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难忘的5月29日从第一个时辰开始,发生在君士坦丁堡的暴乱和抢劫一直延续到当天的第八个小时,就是苏丹踏着胜利的脚步通过圣罗马努斯门的时候。穆罕默德二世四周有大臣、将领和卫士的簇拥,这些人像赫拉克勒斯那样强壮,像阿波罗那样高明,每一个人都能在战场上打败10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征服者用满足而惊讶的眼光注视教堂和宫殿,虽然与东方建筑的风格迥异,但它们却显得更为雄伟和光辉。他在椭圆形竞技场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三蛇盘绕的石柱,像是是想试一试他的臂力,他挥动矛锤或战斧一下猛击,打碎了一条怪蛇的下颚,土耳其人认为这座狰狞的雕像是城市崇拜的偶像或守护的神物。穆罕默德二世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正门下马,走进这座拥有巨大穹顶的建筑物:他用极为珍爱的态度把这个地点当成光荣的纪念物,以至于看到一名狂热的穆斯林正在敲碎铺在地面的大理石时,他拔出弯刀大声恫吓——战利品和俘虏可以赏给士兵,所有公私建筑物必须留给君王。
在他的命令将东部教会的主座教堂被改为清真寺,宗教仪式使用的贵重器具和用品全部被搬,所有的十字架全部推倒,布满图像和镶嵌画的墙壁经过刮除冲洗,恢复最早光秃秃的模样。就在同一天或是次周的礼拜五,宣礼人登上最高的塔楼,用真主和先知的名字发出召唤的呼喊。伊玛目登台讲道完毕,穆罕默德二世在大祭坛祈祷和感恩,也是在这里,最后几任恺撒不久之前还举行过基督教的神秘仪式。苏丹从圣索菲亚大教堂前往神圣而阴郁的宫殿,那里供奉着君士坦丁大帝以后100位继位的皇帝,也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变迁,就被剥夺了全部皇家的气势和威严。一种人事沧桑、兴衰无常的伤感情绪盘踞在苏丹的心头,他禁不住口中念出波斯诗人高雅的绝句:
蜘蛛结网昭阳殿,
枭鸟哀鸣子夜歌;
千古江山如许恨,
百战英雄奈乐何!
然而,他在没有确切知道君士坦丁的下落——逃走还是被俘抑或在战场阵亡——之前,心中仍旧感到不安,好像自己并没有获得全面的胜利。两名新军士兵声称拥有杀死皇帝的荣誉要求给予奖赏,在一大堆阵亡人员中,鞋上绣有金鹰的尸首被找到,希腊人含着眼泪认出了已故皇帝的头颅,这血淋淋的战利品经过公开示众后,穆罕默德二世为了尊重对手,安排了国君的葬礼。君士坦丁在战场丧命,大公爵兼帝国首席大臣卢卡斯啯诺塔拉斯成为最重要的俘虏,当他俯伏在宝座的脚前,表示臣服奉献全部财产,苏丹用气愤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不用这些庞大的财富保卫君主和国家呢?”这个奴才回答道:“这些都是您的,上帝要把所有的财富保留下来好交到您手里。”专制暴君问道:“他真要把这一切保留给我,那你为什么不马上交到我手里,还要徒劳无益死命抵抗?”根据大公爵的说法,也可能出于某些国外人士的据理力争和土耳其大臣的暗中包庇,这次极为危险的会晤最终得以平安无事,同时诺塔拉斯还获得免于处分和给予保护的承诺。穆罕默德二世还亲自去拜访了他的妻子,这位可敬的公主受到病痛和忧伤的折磨,他用仁慈的语气和晚辈的尊敬,对她的不幸表示慰问之意。他的恻隐之心也及于政府其他重要官员,其中有几位还是由他出钱赎得自由之身,在开头那些天他还自称是这个被征服民族的朋友和父亲。
但情况很快发生改变,在他离开都城之前,那些出身高贵的俘虏在椭圆形竞技场中遍洒流出的鲜血。基督徒咒骂这种不守信义的残酷行为,为被处决的大公爵和他的两个儿子封上殉教英雄的称号,他的死因被说成是他有大无畏的精神,拒绝暴君拿他的两个孩子去满足兽欲。然而一位拜占庭历史学家在无意中透露出信息,提到阴谋活动、企图逃走和意大利的援军等说法,这次战败者的起义行动极其光荣,勇敢的叛徒冒着生命的危险,自然是死而无憾。征服者处死不能再信任的敌人,大家也无须过于责怪。胜利的苏丹在6月18日班师哈德良堡,面带微笑接见基督徒君主派来的使臣,这些低贱而无用之辈从东部帝国的沦陷中看到了自己即将灭亡的命运。
君士坦丁堡成为一片荒漠,没有君王也没有人民。但作为一个伟大帝国的首都,它那无可比拟的地理位置却得天独厚,其天生灵秀之气永远胜过时间和命运的一时损害。奥斯曼古老的政治中枢布尔萨和哈德良堡都被降为省府,穆罕默德二世将他自己和继承人的居所迁往君士坦丁选择的高地上面。加拉塔的防御工事原来是拉丁人的屏障,为了审慎起见已全部拆除。土耳其人的炮火所造成的损伤也很快被修复,8月之前就烧制成大量石灰来修补首都的城墙。现在所有的土地和建筑,无论是公众的还是私人所有,无论是世俗的还是教会的产权,全部都归于征服者的名下。
他先从三角形的顶点划出一块8弗隆见方的地区,用来建造他的后宫和皇居。就是在这个极其奢侈繁华的核心地点,大君(意大利人对他的尊称)好像统治着整个欧洲和亚洲。但如果他置身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岸边,很难保证不受敌对水师的进犯。现在已经成为清真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每年有丰厚的收入,4个角落建起高耸的宣礼塔,环绕着树丛和流泉,供穆斯林前来礼拜和休息之用。这是皇家清真寺也模仿这种伟大建筑的格局和式样,成为穆罕默德所建的第一所寺院,就在神圣使徒大教堂和希腊皇帝陵墓的废墟上面。城池陷落后第三天,在一次显灵发现了阿布啯阿尤布的墓地,他是第一次围城之战阵亡的阿拉伯人,从此历任苏丹都会在这位殉教烈士的墓前受领统治帝国的佩剑。
君士坦丁堡与罗马历史学家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也用不着一一列举民事或宗教的建筑物,无论它们是受到土耳其主子的亵渎还是来自新建。城市的人口得到补充并很快恢复原状,在那年9月底之前,便有来自安纳托利亚和罗马尼亚的5000户家庭,他们奉皇帝的命令迁往都城的新居,凡是抗命不从者一律处死。穆罕默德二世的宝座受到数量众多而又忠心耿耿的穆斯林的保护。他那合理的政策有助于召回残余的希腊人,只要确信生命财产、自由权利和宗教信仰获得保障,他们很快成群结队返乡。教长的选举和任职,恢复并且仿效拜占庭宫廷原来的仪式。他们怀着欢欣和恐惧参半的心情,看着坐在宝座上的苏丹把权杖交给金纳狄斯,作为出任教会职位的象征。接着他引导这位教长到达后宫的大门,赠给他一匹鞍辔华丽的骏马,让一些大臣和将领陪他前往指定给他居住的宫殿。
君士坦丁堡的教堂由两个宗教均分,并非常清楚地标示出界线,直到穆罕默德二世的孙子谢里姆才破坏原来的规定,希腊人享受地位平等的好处达60多年之久。有些国务会议的大臣希望逃避苏丹的狂热情绪,基督教的拥护者在他们的鼓励下,竟敢大胆宣称宗教的区划并非出于君王的慷慨,而是正义行为的要求;并非出于单方面的让步,而是双方协议的结果;要是城市的一半是为强攻夺取,那么其余的一半是为了信守神圣的条款而放下武器投降。最初批准的协定已经被大火烧掉,不过有3名年迈的新军人员还记得处理的过程,他们的证言弥补了历史材料的缺憾。就康特米尔看来,比起当时所有史籍一致认同的意见,可以收买的誓言听来更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