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讲 力比多的发展与性的组织(1 / 1)

我觉得你们目前还不相信倒错在性的概念中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我希望尽可能地澄清和补充。

性倒错引发了激烈的反对意见,它的存在使我们的性概念有了改变的必要。不仅如此,对婴儿**的研究也推动了性概念的改变,婴儿**与性倒错的密切联系对我们的研究起了决定性作用。在之后几年的儿童期,婴儿**的表现虽然仍很明显,但起源却逐渐模糊,无从寻找。假如你们没有注意到进化的历史和分析的连贯性,便会在性因素的影响力上与我产生分歧,并且推断它只有一些模糊不定的属性了。请别忘记,除了可以根据是否和生殖有关来定义性之外,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定性本质的公认标准。但我们又嫌与生殖有关的定义太狭隘了。W. 弗里斯(W. Fliess)所提出的二十三天或二十八天的周期性绝对不应该被设定为生物学标准。我们假定性行为具备的特殊化学本质尚有待证实。而从另一方面看,成年人的性倒错行为却明白无疑、切实可见。正如人们普遍接受的术语所示,这些行为毫无疑问具有性的本质。无论我们是否将其视为退化的迹象,都没有人敢将其排除在性现象之外。仅仅这一点便证明了性绝不完全等同于生殖,因为性倒错行为显然都违背了生殖目的。

这给我提供了一个有趣的类比。尽管“意识”普遍被等同为“心理”,但我们必须扩充心理概念的范围,将一些非意识部分也囊括在心理范畴当中。类似地,人们普遍认为“性”完全等同于“与生殖相关”(或简称“生殖”),精神分析学家不得不指出“性”不一定与“生殖”有关,性也可以完全无关于生殖。虽然这两者之间只是形式上的类比,但也不无深刻的意义。但是,如果性倒错的存在成为这一问题的有力理由,那为什么早前没有人来完成这个工作、解决问题呢?我实在无法回答。也许性倒错研究已经成了一个特殊的禁区,甚至在理论研究中也是如此,进而阻碍了科学调研。似乎没有人会忘记性倒错不仅令人厌恶,而且被认为是不自然和危险的。性倒错行为好似散发着一种**力,人们普遍对那些乐在其中的人怀着一种隐秘的嫉妒感。正如著名歌剧《唐怀瑟》(3)(Tannhuser)中表示谴责的伯爵的自供一样:

在爱神山上,荣耀就这样被淡忘!

奇怪,这种事情从来与我们无关。

坦白地说,性倒错者其实是可怜的魔鬼,他们痛苦地费尽心思寻求满足。

虽然性倒错的对象千奇百怪,但性倒错行为毫无疑问属于性行为,原因在于它通常伴随着重复的性**,并以**为终止。当然,这只会发生在成年人身上,儿童几乎不可能达到性**和**。他们虽有一种类似的替代性动作,但这种替代性动作又不能被确定为性。

为了充分了解性倒错,我还要补充几点。尽管性倒错行为与常态性行为对比鲜明,受到强烈谴责,但我们通过简单的观察便可以发现常态性行为无法完全不涉及倒错。甚至连接吻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性倒错行为,因为口唇的接触代替了**的接触。但没有人认为接吻属于性倒错;相反,在戏剧表演中,接吻被当成一种经过美化的性行为。只有当接吻带来异常强烈的性感受,并立即引起**和性**反应时,我们才将其视为一种性倒错行为。因为接吻引起**和性**实在太不正常了。此外,我们都知道抚触和凝视是获得性快感的必要前戏。人们在性快感最强烈的时候还会抓挠和口咬对方,可见最强的性快感不一定是由**引起的,也可由身体的其他部位刺激产生。但凭借单独几个非常态现象,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将这些人纳入性倒错人群当中。相反,我们越来越意识到,必要的倒错行为既不会影响性目的的实现,也不会取代**的功能。性倒错的实质不在于对象的变换,而仅仅在于以变态现象为满足,而完全排斥以生殖为目的的**。如果倒错行为的目的是为常态性行为做准备,或者用来推动常态性行为,那么它们便不算真正的性倒错。实际上,上述事实在正常和非常态性行为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使两者之间得以联系起来。我们自然可以推断出,正常性行为是由婴儿**演化而来的,材料的某些部分被删减,另外的一些部分得到整合,最后实现了新的目标——生殖。

在将性倒错的知识用在婴儿**研究这一全新领域之前,我必须强调一下两者之间的重要区别。性倒错遵循高度集中的规则,其全部行为指向唯一一个目的。本能的一部分占据上风,这部分本能要么得到体现,要么被导向其他目的。就这点而言,倒错的**其实和正常的**一致,只是占据优势的部分本能和性目标不同而已。两者各自构成了一个有组织的系统,只不过占统治地位的势力不同而已。从另一方面看,婴儿的**则不具备这种集中性和组织性,但其构成的冲动具有同样的强度,只不过每一个独立冲动的唯一目标是追求快感。集中性和组织性的缺乏很好地说明了倒错性行为和正常性行为都源自婴儿时期。还有一些性倒错与婴儿的**有更多的相似之处,婴儿**的冲动是相互独立的,它们当中有许多构成本能大行其道,坚决要求实现各自的目的,甚至试图永远得到保存。不过就这些现象而言,与其称之为**的倒错,不如称之为**的幼稚病。

有了上述准备,我们便可以讨论迟早要面对的问题了。人们会说: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将儿童的种种表现归为**?这些行为虽然稍后会发展为性行为,但你们自己也承认其起源的不明确性。为什么你们不满足于单纯的生理描述,而坚持认为即便是尚在吸奶的婴儿,吮吸物体或舍不得粪便等行为都表现了他在追求性快感呢?如果你们满足于做生理描述,便可以避免异化婴儿**的概念,进而避免引起反感了。我并没有对性快感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我知道最强烈的性快感只能来源于**的结合。但你们能否告诉我,这种原本无足轻重的快感是何时获得后期发展中应有的性意味的呢?比起性,你们是不是对“身体快感”有更多了解?你们会回答,当**开始发挥作用时,性意味便产生了;性意味着**。你们可能会这样反驳我:即便在程度最深的性倒错行为中,动作也以达到****为目的,即便采取的方式不是**的**。你们会以此来回避性倒错这个障碍。假如你们由于倒错现象存在的结果而否认生殖与性的关系,同时强调生殖的器官,可能会站在较为有利的立场上。这么一来,我们的观点便相去不远了,**不过取代了其他器官。在实践中,可以代替**以求得性满足的行为很多,如正常的接吻、荒**的享乐生活或有歇斯底里症的症候。在这些神经症中,位于**的刺激、感受和神经兴奋常转移到身体的其他器官上,因此你们眼中的性的主要特征便都不存在了。你们不得不下决心依照我的例子,将“性”一词拓展到童年早期对身体快感的追求上。

现在,轮到我为自己辩护了,希望再你们给我点儿时间说另外两点。如你们所知,我们把童年早期可疑和未定性的快感活动称为“性”,因为通过对症候的分析可以得出,姑且假定这些材料本身不一定是“性”,但它们毫无疑问都与性有关。请让我借用一个类比吧:假设有两种双子叶植物,比如苹果树和豆科植物,其种子的成熟过程,我们确实无法观察到。假设这两种植物的进化过程都可以由充分发育的植物逆溯得出,一直追溯到双子叶植物的第一颗种子,那么,那时这两种植物的双子叶看起来一定完全一样、无法区分。既然如此,我可以从中推断出它们其实是一种植物,苹果树和豆科植物是直到植物发展后期才出现了分化吗?或者,我们能否从生物学角度说明这两种植物在种子状态就有区别,尽管它们种子中的双子叶看起来毫无区别呢?我们将婴儿寻求快感的行为称之为“性”,也就是这个道理。是否每种机体快感都可以被称为性,或者除了“性”的快感之外,还有其他不能称之为“性”的快感,我在这里无法讨论。我对身体快感及其条件所知甚少,所以根据逆溯分析的结果,只能导出概括性的因素,这不足为怪。

此外还有一点。即便你们可以让我相信最好不要将婴儿的活动称为**,但你们急切主张的“婴儿无**”之说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助益。从三岁起,儿童便毫无疑问地表现出了性行为。**从那时起开始活跃,换句话说,**明显增大。儿童也开始习得关于**的心理和社会表达方式。即便是没有接触过精神分析的普通人,如果能不带偏见地仔细观察,也会发现儿童在对象的选择上会独爱某人,或偏爱某一性别,同时表现出嫉妒之情。你们可能会说,这只不过是感情的早期觉醒而已,你却只从性的角度解读。三到八岁的儿童已经学会了隐藏这些感情,但如果你们细心观察,总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支持这些感情具有“性”目的。至于你们注意不到的各点,也可以通过调研获得。这个阶段的性目的与上面说过的性理论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其中一些目的的倒错本质源自儿童结构发育的不成熟,他们还没有理解**行为的目的是什么。

儿童由六岁或八岁起,性的发展便呈现出一种停滞或退化趋势。这是一种达到高度文明标准的现象,可以被称为潜伏期。潜伏期也可能完全没有表现,性活动和性兴趣不一定会被打断。潜伏期之前的大多数经历和冲动都因婴儿的健忘而被淡忘了。这种健忘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它笼罩在我们的童年早期,使得那段经历变得陌生而模糊。在精神分析中,我们无一例外肩负着唤醒被遗忘记忆的责任。我们无法不假设童年早期涉及的**提供了遗忘的动机,也就是说遗忘是压抑的结果。

三岁起,儿童的**便显示出许多和成人**的相似之处。我们已经知道,两者之间的显著区别在于儿童缺乏稳定的生殖结构,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倒错的特点,同时冲动的强度远低于成人。在这个阶段之前,性发展,即力比多发展的各个阶段,是理论上最有趣的部分。发展的各个阶段一闪而过,也许我们永远不可能直接观察到这些稍纵即逝的图景。神经症的精神分析研究首次使得人们能够追溯到力比多发展的初期阶段并明确其性质。这些推断原来仅仅是理论上的,但如果你们采用精神分析法,便会发现它们自有其必要性和价值。你将很快明白为什么症候研究能帮助我们发现在正常对象身上忽略的东西。

现在,我们可以表明在**发育完全之前儿童的**以何种形式呈现了。**的重要性首先体现在潜伏期之前的婴儿阶段,从青春期开始,**的重要性不断增强。**在早期仅具备松散的组织,我们称之为“前生殖期”(pregenital)。此时占据优势地位的性本能不来自**,而来自“虐待狂”和“肛门”的本能。雄性和雌性之间的差别还不明显,只有主动和被动之分,我们可以称之为“两极性”的前身。后来,两极相互融合。从之后才出现的**期的角度看,雄性在活动中表现出支配本能,且有时易转化为施虐行为。具有被动目的的冲动则依赖于肛门的性敏感区。这一时期最重要的特征是强烈的性好奇和窥视欲。**仅掌握排尿功能。此时部分冲动也不无对象,但这些对象不必仅为一物。虐待——肛门组织属于生殖区统治前的一个阶段。根据较深入的研究,我们还知道这个组织在后来和最后的形式中保留了多少,而这些部分本能又是被迫以何种方式在新的生殖组织中占据一定地位的。在力比多发展的肛门虐待期之后,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更早、更原始的组织阶段,其中口部区域起到了主导作用。你们可以猜得出吮吸动作属于这个时期。在古埃及人对儿童和荷鲁斯神(4)的描述中,他们的手指都放在嘴里,这点也许会令你们觉得奇怪。亚伯拉罕最近发表了资料,认为这种原始口唇阶段的痕迹在后来的**中依然保留着。

我可以推测,性组织的这些细节给你们带来的负担要多过于信息,或许我又过于关注细节了。但请耐心一些,你们听到的话到后来会更加有用。请记住,我们称之为力比多机能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系统,也不是按照最初形式发展而来的,其形成相继经过了一系列各不相同阶段。实际上,**是一个发展序列,和毛毛虫变成蝴蝶的过程类似。发展的转折点是原来占从属地位的部分性本能发展为占主导地位的生殖本能,同时又使**从属于生殖机能。**原来只是一些分散的序列,其中包含了若干单个部分本能,这些部分的独立活动各自追求快感。这种混乱状态因受到前生殖期组织的调节而有所缓和,前生殖期首先经历了虐待——肛门阶段,接着经历了口唇阶段,后者也许是最原始的。除此之外还有多种不同的历程,我们所知有限,种种历程促使组织发展到更为高级的下一个阶段。力比多漫长的进化过程经历了多个时期,了解这些对理解神经症非常重要,我们稍后再做讨论。

今天我将从另一个视角看待这个发展,即部分本能与对象的关系。为了节约时间来研究稍后出现的产物,我们需要快速研究这一发展过程。性本能的一些元素从一开始就有对象,而且对象一直保持不变,比如支配本能(施虐狂)和窥视欲。有些冲动和身体的某一特殊区域密切相关,只有在开始依赖那些属于性以外的机能时,才有了一个对象,等到脱离了这些性以外的机能后,便放弃了原先的对象。性本能的口唇部分的第一个对象是母亲的**,因为**可以满足婴儿的饥饿需求。在吸奶时,**的成分也可以得到满足。但在为吮吸而吮吸的动作里,**的成分宣告独立,放弃了体外的对象,代之以自身身体的某个部分。口唇的冲动成了一种自**(auto-erotic),和肛门及其他性觉冲动开始时的状态一样。简单地说,此后的发展有两个目标:第一,放弃自**,用自身身体的部分代替外部客体作为对象;第二,整合不同对象为单一冲动,以单一对象替代。当然,只有当单一对象本身完整,即和自身类似时,这个过程才可能实现。如果自**的冲动不放弃其若干无用的部分,这一过程也无法完成。

关于其中涉及的寻找对象的过程,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必须强调这一事实:当这个过程在童年潜伏期之前的某一阶段暂停时,找到的对象似乎和从其与口唇快感冲动的关系中衍生出的第一个对象一模一样。这个对象如果不是母亲的**,便是母亲本身。我们将母亲视为第一个爱的对象。因为当我们强调性冲动的精神层面,并且不顾或暂时希望忘记本能的身体或“感官”的基本需求时,实际上是在谈论爱。母亲成为爱的对象后,儿童开始受压抑作用的影响,已经忘掉了自己性目标的某一部分。选择母亲为爱的对象被我们称为“俄狄浦斯情结”(Oedipus complex)。俄狄浦斯情结对从精神分析视角解读神经症非常重要,但也招致了许多人的批评。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有一经历可附述于此。在波兰境内的德国前线上,有一位信奉精神分析的勇敢医生。他常对患者有意外的影响,因而引起了同事的注意。被问及时,他承认自己采用了精神分析疗法,最后被劝说将相关知识传授给同事。每天晚上,军营里的医生、同事和上级官员都会聚集起来,聆听他讲述最深刻的秘密。开始时教学进行得很顺利,可在医生把俄狄浦斯情结告诉听众之后,一位上级官员起身表示他无法相信,并认为传播这样的知识是可耻的。这些为祖国而战、为家庭而战的英勇战士怎么可能有“俄狄浦斯情结”呢?于是,他被禁止继续演讲。故事便就此终止了。

现在,请耐心听我讲述俄狄浦斯情结的内容。正如其名所示,我们都知道希腊神话中的俄狄浦斯王,算命人说他命中注定弑父娶母。于是他极力避免神谕所言的命运,却在不知不觉中犯下了这两项罪行,自刺双目以自罚。索福克勒斯根据这个故事创作了悲剧,我想你们一定深受感动。根据这位雅典诗人的描述,俄狄浦斯在犯下罪行很久之后,通过长时间的精巧调查不断向观众揭示新的证据,这个过程类似精神分析研究。在对话的过程中,其母伊俄卡斯忒(Jocasta)对俄狄浦斯产生了迷恋,反对调查继续。她说许多人都曾梦见娶母为妻,然而梦是无关紧要的。在我们看来,梦非常重要,至少对那些许多男性所做的典型的梦而言。我们也毫不怀疑伊俄卡斯忒提到的梦与神话古怪、骇人的内容有着密切的关系。

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并未引起观众的怒骂和强烈反对,这点很令人惊讶。观众怒骂和反对这则悲剧的理由甚至比不满于单纯的军医更加合理。因为从根本上说,这是一出不道德的戏剧,它没有承担起人类的道德责任,描写了神力规定某人应犯某罪,展现了人类道德冲动在罪行面前的无助。我们很容易做出这样的推断,作者借这个神话故事表达了对命运和神的控诉,在非难神的欧里庇得斯手里,可能确实有这种控诉。但在虔诚的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中,绝不至于有控诉之意。这位虔诚的诡辩家认为最高的道德是屈从于神的旨意,即便神规定我们应犯某罪,这样才能克服困难。我认为道德教育并不是此剧的目的,而且也不足以减弱剧本产生的影响。观众对道德教育无动于衷,而对神话本身的隐义和内容有所反应。他们似乎通过自我分析,发觉自己内心也有俄狄浦斯情结,同时揭露了神的旨意和神谕都是其自身潜意识的伪装。他们好似记起了自己弑父娶母的欲望,而又不得不憎恶这个念头。他们同时又好像听懂了诗人的话:“你纵然反抗命运,自称曾抵制过这些念头,都不免徒劳无功。尽管你费尽心力,仍不能无罪,因为你绝不能打消这些犯罪的念头,它们一直存在于你的潜意识当中。”这确实是心理学的真理。一个人虽然已经把邪恶的冲动压抑在潜意识当中,自以为不再有这些邪念,但尽管他无法追溯其源头,也仍有负罪感。

毫无疑问,常困扰神经症患者的负罪感的重要来源之一便是俄狄浦斯情结。此外,1913年,我在自己的《图腾与禁忌》(Totem and Taboo)一书中,研究了人类宗教和道德的起源。那时我就怀疑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有史以来便因俄狄浦斯情结而怀有一种负罪感,这种负罪感进而成为宗教和道德的起源。我本想多说一点,但也许最好暂时到此为止。我已经开始讲这个问题了,现在放下未免有些困难,但我们还是必须回归到个体心理学上。

儿童在潜伏期之前选择对象的时候,我们可以直接观察到哪些说明俄狄浦斯情结存在的现象呢?我们很容易发现,小男孩将母亲视为自己独有,认为父亲的出现打扰了自己;在父亲对母亲表现出柔情时,小男孩会发怒;父亲外出或旅行时,小男孩会觉得满意。小男孩常常用语言直接表达这一点,许诺将来会娶母亲为妻。可能有人觉得这没法和俄狄浦斯情结相比,但实际上这些表现已经足够了,两种情况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有时同一儿童也会对父亲表现出好感,这常使我们迷惑不解。这种矛盾性,或称两极性(ambivalent)的感情在成人身上也会引起冲突,但在儿童时期却可以长期并存,就像后来永远存在于潜意识中一样。你们也许会提出抗议,儿童的这种行为受自我动机的驱动,不足以成为俄狄浦斯情结的证据。母亲提供了儿童所需的一切,因此儿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允许母亲分心。这么说也对,但在类似的情境中,自我的兴趣只提供了爱欲冲动的机会。如果小孩子毫不伪装地表现出对性的好奇,比如晚上想和母亲同睡,或者坚持要看母亲换衣服,或者试图抚摸母亲,母亲常常一笑而过,则其对母亲的依恋便明显表现出**的意味了。我们一定不要忘记,母亲也同样照顾女儿,但不会引起相同的效果。父亲也常常同样照顾儿子,却无法赢得同样的重要地位。简言之,无论如何批判,都不足以打消这个情境中的所有**成分。由儿童的利益来看,他只允许一个人而不许两个人照顾自己,不是太愚蠢了吗?

正如你们所见,我只描述了男孩与父母的关系。至于女孩,过程大致相同,只需做出必要的改变。对父亲的柔情、希望抛开母亲、取代母亲位置的欲望在成年后可以演变为撒娇。我们或许只是觉得可爱,却忽略了这种情境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我们还需补充一点,父母的某些做法也唤醒了孩子的俄狄浦斯情结,比如有多个孩子时,他们会根据性别来宠爱孩子。父亲毫无疑问会偏爱女儿,母亲则对儿子最为关心。但连这个因素也无法完全决定孩子自发产生俄狄浦斯情结。在弟弟妹妹出生后,俄狄浦斯情结扩大为家庭情结。个体的受伤感成为一种动力,导致孩子对弟弟妹妹产生厌恶,希望除之而后快。大致来说,这种怨恨的感情比起和父亲情结有关的感情更无所隐藏地流露出来。如果这样的欲望得到满足,那后来出生的孩子必然会死去,不久之后我们将通过分析发现死亡对年长的孩子来说是一个重大事件,即便他们表示不记得。弟弟妹妹出生之后,年长的孩子被迫退居二线,第一次在实际上与母亲分离,且不愿意原谅母亲。我们可以在成年人身上发现这段极为痛苦的回忆,这常演变为一种永远的疏离感。我们已经提到,对性的好奇及其所有后果通常来自于儿童的这些经历。随着弟弟妹妹的长大,儿童与他们的关系会发生一种重要的变化。男孩可能将妹妹视为爱的对象,以代替那不忠实的母亲。假使几个哥哥争夺一个小妹妹的爱,那么在后来的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情敌之争便会出现在育儿室内。当父亲不再像之前那么温柔地对待女儿时,小女孩会把哥哥视为父亲的替代。或者她会把小妹妹想象成自己和父亲生的孩子。

上述情况的特点大致类似,我们可以通过对儿童的直接观察或思索儿时记忆得出,而不受分析影响。你们可以推断出一点,孩子的出生顺序对此后的整个人生影响很大,凡作传记的时候都应该考虑这个因素。面对这样随手可得的解释,我们想到科学中禁止**的规定,不免哑然失笑了。多么有创意啊!同一家庭的异性成员因为从小便共同居住,所以他们之间不再有性吸引力,又因为反对近亲**的生物学倾向,所以在心理上才有了对**的禁忌。真理却恰恰相反!人类最初选择的性对象往往是**的,男性会选择母亲或姊妹。所以人们才制定了最为严厉的法律,防止这种婴儿时期的倾向变为现实。在原始民族当中,对**的禁止最为严厉。赖克(Reik)最近发表了一篇睿智的文章,说野蛮人以青春期为“重生”的标志,青春期举行的仪式意思是男孩已经摆脱了对母亲的依恋,恢复了对父亲的正常感情。

神话传说告诉我们,虽然人类如此恐惧**,神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有此权利。从古代历史中,我们知道与妹妹结婚的**婚娶乃是帝王们的神圣义务(例如埃及和秘鲁国王),这是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权利。

俄狄浦斯所犯的一大罪是娶母,另一大罪是弑父。人类的第一个社会——宗教制度便是图腾制度,而图腾制度极度憎恶此二罪。让我们从对儿童的直接观察转移到对成年人神经症的分析研究上。分析的结果对俄狄浦斯情结的知识有何贡献呢?这很容易看出,从患者身上发现的情结与从神话中发现的情结一致。结果表明每个神经症患者面对这一情结时本身就是俄狄浦斯或哈姆雷特。他不再隐藏自己对父亲的憎恨,以及对母亲的关爱和娶母为妻的目的。我们真的敢把这些骇人的极端感情归结到童年时期吗?抑或分析引入了一些新元素,蒙蔽了我们?我们不难发现答案。无论历史学家记录了怎样的过去事件,我们必须考虑到他难免篡改过去的事实,混入一些现代观点,以至于整个历史图景变成了伪造的。在神经症的例子中,这种篡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为之尚不能确定,我们稍后将学习它的动机,说明“追溯”遥远过去的合理性。我们还能轻易发现,在以后的时间和环境中,还有无数其他动机强化了对父亲的憎恶,而对母亲的性欲望已经转化为儿童陌生的形式了。而以“追溯”过去的方式解释整个俄狄浦斯情结只会徒劳无益。这个情结虽然后来难免加入了新的成分,但其婴儿时期的根基仍然存在,这可通过对儿童的直接观察加以证实。

由分析俄狄浦斯情结所得的临床事实,实际上变得极为重要了。我们知道在青春期性本能最开始达到顶峰时,对古老而熟悉的**对象的性本能再一次因新的力比多而寻求满足。婴儿对于对象的选择似乎只是儿戏,然而却奠定了青春期选择对象的方向。在青春期时,非常强烈的感情经历被导向俄狄浦斯情结,或者被用在对其的反应上。然而,由于它们的前提已经坍塌,所以它们大部分处在意识之外。从此以后,人类个体必须独立于父母而生活,只有当他脱离了父母的管控之后,才不再是孩子,而成为社会的一分子。儿子面临着两个任务,其一是克服对母亲的力比多欲望;其二是利用这一欲望在外部寻求爱的对象。同时,他必须与父亲达成和解。否则,如果他继续与父亲保持孩子般的对立,继续对父亲存有敌意,便会受制于父亲。因此,他必须释放这种压力。每个人都面对这样的任务。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问题很少会得到完满的解决,也就是说,解决方案很少可以顾全心理和社会两个方面。然而,神经症患者完全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儿子一生都处在父亲的权威之下,无法将力比多转移到外界对象上。女儿的命运也一样,只不过在关系上略有差异。从这个意义上说,俄狄浦斯情结确实可以被视为神经症的主因。

你们可以想象关于俄狄浦斯情结,还有许多实际上和理论上的重要事实,我只能略作叙述。至于其他种种变式或可能的反转,我就不再一一详述了。关于其他与其关系较远的方面,我只想说一说俄狄浦斯情结对文学作品的影响。在一本极具价值的书中,奥拓·兰克曾说,各个时代的剧作家都主要从俄狄浦斯情结和**情结中获得了创作素材,稍作改变和伪装。此外,别忘了在精神分析学说出现的很久之前,我们便可以在不受约束的冲动中发现俄狄浦斯的两个罪恶欲望。在百科全书派狄德罗的文章《拉摩的侄儿》(The Nephew of Ramau)中有一段著名的对话,只有大诗人歌德才能将其译为恰当的德文。你们可以读到下面这几句著名的话:“假如任小野蛮人胡作非为,他会把而立之年男子的**和襁褓中婴儿的无理联合起来。他不免扭断父亲的脖子,然后和母亲同睡。”

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俄狄浦斯的母亲兼妻子的梦可用作释梦分析。你们还记得分析梦的结果吗?入梦的愿望常有倒错或**的本质,或者表达了对亲爱的人意料之外的仇恨。那时我们并未追溯这些邪恶冲动的来源。现在你们自己总可以明白了吧。它们代表了婴儿早期的力比多倾向,其对象早在意识中被放弃,而在晚上的梦中仍然在一定程度上活跃着。但不止神经症患者,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做这种倒错、**和谋杀的梦,所以我们推断即便正常人也经历了同样的发展过程,也一定有过性倒错倾向和俄狄浦斯情结。这是正常的发展过程,只不过在神经症患者身上变本加厉了而已。其大致展示了分析正常人的梦的结果。这也是我们要把梦的研究作为神经症症候研究线索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