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德会议是我们的一次成功。

无论根据什么标准，我们都实现了大部分目标：

首先，最重要的是，我们改变了主流科学家对火星异常地物的看法，使他们觉得这些地物有可能是人为安排的；而且，我们成功地用“海盗号”自己发现的地质证据说明，火星历史上存在过生物圈。

我们也让这些科学家意识到，我们还在对此开展一项跨学科研究，研究是在大学的正规环境——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进行的，而且欢迎行星学领域的科学家参与。

我们还收集了关于“重返火星”的大量信息，包括如何启动私人资助的无人探索任务，并试图以此验证“智慧生物假说”。

当然，行星学界认为我们的发现并不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已经小心翼翼地按照他们接受的规程提出自己的观点，包括“在哪里”和“以何种形式”首次宣布我们的发现。而且，我们现在拥有了更广泛的受众——普通公众。

正由于我们需要实现这两个目标，所以《发现》杂志的报道才令人感到既困扰又好奇。在1984年9月刊上，杂志编辑用了好几页的篇幅刊登了一篇题为《特别报道：火星》的文章，主要讲了关于波尔德会议的过程，却对参加过这次会议的我们只字不提，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度。

同一期的《发现》上，还有一篇卡尔·萨根的文章。萨根对波尔德会议的议题——我们应该制定早日重返火星的计划——表示支持。然而，与其过去的意见相反的是，萨根第一次提出，美国应该“联合苏联，派宇航员登陆火星”！他对自己态度转变的解释是：如此重要的一个探索任务，应该采取独特的方式，应该有利于改变国际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特别是两个超级大国的关系。

不过，最令人好奇的是，虽然杂志极力避免提到赛多尼亚地区，但是萨根却用它来为自己的提议找理由：“……火星高原上神秘的地表物体与规整排列的金字塔虽然很难证明火星上曾有远古文明，却绝对值得研究。”

卡尔·萨根建议“美国和苏联联合派出宇航员探索火星”。这是火星研究的潜在突破口，它不同于一群火星爱好者跑到波尔德去呼吁人类重返火星，而是一份主流杂志通过一系列的文章正式建议重返火星。

而且还要和苏联人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每个人——包括卡尔·萨根——都在谈论“重返火星”，而几个月前我刚开始研究“海盗号”照片的时候，他却持相反态度。

我不禁开始思考，我们前所未有的火星独立研究在这件事里起到了怎样的推动作用，虽然不是每个“局内人”都承认这一点，但是……

汤姆·劳滕贝格与我几个月来一直在讨论让苏联人参加我们的研究，我们计划正式邀请苏联科学家参与“海盗号”图像的分析与讨论，然后再展开进一步的实质性合作……例如共同派人登上火星，验证我们的发现！

萨根恰好与我们想到了一起，他也将考察火星异常地物视为重返火星的目的之一，而《发现》杂志在我们参加波尔德会议后不到一个月就公布了与我们的发现类似的数据，究竟是不是巧合？

如果我们对火星异常地物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在公众的支持下，人类必将多次重返火星。作为我了解的一个具有政治头脑的科学家，萨根会不会一边故意含蓄地提到我们的发现，同时保持安全距离，以期达到激发公众兴趣的目的呢？

波尔德会议结束一个多月后，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接到我们的一位研究助理从蒙特雷打来的电话。

“你看过八月号的《苏联生活》杂志吗？”他气喘吁吁地问。

“没有。”我说。

“苏联人，”他语气匆忙地说，“发表了一篇关于你们的发现的完整文章——声称是他们首次发现了火星金字塔以及它们的位置安排！”

他在电话里给我读了几段苏联人的文章，题目是《火星上的金字塔？》。他说得对，文章对“火星地物”的表述与我自己的研究成果极为相像，甚至连资料引用都如出一辙。

“人造结构及其群组不符合自然排列的规律，显然为刻意安排，有事先规划的痕迹。地球上是否存在与这些火星地物相似的建筑安排？据我所知，还没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

实际上，除了我，没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它是我的工作核心：验证火星异常地物精心设计的几何与数学关系。

与此同时，美国新闻界却没有“屈尊”报道过我们的任何发现。现在苏联竟然通过他们的官方媒体公布了与我们的研究成果如此相像的发现，难道是“又一个巧合”？究竟是怎么回事？

星期天的下午，在美国的西海岸城市里寻找一期《苏联生活》杂志并不容易。终于有一家报亭的老板表示知道这本杂志。

“是的，”一个声音干脆地回答，“我们本来有一捆的，但是有个大块头的俄国人，穿着好玩的肥裤子，他把十本杂志全买走了。”

大块头的俄国人？肥裤子……？

我刚放下电话，汤姆就打了过来。

“我刚刚找到十本《苏联生活》杂志，里面有《火星上的金字塔？》这篇文章！”

汤姆身高6英尺4英寸，肤色黝黑，留着大胡子，刚从外面跑步回来，所以，他就是那位“大块头俄国人”无疑。

不过，文章本身更有趣，它的作者是“弗拉基米尔·埃文斯基”，据说是苏联的“地质学家以及工程师”，他声称，文章中的发现是他自1983年中期开始的研究成果。

文章描述了埃文斯基是如何理解“火星脸”（他称之为“火星狮身人面像”）和金字塔的。他表示，这些地物的照片是“美国的‘水手9号’和‘海盗1号’传回地球的”，他说“由于手头的照片复件质量太差，所以我们无法进行金字塔的形态分析”。

埃文斯基制作的火星之城黏土模型。请注意，模型的形象都是模仿地球上的金字塔制作的，

甚至连“要塞”也做成了金字塔的样式，令人怀疑研究的可靠性——清晰的火星照片显示，“要塞”根本不是“金字塔”形状的。

我提到这件事的原因是，埃文斯基声称“火星脸”是根据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方向，按照特殊角度摆放的，不过他提出的相关角度显然是错误的，算出的数学结果也根本不对。如果苏联确实得到了NASA的照片或者喷气推进实验室的原始复印件，埃文斯基就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

因此，我倾向于认为埃文斯基声称他独立发现“火星狮身人面像”和金字塔可能是真的。有趣的是，身处遥远的苏联，手中只有一些“照片复件”的埃文斯基，却发现了我本人还没有透露过的一些关键细节。

撇开苏联发表这篇文章的动机不谈，文章实际上打消了我内心深处对火星地物的一些疑虑。我们一直希望有人独立验证我们的研究成果，好了，这下来了一个。

而且是来自我们意想不到的苏联！

真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苏联要宣布埃文斯基发现了火星上的地外文明，而且恰好在波尔德会议结束一个月后？

一位“苏联观察者”提出一个有趣的理论：他说，苏联有没有可能见过我们的论文摘要？我们的论文摘要在会议召开一个月前出版过，其中简单概括了论文内容，包括一份论文合作者所在的机构名单，而其中之一便是美国斯坦福国际研究院——苏联人熟知的“智囊团”，其研究范围遍及多个领域，背后最大的资助人是美国国防部。

我们的顾问表示，假如苏联认为这是斯坦福国际研究院的正式项目，将我们在波尔德会议上所做的展示当成美国政府的“试水”，那么他们是不会让美国首先声明“首次发现地外文明存在的证据”的。

所以，他们疯狂四顾，最后找到弗拉基米尔·埃文斯基（此人实际做了一些火星照片的研究工作），催促他把研究结论公布出来——而且是在面向西方读者、不会被美国忽略的刊物《苏联生活》上公布。

这位专家认为，苏联是故意向美国传达消息，暗示他们已经掌握了火星异常地物的情况，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最出人意料的是埃文斯基的结论：

“火星存在人造物的假说只能吸引科学家的注意，因为他们都有怀疑主义的传统……为了寻找答案，他们会做出人类历史上最大胆的冒险举动——探索火星。”

但是，根据苏联人惯常的思维模式，有人发现，最有趣的地方不在文章本身，而是与之相关的事情。

就在埃文斯基的文章（他在里面反复强调“火星狮身人面像的神秘意义”）发表之前，出现过另一篇文章——汤姆·劳滕贝格从中发现了疑点。

在这篇文章开头，是一段翻译过来的古埃及象形文字：

“当人们发现是什么让群星移动，斯芬克斯会放声大笑，地球上的生命也随之终结……”

苏联人总是给人一种神秘感，甚至有点荒谬可笑，而“在火星上找到人类的形象”这种消息显得尤其荒谬可笑。

即使我们不想理睬这条消息，他们最后也一定会登上火星，弄清“火星狮身人面像”的真相，以及它对地球有何意义。

“搞清楚是什么让群星移动。”

这是不是“一条你无法拒绝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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