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人出于明智或机遇,总之他们延缓了入侵行动,等到塞尔柱帝国陷入衰弱的状况才下手。最初的三位苏丹运用气度宏大的治理之道,令亚洲的王国在和平与公正之中恢复了统一的局面,他们亲自率领庞大的军队,其作战的勇气与西方蛮族不相上下,并且在纪律和训练方面占有优势。到了十字军的时代,马立克沙王的四个儿子争夺继承权,他们私人的野心没有察觉到公众的危险。由于得势者变幻无常,王室的家臣不知道也不关心真正要效忠的目标。28个埃米尔打着克波加的旗帜进军,这些人原本是他的对手或敌人。他们从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的城市和帐幕中急着征召兵员,塞尔柱的百战雄师越过底格里斯河,在激烈的内战之中消耗殆尽。埃及的哈里发抓住塞尔柱衰弱和混乱的大好机会,恢复已失去的古老统治权力。他的苏丹阿菲达尔围攻耶路撒冷和提尔,驱逐奥尔托克的子女,让法蒂玛世系在巴勒斯坦重新掌握了民事和宗教权。他们听说基督教的大军从欧洲向亚洲进发,感到大为惊异,很高兴西方蛮族在会战和围攻中击溃塞尔柱的势力。无论如何,塞尔柱人是教派和国家的敌人。但基督徒同样也是先知的世仇,自从他们占领尼西亚和安条克,埃及人逐渐明了十字军的动机,知道他们会继续向着约旦河甚至尼罗河前进。
开罗的君主和拉丁人的营地维持着信函和使者的交往,其关系的密切或冷落视战争的发展而定。他们之间表现出的自以为是的对立态度,完全是愚昧无知和宗教狂热所产生的结果。埃及的大臣用傲慢的口气宣称,或许会用温和的语调暗示,他们的君主才是真正的信徒领袖,要从塞尔柱的高压统治下拯救耶路撒冷,朝圣者要是能将人数分散而且放下武器,就会在耶稣的墓地受到安全和友善的接待。哈里发穆斯塔利相信十字军处于即将败北的情势,藐视他们的武力,监禁派去的代表。但安条克的被征服和十字军一连串的胜利使他感到害怕,为了恳求所向无敌的勇士,他赠送马匹、丝袍、花瓶和成袋的金银作为礼物。在评估了基督徒首领的功勋或势力后,他们决定首先接纳博希蒙德,戈弗雷排在其次。十字军的答复非常肯定,而且众口一词,他们拒绝探究穆罕默德信徒私下的主权要求或认定,不论当事人使用哪种名义或是哪个民族,耶路撒冷的篡夺者就是他们的敌人。不要想规定朝圣的方式和时程,只有及时投降方为上策,赶快将城市和行省全部交出来,这是属于基督徒的神圣权利,如果听话可以将他们当成盟友,否则就会受到大祸临头的攻击。
但即使十字军击败了克波加的乌合之众,光荣的奖品就在眼前伸手可得,对于耶路撒冷的攻击还是拖延了10个月(1098年7月—1099年5月)之久。士兵们的热诚和勇气在胜利的时刻就冰消瓦解,他们不愿一鼓作气趁势进军,而是要完全松弛下来享受叙利亚的奢华生活。我们现在研究发现,十字军停止作战的主要原因,在于缺乏足够的兵力和下属的单位。对安条克的攻防战,让士兵们承受了极大的辛劳和痛苦,骑兵军队伤亡惨重,饥馑、疾病和逃亡使每个阶层都损失了数以千计的人员。他们对于充沛的资源不知节俭运用,浪费的结果造成第三度的饥荒。暴饮暴食和物资匮乏的交替作用导致了瘟疫,夺去了5万朝圣者的性命。几乎没有人能够控制全局,发号施令,更没有人愿意听命服从。对外的畏惧可以抑制内部的宿怨,等到危难的状况解除,内部敌对的行为或情绪再度死灰复燃。鲍德温和博希蒙德的运道和财富引起战友的嫉妒;他们召募最勇敢的武士前去防卫新成立的公国;雷蒙伯爵对叙利亚的腹地进行无益的远征,耗尽了他的军队和钱财。
整个冬季在争执四起和**混乱的状况下度过,等到春天,士兵们又恢复荣誉和宗教的情操,低阶士兵受到野心和猜忌的影响较少,首领的怠惰激起愤怒的喧嚣。强势军队的残部在5月从安条克向拉奥狄凯亚进军,在4万拉丁人当中,可以立即服勤的人员只有1500名骑兵和2万名步卒。从利巴努斯山到海岸的行军都很顺利,沿海地区的热那亚和比萨商人慷慨供应缺乏的补给品。的黎波里、提尔、西登、阿克和凯撒利亚的埃米尔奉上大量的捐献,允许十字军自由通行,保证要遵循耶路撒冷的先例。十字军从凯撒利亚出发向着内陆前进(1099年5月13日—6月6日),他们的教士认出利达、拉姆拉、伊茂斯和伯利恒这些神圣的地点。一旦远远看到圣城出现在眼前,十字军将士就会忘记所有的劳累,因为他们即将获得应有的报酬。
对耶路撒冷的围攻作战值得怀念,不仅次数很多而且影响深远,就忍受灾难而言,圣城享有大名。早年,经过漫长和坚持的斗争,巴比伦和罗马才能压制住犹太民族的抵抗,崎岖的地面或许可以取代工事的作用,对于很容易进入的平原,更要用城墙和高塔加强防御的能力。在十字军时代,这种人为阻碍的功能极为微弱。堡垒在过去全部被摧毁,经过修复还是不够理想,犹太人的族群和宗教已被永久驱离。天然的形势比起人事的沧桑还是更难以改变,耶路撒冷坐落的位置发生局部的迁移,没有过去那样险峻,但仍旧是一座坚城,可以抗拒敌军的攻击。埃及的萨拉森人从最近一次围攻和三年的占领经验中,知道整个地区的弱点何在,经过相当程度的弥补和改进,无论是荣誉或宗教都不容他们对之弃守不顾。
阿拉丁是哈里发的部将,受命负责防务,他的策略是努力约束当地的基督徒,为了让他们感到畏惧,他威胁说圣墓会随着城市的陷落一起毁灭;然后用保证获得现世和永恒的报酬鼓励穆斯林。据说他的守备军队有4万塞尔柱人和阿拉伯人,如果还能征集2万居民,整个兵力已经超过围攻的军队。但是拉丁人的实力和人数都已减少,却还能掌握整座城市约4000码的周长,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下到本啯赫农的谷地和凯德伦的急流,或者是趋近南边和东边的悬崖?难道这些无从下手的地点还能给他们带来希望或免于畏惧吗?他们的围攻更为合理的方向应该是指向城市的北部和西侧。
布永的戈弗雷在骷髅地的前缘竖起了他的旗帜,从左翼一直到圣斯蒂芬门,坦克雷德和两位罗伯特继续维持攻击的战线。雷蒙伯爵从当面的要塞到西昂山山脚的底部建立连续的营地,那时的西昂山还没有纳入城区。十字军的围攻作战(1099年6月7日—7月15日)在第五天带着宗教狂热的希望发起全面攻击,他们没有制造攻城器具来冲撞防壁,也没有准备云梯攀登城墙,仅仅靠着一股蛮力突破了第一层障碍。他们损失了相当数量的人马,很不光彩地被逐回营地。显灵和预言之类宗教的伎俩滥用以后就会减弱影响力,只有时间和辛劳才是获胜的工具。
全力的围攻持续了40天,十字军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最大的打击是饥荒,这也要归咎于法兰西人的贪吃成性而且胃口奇大。耶路撒冷遍地岩石,缺乏可以饮用的水源,稀少的山泉和湍急的河流到了夏季全部干涸,不像城市可以用人工的方式准备储水池和供水渠道,城外的围攻军队的饮水问题无法获得解决。周围地区还缺少树林可以遮阴或提供建筑的材料,好在十字军在一个山洞里发现若干木材。靠近示剑有一处茂密的森林,景色迷人的树丛受到塔索歌颂,现在已经砍伐一空。坦克雷德费尽力气和技巧将需要的木头运到营地,有一些热那亚工匠正巧在雅法的港口登岸,前来协助规划和制造攻城的器具。洛林公爵和图卢兹伯爵出资,在他们的阵地构建了两座可以移动的木塔,避开最容易接近的路线,大家非常卖力地将其推到防御工事最受忽略的地段。但雷蒙的木塔被守城军队纵火烧成灰烬,这时他的袍泽凭着勇敢和运道却获得了成功,守军被他的弓箭手从防壁驱离,木塔的门桥放了下来。这个星期五下午3时,正好与耶稣受难节同日同辰,布永的戈弗雷带着胜利的神威,站在了耶路撒冷的城墙上,全线战士以他为榜样,奋勇争先。距离欧麦尔征服耶路撒冷已经过了460年,圣城终于被基督徒从穆斯林的掌握之下解救了出来。
这群西方的冒险家洗劫了公众和私有的财富,一致认同要尊敬最早登城主将的统治权。最大一座清真寺的战利品是70个金或银制作的灯座和巨大的花瓶,被当成坦克雷德勤奋和努力的报酬。犯下大错的抵抗者要被屠城作为奉献上帝的牺牲:他们的坚决抵抗激起了十字军满腔的怒气,不分年龄和性别。征服者大开杀戒,整整三天,7万名穆斯林死于刀剑之下,死者的尸首无人处理,令全城陷入瘟疫,顺从的犹太人也丧生在被焚毁的会堂里面。征服者仍旧保留了大批俘虏,完全是基于利益的谋取或对杀戮的厌倦,才让幸存的人员免于一死。十字军这群野蛮的将士中,只有坦克雷德表现出了恻隐之心;然而我们也会赞许雷蒙出于自私的宽大为怀,他同意要塞的守军签订投降条约,然后放他们安全离去。
圣墓现在已经自由开放,满手血腥的胜利者完成了誓言交付的使命。他们光着头赤着脚,怀着悔罪的心情,在教士赞美诗的歌韵声中登临骷髅地的山顶,亲吻覆盖在救世主圣墓上的石板,为这永生救赎的一刻流出喜悦和感恩的眼泪。此时他们凶残的习气和温柔的情绪融合在一起,使得两位哲学家产生不同的感想:一位(英国的休谟)将其视为极其容易的当然之事,另外一位(法国的伏尔泰)觉得绝对荒谬而不敢置信。要求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做出完全相反的行动,或许是过于严苛。重视德行的戈弗雷以身作则,提醒同伴要有虔诚的举止,就他们当时的看法而论,只要清洁自己的身体就会使心灵纯洁。我不相信在参拜圣墓的最前列中,会有人热衷于杀戮和劫掠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