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我要看见这句话用我认识的语言写在纸上。给我看。你不给我看我就不开口。你打算怎么写?你会写下我的话,我刚刚说的话吗?说这位囚犯这么说?别说什么真相了——我一直在告诉你真相,但如我所说,你想要的其实是故事。我给了你很多故事,但我现在要给你最终的一个。然后你可以去报告她,送我们去烧死。
在这个故事里,我见到了她。她走得像是在被人跟踪。
你为什么阻止我?
你没听见吟游诗人怎么说吗?
黑豹来找我,用冒险引诱我。他当然很狡猾,他毕竟是豹子嘛。于是我和他走,去找一个失踪的愚蠢胖子,他出售黄金和盐,身上有鸡屎味。但他并没有失踪。操他妈的诸神,审判官,你到底想听哪个故事。算了,我两个都不告诉你。你看着我。
我两个都不告诉你。
就这样。
她走路的样子就像一个人认为自己被跟踪了。来到每个巷口都向前窥探,来到每个巷尾都向后张望。顺着寂静街道向前走的时候,她从一个暗处蹿向另一个暗处。头顶上飘来鸦片焚烧的刺鼻气味,地上流淌着满溢的粪水。她被绊了一下,紧紧抱住怀里的物品,宁可摔跤也不肯放手。这地方的天空有个屋顶,部分地方高一百步,开有孔洞,允许白色的阳光和银色的月光照进来。她在一扇门旁的火把底下弯腰,改变姿势,重新起身,贴着墙像螃蟹似的蹭到拐角处。
马兰吉卡。隧道之城,位于血沼以西,瓦卡迪殊以东,在地表以下约三百步,有法西西三分之一那么大。几百年前,人们书写记叙之前,来自地表的先人与天空诸神因为雨水而争斗,大地诸神给了他们这个地方以躲避天空的愤怒。他们把隧道挖得又宽又深,洞窟高得足以容纳三层、四层甚至五层的建筑物。他们用伐倒的树木和石头制造支撑柱,所以隧道永不塌陷,但有两段隧道塌陷过两次。建造者在隧道各处挖掘通往地面的孔洞,让阳光和月光照亮街道,就像朱巴的路灯。有人说,最早解开金属之谜的就是马兰吉卡的居民。他们既自私又贪婪,成为最初的铁匠国王。他们抱着他们的钢铁与白银死去。有些人研习其他的技艺与术法,将洞穴挖向地下的更深处。这座城市的居民很快就绝灭了,城市本身被世界遗忘。只有被世界遗忘的地方,新的城市才有可能崛起,这座城市无人掌管,这座城市是一个市场。这里出售的东西无法在地上世界出售,哪怕在深夜也不行。秘巫市场。
市场已经清空。有人施行了强大的魔法,使得所有人忘记这条街道。商铺的背面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小巷,这些商铺有无人入住的客栈、无人离开的酒馆和出售用途各异之物的店铺。黑暗在这条小巷里压得很低。她走了许多级台阶才停下,正在环顾四周,两条鬼影从一面墙上剥离出来,悄悄摸向她。另一个从地面升起来,跌跌撞撞像是喝醉了。她飞快地拿起悬在**之间的护身符。鬼魂吱吱怪叫着退开;地面的鬼魂钻回地下。她举着护身符走完小巷里剩下的路,声音嘎嘎叫、喃喃低语、咬牙切齿。他们异常饥饿,但敌不过他们对她脖子上的恩基希的恐惧。她穿过浓雾,来到巷尾,靠在右侧新砌的泥墙上,然后拐过转弯,迎面而来的是我的利刃。
她跳了起来。我抓住她的手,扭到她背后,匕首抵着她的颈部。她想尖叫,但我手上用力。她开始喃喃念诵我听到过的某种东西。我低声回应,她停下了。
“我有桑格马的保护。”我说。
“你挑这儿抢劫一个可怜的女人?就挑这儿?”
“姑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问她。
因为她是个女孩,而且很瘦,面颊证明她的饥饿。她的手依然被我握着,这只手瘦得只剩下骨头,我稍微一拧就能扭断。
“要是我失手弄掉了,那就诅咒你去死。”她说。
“你会失手弄掉什么?”
“把你的眼神从我胸口移开,拿了我的钱包滚蛋吧。”
“我想要的不是钱。告诉我,你手里拿着什么,否则我就捅穿它。”
她吓得一缩,还没等吐奶干结的气味飘到我鼻子里,还没等它发出咯咯的声音,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在马兰吉卡,多少个宝螺能买一个婴儿?”
“你以为我要卖我的孩子?什么样的女巫会出卖自己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什么样的女巫会买孩子。”
“放开我,否则我要叫了。”
“女人的叫声在这些隧道里有什么用?每条街上都是。告诉我,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你聋了吗?我说——”
我把她的手臂拧到背后,向上提到接近脖子,她尖叫了一声又一声,想方设法不扔下孩子。我稍微松了松她的手。
“滚回你老妈的肚子里去。”她说。
“谁的孩子?”
“什么?”
“这个婴儿的母亲是谁?”
她盯着我,皱起眉头,想编造一个谎言,但婴儿醒来了,包裹他的粗布弄得他很难受。
“我的。是我的。这是我亲生的孩子。”
“连妓女也不会带着亲生孩子来马兰吉卡,除非打算卖掉它。卖给——”
“我不是妓女。”
我放开了她。她转过去,像是想逃跑,我从背后拔出一把短斧。
“你跑不出五十步,这东西就会劈开你的后脑勺。想试试就跑吧。”
她望向我,揉搓手臂。
“我在找一个男人。一个特别的男人,哪怕在马兰吉卡也算是特别。”我说。
“我不和男人瞎搞。”
“但你说这是你亲生的孩子,因此你肯定和男人搞过。他饿了。”
“他和你没关系。”
“但他饿了。喂他吧。”
她撩开婴儿头上的布。我闻到婴儿呕吐物和尿干结的气味。没有乳木果油,没有油脂,没有丝绸,没有东西用来润滑婴儿娇嫩的臀部。我点点头,用短斧指了指她胸口。她撩开袍子,**右乳,贫瘠消瘦的**悬在婴儿脸上。她把**塞进婴儿嘴里,婴儿开始吮吸,用力很大,她疼得龇牙。婴儿吐出**,哭泣变成尖叫。
“你没有奶。”我说。
“他不饿。你又没养过孩子,你知道什么?”
“我养大了六个孩子,”我说,“你打算怎么喂他?”
“要是你不跳出来,我们早就回到家了。”
“家?最近的村庄步行要走三天。你会飞?孩子到时候都饿死了。”
她从衣服里掏出钱袋,一方面抱着婴儿,另一方面试图用双手打开钱袋。
“来,天晓得什么东西。钱给你,去给自己买个女孩,杀了吃她的肝脏吧。放过我,还有我的孩子。”
“你就嚷嚷这种话吧。我想说应该换个好人家来养你的孩子,只可惜那不是你的孩子。”
“别烦我!”她吼道,一把扯开钱袋,“来,你看看。全拿去吧。”
她作势要把钱袋给我,但一挥手扔了出来。我挥动短斧挡开,钱袋撞在墙上,落到地上。小蝰蛇钻出钱袋,迅即变大。她逃跑,但我追上去,几步赶上,抓住她的头发,她疼得尖叫。她扔下孩子。我使劲推她一把,她踉跄跌倒,我趁机捡起孩子。她甩甩脑袋,晃晃身体,我把男孩从肮脏的裹布里取出来。婴儿的身体黑如茶水,她用白色黏土画过符号。一条线环绕颈部。胳膊和腿的关节各一条线。肚脐一个叉,圆环包围**和膝盖。
“你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一个夜晚。你不是女巫,不,还不是,但这个孩子会让你变成女巫,甚至是一个强大的女巫,而不是继续当某个人的学徒。”
“让毒蝎蜇你下面吧。”她说着坐起来。
“就切割孩童的技艺而言,你不是专家,因此他在应该下刀之处画了线。把婴儿卖给你的男人。”
“从你嘴里喷出来的全是屁。”
男孩在我怀里扭动。
“马兰吉卡的男人,他们出售堕落的物品,无法言喻的物品。女人也从事这个行当。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完好无损,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东西。这不是私生子或弃婴。只有最纯洁的孩子才能赋予你最强大的魔法,因此你出钱买了个最纯洁的孩子。从一位贵妇那儿偷来的。买他可并不容易,这儿到最近的城市要走三天。因此你肯定给了人贩子非常有价值的东西。不是黄金,不是贝壳。你给了他另一条生命。雇佣兵只接受有价值的事物,因此生命对你肯定是可以用价值衡量的。一个儿子?不,女儿。幼童新娘在这儿比新生儿还值钱。”
“诅咒你一千——”
“我早就超过这个数了。把婴儿卖给你的奴隶主在哪儿?”
她依然坐在地上,对我怒目而视,用右手揉搓额头。我抬脚踩在她左手上,她尖叫。
“再问一遍,那就是砍掉这只手以后了。”
“卖**的北方狼婊子的杂种。居然要砍掉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的手。”
“你刚刚才用蝰蛇魔咒保护过自己。他的哪只脚要做成护身符,左脚还是右脚?”
“你这么了解女巫和巫师。你肯定是个真正的巫师。”
“也可能我专杀女巫。当然是为了钱。谁能离得开钱呢?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消遣。人贩子,他在哪儿?”
“白痴,他每晚都会改变地点。连大象也记不住路,连乌鸦也找不到他。”
“但婴儿是你今晚买下的。”
我更使劲地碾压她的手,她再次尖叫。
“午夜之街!走到尽头,然后右转经过死树,然后走下三段台阶,一直到黑暗深处。那儿黑得你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手摸索。他在一名巫师的家里,羚羊的心脏挂在门上腐烂。”
我松开她的手,她把手抱在怀里,低声咒骂我。
“你不会遇到任何好事。找到他之前,你要倒霉两次。”
“你真是善良,居然会提醒我。”
“提醒一声又救不了你。我告诉你没有任何用处。”
我揉了揉婴儿的肚皮。他饿了。参与贩卖儿童的某个人,无论是卖家、巫师或女巫,肯定有羊奶。我可以踹开旁边一扇门,问他们要羊奶或牛奶,砍掉他们的手,直到他们乖乖奉上。
“说话啊,猎人。”她说。女巫依然坐在地上,开始撩裙摆。“这个婴儿对你有什么用处?对他母亲有什么用处?你永远也找不到他的家人,他们也永远找不到你。还不如让他派上用场呢。想一想,伟大的猎人,等我拥有力量能给你什么。你要钱?要最富有的商人看你一眼就会送上优质丝绸和最丰满的女儿?我能做到。把婴儿给我。他那么可爱。我能闻到他将会派上的用场。我能闻到。”
她爬起来,向孩子伸出手。
“这是我打算给你的。我会从一数到十,然后扔出短斧,你的后脑勺会像坚果似的炸裂。”
年轻的女巫咒骂一声,皱起整张脸,就像一个男人被夺走了鸦片。她转身要走,但又转过身,吼叫着要她的婴儿。
“一。”我说。
“二。”
她开始逃跑。
“三。”
我扔出短斧,短斧旋转着追上她。她跑过四个门洞,听见呼呼声越来越近。女巫转过身,短斧击中她的面门。她直挺挺地倒下。我走过去,从她头上拔出短斧。
我走过两条小巷,第三条小巷里飘来香气,我走了进去。香气不是真实的,这条小巷也不是。这条街为邪恶但愚蠢的人准备,这条街引诱人们走进再也无法返回的门扉。我敲了敲我经过的第三扇门,香气从此处飘出来。一个老女人打开门,我说,我闻到奶的气味,请给我一些。她掏出**使劲捏,说,随便你喝吧,灰烬男孩。向前走十步,一个穿白色阿格巴达袍的胖男人打开门,见到我的短斧。奶,我说。屋里算不上屋里,他的房子没有屋顶。山羊和绵羊跑来跑去,咩咩叫,吃草,拉屎,我没问他养它们干什么。我把孩子放在桌上。
“我会回来领孩子的。”我说。
“这屋子里的哪个声音说你可以留下他了?”
“喂他喝羊奶。”
“你把一个男孩留给我?很多女巫来来往往,很多女巫在找婴儿皮。我凭什么不喂饱我的钱包?”
胖子伸手去抱男孩。我砍掉他的那只手。他尖叫,咒骂,哀号,用我不懂的语言哭叫。我拿起那只手。
“沙漏翻转三次之内我会把这只手还给你。要是孩子不见了,我就用你的手找到你,把你砍成碎片,一天割一刀。”
午夜之街得名于巷口的牌子上标着“午夜”。人们遇见我会见到我这个模样:赤身**,只涂白色黏土,从颈部到脚踝,双手和双脚。用系带背着短斧,用刀鞘装着匕首。眼睛四周涂黑,弱者会见到一个骨头人走向他。我是虚无。
十五步之后,空气变得寒冷和凝滞。我走出这团奇异的空气,继续前进,直到酸涩的露水碰到我的脸。魔咒如耳语般离开我的嘴,然后我默默等待。等待了很久。我背后有东西跑过,我立刻拔出匕首,转过身看见老鼠逃开。我继续等待。正要接着向前走,头顶上的空气噼啪作响,火花四射,喷出一道火焰,环绕我的手臂飞速蔓延,旋即熄灭。空气不再那么凝滞和酸涩,但这条路依然如故。出现在前方的不是那十九道门,而仅仅是一道门。向内走了七步,地面忽然消失。我企图向后跳,但我掉了下去,我在半空中转身,把匕首插进身旁的泥土。我脚下只有空气。掉下去不会落向世界的核心,而是充满尖刺或毒蛇的陷阱。我爬回地面,向回跑,冲到边缘处,跃上半空,却没有落对地方,我撞在坑壁上,把匕首插进泥土,免得再掉下去。
小街结束于一面树墙。我向右转,经过女巫提到的死树,悬崖出现在前方,但崖面上挖出了三段向下的台阶。来到最底下,另一条小街通往一间茅屋,屋子嵌在岩石里,上面开着两扇窗,透出闪烁的黄色火光。我用鼻子搜寻酸涩的气味,双手各抓一把匕首。我把匕首插进刀鞘,拔出一把短斧。门没锁。不会有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我走进屋子,它里面比外面看上去至少大五倍,就像我见过的人们在猴面包树里建造的大厅。房间四周,书籍在架子上亮出书脊,卷轴和文书摆在桌上。玻璃罐里存放着多半来自尸体的各种部件。一个比较大的罐子里,黄色的**泡着一个婴儿,长蛇似的脐带悬浮在身旁。右手边,笼子层层叠叠,关着五颜六色的鸟类。不,并非全都是鸟类,有些像是长翅膀的蜥蜴,有一只长着麝猫的脑袋。
一个男人站在房间中央,他矮小如孩童,但很老,眼睛上绑着厚实的玻璃片,因此每只眼睛都有一只手那么大。我慢慢走向他,踢开沾着粪便的纸张,有些粪便还很新鲜。头顶上有东西哈哈笑,我抬起头,看见两只疯猴用尾巴挂在天花板的绳索上**来**去。它们面容像人类,但绿得像腐尸。两只白色的眼睛向外鼓出,右眼小,左眼大。它们没穿衣服,但身上裹着破布。它们的鼻子像猿猴似的下陷,一笑就露出参差不齐的长牙。其中一只比另一只小。
小猴子跳下来,我没来得及拔出第二把短斧。他跳上我的胸口。他企图咬掉我的鼻子,我一把推开他。两只疯猴咿咿怪叫。男人跑进另一个房间。小猴子甩尾巴,企图抽我,但我单手抓住他脖子,抬起斧头,尾巴刚好迎上斧刃。他尖啸,号叫着向后翻倒。我拔出第二把短斧,两把斧头一起砸向他的身体,但大猴子用尾巴拽开了他。大猴子朝我扔罐子,我躲开,罐子砸在墙上。他猛拍小猴子,命令后者闭嘴。我跑向一个架子,玻璃罐噼里啪啦地砸在我周围。然后一片寂静。
我的脚边有一只湿漉漉的手。我捡起来扔向右边。一个接一个罐子砸在墙上。我攥紧短斧跳起来,扔出第一把。大猴子躲开第一把,却刚好迎上第二把,短斧剁进他的前额。他倒在一个架子上,拖着架子和他一起倒下。小猴子捡起尾巴,钻进两个架子之间的黑窟窿跑掉了。我搬开书籍和卷轴,直到看见斧柄。我抡起双斧砍疯猴的脑袋,他的血肉溅在我脸上。
房间里我的背后就是那扇门,羚羊的腐烂心脏上挂着裂开的伊法碗。
走进房间,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孩子坐在桌前。女人和男孩梳着奇怪的发型,我没在我去过的任何土地见过这种发型,树枝像鹿角似的竖在头上,干牛屎把头发和树枝粘在一起。女人用发光的眼睛看我,孩子——应该是男孩——微笑,树枝上的一朵花忽然绽放。男人抬起头。
“你没穿衣服,只涂着白土。你在哀悼谁?”他说。
他看见我望着他妻子。
“她擅长**,但诸神在上,她不会做饭。屁也做不出来。咱不知道咱能请你吃个啥。我跟你说,都煮得太久了。你听我说,女人,你不能煮这么久。眨眼三次,胡椒胎盘就做好了。朋友,来一块吗?布居布居的一个女人刚生出来的。她没埋掉,不在乎先祖会不会生气。”
“只有胎盘没有婴儿吗?”我问。
他皱眉,然后微笑。“陌生人,他们总是带着笑话和笑话来找医生。对吧,妻子?”
妻子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言不发。男孩用刀切了一块胎盘塞进嘴里。
“所以你来了,”他说,“你是谁?”
“你派了两个手下欢迎我。”
“人人都要接受他们的欢迎,既然你能站在这儿,那他们——”
“没了。”
我收起短斧,拔出匕首。他们继续吃东西,假装我不存在,但不时望向我,尤其是女人。
“你卖婴儿?”
“我交易很多东西,向来诚心诚意。”
“诚心诚意,所以你才能待在马兰吉卡。”
“你想要什么?”
“你的皮肤什么时候能回到身上?”
“你在胡言乱语说蠢话。”
“我找一个在马兰吉卡做生意的人。”
“每个人在马兰吉卡都做生意。”
“但他买的东西,只有包括你的少数几个人卖。”
“那就去找少数几个人呗。”
“我找过了。你之前四个,你之后一个。前面四个都死了。”
男人顿了顿,但仅仅一瞬间。女人和孩子继续吃东西。他面对妻子,但视线紧随我。
“别当着我的妻子和孩子。”他说。
“妻子和孩子?这个妻子和这个孩子?”
“对,你别——”
我扔出两把匕首,一把插在女人的脖子上,另一把插在男孩的太阳穴上。两人颤抖抽搐,又颤抖抽搐,趴下去脑袋砸在桌上。老人尖叫,跳起来跑向男孩,抱住男孩的头部。男孩头上的花朵凋谢了,黏稠的黑色**淌出他的嘴。老人号哭、尖叫、怒骂。
“我找一个在马兰吉卡做生意的人。”
“诸神啊,请开眼!”
“现在你连孩子都杀了。”我认识的一个声音说。
“他购买的东西,你是知名的出售者,”我对老人说,“Sakut vuwong fa’at ba.”我对内心的念头说。
“诸神啊,我的悲痛。我的悲痛。”他哭叫道。
“商人,要是有哪个神祇真的开眼,他会对你和你污秽的家庭说什么?”
“有些声音,你听见它们说咱们是一个污秽的家庭。”我认识的那个声音说。
“他们是我的唯一。他们是我的唯一。”
“他们是白科学。两个都是。再培育一个呗。或者两个。下次也许能弄出两个会说话的。就像草鹦鹉。”
“我要召唤黑心人。我要叫他们追捕你,杀了你!”
“Mun be kini wuyi a lo bwa,老东西。我给死亡之屋带来哭声。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我走近他。细看之下,女人的脸很粗糙,男孩的也是。并不光滑,而是充满了沟壑,仿佛彼此交织的藤蔓。
“两个都不是血肉之躯。”我说。
“他们是我的唯一。”
我拔出短斧。
“听你说的,你似乎很想去陪他们。需要我满足你的愿望吗?就——”
“住手。”他说。
他向他的诸神哭求。他也许真的爱这个女人。还有这个男孩。但没到愿意去陪他们的地步。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找到爱情和忠诚。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说诸神保佑了他。有些男人甚至连诸神都嫌弃他们的丑陋,连诸神都说你不该期望传承血脉。但她对我微笑!孩子对我微笑!你怎么敢妄自评判一个不愿寂寞孤老的男人。天空的诸神啊,裁决这个男人吧。裁决他的行径吧。”
“这儿没有天空。还不如呼求地底的诸神。”我说。
他搂紧他的儿子,嘘嘘作声哄孩子,像是他在哭泣。
“可怜的人贩子,按照你的说法,你从没得到过美丽女人的亲吻。”他抬头看我,双眼润湿,嘴唇颤抖,他浑身上下透着悲哀。“所以你才不断杀死她们吗?”我问。
悲哀离开他的面庞,他回到座位上。
“还有男人。你猎杀他们。不,你的双手不沾鲜血。你太懦弱,不敢自己猎捕目标,于是派人替你动手。他们用药剂麻醉目标,因为你想要完整的猎物,体内不能有毒药,否则会毁坏心脏。然后你杀死其中一部分,卖给各种各样的秘密巫师和白科学家。另一些你留下性命,因为活男人的脚或活女人的肝在市场上能卖出五倍价钱。甚至十倍。你刚刚卖给一个年轻女巫的婴儿值多少?”
“你想要什么?”
“我在找一个男人,他向你购买心脏。女人的心脏。你有时候给他男人的心脏,以为他不会发现。但他知道。”
“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关系。”
“我出售金粉、河流区域的造物和北方的水果。我不卖你说的那种东西。”
“我相信你。你住在马兰吉卡是因为这儿的租金令人愉快。每九个晚上卖一颗心脏,还是两颗?”
“去找十个魔鬼弄死你吧。”
“马兰吉卡的居民都对我的屁眼想入非非。”
他坐在桌首的位置上:“让我埋葬我的妻子和孩子。”
“埋进土里?你不打算缝好他们了?”
我走到他身旁站住。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知道他不是人类。皮肤白皙如瓷土,就像他滚黑边的白色斗篷。你见过他一次。你心想,哈,他的斗篷像是羽毛。你认为他很美丽。他们全都很美丽。告诉我,他住在哪儿。”
“我说滚出去——”
我按住他的手,剁掉他的手指。他惨叫。眼泪像小河似的流淌。我揪住他的脖子。
“你给我放聪明点,小个子。你心怀恐惧,我知道。但你不该被闪电鸟吓住。他是个野兽,会带来巨大的惨事,会来挖你的心脏,把你变成永远不知平安为何物的怪物。”
我站起来,把他拎起来,直到他的双眼几乎与我眼睛齐平。
“但你听好了。我会剁掉你的手指、胳膊、腿和脚,一块一块慢慢剁,直到你没有手指、胳膊、腿和脚。然后我会割开你的头顶,剥掉头皮。然后我会把你的下体切成碎条,直到它变得像是草裙。我会拿起那个火把,灼烫每个伤口,保证你能活着。然后我会放火烧你的树枝儿子和藤蔓妻子,这样你永远也没法把他们培育回来了。这才只是开始。听明白了吗,小个子?咱们要换个游戏玩吗?”
“我……我从不碰活人,从不碰他们,从不,从不,我只经手刚死的。”他说。
我抓住他的手,手指的残桩在流血。
“盲豺之路!”他喊道,“盲豺之路。那儿的隧道已经坍塌,各种东西活在废墟里。从这儿向西走。”
“路上有什么邪法吗?就像你希望我掉进去的陷阱?”
“没有。”
“一个巫师对我说过,没有男人需要他的右手中指。”
“不!”他喊道,吼出每一个字,“那条路上没有邪法,至少没有我设置的。为什么需要呢?除非一个人想要送命,否则他就不会走上那条路。连女巫都不会去,连幽灵狗都不会去。连回忆都不会住在那儿。”
“但我会在那里找到他……”
我在这个房间和外间里站了很久,已经熟悉了各种各样的气味。但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种新的气味擦过我的鼻子。和平时一样,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只知道它与其他的气味不同。一种臭味,活物散发出的体味。我扔下人贩子的手,走向左侧的一面墙,推开顶上有蜡烛熔结的瓶子。人贩子说那儿除了墙什么都没有,我扭头看见他把手指塞进手里。墙边的气味更加浓烈。尿,很新鲜,刚刚才产生。里面有我能闻出来的东西,险恶的矿物质,温和的毒药。我低声对墙说话。
“那儿什么都没有,除了这间茅屋所在的土地。我说了,那儿什么都没有。”
墙壁顶端冒出火花,一分为二,沿着边缘向两侧延伸,继而顺着墙壁向下,在底部连接在一起,四方形燃烧殆尽,一个房间出现在眼前。它和我们所在的房间一样大,墙上挂着五盏灯。地上铺着四块草垫。草垫上有四具躯体,一具没有手臂也没有腿,一具从颈部到**切开,肋骨戳在外面;一具完整,但毫无动静;最后一具睁着眼睛,手脚用绳索捆绑,胸口用瓷土画了个叉。这个男孩尿在了自己的肚皮和胸口上。
“他们有病。你想在马兰吉卡找个会治病的女人,就尽管去找吧。”
“你在收割他们。”
“不是真的!我——”
“人贩子,你向诸神号哭,喊叫得像个女祭司在偷偷指奸自己,但你的门上挂着一个损坏的伊法碗。诸神不仅早已离开,你更是希望祂们永远不要回来。”
“胡说八道!马——”
我的短斧剁开他的脖子,鲜血泼洒在墙上,他的脑袋掉下来,靠一块皮挂在身上。他躺倒在地。
“你杀过孩童。”我认识的那个声音说。
“既然一个人已经决定要杀人,哀求也不可能阻止他。”我说。
除了恐惧,没有东西会走上盲豺之路。两个鬼魂尖叫着扑向我,寻找它们的身躯,但再也没有什么能在我心中激起恐惧了。我不会被激起任何情绪,甚至包括悲伤。甚至包括冷漠。两个鬼魂径直穿过我,瑟瑟颤抖。它们望着我,尖叫,消失。它们确实该尖叫。我连死者都会杀。
入口太小,我只能爬进去,还好里面又变得开阔,隧道和先前一样高,但四周只有尘土、砖块、开裂的墙壁、折断的木头、腐烂的肉体、昔日的鲜血和风干的粪便。岩石中雕出一个仿佛王座的座位。他盘踞在上面,望着两束光线落在他的腿和他的脸上。顶端为黑色的白色翅膀展开,懒洋洋地悬在那儿,他的眼睛似睁非睁。一道小闪电跳下他的胸口,消失得无影无踪。伊鹏都鲁,闪电鸟,像是已经懒得扮演伊鹏都鲁这个角色了。我踩在某种松脆的东西上,它在我的脚下四分五裂。蜕下来的皮肤。
“你好,尼卡。”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