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无声又安静,键盘的敲击都算巨响。
没有人说话。
日本公安如疾风过境,来了又走了,除了离开的唐沢裕,这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连之前众人聊天的一次性水杯都还摆在原处,检查抽屉的过程中一个公安不小心碰倒了它,下一秒风见裕也扶起了那个杯子,他甚至没忘记往里面添了点水。
可再没有人能有心情喝下去,端来水杯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唐沢裕的工位在窗边,这扇推拉窗常年是开着的。
长风猎猎而入,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整个空间,桌面纸页翻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佐藤美和子伏案在电脑前,闻声随口道:“唐沢君,可以帮忙关一下窗吗?”
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并没有答应她,佐藤指尖一顿。
这时她才想起,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公安离开以后,搜查一课的所有人重新回到了工作状态。可与其说它是工作,倒不如更像种自我麻痹,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谁也不知道它会降临,可降临的那一刻,谁也反抗不了。面对狂风过境的结果,只能不去想,不去回忆。
不知不觉间,风已悄悄停了。
佐藤将吹乱的纸堆整理复位。
桌上的资料还没来得及归档,已经堆的很高。她将它们边缘对整齐,抬手往档案柜上放。
档案柜位于唐沢裕的办公桌边,平时所有的资料都是由他整理。没有案件的时候,空闲的唐沢裕耐心几近于正无穷,他会将纸质的档案归类码好,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再用标签纸贴好索引。
高木涉曾经跃跃欲试地尝试过这项工作,很快,他就被其中的繁琐与细碎给震惊到了——归档的标准不仅包括时间,还有凶手、地点、作案手法……在平均一天能接到三四起凶杀案的搜查一课,网络尚不能将全部的案情归类清楚,谁也不知道唐沢裕到底是怎么把它们条分缕析地收纳整齐,并在需要的下一秒立刻翻到的。
因为有他在档案柜旁,整个搜查一课,至今都保留着用文件夹翻查纸质资料的习惯,局里配发的平板,没有一个人能用顺手。
或许耐心正是一个刑警的必备素质,才能让他在无数琐碎而繁杂的线索里,准确地定位出关键的那一条。
所有人都看到他指出嫌犯那一刻的光辉,可为了迎来这一秒种,背后扑在资料上的时间却是以百倍计的。
佐藤在档案柜前站了很久,透过玻璃的柜门,目光从手写的标签上一一扫过,然后她又将那些文件全部扔回到桌面上。
在他离开的时候随手乱塞,等唐沢裕回来就又该要抱怨了。
就像他上次清理被高木涉打乱的档案柜一样,表情温和,话语里不带任何责怪的意思,句句都是对高木涉主观能动性的褒奖,却让他足足三天都避着唐沢裕走。
“唐沢君,”佐藤美和子说,“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对吗?”
一时没有人回答,于是她的目光求证一般,惶急地掠过每一个沉默的格子间,她又问:“对吗?”
一声人体与木头相撞的闷响,伊达航一拳扪上桌面。
“公安的调查一向涉密,资料也从没与我们互通过。谁也不知道公安到底查到了哪里、查到了什么,这个配电箱的指纹,可能只是他们把唐沢警部带走的理由而已。”
最后实事求是的白鸟接道,佐藤立刻转向他:“白鸟。你是什么意思?”
“我……”
白鸟任三郎还想补充,看见佐藤眼里的怒火,他立刻不出声了。
片刻后佐藤说:“抱歉。”
“我就是……”她闷闷地说,“我就是有点……”
“我理解你的心情,”高木涉从座椅上站起身,“先相信工藤君吧,他说能破的案子,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或许是高木语气坚定,又或许是工藤新一战绩累累,佐藤美和子这才点了点头。
……
“接下来请交给我。”
风见裕也前脚刚离开办公室,工藤新一立刻说。
伊达航刚追出门,脚步在门边堪堪停下。工藤新一双手握拳,站得笔直,面对整个搜查一课的目光,他语气坚定地说:
“唐沢警部走之前交代过我,我知道他一定是无罪的。一切的事实,只要发生过都有迹可循。我会推翻公安对他的指控,绝不让任何阴谋得逞。”
“工藤君?”
“警察的身份不方便吧,”工藤新一转向了目暮警部,“这件事情,就请交给侦探好了,我会完成唐沢警部的委托。”
这位高中生侦探勃发的气势是那样自信而无畏,他的光芒就足以照亮一切黑暗。
目暮警部的眼神从犹疑转向笃定,他郑重其事地说:“工藤君,拜托你了。”
“我会的。”工藤新一说,他的眼神落在远方,并没有看向目暮警部。
唐沢裕走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是在隔着时空回答他。
其实工藤新一也未必有他表面表现的那么英勇,高中生侦探经历的大风大浪不少,毛利大叔、少年侦探团,乃至小兰,身边的谁遇险他都能冷静应对,因为这些人早已被工藤新一划入了保护圈,思想和行动上,他做好了随时营救的准备。
可唐沢裕——无论哪一次危机降临,柯南抬起头时,都能看见他挡在身前的肩膀。
他是工藤新一曾经仰慕过的领路者,也是对抗组织时半道相逢的同行人。这一道身影时时在侧,如同屹立不倒的石碑,所以柯南的目光才比理智先行一步,早早习惯了唐沢裕的存在。
他或许不是遮风挡雨的伞,却是万丈深渊最后的一道安全网,只有骤然撤去,无边的黑暗毫无阻拦地面对面,才能发现他原本能带给人多少的安全与笃定。
直到现在,迟来的惊悸与慌乱仍在缓缓上浮。
风见裕也的话,到底有没有在工藤新一心头产生一瞬间的动摇,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他将唐沢裕宣布为第一嫌疑人时,工藤新一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假如这是真的,该怎么办?
可在思考出答案前他先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以前不曾想,现在不愿想,至于未来,大概也没有必要去想。
工藤新一从桌上抄起一沓纸,这是唐沢裕之前复印的案情报告。按理说这类报告只需要交一份到理事长的案头,可他却偏偏多复印了一份,就像冥冥中提前为工藤准备好的一样。
工藤新一在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门口,如将要出海的水手,郑重地鞠了一躬。
“——请等我回来。”
……
公安的拘留室,规格与刑事课所差无几。
这里就像一个小型宾馆,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靠近栏杆的地方是一个洗手台,里侧则摆着一张单人床。
浅浅天光从头顶的逼仄窗口中斜斜而入,雪白的被褥上,亮着一块四边形的光斑。
它甚至还有一个独立卫浴。
风见裕也拿来了一串钥匙,稀里哗啦地开着锁,唐沢裕双手抱胸,打量了一圈里面的布置。
“这应该是里面最好的一间了吧?”
风见裕也低着头,自顾自与锁头做斗争。唐沢裕又说:“这样似乎不符合流程,还是说公安和警察的规定不太一样?我以为至少要先去审讯室。”
“需要的时候会的。”风见裕也惜字如金地开了口。
门锁叮一声弹了出来,他左手扶着门,转身道:“麻烦您在里面先等片刻。”
“这倒是不麻烦,”唐沢裕眼角微弯,“在此之前,能不能问一下是谁批的搜查令呢?”
“警视厅公安部,这个职位即使在公安里,也算很高了吧?能与你直接对接的,可能只有那些连身份都不能知晓的秘密精英了。”唐沢裕说,“他们的代号,还是千代田吗?”
风见裕也不答,唐沢裕的目光,于是轻飘飘地,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
“还是……已经改称,‘zero’了?”
“我无权告知这些,”风见裕也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他手心朝里,那是一个请的手势。门开了,唐沢裕却没有动,相同的姿势就一直被他维持到现在。
唐沢裕终于耸耸肩道:“行吧。”
“另外,”风见说,“您的个人物品也请交给我保管,尤其是手机,请理解。”
他朝上的手心微微一沉,这次唐沢裕没有拖延,老式的翻盖机被递到他的手上。
……
工藤新一快步走出了警视厅的大楼,身后的冲矢昴追上他:“我也去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碧绿的眼眸同时睁开。那一刻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工藤新一说:“走。”
红色的斯巴鲁360驶出车库,车辆转弯汇进车流。
冲矢昴提档起速,转头问旁边的人:“现在去哪?”
“米花町三丁目安康小区。”工藤新一说。
他坐在冲矢昴的副驾上,凝神翻看着报告的前半部分,那里大篇幅的是事故现场的照片,变形的配电箱、漆黑的电线、半截的煤气表……工藤新一眉头皱起,敏锐的目光,最后锁定在一张碎玻璃的照片上。
如果唐沢裕在这里就会看到,这正是他最后离开前拍下的。
“现场还处于封锁状态,只要报告没批,暂时都不会解封。”冲矢昴说,“好消息。你想从哪里开始?”
“先看现场,”工藤新一说,“爆炸的直接起因,的确是煤气泄漏。假设出于人为,它又是怎么做到的?”
“去找引起爆炸的真正凶手吗……这的确是个思路。”冲矢昴说。
前方的路灯由绿转红,他踩下刹车。
“但公安为什么要伪造指纹,”他看向工藤新一:“栽赃给唐沢君的目的,你难道不好奇吗?”
“太迂回了,直击痛点才是最高效的。”工藤新一说,“探究公安的想法,并不是当务之急。”
他直接忽略了冲矢昴话里的探询意味,或许他注意到了,但并不关心。冲矢昴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就在这时候红灯过去,于是他边踩油门边说:“boya,你还真的是关心他。”
工藤新一冷静而平淡地说:“是啊。”
【救命,这两人说话太绕了,我看不懂怎么办】
【同ls,大脑宕机中……我只能看懂柯南他大概应该,也许,承认他就是工藤新一了?】
【赤井秀一只会叫柯南boya!这不是承认是什么!】
【大小银弹的合力协作!燃起来了啊姐妹们!!!】
【这不值得一个剧场版?这不值得一个剧场版?!】
【如果剧场版的话,那爆炸还不够劲,但特别篇肯定是有了吧】
【煤气泄漏:你们这是爆炸歧视!qaq】
【不容易不容易,马甲精居然上来就爆身份,我心里已经滚过无数bgm了,抖腿甩头兴奋!】
【对哦,话说揭马甲不都是反复推理试探推拉和无数水日常的过程吗?这次明明都没有走流程,可我就是莫名看的很燃唉】
【因为这是和园游会一样的套路啊,骑士拯救被囚禁的公主这样子】
【ls大胆,居然敢内涵唐沢裕!……好吧我是土狗我爱看,救公主戏码请摩多摩多】
【哈哈哈哈唐沢裕:你礼貌吗!】
至于唐沢裕本人,他倒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相反,看到有人竭力为自己奔波,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漫画更新的上篇到此为止,画面停留在俯瞰的视角,红色的车辆驶向远方。现在他没网没通讯,唯一的手机还被风见收走了,干脆自如地在**盘坐下来。
那么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唐沢裕心道:【73,可以解锁了。】
这段突然解锁的记忆,系统标记的关键词是[反转],介于刚刚听到的村上浩一案,唐沢裕猜想这应该就是自己在法庭上的情景。
解锁时他在走廊,刚刚与风见裕也擦肩而过,保险起见,才将回溯的时机拖延到现在。
唐沢裕的眼前,陡然陷入了一片深黑色。
起初他以为这是夜晚,随后身体的知觉缓缓复苏,窗外的鸣笛、车辆的颠簸、引擎的底噪……然后他发现自己支着侧脸,是一个闭眼靠坐在副驾驶窗边的姿势。
安全带忽然一紧,传来的力道将他固定在座位上,车停了。
紧接着,驾驶座传来的熟悉声音,直接将他定在了原地,唐沢裕右臂一僵,甚至有一点不敢睁开眼。
“醒醒,”琴酒说,“法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