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孝武皇帝上
孝建元年(公元454年)
1 春,正月一日,刘宋皇帝刘骏祭祀南郊,改年号为孝建,大赦。
正月六日,任命尚书令何尚之为左光禄大夫、护军将军,任命左卫将军颜竣为吏部尚书、兼领骁骑将军。
2 正月二十四日,重新铸造孝建四铢钱。
3 正月二十七日,北魏任命侍中伊馛为司空。
4 正月二十八日,刘宋立皇子刘子业为太子。
刘义宣听从臧质举兵谋反
5 当初,江州刺史臧质,自以为人才足为一世英雄。太子刘劭之乱,臧质心中密有异图,认为荆州刺史、南郡王刘义宣昏庸,容易控制,想要先表面推奉,时机成熟后再推翻他。臧质是刘义宣的姐夫,到了江陵,却以拜见君主礼仪,报上姓名,叩拜刘义宣。刘义宣惊愕,问他缘故,臧质说:“非常时期,应该如此。”当时刘义宣已奉刘骏为主,所以他的计划没有得到施行。臧质后来到了新亭,又跪拜江夏王刘义恭,说:“天下屯危,礼仪跟平常不一样。”
刘劭既诛,刘义宣与臧质功劳皆列第一等,由此骄傲恣肆,事情多独断专行,凡是他所要的,非达到目的不可。刘义宣在荆州十年,财富兵强;朝廷所下制度,他有不同意见的,一概不遵守执行。臧质从建康去江州,船舫一千余乘,部伍前后连绵一百余里。皇帝刘骏欲亲自把揽威权,而臧质只把他当成个小皇帝,政刑庆赏,一概都不向皇帝请示。又擅自调用湓口、钩圻粮仓存米,朝廷屡次检查诘问,双方都渐渐有了猜惧之心。
皇帝刘骏与刘义宣在京诸的女儿**,刘义宣由此愤怒仇恨刘骏。臧质于是送密信给刘义宣,说:“负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自古能保全者有几人?如今天下百姓归心于您,声誉已经显著;看见机会,却不行动,反而被他人抢先。如果您命令徐遗宝、鲁爽驱西北精兵直指长江,我率九江水军为您前驱,就已经得天下之一半。明公以八州之众,徐徐前进,兵临城下,就算韩信、白起重生,也救不了建康了。况且少主失德,丑闻路人皆知;沈庆之、柳元景诸将,也都是我的老友,谁肯为少主尽力?岁月不可留,机不可失。我时常害怕在朝露还未消失之前,就先死去,不得为明公效力,扫除荫翳,到那时候,悔之何及!”
刘义宣的心腹将佐,咨议参军蔡超、司马竺超民等都有夺取更大富贵的愿望,想要倚靠臧质威名,以成其业,一起劝刘义宣听从。臧质的女儿为刘义宣儿子刘採的妻子。刘义宣认为臧质跟他是一条心,于是同意。竺超民,是竺夔之子。臧质的儿子臧敦,当时为黄门侍郎,皇帝派臧敦到刘义宣那里,路经寻阳,臧质又令臧敦诱说刘义宣,刘义宣终于下定了决心。
豫州刺史鲁爽有勇力,刘义宣、臧质一向与他相结。刘义宣密使人报告鲁爽及兖州刺史徐遗宝,约期以今秋一起举兵。使者到了寿阳,鲁爽正好饮醉,搞错了刘义宣的意思,即日举兵。鲁爽的弟弟鲁瑜在建康,接到消息,逃叛。鲁爽命他的部众戴黄色标识,窃造皇家服装,登坛,自己称年号为建平元年;怀疑长史韦处穆、中兵参军杨元驹、治中庾腾之与自己不是一条心,全部杀死。
兖州刺史徐遗宝亦勒兵攻向彭城。
二月,刘义宣听闻鲁爽已反,狼狈举兵。鲁瑜的弟弟鲁弘为臧质府佐,皇帝派出使节,下令臧质逮捕鲁弘,臧质即刻逮捕钦差,举兵。
刘义宣与臧质皆上表,说皇帝为左右谗言所迷惑,要清君侧,诛杀国君身边的恶人。刘义宣进鲁爽官号为征北将军。鲁爽于是将所造的皇帝舆服送到江陵,命征北府户曹任命刘义宣等,文告说:“丞相刘,名义宣,今递补为天子;车骑将军臧,名质,今递补为丞相;平西将军朱,名修之,今递补为车骑将军。文告到达之日,即刻奉行。”刘义宣骇然惊愕,鲁爽所送来的皇帝法物全部留在竟陵,不接受劝进。
臧质加授鲁弘为辅国将军,顺江而下,驻防大雷。刘义宣派咨议参军刘谌之率领一万人增援鲁弘,召司州刺史鲁秀,打算命他为刘谌之后继。鲁秀到江陵,见了刘义宣,出来,捶胸顿足说:“吾兄误我,与这种白痴一起做贼,今年败了!”
刘义宣兼有荆州、江州、兖州、豫州四州之力,威震远近。皇帝刘骏害怕,想要奉乘舆法物迎接让位,竟陵王刘诞坚决阻拦,说:“怎能将帝位送人!”于是停止。
二月十二日,皇帝任命领军将军柳元景为抚军将军。
二月二十四日,任命左卫将军王玄谟为豫州刺史。
命柳元景统率王玄谟等诸将讨伐刘义宣。二月二十六日,进据梁山洲,于两岸筑月牙形营垒,水陆戒备,严阵以待。
刘义宣自称都督中外诸军事,命僚佐只称名字,不称官衔。
6 二月二十七日,北魏主拓跋濬祭祀道教神坛,接受图箓。
薛安都斩杀鲁爽
7 二月二十九日,皇帝刘骏任命安北司马夏侯祖欢为兖州刺史。
三月二日,建康内外戒严。
三月四日,任命徐州刺史萧思话为江州刺史,柳元景为雍州刺史。
三月六日,任命太子左卫率庞秀之为徐州刺史。
刘义宣移檄州郡,给各刺史、太守加官晋爵,命他们一同发兵。雍州刺史朱修之假意许诺,暗地里遣使向皇帝效忠。益州刺史刘秀之斩刘义宣使者,派中兵参军韦崧率一万人攻打江陵。
三月十一日,刘义宣率众十万,从江津出兵,船舰绵延数百里。任命儿子刘慆为辅国将军,与左司马竺超民留守江陵。传檄命朱修之发兵一万人继进,朱修之不从。刘义宣知道朱修之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于是以鲁秀为雍州刺史,命他率一万余人攻打朱修之。王玄谟听闻鲁秀不来,喜悦说:“臧质容易对付!”
冀州刺史垣护之的妻子是徐遗宝的姐姐,徐遗宝邀垣护之一起造反,垣护之不从,发兵攻击徐遗宝。徐遗宝派兵袭击徐州长史明胤于彭城,不能攻克。明胤与夏侯祖欢、垣护之一起攻徐遗宝于湖陆,徐遗宝抛弃部众,焚烧城池,逃奔鲁爽。
刘义宣到了寻阳,以臧质为前锋而进,鲁爽也引兵直扑历阳,与臧质水陆俱下。殿中将军沈灵赐率领战船一百艘,击破臧质前军于南陵,生擒军主徐庆安等。臧质到了梁山,同时在两岸扎营,与官军相拒。
夏,四月二日,朝廷任命后将军刘义綦为湘州刺史;四月十八日,任命朱修之为荆州刺史。
皇帝派左军将军薛安都,龙骧将军、南阳人宗越等戍防历阳,与鲁爽前锋杨胡兴等交战,斩杨胡兴。鲁爽不能前进,留军于大岘,命鲁瑜屯驻小岘。皇帝再派镇军将军沈庆之渡江,督诸将讨伐鲁爽。鲁爽军粮不足,引兵稍退,自己留下断后。沈庆之派薛安都率轻骑追击,四月二十日,在小岘追上。鲁爽将要迎战,却饮酒过醉,薛安都望见鲁爽,即刻跃马大呼,直往刺击,鲁爽应手而倒,左右范双斩下鲁爽首级。鲁爽部众奔散,鲁瑜也被部下所杀。官军于是进攻寿阳,攻克。徐遗宝逃奔东海,东海人杀徐遗宝。
【李延寿论曰】
凶徒能成大事,必须得靠乱世。鲁爽以乱世之情,而行之于平日,他的失败,也是当然的了!
【华杉讲透】
知命的君子,不会立身于危墙之下,自取覆压之祸
臧质、鲁爽之流,真的除了野心,一无所有。他们的反叛,毫无胜算,为什么呢?因为师出无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刘骏起兵,是诛杀弑父恶逆。臧质撺掇着刘义宣起兵,一个“清君侧”怎么能作为号召呢?鲁爽更是直接制造皇帝御服,劝刘义宣称帝,那“清君侧”的遮羞布也不要了。
臧质推举刘义宣,心中却准备以后取而代之。鲁爽呢,两次都喝醉,而且自己发布年号,根本没把刘义宣当回事。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只能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所以鲁秀一看就知道完蛋了。
天下既不可强夺,也不可智取,都是顺势而为,机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像刘骏取得帝位,也是命运使然,不是他处心积虑抢夺来的。臧质、鲁爽这样的人,和平年代不行;遇上乱世,也轮不到他们。
人要懂得命运,接受命运的安排,就能得到正命,不至于死于非命。
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孟子说:“一切都是命运,但顺理而行,接受的就是正命。所以懂得命运的人,不站在危墙下面。”
人生吉凶祸福,都是命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君子“尽其在我,听其在天”,就是尽心知命。尽自己的正心诚意,尽自己的努力,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有什么结果,就接受什么结果。天降我以福,顺而受之;天降我以祸,也顺而受之。我只是遵道而行,顺受其正。
但是,我不会蹈危履险,至于丧身殒命而不顾,就像站在危墙下面一样。所以知命的君子,虽然不会以趋利避害为行事标准,一切凭良知,顺道义而行,但是,也会择地而处,不会立身于危墙之下,自取覆压之祸。
鲁爽要造反,结果呢,就和许许多多造反的人一样,突然被自己的亲信砍下首级。
沈庆之将鲁爽首级送给刘义宣,刘义宣、臧质惊恐
8 南郡王刘义宣到了鹊头,沈庆之将鲁爽的首级送给他,并写信说:“我受任一方,而在我的辖区内发生事端。最近,我率轻骑部队前去消除事端,军锋所及,贼人鲁爽授首。知道你和他情谊非常,或许想要见他一面,所以趁人头尚未腐烂,还可辨识,特别给你送来。”鲁爽累世将家,骁猛善战,号称万人敌。刘义宣与臧质听闻其死,皆惊骇恐惧。
柳元景驻军于采石。王玄谟认为臧质兵多,遣使来求增兵,皇帝命柳元景进屯姑孰。
太傅刘义恭写信给刘义宣说:“从前,殷仲堪把兵权交给桓玄,桓玄不久就杀害殷仲堪全族(见公元399年记载);王恭对刘牢之推心置腹,刘牢之即行背叛(见公元398年记载)。臧质年少时就没有什么好德行,这是你都清楚的。如今借着西楚之强力,图谋他的私欲;他的凶谋如果成功,恐怕也非复池中之物。”刘义宣由此怀疑臧质。
五月八日,刘义宣进抵芜湖,臧质进计说:“如今我军以一万人攻取南州,则梁山被完全隔绝;再以一万人牵制梁山,则王玄谟必不敢动;下官中流鼓棹,直取石头城,这是上策。”刘义宣将要听从。刘谌之密言于刘义宣说:“臧质要求做前锋,其志难测。不如尽锐攻梁山,攻克之后再长驱而下,这才是万安之计。”刘义宣于是停止。
冗从仆射胡子反等据守梁山西垒,当时西南风急,臧质派部将尹周之攻西垒;胡子反正渡江到东岸与王玄谟议事,接到消息,飞驰而归。尹周之攻垒甚急,偏将刘季之率水军殊死作战,求救于王玄谟,王玄谟不派救兵;大司马参军崔勋之坚决争执,于是派崔勋之与积弩将军垣询之前往救援。等救兵到时,城池已经陷落,崔勋之、垣询之皆战死。垣询之,是垣护之的弟弟。胡子反等奔回东岸。臧质又派部将庞法起率领数千兵直扑南浦,想要从后面掩击王玄谟,游击将军垣护之引水军与之交战,击破庞法起。
朱修之截断马鞍山道路,据险自守。鲁秀攻之不克,屡为朱修之所败,于是回江陵,朱修之引兵在后跟踪。有人劝朱修之急追,朱修之说:“鲁秀是员骁将,猛兽穷途末路,就跟在后面等机会,不可上前逼迫。”
王玄谟派垣护之向柳元景告急说:“西城失守,只剩东城一万人。贼军兵力是我军数倍,强弱不敌。想要退还姑孰,与您会师,再商议下一步行动。”柳元景不许,说:“贼势方盛,不可先退,我当卷甲而来。”垣护之说:“贼军以为南州(姑孰)有三万人,而将军麾下实际兵力只有三千人,如果直接投入战斗,则虚实完全暴露。王玄谟如果一定不能撤退,不如分一部分兵去救援。”柳元景说:“善!”于是留老弱残兵自守,派出全部精兵救援王玄谟,多张旗帜。梁山守军望过去,好像有数万人之多,都以为建康兵全到了,军心于是安定下来。
臧质请战,要亲自攻打东城。咨议参军颜乐之对刘义宣说:“臧质如果再攻克东城,则大功都归他了;应该派您麾下将领去。”刘义宣于是派刘谌之与臧质俱进。
五月十八日,刘义宣抵达梁山,屯兵西岸,臧质与刘谌之进攻东城。王玄谟督诸军大战,薛安都率突骑兵先冲击叛军东南阵地,攻陷,斩下刘谌之首级;刘季之、宗越又攻陷叛军西北阵地,臧质等兵大败。垣护之烧毁江中舟舰,满江都是浓烟火焰,延及西岸,叛军营垒全部烧成灰烬;诸军乘势攻击,刘义宣兵也崩溃了,于是单舸逃走,关上门哭泣,荆州人追随他的还有一百多条船。臧质想要见刘义宣议事,而刘义宣已去。臧质不知所为,也逃走了,其部众降的降,散的散。
五月二十三日,建康解除戒严。
9 五月二十七日,刘宋任命吴兴太守刘延孙为尚书右仆射。
10 六月一日,北魏主拓跋濬抵达阴山。
刘义宣、臧质兵败逃跑,臧质被郑俱儿射杀
11 臧质回到寻阳,焚烧府舍,载妓妾西走;命他宠嬖的人何文敬率领剩余的士兵走在前面,到了西阳。西阳太守鲁方平骗何文敬说:“诏书已下,只抓首恶,其他人都不过问。你不如快逃!”何文敬于是抛下部众逃亡。臧质之前以妹夫羊冲为武昌郡太守,于是前往投奔。羊冲已被郡丞胡庇之所杀,臧质走投无路,于是逃入南湖,采食莲子。追兵至,臧质以荷叶盖住脑袋,沉在水里,只露出鼻孔。六月五日,军主郑俱儿望见,射击,正中心脏,乱刀砍下,肠胃崩出,与水草缠在一起,斩下首级,送到建康,子孙皆斩首弃市,并诛其党羽豫章太守、乐安人任荟之,临川内史刘怀之,鄱阳太守杜仲儒。杜仲儒,是杜骥哥哥的儿子。
功臣柳元景等封赏各有等差。
丞相刘义宣走到江夏,听闻巴陵有官军,又回向江陵,部众逃散且尽,与左右十余人走行,脚痛不能向前,向民间租用没有顶棚的车自载,沿道讨饭。到了江陵城外,派人报告竺超民,竺超民派出羽仪兵众迎接。当时荆州带甲之士尚有一万余人,左右翟灵宝告诫刘义宣,让他抚慰将佐,说:“臧质违抗作战命令,以致失利。如今治兵缮甲,更为后图。当年汉高祖百败,终成大业!”而刘义宣记不住翟灵宝的话,误说“项羽千败”,众人都掩口而笑。鲁秀、竺超民等还想收余兵更图一决;而刘义宣的意志已经崩溃,神不守舍,进入内室,不再出来,于是左右心腹稍稍离叛。鲁秀北走,刘义宣不能自立,想跟随鲁秀而去,于是带着儿子刘慆及爱妾五人,穿着男子服相随。城内扰乱,白刃交横,刘义宣惧,坠马,于是步行。竺超民把他送到城外,赠送他马匹,自己回城自守。刘义宣找不到鲁秀,而左右都弃他而去,夜,又回到南郡郡府一间空房子里。第二天,竺超民将他逮捕,关进刺奸掾牢房。刘义宣在狱中,坐地叹息说:“臧质老奴误我!”五个爱妾寻即被遣出,刘义宣悲号哭泣,对狱吏说:“之前不算苦,今日分别才是苦。”鲁秀部众逃散一空,也无处可去,还向江陵,城上人射击,鲁秀投水而死,江陵守军砍下他的首级。
朝廷下诏,命右仆射刘延孙前往荆州、江州二州,甄别忠奸,就地施行诛赏;并且分割二州土地,讨论另设立一个新州。
当初,晋氏南迁,以扬州为京畿,谷物布帛都依靠扬州;以荆州、江州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二州,常使大将镇守。这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皇上刘骏厌恶其强大,所以想要分割。六月十八日,分扬州浙东五郡设置东扬州,治所在会稽;分荆州、湘州、江州、豫州之八郡设置郢州,治所在江夏;撤销南蛮校尉,迁其营于建康。太傅刘义恭提议,将郢州治所设在巴陵,尚书令何尚之说:“夏口位于荆州、江州中间,正对沔口,通接雍州、梁州,实为最险要的关津,历来都是军事重镇,根基稳固,既有现成的城池,港湾又大,能停泊大船,还是夏口好!”皇上听从。
既而荆、扬分州之后,官府消耗太大,何尚之请求重新合并二州,皇上不许。
12 六月二十三日,撤销录尚书事职位。皇上厌恶宗室强盛,也不愿权在臣下;太傅刘义恭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建议裁撤。
朱修之入江陵,杀刘义宣
13 皇上命王公及八座大臣写信给荆州刺史朱修之,让他告诉丞相刘义宣自己了断。信还未送达,六月二十五日,朱修之入江陵,杀刘义宣,并诛其子十六人,及同党竺超民、从事中郎蔡超、咨议参军颜乐之等。竺超民兄弟应该一并诛杀,何尚之上言说:“贼(刘义宣)既然遁走,一夫可擒。如果竺超民是反复昧利的小人,当时就该逮捕刘义宣,这样不仅可以免除刑罚,甚至可以要求不义之赏。而竺超民毫无此意,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他为人的仁义。况且他为朝廷保全城府,谨守库藏,端坐待缚。如今戮及兄弟,则与其余逆党无异,处罚太重。”皇上于是赦免了竺超民的兄弟。
【华杉讲透】
竺超民可称得上是义士。什么是义呢?《中庸》说:“义者,宜也。”该怎样就怎样。刘义宣战败回来,竺超民“具羽仪兵众迎之”,摆出盛大仪仗,给刘义宣鼓劲儿,要再图决战。但是刘义宣意志力已经崩溃,扶不起来,竺超民护送他出城,然后“归而城守”。他没有逮捕刘义宣,交给朝廷以求何尚之所说的“不义之赏”,而是对刘义宣做到仁至义尽。
“归而城守”之后,他就不是为刘义宣守城,是为朝廷守城了。所以,刘义宣自己不走,再回来,他就将他逮捕下狱,等朝廷处置。竺超民保全城府,谨守库藏,也救不了自己的死罪,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接受命运的安排,端坐待缚。
两军交兵,各为其主,但是,在这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也有一些美德,能够赢得双方阵营的尊重。何尚之尊重竺超民,出手相救。同时,不同的行为应该在量刑上有不同差别,也是大义。竺超民从容赴死,但是救了自己兄弟和家族性命,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14 秋,七月一日,日食。
15 七月五日,北魏皇子拓跋弘出生;六日,大赦,改年号为兴光。
16 七月二十一日,刘宋大赦。
17 八月十日,北魏赵王拓跋深去世。
18 八月十一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19 冬,十一月五日,北魏主拓跋濬抵达中山,然后到信都;十二月十四日,启程北返,经过灵丘,到温泉宫;十二月十八日,回到平城。
孝建二年(公元455年)
1 春,正月,北魏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拔有罪,赐死。
2 刘宋镇北大将军、南兖州刺史沈庆之请求告老还乡。二月五日,朝廷任命他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沈庆之坚决推辞,表疏上了数十次,又当面自陈,乃至叩头泣涕。皇上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于是允许他以始兴公身份回家,厚加给奉。不久,皇上又想起用沈庆之,派何尚之去劝说。何尚之累次陈述皇上的意思,沈庆之笑着说:“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复返。”(何尚之退隐又回来的事,见公元451年记载。)何尚之羞惭而止。正月二十日,任命尚书右仆射刘延孙为南兖州刺史。
3 夏,五月八日,任命湘州刺史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4 六月二日,北魏改年号为太安。
5 六月四日,大赦。
6 六月二十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7 秋,七月四日,刘骏立皇弟刘休祐为山阳王,刘休茂为海陵王,刘休业为鄱阳王。
8 七月二十七日,北魏主拓跋濬进入河西。
9 雍州刺史、武昌王刘浑与左右作檄文,自号楚王,改年号为永光,又备置百官,作为游戏来玩笑。长史王翼之封呈其手迹。八月一日,废刘浑为庶人,流放到始安郡。皇上派员外散骑侍郎、东海人戴明宝诘责刘浑,并逼令他自杀,时年十七岁。
【华杉讲透】
作檄文,称王,改年号,备置百官,把这当玩笑游戏,刘浑人如其名,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不过,五十步笑一百步,刘浑算是走到一百步的,比较罕见。而走五十步的就很普遍了,这叫人臣僭越君上之礼,孔子在《论语》里专门批评过,就是鲁国国君,身为诸侯,却在祭祀时使用天子礼乐。张居正说,僭越其礼者,必觊觎其位,人臣敢僭越君上之礼,则妄心一生,何所不至,攘夺之祸,必由此起。所以刘浑遭到了严厉的处罚。
10 八月二十八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11 刘宋皇帝刘骏下诏,祭祀郊庙,初设礼乐,采用之前殿中曹郎荀万秋的建议。
12 皇帝刘骏想要削弱王侯地位和势力。冬,十月一日,江夏王刘义恭、竟陵王刘诞上奏请裁减王、侯车服、器用、乐舞制度,一共九条。皇帝暗示有司上奏,增广为二十四条,听事不得南向坐,剑不得制成辘轳的形状,内史、相及封国内官长只称下官,不得称臣,罢官后,长官部属关系即刻解除,不再继续尊敬。皇帝下诏批准。
13 十月十二日,北魏任命辽西王拓跋常英为太宰。
14 十月二十四日,刘宋任命太傅刘义恭兼领扬州刺史,竟陵王刘诞为司空、兼领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刘宏为尚书令。
15 这一年,任命故氐王杨保宗的儿子杨元和为征虏将军,杨头为辅国将军。杨头,是杨文德同一个祖父的堂兄。杨元和虽然是杨氏正统,朝廷以其年幼才弱,始终没有封给他位号,部落无定主。杨头之前戍防葭芦,母亲、妻子、兄弟都被北魏抓走,而杨头始终效忠刘宋,坚守无二心。雍州刺史王玄谟上言:“请以杨头为假节、西秦州刺史,以安抚凝聚其部众。等数年之后,杨元和年纪稍长,再让他继承故业。如果杨元和才用不称,便应归杨头,杨头能保卫汉川,使无虏患,他那四千户荒州不足为惜。但是如葭芦不守,汉川也不能独存。”皇上不听。
孝建三年(公元456年)
1 春,正月四日,刘骏立皇弟刘休范为顺阳王,刘休若为巴陵王。
正月十二日,立皇子刘子尚为西阳王。
2 正月二十六日,纳右卫将军何瑀的女儿为太子妃。何瑀,是何澄的曾孙。二十八日,大赦。
3 正月二十九日,北魏立贵人冯氏为皇后。皇后,是辽西郡公冯朗之女;冯朗为秦州、雍州二州刺史,有罪被诛杀,皇后由此被罚没入宫为奴婢。
拓跋濬立拓跋弘为皇太子,赐死其生母
4 二月一日,北魏主拓跋濬立儿子拓跋弘为皇太子,先命其生母李贵人将自己要托付给兄弟的事一条条写下来,然后按惯例赐死。
【华杉讲透】
此处埋下伏笔,立太子而杀其生母,是为了防止女主干政。不过,最终北魏政权还是落入女主之手,只不过不是李贵人,而是冯太后。
5 二月八日,任命广州刺史宗悫为豫州刺史。
依照惯例,府州内部论事,都把官员们的意见写下来,设置一位典签来负责管理。刘宋时代,诸皇子为方镇大员者大多年幼,而皇帝多以左右亲信兼任典签,所以典签权力稍重。至此,虽然藩王年长,或者不是皇族的官员镇守一方,都由典签传达教命,掌管枢要,刺史不能掌握全权。等到宗悫任豫州刺史,临安人吴喜为典签。宗悫的刑罚政务的措施,吴喜总是违抗,宗悫大怒,说:“宗悫年将六十,为国竭命,才得以掌管斗大的一州,不能再与典签共同管理!”吴喜叩头流血,宗悫才息怒。
6 北魏丁零部落数千家藏匿在井陉山中为盗,北魏选部尚书陆真与地方州郡联合出兵将其讨灭。
7 闰三月三日,刘宋任命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丹杨尹。
8 闰三月十八日,鄱阳哀王刘休业去世。
9 太傅刘义恭因为南兖州刺史、西阳王刘子尚(刘骏的儿子)有宠,打算退避,于是辞去扬州刺史之职。
秋,七月,解除刘义恭扬州刺史职务。
七月二十三日,任命刘子尚为扬州刺史。
当时荧惑星紧傍着南斗星,皇帝下令废除西城的扬州刺史府,让刘子尚移到东城,以镇压凶兆。扬州别驾从事沈怀文说:“天道示变,应该以德行来化解。如今搬出西城,恐怕也没有什么益处。”皇帝不听。沈怀文,是沈怀远的哥哥。
10 八月,北魏平西将军、渔阳公尉眷攻击伊吾,攻克其城,大获而还。
11 九月十日,刘宋任命丹杨尹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12 冬,十月二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13 十月二十四日,刘宋太傅刘义恭进位太宰,兼领司徒。
14 十一月,北魏任命尚书西平王源贺为冀州刺史,并赐爵陇西王。源贺上言:“如今北虏(柔然)不断游击,南寇(刘宋)负险顽抗,疆场之间,需要驻军防戍。臣愚以为,只要不是大逆、谋杀的大罪,其他因为赃盗或过失杀人被判死罪的,都可以特别宽恕,允许他们守边赎罪。如此,则已断之体受再生之恩,徭役之家蒙休息之惠。”拓跋濬同意。
过了很久,拓跋濬对群臣说:“我采纳源贺的建议,一年救活不少人,增加戍兵亦多。卿等如果人人都像源贺那样,朕有何忧!”
正巧这时,武邑人石华告源贺谋反,有司汇报上来,拓跋濬说:“源贺竭诚事国,朕为卿等担保,必无此事。”命详细调查。石华果然承认是诬告,拓跋濬将他诛杀,并对左右说:“以源贺的忠诚,犹不免于诬谤,不及源贺者,能不谨慎吗!”
15 十二月,刘宋濮阳太守姜龙驹、新平太守杨自伦率吏民弃郡投奔北魏。
16 刘宋皇帝刘骏想要将青州、冀州二州治所一并迁到历城,参与议论的人大多不同意。青州、冀州二州刺史垣护之说:“青州北有黄河、济水,又多湖泊沼泽,不是胡虏擅长的地形;每次来寇掠,一定走历城。二州并镇历城,这是经远之略。而且北临黄河,归顺者也容易安抚。近息民患,远申王威,这是安定边疆之上计。”于是决定下来。
17 元嘉年间,官府铸四铢钱,轮廓、形状与五铢钱相同,铸造一枚钱的成本,和币值相当,没有套利空间,所以民间不盗铸。皇帝刘骏即位之后,又铸孝建四铢钱,形制薄小,外圈轮廓和里面方孔都没有凸起,于是盗铸的人非常多,又掺杂以铅、锡;还剪凿古钱,钱都变得又薄又小。郡守县令无法禁止,被处死和免官的,前后相继。而盗铸愈演愈烈,物价越来越贵,朝廷大为头疼。
去年春天,皇帝下诏,钱薄小及外圈内孔没有凸起者,全部禁止流通,民间喧扰。这一年,始兴郡公沈庆之建议:“应该允许民间铸钱,郡县设置钱署,让愿意铸钱的人家居住在钱署内,由官府制定铸钱标准,去其杂伪。去年春天所禁的新钱,允许使用,以后铸钱,则依照钱署的标准。每一万钱,征税三千,严格查处盗铸。”
丹杨尹颜竣反驳,认为:“五铢钱的轻重,定于汉世,魏、晋以来,都没有改变,原因是铸造成本和币值相当,改了就容易生假钱。如果说去年春天所禁掉的假钱又可以使用,大小厚薄不一样的钱同时流通,又不由官府专铸,重利之下,作奸犯科就没有穷尽,私铸新钱、剪凿古钱,都无法禁止,钱币还未充足,大钱已经消失,数年之内,四铢钱将化为尘土。如今禁令刚刚公布,市面上流通的钱样式标准还没有统一,但不久自然就没问题,不劳皇帝操心。真正值得忧虑的,是国库空虚。如今就算允许小钱流通,也无法增加赋税收入;百姓即令富足,也解决不了朝廷的财政困难。唯有崇尚节俭,去除奢华,求富之道,莫过于此。”
又有人认为:“铜矿难得,最好是铸二铢钱。”
颜竣说:“议者认为国库空虚,应该改铸小钱;又认为天下铜少,应该减轻钱的重量以救时弊,赈国舒民。我认为不然。如果铸二铢钱,一味发行新钱、小钱,并不能解决财政困难,而民间盗铸将奸巧大兴,天下之钱将糜碎至尽;空谈严禁,而利益太大,难以禁绝,不出一二年,其弊病不可复救。民间警觉大钱要变小,又畏惧新公布的禁令,市井之间,必生纷扰。长远的利益还没有得到,切身的祸患却已经降临,富商得志,贫民困窘,这都是其不可行的原因。”
允许民间铸钱,及改铸小钱的议论,这才停止。
18 北魏定州刺史、高阳人许宗之求取不法利益,深泽县民马超谤毁许宗之,许宗之殴杀马超,担心其家人告状,上书说马超诋毁朝政。魏高宗拓跋濬说:“这里面必定有问题。朕为天下之主,哪里会得罪了马超,让他诋毁我呢!必定是许宗之惧罪,诬陷马超。”派人调查,果然如此,斩许宗之于南郊。
19 刘宋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去世。
颜延之的儿子颜竣身份贵重,凡颜竣送来的东西,颜延之一概不接受,布衣茅屋,萧然如故。平常乘坐老牛笨车,路上遇到颜竣的开道卫队,就回避在道侧。时常对颜竣说:“我平生不喜欢见大人物,今天不幸遇见你!”颜竣修建住宅,颜延之对他说:“好自为之,不要让后人笑你是个傻瓜。”颜延之曾在某天早上去颜竣家,见宾客盈门,而颜竣尚未起床,颜延之怒道:“你出身粪土之中,升于云霞之上,就骄傲如此,这样能长久吗!”
颜竣为父守丧,才一个月,皇帝就起复他为右将军、丹杨尹如故。颜竣坚决推辞,上表十次;皇上不许,派中书舍人戴明宝抱颜竣登车,载到丹杨尹官府,赐以布衣一袭,内以彩丝为絮,派主管御衣的官员亲自送去,给他穿上。
大明元年(公元457年)
1 春,正月一日,刘宋改年号为大明,大赦。
2 正月十二日,北魏主拓跋濬在崞山打猎。正月十八日,回平城。
3 北魏任命渔阳王尉眷为太尉,录尚书事。
4 二月,北魏入寇兖州,攻打无盐,击败刘宋东平太守、南阳人刘胡。皇帝刘骏下诏,派太子左卫率薛安都率骑兵,东阳太守沈法系率水军,增援彭城,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刘宋援军抵达时,北魏兵已经离去。
之前,群盗聚集在任城丛林之中,累世为患,人们称为“任榛”。申坦请求回军征讨,皇上批准。任榛接到消息,全部逃散。当时天旱,官军人马渴乏,无功而还。薛安都、沈法系被剥夺官爵,以平民身份担任现职。申坦依法应当处死,群臣为他求情,皇上不准。沈庆之抱着申坦,哭于街市说:“你无罪而死。我哭你于市,也要追随你而去了!”有司报告给皇上,皇上于是赦免申坦。
5 三月十一日,北魏主拓跋濬在松山打猎。三月二十日,回平城。
6 北魏主拓跋濬立他的弟弟拓跋新成为阳平王。
7 刘宋皇帝刘骏自即位之后,奢**自恣,大兴土木。丹杨尹颜竣因为是皇帝做藩王时的旧臣,数次恳切谏争,无所回避,皇帝渐渐不悦。颜竣自以为他的才干足以拯救天下,而皇帝对他的恩宠和旧情又无人能比,应当居中永执朝政。但是现在,他所陈述的意见,皇帝大多不采纳,颜竣怀疑皇帝要疏远自己,于是申请外放为地方官,以试探皇帝的心意。
夏,六月九日,皇帝下诏,任命颜竣为东扬州刺史,颜竣这才大为恐惧。
【华杉讲透】
感情不能用来考验
劝人向善,不听就算。人各有命,别把别人的未来,当成自己的责任。
《论语》,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数,是烦琐,啰啰唆唆,黏黏糊糊,贴着人家,逼促对方。
侍奉君王,你如果太烦琐,逼促他,就会自取其辱。对待朋友,你如果太烦琐,逼促他,就会反而被疏远。向君王进谏,他不听,就应该自己走开;引导朋友向善,他不听,就应该停止。如果烦琐啰唆逼促对方,则言者轻,听者厌。那是求荣反而受羞辱,求亲反而被疏远,没理由这样啊!
颜竣就犯了这个错,他是把皇帝既当君王,又当老友,不仅自以为自己才华盖世,而且认为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与别人不一样。还要申请外放,“考验”皇帝。
感情不能考验,要讲感情,你只能问自己对别人的感情,不能考验别人对你的感情。考验本身就是一件伤感情的事,而且别人也不是傻瓜,知道你是在逼宫,是在打我的脸。所以,颜竣一考验皇帝,皇帝马上就批准他走了。
《论语》里孔子说小人难养,叫“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颜竣跟皇帝关系太亲近,开始“不逊”。现在皇帝疏远他,他就要往“怨”发展了。
8 六月二十五日,北魏主拓跋濬进入阴山。
9 雍州境内设置了很多侨郡、侨县,刺史王玄谟上言:“侨郡侨县没有实质性领地,新旧错乱,田赋捐税无法及时征收,请全部土断,居住在哪儿,就归哪个郡、哪个县。”
秋,七月二十四日,朝廷下诏,合并雍州三郡十六县为一郡。郡县流民不愿归属当地户籍,造谣说王玄谟欲反。当时柳元景宗族强盛,很多人都在王玄谟部下担任二千石级别官员,趁此机会,都想讨伐王玄谟。王玄谟令内外平静,以解众惑,然后派出使者,飞驰向朝廷报告事情本末。皇上知道是谣言,派主书吴喜前往抚慰王玄谟,传话说:“七十岁老翁,造反图什么!你我君臣之间,足以互相担保,姑且一笑,舒展一下你的眉头吧。”王玄谟性格严肃,未尝妄笑,所以皇上就借这件事跟他开玩笑。
10 八月二十二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11 八月二十七日,刘宋朝廷任命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刘诞为南兖州刺史,任命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
当初,高祖刘裕遗诏,以京口要地,离建康又近,不是宗室近亲,不得镇守。刘延孙的先祖虽然与高祖同源,但高祖属彭城,刘延孙属莒县,从来不序昭穆。皇上既命刘延孙镇守京口,于是下诏与刘延孙合族,让诸王都能与刘延孙家族子弟排辈分,序长幼。
皇上在深宫中荒**无礼,不择亲疏、尊卑,一概**,**行流闻民间,绘声绘色,无所不至。刘诞宽厚而有礼,又在诛杀太子刘劭、丞相刘义宣的事变上,都有大功,人心暗地里都倾心于他。刘诞又多聚才力之士,蓄精甲利兵,皇上由是畏惧而猜忌他,不愿意让刘诞待在首都,命他出镇京口;还是嫌离得太近,再迁到广陵。因为刘延孙是自己心腹之臣,所以命刘延孙镇守京口,以防备刘诞。
12 北魏主拓跋濬准备东巡,冬,十月,下诏命太宰常英起行宫于辽西黄山。
13 十二月十二日,刘宋皇帝刘骏改封顺阳王刘休范为桂阳王。
大明二年(公元458年)
1 春,正月一日,北魏设酒禁,酿酒、卖酒、饮酒全部斩首;婚丧嫁娶,可以暂时开禁,但有一定时限。北魏主拓跋濬因为士民经常醉酒斗殴以及非议国政,所以禁酒。增置内外候官,伺察诸官府衙门及州、镇,或者微服杂乱于各官府衙门之间,探察百官过失,有司穷治,刑讯逼供;百官受贿满布匹二丈的,一律斩首。又增加法律条文七十九章。
2 正月十日,拓跋濬前往广宁温泉宫,顺便巡视平州。
正月二十五日,抵达黄山行宫。
二月二日,登碣石山,观沧海。
二月四日,南下到信都,在广川打猎。
3 二月十一日,刘宋任命金紫光禄大夫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4 二月十二日,刘宋建平宣简王刘宏因病辞去尚书令职务;三月三日,去世。
5 三月十二日,魏高宗拓跋濬回到平城,兴建太华殿。当时,给事中郭善明,性格狡诈,游说皇帝大起宫室。中书侍郎高允进谏说:“太祖(拓跋珪)开始建设首都时,所有工程,必定安排在农闲季节。况且建国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会,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楼足以临望;就算是要扩建,也应该逐渐进行,不可仓促。现在计算下来,需要抽调民夫二万人,再加上送饭的老弱,又是二万人,工期需要半年。一个人不耕种,就有一个家庭要挨饿,何况四万人的劳费,简直难以计算!这是陛下应该留心的。”皇帝采纳他的谏言。
高允喜好直言劝谏,朝廷有什么事不恰当,高允就求见皇帝,而皇帝也常屏退左右接待他。有时从早上一直到日落,有时连日不出,群臣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说话有时很痛切,皇帝都听不下去,命左右将他扶出,但是,始终都还是善待他。
有人在奏章上言辞激烈,皇帝看了,对群臣说:“君王就像父亲一样,但是,假如父亲有过错,儿子为什么不写在纸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进谏,而是在私室之中,避开旁人去说呢?不就是不愿让他父亲之恶彰显于外吗!至于事君,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呢!君有得失,不能当面陈说,而要上表公开进谏,这是要彰显君王之短,而表明自己之直,这是忠臣所为吗?像高允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忠臣!朕有过,未尝不当面直言,甚至有朕所不堪耳闻的,高允也无所回避。朕能听闻自己的过失,而天下不知,这难道不是忠心吗!”
与高允同时被征召的游雅等都做了大官,封侯,他的部下,官至刺史、二千石级别的,也有数十百人,而高允做侍郎,二十七年都没有升迁。皇帝对群臣说:“你们虽然手执弓刀,在朕左右,不过是白白站在那里而已,未尝有一言规正朕;只是趁我高兴的时候,求请官爵,如今,皆无功而至王公。高允执笔佐我国家数十年,为益不少,不过为郎,你们不羞愧吗!”于是拜高允为中书令。
当时北魏百官都没有俸禄,高允常让他的儿子们去打柴卖柴,以补贴家用。司徒陆丽对皇帝说:“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妻子儿女,都不能建家立业。”皇帝说:“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见朕用他,才说他家贫吗!”即日,亲自到高允家里,看见只有草屋数间,粗布被褥,旧棉絮做的棉袍,厨房中只有盐和蔬菜而已。皇帝叹息,赐给布帛五百匹、粟米一千斛,拜长子高悦为长乐太守,高允坚决推辞,皇帝不许。皇帝器重高允,常呼他为“令公”,不叫他名字。
游雅常说:“以前史书称赞卓茂(见公元25年记载)、刘宽(见公元165年记载)的为人,心胸狭窄的人还不相信。我与高允交往四十年,从未见他有喜怒之色,才知道古人不诬。高允内文明而外柔顺,说话慢声细语,好像说不出口。当初崔浩曾对我说:‘高允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缺乏的,就是刚毅勇猛的矫矫风节而已。’我也以为然。等到崔浩犯罪,起因不过都是一些纤微之事,皇帝诏书指责,崔浩声音嘶哑,两股战栗,几乎说不出话;宗钦以下,伏地流汗,面无人色。而只有高允,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词义清辩,音韵高亮。人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神耸,这不就是所谓矫矫者吗!宗爱当权的时候,威震四海。曾经在议事厅召集百官,王公以下都趋庭望拜,唯有高允,只是登上台阶,长揖而已。由此观之,汲黯可以躺在**见卫青(参见公元124年记载),也不算是抗礼了!这不就是所谓风节吗!了解一个人确实很不容易,我曾经错看了他,崔浩又把他说错,这就是鲍叔牙死后,管仲哀恸的原因了。”
【华杉讲透】
多自省,想想你怎么看自己
高允的风范,是身上有底气,有底气的原因,不在于有多大本事,而是心底无私,诚意正心。而且自己对自己这一点,确然无疑。这是关键——关键是自己知道自己。
诚者,不自欺也!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心静、心定,才有底气。像崔浩那样的人,才华和盛名高位之下,掺杂了自己的私心,私心之下又搞出一些小动作,掩耳盗铃,欺负别人不知道,或者博弈别人能容忍,一到皇帝不能忍的时候,就**了。就像孟子说的,养浩然之气,“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一旦做了一件内心有愧的不义之事,这浩然之气,一下子就泄掉了,真气没了,气馁了。崔浩声音嘶哑,两股战栗,几乎说不出话,就是这种情况。
游雅拿管仲与高允相比,说鲍叔牙死后,管仲哀恸,因为没人了解他了。我想,这也是孔子说“管仲之器小也哉”的原因之一吧!拿管仲比高允不恰当,在这方面,高允比管仲境界高。人的底气,在于自己知道自己,不在于有没有别人理解。孔子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我一片冰心在玉壶,你知道也就知道;你今天不知道,明天自然就知道了。明天还是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只管我自己,别人管得了就管,管不了就算了。
高允的品格,真正符合安贫乐道的修养,又有行道于天下的风节和能力。崔浩说他缺乏矫矫风节,他自己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衣”而已,他懂什么叫矫矫风节啊!
多自省,想想你怎么看自己;别老关注别人怎么看自己。关注自己怎么看自己,就是教育自己,修养自己,养浩然正气,顶天立地。关注别人怎么看自己,就是敷衍修饰,纸糊的形象,“皇帝的新衣”,一戳就破。
6 三月二十一日,北魏东平成王陆俟去世。
7 夏,四月十一日,刘宋皇帝刘骏立皇子刘子绥为安陆王。
8 皇帝刘骏不愿意大权掌握在臣下之手,六月六日,分吏部尚书,设置二人,以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人顾觊之分别担任。又撤销五兵尚书。(吏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掌官员档案及评审、升迁、任命,权力较大。五兵尚书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掌兵权。刘骏将吏部尚书一分为二,分割他们的权力。而五兵尚书,干脆就取消了。)
当初,在晋朝的时候,任命散骑常侍,皇帝的选拔和民间的声望都很重要,与侍中差不多;后来,逐渐变成一个闲散官职,没有分量,用谁也就比较轻率。皇上想要提高散骑常侍的地位,于是任用当时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担任。侍中蔡兴宗对人说:“吏部权力重大,而常侍是个闲职,仅改变人选,不授以实权,就算皇上希望提升它的重要性,人心又岂能改变呢!”
后来,散骑常侍的地位又变得卑下了,而吏部的地位照样尊贵。
孔觊,是孔琳之的孙子;王彧,是王谧的哥哥的孙子;蔡兴宗,是蔡廓的儿子。
【裴子野论曰】
选拔官员之难,先王就说过,上古时代就是如此。周礼,对人才的培养,始于学校,在他的家乡,由乡里和州府进行评定,把姓名呈报给六事(朝廷六位大臣: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而后转呈给天子。在汉朝,州郡收集本地人才的事迹,由五府(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延聘为掾属,三公考察他们的能力得失,再由尚书上奏给天子。一个人才,要经过这么多部门和大臣的检阅,所以能官得其才,很少有坏事的。魏、晋改变了这种做法,所以吏治失误很多。
相貌忠厚,态度诚恳的,其内心的阴险,可能深如溪壑,听其言,观其行,尚且担心不能真正了解他,何况如今千千万万的官员,只靠一次面试,全国官员的职位,专断于一个部门,于是嚣风遂行,不可抑止。为了升官晋爵,下面的人谄媚,上位的人渎职,不再有廉耻之风气,不再有谨厚之操守;官邪国败,不可收拾,假使让龙做尚书,舜做天子,要想吏治清平,恐怕也不能做到,何况后世任命的官员呢!孝武帝(刘骏)把吏部尚书一分为二,却不能学习周、汉的经验,那无非是朝三暮四,又有什么意义!
9 六月二十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在松山打猎。秋,七月二十八日,进入河西。
10 刘宋南彭城居民高阇、和尚昙标以妖妄相互煽动,与殿中将军苗允等阴谋作乱,立高阇为帝。事情被察觉,七月二日,皆伏诛,被处死者数十人。于是皇帝下诏,整顿诸寺院,淘汰不肖之徒,又设立若干条禁,从严执行连坐诛杀;自己不能戒行精苦的,一律还俗。但是,很多尼姑经常出入宫掖,这项禁令竟不能施行。
中书令王僧达,幼年即聪警能文,但是行为**不拘。皇帝初登基时,擢升他为仆射,居于颜竣、刘延孙之上。王僧达自负才华,认为自己当世无人能及,一两年之间,就期望能升到宰相。可是后来却被调任为护军,怏怏不得志,累次申请外放到地方工作。皇上不悦,由是逐渐将他降级,五年之中,七次贬官外放,最后甚至被弹劾。王僧达既觉得耻辱,又满怀怨气,所上的表奏,有赞有弹,又好非议时政,皇上对他的愤怒不断累积。路太后哥哥的儿子曾经去拜访王僧达,坐上他的卧榻,王僧达下令把席子拿出去扔掉(路太后的哥哥路庆之曾经当过王家的马夫,所以王僧达认为有失身价)。太后大怒,坚决要求皇上杀王僧达。这回赶上高阇谋反,皇上就诬陷王僧达与高阇通谋,八月十五日,逮捕王僧达,交付廷尉,赐死。
【沈约论曰】
君子、小人不过是对一类人的统称,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所以姜太公以屠夫、钓鱼翁的身份,起而为周朝国师,傅说以建筑工人的身份,起而为殷朝国相,可见一个人能明耀天下,还是沉寂于黑暗,全由他的才能决定。到了西汉、东汉,这个道理也并未改变:胡广累世农夫,致位公相;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不过,到了近代(沈约是南梁人),就分成“豪族”与“寒门”两个阶层。魏武帝曹操开始设立九品制度,用以评估人才优劣,并不是看他世族门第高低。而各州中正官及一些庸俗之士,则为了自己的利益,随心任意,凭借世家门第,互相攀缘;因此沿袭,于是成为制度。
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豪族和寒门的差别,就泾渭分明了。
【裴子野论曰】
在古代,一个人只要有德有义,就会得到尊敬,不在乎你是不是贩夫走卒;如果无德无义,也没人尊重你是什么名门望族!高官贵爵的子孙,跟普通人一样。虽然也有贵族和平民的区分,但并没有豪族和寒士的对立。晋朝以来,虽然稍有改变,但草泽奇士,仍可踏入显途;而到了现在,却只看门第。于是三公之子,傲视九卿之家,黄门、散骑侍郎的子弟,又不把县令看在眼里。互相骄傲轻视,争夺利益,只论门户,不问贤能。以谢灵运、王僧达之流,既有才华,又轻浮急躁,如果让他们生在寒门,照样会被摧折。而今,他们仗恃自己的门第,招来大祸,岂不是活该!
【华杉讲透】
将迎意必的毛病
王僧达之祸,败在四个字——将迎意必。
有这种毛病的人太多!太普遍了!
王阳明先生却说:“今欲善恶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静自在,此便有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心。”
将迎意必,就是期待着事情一定会怎样,就准备迎接,到了自己预计的时候,那好事却还没来,就心生怨愤,或者要“弯道超车”,搞出翻车的事情来;或者要“另辟蹊径”,结果走进“断蹊僻径”。
王僧达的将迎意必,就是他认为自己一两年就能升宰相。然后没有得到,就怨愤了。
现在这样的人很多,一个员工,他认为上级应该提拔他,却提拔了别人,于是就对老板有怨愤,要辞职,辞职报告一提出来呢,老板马上就批了。从此,他就走上了人生的下坡路。
或者,一个老板,他觉得自己的行业赚钱太少,实现不了他的目标,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于是就要换一个赛道。结果就成了邯郸学步,新的业务没做成,原来的业务也荒废了。
将迎意必,源自《论语》里的话: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意,是主观臆断;必,是期必,期待着结果一定会怎样;意和必,加起来就是将迎意必。
固,是固执,不听劝。不听劝,就要被骗,跟着附和他的人走,就是马克·吐温说的:“世人听骗不听劝。”我,是自我,做不到无我。
这是四种坏心态,人人皆所常有,而孔子是绝对杜绝的:臆测心、期必心、固执心、自我心。
11 九月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拓跋濬讨伐柔然
12 九月二十五日,北魏大赦。
冬,十月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北巡,想要讨伐柔然,到了阴山,天降雨雪,拓跋濬想要还师,太尉尉眷说:“如今动大军以威北敌,离开首都不远,而车驾遽还,敌人必定怀疑我有内难。将士们虽然寒冷,不可不进。”拓跋濬听从。
十月二十一日,驻军于车山。
13 刘宋积射将军殷孝祖在清水东岸修筑两座城池。北魏镇西将军封敕文攻击,清口戍主、振威将军傅乾爱拒战,击破北魏军。殷孝祖,是殷羡的曾孙。
皇上派虎贲主庞孟虬将兵救清口,青州、冀州二州刺史颜师伯派中兵参军苟思达协助,击败北魏兵于沙沟。颜师伯,是颜竣的同族兄长。
皇上又派司空参军卜天生将兵与傅乾爱及中兵参军江方兴会师,共同攻击北魏兵,屡战屡胜,斩北魏将领窟瑰公等数人。
十一月,北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将三万骑兵协助封敕文,入寇青州,颜师伯抵御,辅国参军焦度刺中皮豹子,皮豹子坠马,焦度夺得其铠甲、长槊等装备,手杀数十人。焦度,本是南安氐人。
14 北魏主拓跋濬亲自率领骑兵十万人、战车十五万辆攻击柔然,穿过大漠,旌旗飘扬千里。柔然处罗可汗远遁,其别部乌硃驾颓等率数千帐落投降北魏。拓跋濬刻石纪功而还。
15 当初,皇上在江州时,山阴人戴法兴、戴明宝、蔡闲为典签。皇帝即位之后,把他们都任命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这一年,三位典签都以初举兵时参与密谋的功劳,赐爵县男;蔡闲已经去世,追赐爵位。
这时皇上亲览朝政,不信任大臣;而心腹耳目,不能不另行物色。戴法兴颇知古今,一向得到皇帝的亲待。鲁郡人巢尚之,是寒门士子,涉猎文史,为皇上所知,也被任命为中书通事舍人。凡是选官授任,或迁徙诛赏的大处分,皇上都与戴法兴、巢尚之商量;内外杂事,则多委托给戴明宝。三人权重当时,而戴法兴、戴明宝大肆收受贿赂,凡是他们说要举荐某人为某职,没有办不到的,于是天下趋炎附势之徒,都集中过来,二人家门之外,聚集成市,家产都累积至千金。
唯独吏部尚书顾觊之不巴结戴法兴等。蔡兴宗与顾觊之友善,嫌他风节太峻,顾觊之说:“辛毗有言:‘孙、刘不过让我做不成三公而已。’我认为:人的禀命有定分,不是智力所能改变,唯应恭己守道;愚昧的人不懂得这个道理,妄意侥幸,白白亏损了正道,而对得失并没有什么帮助。”于是把他的意思,命侄儿顾原撰写《定命论》,加以阐释。
【华杉讲透】
辛毗的典故,是指魏明帝时期,刘放、孙资把持朝政,大臣们无不与二人交好,而唯独辛毗不和他们往来。辛毗的儿子辛敞进谏说:“孙、刘用事,众臣都像影子一样依附他们,父亲大人也应该稍稍放低身段,不然,必有毁谤之言。”辛毗正色说:“我立身做事,自有标准,就算和孙、刘合不来,也最多不过做不成三公而已。大丈夫能为了做三公而毁弃自己的节操吗?”
皇帝不信任大臣,而自己另用一班人马,这是皇权和相权之争。皇帝把相权都夺了,而他的私人班底的人呢,并没有制度上的合法权力,权力完全来自皇帝,对皇帝就百分百服从,执行他的意志,这是皇帝的想法。所以,不管是用亲信,用外戚,还是用宦官,都是不愿意与宰相分享权力,也避免受权臣威胁。但是,权力是个魔杖,到谁手里,谁就成了权臣,夺了文臣的相权,武将的兵权,并非就没有权臣了,而是换了一批权臣而已。亲信、宦官、外戚,都可能倾覆皇上,完全不比文臣武将们更可靠。
所以,所有这些举措,都是权宜之计,时时刻刻都要找寻新的平衡点,这就是权术了。
顾觊之不愿意参与权术之争,一来是因为他的价值观;二来他不是皇帝,不在风口浪尖,有回避的余地;三呢,如果做三公都要靠巴结贿赂戴法兴、戴明宝这样的人,那三公已经不是三公了,还去做它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