叫作“本谋意识”,你本来是去干嘛的,别忘了!不忘本谋,不忘初心,始终服务于最终目的,不要被干扰,不要“大怒”,因为大怒之后,就是大败。

23 闰十二月二十三日,尚书左丞、济阳人江谧建议授给萧道成代表皇帝诛杀大权的黄钺,皇帝刘准批准。

24 刘宋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为督北秦州、雍州二州诸军事,任命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

闰十二月二十三日,北魏征西将军皮欢喜攻陷葭芦,斩杨文度。

北魏任命杨难当的族弟杨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拓跋宏下诏,命皮欢喜筑骆谷城。

杨文弘奉表谢罪于北魏,派儿子杨苟奴入朝侍奉,做人质。北魏任命杨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25 闰十二月二十六日,萧道成出城,屯驻新亭,对骠骑参军江淹说:“天下纷纷,你怎么看?”江淹说:“成败在德,不在人数多少。您雄武有奇略,这是第一胜;宽容而仁恕,这是第二胜;贤能的人都能为您尽力,这是第三胜;民望所归,这是第四胜;奉天子以伐叛逆,这是第五胜也。沈攸之性格急躁,器量狭小,这是第一败;有威而无恩,这是第二败;士卒离心离德,这是第三败;地方势力和豪绅不支持他,这是第四败;孤军深入数千里,而没有人响应他,这是第五败。就算他有豺狼之师十万人,也终将被您俘获。”萧道成笑道:“你说得有点儿过了!”

南徐州行事刘善明对萧道成说:“沈攸之招兵买马,造舟治械,包藏祸心,至今已有十年。他性格急躁,不能深谋远虑;起兵谋逆已经数十天,还迟疑不进。一则他不懂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受到牵制,四则是上天要夺其魂魄。本来还担心他剽勇轻速,趁我们还未准备完成,轻军掩袭,决于一战;如今我军六师齐奋,诸侯同举,他已是笼中之鸟而已!”

萧赜问周山图,怎么看沈攸之,周山图说:“沈攸之与我邻乡,数次一起征伐,我很了解他的为人,性情阴险刻薄,军心并不归附于他,如今他屯兵坚城之下,正是士卒离散逃亡的开始。”

升明二年(公元478年)

1 春,正月一日,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出动全部精锐,猛攻郢城,柳世隆则乘隙屡次击破沈军。萧赜派军主桓敬等八军入据西塞,为柳世隆声援。

沈攸之俘虏了郢州府法曹、南乡人范云,命他送信入城,送给武陵王刘赞小牛一头、柳世隆鱼三十尾,牛和鱼都砍去头部。城中人要杀范云,范云说:“老母弱弟,悬命于沈氏之手,如果违背他的命令,大祸必定延及自己的亲人,今日就戮,心甘情愿。”于是赦免了他。

沈攸之派他的将领皇甫仲贤攻打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攻打西阳。武昌太守臧涣投降沈攸之,西阳太守王毓逃奔湓城。公孙方平于是占领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派建宁太守张谟等,率军一万人攻击。

正月十三日,公孙方平败走。平西将军黄回等军抵达西阳,溯流而进。

沈攸之一向对人没有什么恩情,完全靠暴力控制。刚从江陵出发时,就每天都有逃兵;等到攻打郢城,三十多天不能攻下,逃兵渐渐增多。沈攸之日夜乘马到各个军营抚慰,而逃兵还是不断。沈攸之大怒,召诸军主说:“我奉太后令,率领义军,直取京师。大事如果成功,白纱帽大家一起戴;如果不成,朝廷自然诛我全家百口,不关其他人的事。最近军人叛散,都是因为你们不重视。我也不能去问那些逃跑的人,从今天开始,军中有逃兵的,军主承担罪责。”于是一人逃跑,就派人去追,追的人也一去不返,没有一个人敢向沈攸之汇报,军心全变,各有打算。

【华杉讲透】

这是一个赏罚与领导力的问题,沈攸之犯了两个错误,一是平时对官兵们没有恩,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你平时没有养,对他们没有恩,这兵你就不好用。怎么养呢?曹操说要“厮养”,厮,就是耳鬓厮磨,是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才叫带兵。

第二个是粗暴处罚,《孙子兵法》说:“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你对他没有什么恩,他内心没有亲附于你,你只靠暴力控制,动不动就处罚,他就不服。一定要先有养兵之恩,你才能取得罚的资本。

要处罚人,通常你需要有两个资本,一是你对他有恩,二是你所要求的,自己率先垂范都已做到。如果光是靠赏罚就能做领导,那岂不是太简单了?

第二个问题比较深刻,有的时候,有错也不能罚!甚至要反过来,鼓励大家暴露自己的错误。为什么呢?因为你罚,大家就会掩盖错误,不让你知道,就不会被处罚,最后错误积累越来越大,直到崩盘。沈攸之到各个军营去抚慰大家不要逃,他的话当然是廉价的,没有说服力和感染力。之后恼羞成怒,要处罚军主,那么结果自然就是,大家都不汇报逃兵现象,都一口咬定没有人逃,他就被蒙蔽了。

那么,沈攸之此时应该怎么办呢?他应该集合全军,发表演讲,还要拿出赏赐——这是必须的,你不能光拿嘴巴说——宣布:凡是想要离开的,自己现在可以自由离开。凡是愿意留下的,上前领赏,大家拼命!这样,才能留下一支铁军。

不懂得施恩于人的,都有一个特点,总觉得大家都欠他的。沈攸之对队主们说,如果成功,白纱帽大家一起戴。那白纱帽是什么?是皇帝戴的,王敬则胁持朝臣,就是把白纱帽往萧道成头上戴。这是**裸的要篡位。沈攸之既然声称是奉太后令,太后当然不会请他戴白纱帽。他若夺了白纱帽,当然也不会与队主们一起戴。所以他这番说辞,既不恰当,人家也不信。但是他说了之后,就按大家都欠了他一顶白纱帽的人情来行事了。

沈攸之这些做派,都是掩耳盗铃。

刘攘兵投降,沈攸之走投无路,父子上吊自杀

刘攘兵将一封请求投降的信,射入郢城,柳世隆开门迎接。正月十九日夜,刘攘兵纵火烧营而去。军中见火起,争相弃甲逃走,将帅不能禁止。沈攸之听闻,怒,咬着自己的胡须在嘴巴里嚼,逮捕刘攘兵的哥哥的儿子刘天赐、女婿张平虏,斩首。

天色微明,沈攸之率众过江,到了鲁山,军队大散,诸将都逃走。臧寅说:“侥幸希望他成功,而在他失败时又抛弃他,我不忍心做这样的事!”于是投水而死。沈攸之还有数十骑兵跟随,宣令军中说:“荆州城中还有很多钱,可以一起回去,取以为资粮。”郢城没有派出追兵,而散军畏惧被蛮夷劫杀,又重新聚结,约有二万人,随沈攸之回江陵。

张敬儿既斩沈攸之使者,即刻勒兵,侦得沈攸之东下消息后,发兵袭击江陵。沈攸之派儿子沈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共守江陵城。张敬儿到了沙桥,观望未进。城中夜里听到鹤唳,以为是敌军来了,江乂、傅宣开城门出走,吏民崩溃。(这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沈元琰逃奔宠洲,为人所杀。张敬儿进入江陵城,诛杀沈攸之的两个儿子、四个孙子。

沈攸之走到离江陵一百余里,张敬儿已经占领江陵的消息传来,跟随他的士卒随之全部崩散。

沈攸之走投无路,与儿子沈文和走到华容界,父子二人都在栎树林中上吊自杀。

正月二十一日,村民斩下沈攸之父子首级,送到江陵。张敬儿把人头放在盾牌上,再用青布伞覆盖,在各街市展览,之后送往建康。张敬儿诛杀沈攸之亲党,收其财物数十万,全部中饱私囊。

当初,仓曹参军、金城人边荣,被府录事所欺辱,沈攸之为他申冤,鞭杀录事。等到张敬儿将至,边荣为留府司马,有人劝说他找张敬儿投降,边荣说:“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情势危急,就改变本心,我不能这样做!”城溃,军士抓获他,去见张敬儿,张敬儿说:“边公何不早来!”边荣说:“沈公要我留下守城,我不忍心丢下不管,本来就不希望能活命,你何必多问!”张敬儿说:“求死还不容易吗!”下令斩首。边荣欢笑而去。边荣的宾客、太山人程邕之抱着边荣说:“与边公周游,不忍心见边公死,请先杀我。”士兵无法行刑,向张敬儿汇报,张敬儿说:“求死还不容易吗!为什么不许!”先杀程邕之,然后杀边荣,军人莫不垂泣。孙同、宗俨之等也都伏诛。

正月二十八日,解除戒严,任命侍中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萧道成还镇东府。

正月二十九日,任命左卫将军萧赜为江州刺史,侍中萧嶷为中领军。

二月二日,任命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

二月五日,加授萧道成为太尉、都督南徐州等十六州诸军事,任命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

萧道成上表,缴还代表皇帝行使生杀大权的黄钺。

吏部郎王俭,是王僧绰的儿子,神采渊旷,好学博闻,少年时就有宰相之志,当时的舆论也都很推许他。萧道成任命王俭为太尉右长史,对待他十分器重亲密,政事无论大小,都全权交给他处理。

2 二月九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代郡温泉。

二月二十五日,返回首都平城。

3 宕昌王梁弥机刚刚即位。三月二十九日,北魏遣使拜梁弥机为征南大将军、梁州、益州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4 郢州刺史黄回不愿意待在郢州,坚决要求做南兖州刺史,直接率部曲回来。四月十四日,改授黄回为都督南兖州等五州诸军事、南兖州刺史。

5 当初,湘州刺史王蕴去职,新任刺史、南阳王刘翙还未到任,长沙内史庾佩玉代理州府事务。刘翙先派中兵参军韩幼宗将兵驻防湘州,与庾佩玉不能相容。等到沈攸之反,两人互相猜疑,庾佩玉袭杀韩幼宗。黄回抵达郢州,派辅国将军任候伯行湘州事;任候伯又杀庾佩玉,希望以此自免(任候伯、黄回,都是袁粲、刘秉同党)。湘州刺史吕安国上任,萧道成命吕安国诛杀任候伯。

6 夏,四月七日,北魏主拓跋宏前往崞山;四月十日,回京。

7 萧道成认为黄回终将祸乱。黄回有部曲(私人武装)数千人,想要把他们遣散或收编,又担心他们作乱。四月十四日,召黄回入东府。到了之后,停在外厅,命桓康率数十人,数落黄回罪状,将他处死,并杀了他的儿子、竟陵相黄僧念。

四月十七日,任命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萧映代理南兖州事,任用他的弟弟萧晃接任二郡太守。

【华杉讲透】

黄回不识大体,自以为有点儿实力,就要任性,殊不知自己那点儿本钱,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自己招祸。他本来就是袁粲、刘秉一党,暂时没有暴露,也就暂时没有被清洗,还仗着自己有几千兵,就不服从朝廷安排,给自己要官,要换一个好地方,然后带兵上任,强迫朝廷任命。不要说他本来就有“历史问题”,就算他没问题,也没有哪个朝廷能接受,一定要处理。

郢州在武昌,南兖州治所在镇江。郢州是长江上游的军事重镇;南兖州是较发达地区。他若想盘踞一方,保存实力,就在郢州待着,朝廷要调他去别的地方,都抗命不去,那抗命还有点儿意义;想去镇江享受生活,真是脑子坏掉了。

还有一条路,就是自剪羽翼,主动把自己的部曲遣散了,或者交给朝廷收编,朝廷看你本钱没了,饶你一条活命,给个官职,还能保一家平安。

历史上这些人物,搞到家破人亡,都是一个原因:他们总想得到一个最好的结局,而不是求一个最不坏的结局。

8 五月,北魏禁止皇族、贵戚及士民之家不顾自己门第世家,与不同阶级人家婚配;违犯者以违抗诏书罪论处。

9 北魏主与太后一起去虎圈观看老虎,有老虎逃出,跳上御道,几乎冲到御座前,侍卫都惊慌逃窜;吏部尚书王叡执戟抵御,太后称赞他忠诚,对他更加亲近信任。

10 六月二十一日,任命辅国将军杨文弘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11 六月二十四日,北魏皇叔拓跋若去世。

12 萧道成认为自大明年间以来,公私奢侈成风,秋,八月,上奏撤销御府,废除尚方雕饰器玩;八月十六日,又上奏禁止民间使用浮华的衣饰及器物,一共十七条。

13 八月二十日,任命萧赜为领军将军,萧嶷为江州刺史。

14 九月一日,日食。

15 萧道成想要拉拢当世德高望重的人,帮助他完成建国大业。夜,召骠骑长史谢朏,屏退左右,与他谈话,坐了半天,谢朏一言不发。当时房间里只有两个小厮举着蜡烛,萧道成想,谢朏是不是觉得还有人在,于是自己拿取蜡烛,把两个小厮也打发出去,谢朏还是不说话。萧道成于是再把左右侍从叫回来。

谢朏,是谢庄之子。

太尉右长史王俭知道萧道成的心意,一天,找机会对萧道成说:“功高不赏,从古到今,不只一人。以您今日的地位,还想北面为臣,能做到吗?”萧道成正色制止他,而又表情和悦,鼓励他说下去。王俭于是说:“我蒙受您的赏识,所以说出别人所难以说出的话,何必如此拒绝!宋氏失德,没有您哪能渡过之前这一难关!但人情淡薄,不能持久;您如果再稍稍推迟拖延,则人望去矣。岂止是大业永沦,性命也不保。”

萧道成说:“你的话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