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银行总部。
这是个位于街口的高耸大楼,光亮如镜面的玻璃覆盖在建筑的外墙上,几乎能照出每一个匆匆路过的影子。
这种玻璃墙也是很难保养的,只要清洁上存在一丁点疏忽,大楼立刻会变得土气老旧。为了维持镜面的恢弘气派,每天固定有两波工人换班擦洗。
一楼的大门边,分立着两位西装盘发的迎宾员。
“欢迎光临米花银行!”
迎宾小姐的脸上挂着培训好的固定笑容,从鞠躬中直起身,唇角的弧度却微微迟疑了。
正从她面前经过的,是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一身深黑,低低地扣着一顶鸭舌帽,脸上有明显的烧伤痕迹。这种目不斜视的冷厉气质与遮遮掩掩的打扮,几乎能立刻让人联想到培训主管的话,那些想打劫银行的,基本上都是这副模样。
迎宾小姐目光警惕地追随着那个深黑色的男人,看见他在取号机前正常地操作排队,才终于松了口气。
几乎与此同时,发现迎宾小姐不再盯着自己,波本后背的肌肉微微放松下来。
他不能让FBI发现这个赤井秀一是有人故意假扮的,否则旁敲侧击的试探就无效了。现在,他必须以最不起眼的方式混入人群,不能被任何人注意到。
在他的右耳里嵌着一只耳机,里面正挂着与贝尔摩德的通话。
女人慵懒的声线调笑道:“真是狼狈呢波本。”
她作为协助者倒是放松,从这声音里,波本几乎能看到出她涂着指甲油,漫不经心开口的样子。
他磨了磨牙,没有接话。
于是贝尔摩德轻巧地笑了笑。
和波本的想象一模一样,此刻她正悠闲地依靠在街对面的天桥上。
这个位置正处于朱蒂的视野盲区。她反复打量着自己的指甲,时不时抬眼给波本报时:
“十分钟了,你打算怎么走?”
“暂时还不需要你操心,我自己出得来。”另一头的波本假笑道。
随着这句话,背景里传来广播的电子音。
柜台的叫号正一个接一个地稳定滚动,距离降谷零手里的号码还有一小段时间。
他坐在大厅的长椅上,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目光都挪开,才像任何一个等到内急的普通顾客,犹犹豫豫地站起身。
——只要去卫生间撕下伪装,他就能从那个女FBI的眼皮子底下顺利离开了。
就在这时,降谷零眼皮一跳,迈出的脚步立刻停下:他的余光捕捉到大门一侧的人,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匆匆进来,正是从交通部赶来的唐沢裕和柯南!
降谷零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躬身坐回原位,唐沢裕的目光险之又险地从他的头顶扫过;因为前面的两个站起的人,他暂时没有被注意到。
……
唐沢裕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戴着鸭舌帽的身影。
“我们分头找。”
“我去后面的卫生间,”他说,“你在前面的大厅,有消息通知我。”
说完唐沢裕已经在往后赶,袖口却被柯南扯住了,他往唐沢裕手心里塞了一个塑料的长方形硬物,正是那块侦探团徽章。
“就算有消息,我也通知不上你啊,”柯南无奈道,“你有手机吗?”
唐沢裕:“。”
自己的翻盖机还扣在日本公安的手里,这点他的确忘了。之前在酒吧,他就用侦探团徽章与柯南保持联系,唐沢裕匆匆揉了揉他的头,身影向后走去。
确定唐沢裕不会再回头看,柯南的视线,才准确锁定了那个伤疤赤井的位置。
——唐沢裕的视线存在死角,可从他的高度,一楼的每一张脸都能一览无余。
伤疤赤井混在等待的长椅中,看起来毫无异状,如果不是见到了监控中他被朱蒂追逐的狼狈样子,谁都会以为他只是来银行办理业务的。
柯南的镜片蒙上了一层冷光。
见过了他在工藤宅犹豫和挣扎的样子,柯南下意识地不想让唐沢裕和那人直接接触。
如果只是卧底还好,万一唐沢哥曾经的同期真的背叛了,他……
一定会很难受。
柯南斟酌再三,还是放弃了提醒唐沢裕的念头,为了掩饰自己看到伤疤赤井的条件反射,他才把备用的侦探团徽章递给他。
柯南双手插兜,缓缓地朝那边走去。
一个人的本性究竟如何,在与小孩子的相处过程中都会流露一二,他想以自己的孩童模样,先佯装天真,试探一番。
如果这个人不是苏格兰,那自然最好,他就会尽力将他逮捕归案。
如果这个人是苏格兰,并且是背叛者,那么……
在这个假设面前,他的思维却突然成了上锈的齿轮,转不动。没等柯南想到妥善的处理方式,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他回过头,正看见一伙黑面罩冲进大门!
……
看见唐沢裕的一刹那,躲到卫生间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降谷零的背后冒出冷汗。
他本来想尽量保持低调,掀掉伪装再离开。现在却决不能再拖延,等唐沢裕转一圈回来,他暴露的风险只会更大。
鸭舌帽下,降谷零微一抬眼,迅速定位了大厅里一个监控和视野的双重死角,躬身往那里挪去。
就在这时,贝尔摩德却突然骂了一声:“该死!”
耳机送来金属的碰撞音,不等他出声追问,贝尔摩德已经急匆匆地说:“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对不对?”
降谷零皱起眉:“……你说那个小鬼。”
一个名为柯南的小学生,因为总是能抓到基德而在报纸上名声大噪,不知道贝尔摩德为什么对他那么上心。波本请她为自己变装,交换的条件就是他不能动柯南,和他寄住的那家侦探事务所里的毛利兰。
他是和唐沢裕一起到的门口,看见自己的同期离开,他就没分心关注那个小孩子了。
“……对,我……”贝尔摩德的声音却一抖,随后,她就被更嘈杂、无序的杂音给盖了过去,等这段突如其来的电流音滋啦滋啦经过,耳机里已经没有声了。
——银行的信号被屏蔽了?!
降谷零意识到什么,愕然抬起头。银行一楼的大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辆开着双闪的面包车,一群戴着黑色面罩的人从上面下来,转眼间已经如疯狗般冲进银行!
伴随着迎宾小姐的尖叫声响起的,是其中一个人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语调,他一只手高举向天,所有人都看清他正拿着什么。
“打劫,”劫匪嘶哑又难听声音吼道,“所有人不许动!”
……
银行的一楼后台,公用卫生间门口。
唐沢裕匆匆跑到这里,却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停在门口,皱眉推开门,果不其然地收获了一个空空****的男洗手间。
是降谷零听到了他的脚步,提前躲进隔间了吗?
……不,不是这样。
圆形的镜框后面,犹豫的蓝眼睛出现在他眼前。柯南并不擅长在亲近的人面前掩饰情绪,那双眸子里的闪烁那么明显,却被唐沢裕忽略了。
或许柯南的演技并没有那么差,在他拉住自己袖口,将侦探团徽章塞到手里时,唐沢裕并没有发现他在一秒内改变的决定。
唐沢裕想,他早该注意到这些。
降谷零假扮的赤井秀一,当时应该就在大厅里,只是降谷零卧底多年的功力也不是盖的,他躲过了唐沢裕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唐沢裕立刻打开漫画。
柯南的视角就是漫画的视角;再返回还需要十几秒钟,打开系统却是一瞬间的事。
刚刚刷出的更新,顶头的一格却是个黑洞洞的枪口。
唐沢裕眉头皱起,下一秒,与漫画的拟声词同步撕破画面的,正是不远处震耳欲聋的枪声!
劫匪嘶哑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所有人不许动!”
尖叫与怒吼,跑动与闪躲,米花银行的一楼大厅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相隔半条走廊的洗手间后台,因为无人经过,暂时还一片寂静。
极致的嘈杂与安静,几乎形成了一种近乎滑稽的对比。
——唐沢裕停顿半秒,向后退进了卫生间。
……
柯南接近伤疤赤井的计划被突然闯入的劫匪推翻了。
这一伙打劫者一共五人,统一戴黑色头罩,套在黑色的运动服里,只能通过体型区别出他们的不同。短暂的混乱后,领头的劫匪朝天开了一枪,惊雷般的炸响顿时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劫匪们就趁这时候控制住了秩序。
柯南混在一楼的顾客中,举起手。
在他们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坐在地面上,双手高举过头。
劫匪的五人内部分工明确,举枪的领头人和一个小弟把一楼的人全部赶到一块,一个拿麻袋挨个收缴手机,另一个拿超市打包用的扎带,将人质的双手捆在背后。剩下两个人举枪警戒,并迅速放下了门口的卷帘门。
银行的一楼没有窗户,卷帘门放下后,这片空间就和外面短暂地隔绝开了。
“有话……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八岁的女儿还要上学!”
柜台旁边,一个秃顶的中年人跪倒在地,这是米花银行的行长,秃顶的脑壳在灯光下格外瓦亮。
他整个人瘦小地颤抖着,语无伦次道:“我们,钱!钱都可以给你!”
这是劫匪中最后一个人的工作。他将拎来的五个钱箱拍上柜台,趾高气昂地说:“谁管你的是儿子女儿?就按我说的做,把这个钱箱装满,听见了没?”
行长抬起头,看到钱箱里内容的一刹那,他眼睛惊恐地瞪大了。
劫匪凶神恶煞地拿枪一戳他胸口:“愣着做什么?快去干啊!”
“好……好,”行长打着抖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地擦着头顶,嘴里嘟囔道:“我做,我做。”
柯南时刻留意着柜台那端的动静,拎着麻袋的劫匪来到他面前,他将手机递了出去。
熄灭屏幕的一瞬间,柯南却忽然看见,右上角的图标显示,无信号。
……抢劫归抢劫,他们为什么连联络的渠道也要一起切断了?
柯南环视四周,注意到问题所在,他立马看见了更多佐证这一细节的证据:柜台后面的接线电话本该被打爆的,现在也悄无声息,劫匪们将听筒拿掉,扔在一旁。
按理说,抢劫银行发生的应该越快越好,劫匪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取走最多的钱,趁警方还没有完全将银行包围住,跳上车逃之夭夭。
这伙劫匪是开面包车来的,打着双闪的车就嚣张地停在大门外,摆明了他们要通过这辆车逃跑。可他们一不与警方谈判,利用在手的人质让警方让步,二不快速敛财,搬运纸钞的工作全都由瘦小的行长一人完成。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看到钱箱,行长的表情会那么惊恐?
柯南垂着头,混在惊恐的人质里,头脑转得飞快。
几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隔着卷帘门传过来,红蓝的警灯照彻街道。警视厅拉起交通管制,狙击手、防暴队组成天罗地网,日本警方闻声出动,在最短的时间里包围了米花银行,而这时劫匪的半个钱箱甚至都还没装满。
……
柯南的疑问化作文字,出现在漫画的旁白里。现场情况紧急,局势一触即发,即使知道身为主角的柯南不会有危险,弹幕还是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
【救命我好紧张!】
【现在是不是只有唐沢裕还没被控制住?不管了是谁都好快来救救柯南啊!】
【波本就在旁边吧,话说他到底是红是黑?哎呀不管了只要能制服抢匪透子你就是我的好大儿qaq】
无意义的担忧和猜测,除了发泄情绪以外一点作用也没有,唐沢裕扫了一眼,就把弹幕的显示按钮关闭了。
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反而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思考空间。
现在的情况是,柯南与降谷零是一楼大厅的人质,就在劫匪的眼皮底下。因为劫匪的枪支,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伙劫匪一共表现出三个疑点,一,没有与警方沟通谈判;二,钱箱里装了其他东西;三,他们使用了信号屏蔽装置,又收走手机,杜绝了这栋楼里所有人与外界联系的可能。
只通过现有的信息,可能唐沢裕还会疑惑片刻,可记得原版剧情的他,立刻反应过来:
钱箱里装的是炸弹。
明明马上就能逮住降谷零,难得一见的机会却被这伙劫匪打乱了,这本该是一件遗憾的事。
可换个思路想——这伙劫匪的出现,是意外吗?
不。原版剧情里就有抢银行的案件,抢匪的到来,应该在唐沢裕的意料之中,
真正的突发意外,是被朱蒂追进银行的降谷零,他才是这个剧本里唯一的变数。
现在再回头想想,唐沢裕想找柯南的动机,并不是为了逮住这个冒牌的赤井秀一,而是要了解松田阵平四年前的失踪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解锁回忆,大致有两种方式,有人提到以前的事,或者相同的场景复现。唐沢裕的思路,是让柯南与萩原研二碰面,看看会不会以此为契机碰撞出什么,而最好的让他们碰面的方式,就是——炸弹。
作为爆处组的一员,只要柯南碰到的案子里有炸弹,萩原研二一定会到场。
至于现在,解锁回忆的要素:柯南,炸弹,萩原研二,前两种已经齐了。
唐沢裕需要苦恼的问题,是怎么在劫匪开启了信号屏蔽的情况下,把“米花银行里有炸弹”这个消息传递给守在外面的警察,好让爆处组过来加班才对。
——寂静的卫生间里,突然传来了一点响动,随后是女孩短促地惊呼,又被另一个人迅速地捂住了。
唐沢裕唇角微勾,几乎是一刹那,他脸上思考中近乎冷厉的表情就迅速消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警察的肃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尽头的格子间,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唐沢裕小声地说:“是我。”
刚刚道别的嗓音响在门外,隔间的锁终于开了。
元太、光彦、步美,少年侦探团一个叠一个躲在里面,光彦还捂着步美的嘴。
“唐沢警部,”光彦小声问,“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抢银行?我们能帮上忙吗?”
属于唐沢裕的温和与镇定感染了他们,几个孩子看起来终于没那么紧张了,小小的脸上满是坚定。
唐沢裕朝他们笑了笑:“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