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野鹿(1 / 1)

看热闹的村民渐渐散去,大舅母被两个儿媳搀着。

陈大舅带着两个儿子去镇上寻大夫看伤了,陈二舅便留下来照看大哥一家子妇孺娃子,防着那不要脸皮的周李两家杀个回马枪。

陈二牛左看看右看看,见大家伙都不说话,憨傻得抓了抓脑袋,干脆蹲下来收拾一地的家伙什。

卫老头和陈二舅在一旁说话,桃花往院子里瞧了一眼,三花的两条腿被大嫂家的鸭蛋和鹅蛋紧紧抱着,她背上还背着二嫂家不会走路的小侄女,姑侄几人吓得缩成一团。

见桃花望过来,三花一双眼涌着泪花,目光怯怯。桃花一阵心疼,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抚:“三花不怕,坏人都走了。”

三花含着泪花怯生生点头:“他们、他们走了吗?”

“走了,被打走了!再不敢来了!”桃花凶巴巴地说。

她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哪里这般凶狠模样过,三花吸溜着鼻涕泡,破涕为笑:“表嫂好凶。”

桃花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把她背后的小奶娃接过来抱怀里。小丫头懵懂的小脸挂满了泪珠子,哭得红通通的双眼望着她,桃花心头对周家愈发不满,这般拿着家伙什打上门,全然没顾忌家中还有小娃子,简直太霸道不讲理!

鸭蛋和鹅蛋见表婶抱着妹妹哄,鸭蛋要大些,已经有些懂事了,他仰头望着三花,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泪,带着哭腔问:“小姑,我娘的脸怎么了?她被人打了吗?她被谁打了?”

之前家里瞒着两个小子,也不叫他们进爹娘的屋,白日里被三花哄着在外头玩耍,晚间跟着爷奶睡觉,爹骗他们说娘这几日不在家,他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娘了。

可娘明明在家,他刚才看见了。

鹅蛋啥都不懂,小手攥着他哥的衣裳,只会扯着嗓子跟着哭。

三花不知道该咋回答,家里就是担心鸭蛋他们还小,见着自个亲娘被人打得惨不忍睹夜晚睡觉会梦魇,有小娃子夜里被魇住,脑袋瓜子就变得不好使了。

大哥二哥手臂的伤还不知能不能医好,会不会落下毛病,三花心里又担忧又害怕,却不忘教育两个侄儿:“小孩子家家不要多问,大人的事和你们没关系。鸭蛋带着鹅蛋就在院子里玩,这两日乖乖的不要出门,哪里都不准去!”她担心鸭蛋带着鹅蛋在村里玩耍会被李家的孩子欺负。

鸭蛋懂事地点头,哭着追问:“那我娘呢?我娘的脸疼不疼?”

桃花看他抓着三花直追问自个亲娘疼不疼,是不是被欺负了,她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忙背过身偏头蹭掉。

方秋燕搀着娘回屋歇息,听见院子里儿子一声声问他小姑娘疼不疼,她险些落下泪来。

她走出去,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儿子:“鸭蛋,鸭蛋。”

鸭蛋见着娘,撒开丫子跑过去扑到她怀里:“娘!”

鹅蛋见哥哥跑了,边哭边叫他,迈着两条小短腿颤巍巍跟着扑到方秋燕身上,学着哥叫:“娘!”

方秋燕抱着他们,鸭蛋摸着她的脸问疼不疼,她笑着说娘不疼。鹅蛋见哥哥摸娘的脸,他跟着伸出小手摸娘的另一边脸,学着哥哥问娘疼不疼,方秋燕笑着亲了亲他们,说娘不疼。

桃花抱着二房的闺女,奶娃子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她怀里睡着了,方秋燕安抚好两个小子,对她说:“小娃子沉手,桃花把娃抱到屋里睡吧。”

桃花点头,跟着她去了二嫂的屋,把娃放**盖好小被。

眼下陈家一团乱,周家虽没进来院子,但在家门口大闹一通,家中两个年轻汉子受伤流血,正是需要压阵帮忙的时候。有两个嫂子在,桃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看孩子,安慰被惊吓到的三花。

三花和她不同,小姑娘一直被爹娘兄嫂保护得很好,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而她在亲爹去世叔伯上门闹时,就已经经历过这种乱糟糟的事情。后头周家二爹离世,周家人要赶她们母女俩出家门差不多也是这番模样。

说起来,这家人也姓周呢。

她倒不是对姓周的人家有意见,她二弟也姓周,她只是感叹这同姓之间是否都有些相似之处?周家族大护短,她娘虽是二嫁给周二爹,但她嫁给二爹后一直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可二爹一去世,周家族人便要赶娘出家门,只因娘在前头男人刚死就转头嫁给了周二爹,认为她本性不好,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

这个周家呢,同样“护短”,听了信不管事情真伪,叫上族人就上门来人家家里头打闹骂仗,都是如出一辙的不讲道理。

“大虎哥今日在就好了……”三花突然开口说道。

她心头实在担心大哥二哥,红着眼眶说:“村里人都怕大虎哥,大哥二哥常说村里的年轻汉子都不敢与大虎哥对着干,他长得又高又壮,一只手就能举起一头大野猪,他打人可疼,没人能欺负得了他,都是他欺负别人……大虎哥若在,周家人定怕他。”

三花虽然害怕这个表哥,但这是对内的,对外人,有大虎表哥在,她感觉特别有安全感。村里无论男娃女娃都害怕他,谁叫他长得强壮魁梧,还会打猎,虽然没人瞧见过,但私下里大家伙都说他身手好会两把子武艺,不好惹得很!他就算笑着说话,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族老在他跟前都不敢摆谱。

三花眼泪汪汪看着表嫂,心想关键时候大虎哥咋就不在家呢,他去哪儿了?大哥二哥都被人打惨了。

卫大虎去了之前发现野鹿的林子,他寻着脚印找了个隐蔽的地儿,蹲了大概半个时辰便看见一头落单的梅花鹿。

在心头念叨了一句今日运道上佳,他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使了内劲儿对着鹿的脑袋便丢掷而去。

那力道有多大,除了鹿没人晓得,就见原本低着脑袋觅食的梅花鹿晕乎乎地晃了两下,迈开四肢想逃命时,脖子触不及防被人套了个正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举起拳头梅开二度砸在它脑门上,几拳头下去,梅花鹿彻底软了四肢动弹不得。

卫大虎猎野物一向搞活的,活的比死的要好卖,银钱也要多些。

活的嘛,寓意好,读书人喜欢这套说法,这大大方便了他挣银子!

卫大虎扛着鹿抄小路,一路翻山越岭去了镇上,找到先前买小龙的那户有钱人家。门房见他扛着一头活鹿,还不待说话,卫大虎就提示了一句“小龙”,那门房立马满脸堆笑叫他等等,随即关了门小跑去叫管事。

他们家老爷就爱这些野物,前些日子这猎户不知从哪儿捉了条小龙来,好家伙,那玩儿瞧着都快成精了,把他家老爷乐够呛,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二十两银子。他们当下人的不晓得那玩意儿的好坏,只晓得老爷这段时日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夜夜留宿几个姨娘的院子里,直到天亮才叫下人打水洗漱。

老爷开心了,姨娘们满足了,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了。

整个大宅子里,除了夫人不满意,上下都是一片乐呵声。

管事一听卖小龙的猎户来了,这次虽不是小龙,但他扛着一头活的梅花鹿。鹿也不错,浑身上下都是宝,鹿血壮阳,鹿骨泡酒,鹿肉用来炙烤,夫人最好这一口……嗯,还有鹿茸。

鹿血老爷满意,鹿肉夫人喜欢,这两头都顾上了,那就再不圆满不过了!

两边都是熟人,这家老爷是个出手大方的人,卫大虎也爽快,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有前头那桩彼此满意的买卖在,这回的生意……管事不是很满意,他瞧着被掰掉的鹿角,眉头紧锁:“你这猎户,这事儿干得不太厚道了吧?”

卫大虎懒得掰扯,直接问:“要不要?”

管事继续皱眉:“鹿角……”

“自留有用。这鹿你家要不要?”卫大虎不喜欢和顾客搞卖前吹嘘,他更不会哄人,鹿就在这儿你自个看,觉得行就给银子,不行他就换一家卖呗。

银子常有,活的野鹿不常有。

见管事沉思不做声,卫大虎扛起鹿就要走人。

管事见他居然一句好话都不愿说,竟真的扛着鹿要走,气得想骂人,可又实在怕了他那魁梧身躯。他一跺脚,连忙把人拦住:“哎哎哎,你这人,咋话都不让人家说完就走,回来!你给我回来!”

卫大虎扛着鹿回去,管事忙叫下人把小门打开,心头骂骂咧咧这货也忒不会做生意了,脸上却笑着迎他进门,说起价钱:“鹿茸可是个值钱玩意儿,既然你自留了,丑话说在前头,这缺了角的鹿可就不值钱了。”

卫大虎闻言直勾勾看着他,管事被他瞧得压力很大,卫大虎笑了笑,轻飘飘道:“不值钱啊?那我送你?”

“……”管事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辈全骂了个遍,他如果敢说这东西不值钱,这人指定能一拳把他脑花捶出来,看着就不是个好性人!

“你且稍等,我去问问管家。”他只是个掌管厨房买卖的小管事,几两银子的东西他能做主,再多就得知会管家了。

卫大虎就这般扛着鹿站在院子里等着,下人邀他去门房坐着等,被卫大虎婉拒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管事拿着钱袋子回来,他扬眉把手头的钱袋子扔向卫大虎,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算你运气好,我家少爷明年便要下场科考了,以后就要食天家的俸‘禄’了。我家老爷说了,以后猎到活鹿尽管送来,便是没了鹿角也予你一头二十五两银钱,这可是我家老爷对你天大的恩赐了!”

恩个屁的赐,卫大虎在心头骂了句,你家少爷明年科考和他今年卖鹿有什么关联,但是手里鼓囊囊的钱袋子是真的,这可是好几头野猪的价钱了,他就当这家老爷人傻钱多罢。

爽快地把鹿放地上,他拿着钱袋子便转身离开。

那管事哎哎哎叫他好几声,想使唤他把鹿扛去厨房,卫大虎龙行虎步仿佛耳背,几步便已出门。

他卖东西可不管售后,自个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