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的君王虽然个性慷慨,但采取的行动不仅冷淡而且迟缓。君士坦丁最早考虑城市会被围攻,就与爱琴海各岛屿、摩里亚和西西里谈判最为重要的补给品供应问题。要不是一直刮着凛冽的北风,5艘满载商品和战争装备的大型船只早在4月初就从开俄斯岛的港口开过来了。一艘船挂着帝国的旗帜,其余4艘属于热那亚所有,装满小麦、大麦、酒类、食油和蔬菜,更为重要的是船上还有前来首都作战的士兵和水手。经过耗时长久的耽搁,开始是微风拂面,到了次日变成强劲的南风,将这些吃水沉重的船只吹过赫勒斯滂海峡和普罗蓬提斯海。这时君士坦丁堡无论是从海上还是陆地都已被敌军包围,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入口处,土耳其的舰队在两岸之间拉开,排成新月形阵式,用来拦截或阻挡这支大胆的援军。
后人要是能在脑海中浮现君士坦丁堡的地形图,就会感受到激动的心情,赞誉这极其壮观的伟大场面。5艘基督徒的大船在一片欢呼声中帆桨并用,对着敌人有300艘船只的舰队,全速直接冲撞过去。无论是防壁上还是营地里以及欧亚两洲的海岸上,全都挤满无数的观众,他们焦急等待这重大救援行动的最后结局。任何人一开始看到一面倒的状况,都根本不会产生怀疑,无论用什么标准衡量都是穆斯林占有优势,只要海面风平浪静,他们凭着人数和勇气一定稳操胜券。但是他们的水师是在仓促之间建立的,存有很多缺陷,主要出于苏丹的意愿而非人民的智慧。土耳其人处于成功的巅峰,一直认为真主将陆地交给他们,海洋留给不走正道的人。一连串的海战失利和迅速改变的局势,证明了这种谦虚的表白与事实非常吻合。他们的舰队除了18艘战船具备作战能力外,其余的组成部分都是没有风帆的小船,不仅粗制滥造而且配备不全,上面挤满军队也没有安装火炮。而且,高昂的士气取决于实力带来的信心,面对不熟悉的作战环境,即使最勇敢的新军也会胆战心惊。
5艘坚固而庞大的船只组成的基督徒的分遣支队,船长和舵手的技术熟练,其余人员都是意大利和希腊的资深老手,他们的作战经验丰富,久经海上风浪的磨炼。船只的重量可以撞沉或冲散那些微不足道的障碍;敌人企图阻挡前进的航道,他们用炮火横扫海面;有些敌人想要靠近强行登船,他们将**的火焰直接洒在对手的头上。对于这群本领高强的航海者而言,愈是猛烈的风浪愈为有利。在这场激战中几乎快要落败的皇家船只获得了热那亚人的救援,土耳其人在远距离的攻击和近接战斗中,两次都被击退而且损失惨重。穆罕默德二世骑马赶到岸边,用大声的喊叫和亲临战场来激励士气,他许诺给予奖赏,甚至用令人感到畏惧的惩罚,威胁士兵们再去攻打基督徒的船只。无论是心灵的**还是身体的姿势,他看起来像是在效法战斗人员的动作,仿佛他成为了自然的主宰,明知不能发挥作用也会毫无所惧纵马冲进海中。他的高声谴责和营地里喧嚣的吼叫,逼得奥斯曼人发动第三次攻击,比起前面两次更为凶狠和血腥。
尽管我并不相信,但仍然要重述法兰扎的证言,他从对方口里听来的说法:在这一天的大屠杀中,使得土耳其损失1.2万人。他们在混乱之中逃到欧洲和亚洲的海岸,基督徒的分遣支队却得意洋洋毫无损伤,沿着博斯普鲁斯海峡航行,在港口的铁链之内安全下锚。他们对胜利充满信心,吹嘘土耳其人已经屈服在他们的武力之下。对方的水师提督巴尔萨啯奥格利身为土耳其的高级将领,从眼睛受伤的剧痛中获得一些好处,也就是可以把作战的失败归于这样的意外,他是保加利亚王室的叛徒,他在军事方面建立的声誉,被令人厌恶的贪婪恶习所污染。在君主专制政体下,战争的失利足以构成犯罪的证据,穆罕默德二世受到挫折极为不满,剥夺了他这个战败者的阶级和一切职务。当着君王的面,这名位高权重的提督被4名奴隶按倒在地,用金棍痛打了100杖;原本应该判处死刑,但要感激苏丹的宽宏大量,最后他仅仅处以籍没和流放的较轻惩罚。
补给品的到达使希腊人恢复了希望,他们开始指责西方盟国的按兵不动;而过去在安纳托利亚的沙漠和巴勒斯坦的山岩下面,数以百万的十字军人员毫无怨尤牺牲性命。这座帝国的首都对敌人而言,形势险要有如金汤,却便于友军的进入和支援。滨海的城邦有合理和适当的军备,原本可以保住残留的罗马名声,能够在奥斯曼帝国的心腹地区维持一座基督徒的城堡。然而这些就是这次为解救君士坦丁堡所进行唯一一次软弱无力的努力的理由,那些相隔遥远的国家根本不了解即将迫近的危险;匈牙利的立场也可以说是哈尼阿德斯的使臣,一直住在土耳其的营地里面,不仅让苏丹不必对他们存有戒心,还可以对他的作战行动提供意见。
希腊人很难洞悉土耳其国务会议所要保守的秘密。然而他们却有先入为主的看法,认定自己如此固执而出乎意料的抵抗会使穆罕默德二世知难而退。苏丹确实开始考虑撤退了,如果不是位居次席的大臣出于野心和嫉妒,反对卡利尔带有卖国行为的建议,君士坦丁堡很快就会解围,要知道这时卡利尔在暗中还是与拜占庭有书信来往的。土耳其人一定要从港口和陆地同时发动攻势,否则不可能夺取这座城市。但是港口根本攻不进去,对方拉着一条无法穿越的铁链,派出8艘大船和20多艘小船,以及几艘战船和单桅船严密地把守着。土耳其人非但不敢强攻海上的防线,还唯恐对方的水师出击,再次在宽阔的水面进行正规的海战。才智过人的穆罕默德处于这种两难的困境,想到了一个大胆而奇特的计划并要将之付诸实施:他要将轻型船只和军用补给,从博斯普鲁斯海峡经由陆地运到港口的深处,这段距离大约是10英里,地面崎岖不平,四处林木丛生,必须从加拉塔的郊区打开一条道路,至于能否自由通行还是全军覆灭,要看热那亚人的选择。
但是意大利的商人自私而且过于短视,只顾眼前利益不计长远的后果,他们认为即使要覆灭,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消灭的。他们提出如果土耳其人这次运送船只的技术还有不周的地方,他们愿意派出数以万计的人力提供支持,这完全是开门揖盗的自取灭亡。于是,一条平坦的道路铺起,上面是坚硬而又结实的木板制成的平台,涂着牛或羊的脂肪而变得更为光滑。80艘轻型战船和双桅帆船,后者配备50名或30名划桨手,从博斯普鲁斯海峡拉上岸来,按照排列的次序在船底垫起滚木,用人力及滑轮拖曳前进。每艘船有两名向导或舵手位于舵房或船头,高挂的帆布全在风中张开,歌声和呐喊鼓舞大家的干劲,只用了一个夜晚的时间,这支土耳其舰队不辞辛劳爬上山岗,经过一片平坦的田野,然后在离开希腊人吃水较深的船只有段距离、不会受到妨害的地方,从斜坡上面直接滑进了港口里面的浅水区。这突然的行动的重要性被其所引起的惊慌或产生的自信而大为夸大了,不过却以众所周知和无可置疑的事实呈现在两个民族的眼前而被记录下来。古人曾经多次运用类似的策略。事实上,奥斯曼的战船应该是大型船只,要是我们将其沉重的船体和拖行的距离,与遭遇的障碍和运用的方法进行比较,像这样一个可以吹嘘的奇迹,可能只有在我们这个时代费尽力气才能达成。
总之,等到穆罕默德用一支舰队和载运的士兵占领了港口的上半部地区,就在最狭窄的地段构建了一座桥梁或堤坝,有50肘尺宽和100肘尺长,全部由大小不等的木桶组成,装上铁钩与大筏连在一起,上面铺着很结实的木板。他在这个浮动炮台上架起一门最大口径的火炮,再用80艘战船满载军队和云梯,航向港口最容易靠近的一侧,拉丁征服者前一次就是在此处攻破城池的。有人指责基督徒因循怠惰,没有趁着工程尚未完成就予以摧毁,须知他们的炮击被更加优势的火力压制。基督徒何尝不想在夜间出击烧毁苏丹的船只和桥梁,但对方提高警觉加强戒备,拒止他们的接近,冲在前列的轻型小艇不是被击沉就是被掳走,在苏丹的命令之下,40名意大利和希腊最勇敢的青年惨遭屠杀。虽然实施正当而残酷的报复行为,将260名穆斯林战俘的头颅挂在城墙上面,但还是难以平息皇帝悲愤的情绪。
经过40天的围攻,君士坦丁堡已经是在劫难逃,人数日益减少的守备军队在两面夹击之下几乎消耗殆尽,多少世代对抗敌人暴力的坚固工事,在各个方面都被奥斯曼的炮火打得七零八落,很多地点出现缺口,靠近圣罗马努斯门的4座塔楼全被夷为平地。君士坦丁为了发饷给战力衰弱已有反意的军队,逼得要拿走教堂所有的财物,答应将来要用四倍的价钱来偿还债务,这样一种亵渎神圣的行为,使得那些叫嚣反对教会联合的敌人,对他更增添了一桩谴责的罪状。明争暗斗的气氛进一步损耗了基督徒残余的实力,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协防军都声称自己的服务最为卓越。大公爵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野心勃勃,查士丁尼和他已经处于共同的危机之中,仍然相互指责对方背叛和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