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要是为光荣的祖先感到骄傲,绝大部分都满足于地区或家族的名声,仅有少数世家在国家的编年史中出现值得怀念的事迹。早在11世纪中叶,巴列奥略这个高贵的家族在拜占庭的历史里面,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位阶。英勇无比的乔治啯巴列奥略将科穆宁家族的鼻祖推上宝座,他的亲戚或后裔在每个世代都领导国家的军队或是主持政府的会议,身登大宝的君王与他们联姻也不会辱没身份。要是严格遵守继承法和女性继承的规定,狄奥多尔啯拉斯卡里斯的妻子必须让步给她的姐姐,也就是米海尔啯巴列奥略的母亲,后来还是他将家族推上了君士坦丁堡的宝座。仅就米海尔啯巴列奥略个人而言,军职和从政的功绩使其耀目的家世更为尊贵无比。他年纪很轻时就已擢升为司令的位阶,负责指挥法兰西佣兵军队,其个人的岁入算起来虽然每天不超过3枚金币,但他野心勃勃,不仅贪得无厌而且挥金如土。他只要接见部属和招待宾客时,都会根据来访的对象加倍赠送礼物,因而获得了军队和人民的爱戴,但引起宫廷的猜忌。
米海尔和他的朋友因为行事不够审慎,3次陷入杀身之祸,但也终能化险为夷。其中第三次是他在西部守备对抗伊庇鲁斯的藩王,再度受到皇宫的猜疑和定罪,他表现出忠诚和示弱的态度,自愿戴上脚镣手铐,从都拉斯押解出发,被押解600英里到达尼西亚。公差的殷勤能够减轻了他所受的羞辱,终因皇帝病重而解除了面临的危险。狄奥多尔在弥留之际终于认清巴列奥略的无辜和实力,让他成为了托付遗孤的重臣。
然而他的无辜根本没有得到合理的对待,他的实力倒是可以让他在旁虎视眈眈,现在没有了可以忌惮的对象,终于能够大展鸿图了。狄奥多尔亡故后召开会议上,他是第一个向穆扎隆宣布效忠誓言的人,也是第一个违犯这个誓言的人。他的行为相当高明,手法极富技巧,可以获得最大的既得利益,使接着发生的屠杀事件不致触犯法网或遭受谴责。为了推举一位摄政,他激起候选人的利害关系和紧张情绪,使之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转移大家对他的猜忌和恨意,当竞争者相互斗个你死我活时,他们被迫承认除了两位当事人,巴列奥略最具备出任摄政的资格。他被授予大公爵的头衔,在皇帝漫长的未成年阶段,掌握政府的实际权力;教长仅仅拥有德高望重的虚名。他凭着自己的才能建立优势地位,可以利诱或压制相互倾轧的贵族。
瓦塔西斯勤俭累积的钱财存放在赫尔姆斯河岸一座守备森严的城堡,由忠诚的瓦兰吉亚人负责看管,佣兵司令还保留对外国军队的指挥权或影响力,他运用卫队保护和支配国家的金库,但这种过度的信任会造成卫队的腐化。不管这笔公众的财富如何被滥用,人们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贪婪。他派出密使和暗探努力说服各阶层的臣民,只要让他建立权威的地位,大家的财富也会随之水涨船高。重税的负担使得民怨沸腾,现在暂时停止征收。他禁止在法庭使用神断法和决斗审判,这些野蛮的制度在法兰西和英格兰已经遭到废除或取消。诉诸刀剑不仅触犯文明社会的理性和良知,同时也违背一个不善黩武好战民族的习俗。资深老兵都感激他提供的福利,可以在未来维持妻子儿女的生计;教士和哲学家都钦佩他的热情,促成宗教和学术的发展和进步。他提出含糊其词的承诺要酬庸有识之士,这使得每个职位的候选人都充满希望。
米海尔非常清楚教士的影响力,对于具有权势的教会职位,他竭尽全力掌握投票和选举的过程。人们从尼西亚到马格尼西亚的行程花费很大,他提出适当而充分的借口,免得参加的人数太多。居于领导地位的高级教士对他夜间来访的虔诚感到欣慰,廉正不阿的教长受到新同僚表示敬意的奉承。米海尔牵着骡子的缰绳引导他进入城镇,将不断涌上前的群众保持在尊敬的距离之外。巴列奥略并没有放弃来自皇家后裔的头衔,他鼓励大家自由讨论民选君主政体的优点。他派出的手下带着洋洋得意的无礼神色问道:病人难道会信任刚出娘胎就会看病的医生吗?商人会将船只交给天生就会航行的船主吗?乳臭未干的皇帝将要面对的危险,需要一位行事老成和经验丰富的监护人给予支持,还要擢升一位共治者以超越他的同僚,授予他皇家的称号和特权,免得产生猜忌引起觊觎之心。为了君王和人民的利益,不能考虑个人和家族的立场,大公爵同意保护和教导狄奥多尔的儿子。他在表面上还说要用勤劳的双手,重新管理世袭的产业,享受无官一身轻的生活,现在只能叹息幸福的日子一去不返。
他首先被授予亲王的头衔和特权,能够使用紫袍的服饰,在罗马君主国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接着正式宣布约翰四世和米海尔八世是“共治的皇帝”,被大家用盾牌举起来。约翰拥有生而为帝王的权利,所以保有较高的位阶,两位共治者宣誓要相互保持友善的盟约关系,双方要是发生决裂的事件,臣民应受效忠誓言的约束,公开宣布要反对引起事端的侵犯者。所谓“侵犯者”的称呼非常的含糊,这只会制造动乱引发内战。巴列奥略对这些事项都表示同意,但是到举行加冕典礼的日子,在尼西亚的主座教堂里面,他的党羽用热情的态度和激烈的言辞,提出凭着年龄和功勋,巴列奥略应该居于更高的地位;为了平息不合时宜的争执,暂时停止对约翰啯拉斯卡里斯的加冕,以等待更适当的机会。王位难保的青年只有走在监护人的随行队伍里面,米海尔八世一个人从教长的手里接受皇帝的冠冕(1260年1月1日)。阿尔塞尼乌斯处于极为勉强的状况,对于自己的受监护人无法登基称帝只能袖手旁观。瓦兰吉亚人挥舞战斧摆出威胁的姿态,吓得发抖的约翰被逼做出同意的手势。旁边还可以听到大声呼叫的声音,说不要让一个小孩的性命妨害到国家的大政方针。心怀感激的巴列奥略把权势和职位赐给他的朋友,最后大家都能满载而归。他把一个亲王和两个“塞巴斯托克拉特”的位阶封给族人,授予阿历克塞啯斯特拉提戈普卢斯以恺撒的头衔。这位久经战阵的主将终于不负所托,不久就光复了君士坦丁堡呈献给希腊皇帝。
巴列奥略统治的第二年,当时他住在西麦拿附近尼菲乌姆的宫殿和花园中,头一名信差在深夜到达。细心照应他的妹妹优洛基娅轻轻把他唤醒以后,米海尔八世获得极为惊人的消息,然而来人名不见经传,身份低下,也没有从胜利的恺撒那里带来信函。瓦塔西斯过去吃了败仗,巴列奥略最近也没有获得成功,他很难相信一支800名士兵的分遣军队,竟然用奇袭的方式一举夺下了都城(1261年7月25日)。可疑的军使就像人质一样被看管起来,可能会因误报被处死,要么就是获得丰盛的赏赐。整个宫廷这时都陷入希望或恐惧的焦虑之中,直到阿历克塞派出的信差接二连三地到达,带来确凿无疑的信息,展示征服的战利品,比如篡夺者鲍德温的佩剑和权杖、官靴和软帽,都是他在匆忙逃走之际遗留下来的。米海尔立即召集主教、元老院议员和贵族举行盛大的会议,大家也许从来没有如此欣喜若狂了。他发表精心推敲的演说,君士坦丁堡的新统治者祝贺自己的运道和国家的气数。他说道:“罗马帝国开疆辟土越过亚得里亚海,到达底格里斯河和阿比西尼亚的边界,已经经历了非常悠久的岁月。然而等到行省逐渐丧失后,在前途黯淡和灾难不断的日子里,首都被西部的蛮族从我们的手中夺走。兴旺和繁荣的潮汐从最低点又开始流动,这些都是我们在流亡和放逐中获得的成果。过去有人问我们罗马人的国土在哪里,我们只有带着羞愧的神色指出地球的美好地区和天国的最后归宿。上帝的恩惠让君士坦丁的城市、宗教和帝国最神圣的位置,又重新回到我们的怀抱,靠着我们的勇气和行动获得最伟大的成就,也是未来胜利的预兆和保证。”
君王和人民的情绪激昂,不耐久等,驱逐拉丁人以后不过20天的时间,米海尔八世凯旋进入君士坦丁堡(1261年8月14日)。金门敞开,通行无阻,虔诚的皇帝到达后立即下马,民众高举玛利亚显灵的圣像在前面开道,皇帝在童贞圣母的指引下进入圣子的殿堂圣索菲亚主座教堂。在深受感动的虔敬和自负的狂喜心情之后,他为荒芜和残破的景象叹息不已:皇宫成为乌烟瘴气的污秽场所,到处留下法兰西人酗酒闹事的痕迹;整个通衢大道全部毁于大火,或者禁不住时日的磨蚀而塌毁;无论是神圣的教堂还是异教的庙宇,所有的装饰全被剥除一空,好像拉丁人知道自己即将遭到驱逐,他们唯一的工作是尽力去搜刮和破坏。对外贸易经不起混乱和穷困的压力已经宣告结束,城市的财富随着居民的数量日益减少。希腊国君首先要关切的事项是让贵族恢复祖先居住的府邸,将拉丁人占领的房舍和建地归还给提出合法继承权的家族。但是绝大部分不是后代已经灭绝就是文件完全丧失,无人继承的财产移交给领主。
他用慷慨的条件吸引行省的民众前来充实君士坦丁堡的人口,把勇敢的“志愿军”安置在他们用武力光复的首都。法兰西贵族和显要的家庭都随着他们的君主一起撤走,但是忍耐力极强且出身卑贱的拉丁群众则安土重迁,愿意留在这个已有感情的国家,他们对变换主子漠不关心。谨慎的征服者并没有关闭比萨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的工厂,反倒是接受他们效忠的宣誓,鼓励他们勤奋工作,明确律定原有的特权,允许他们在居住的区域受本国官员治外法权的管辖。外来的民族之中,比萨人和威尼斯人在城市保有各自的租界;但热那亚人的服务和权势,在这个重要时候引起希腊人的感激和嫉妒。他们的独立殖民地原被迁移到色雷斯的赫拉克利亚海港市镇,但很快被召回,安置在具有独占所有权的加拉太郊区。他们在这个优势的地点不仅恢复了原来的通商贸易,后来也伤害到了拜占庭帝国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