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1 / 1)

做局人 余耕 1472 字 1个月前

玉海大酒店是一座五星级酒店,同时也承担政府的接待任务。我十分了解这种酒店的内部运作,但凡有北京来的客人,酒店都会向上级主管部门进行汇报,旨在防范中央级媒体记者的暗访或调查。我和陆紫缨用的也是北京籍假身份证,我们俩打前站,先在酒店里定下八个标准间和两个套间。等到接下来入住的客人,全都是一水儿北京籍的身份证,酒店便会立刻警觉起来。而且,青宁方面还会分析这个北京团队的背景:有人打前站,预订房间;前后分三批入住青宁,符合官方团队的出行习惯(公务员事物纷繁,无法统一出发);重要人物最后登场,必然事关重大。

夜晚降临,我邀请陆紫缨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共进晚餐。酒店的自助餐厅是官方随行人员的标配,作为“调查组”的工作人员,既不适合外出宴请,更不会躲在房间里吃泡面。用完晚餐,我建议去酒店的花园里散步,陆紫缨没有拒绝,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半步身后。看来,她也进入了身份角色。陆紫缨啊陆紫缨,你处心积虑找到我,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要为父亲报仇,为什么还迟迟不动手?你要掌握我的犯罪证据向警方举报,从高端股民那里骗走一百多亿,你和晏河见证了完整的骗局,为什么还不向警方举报?莫非陆紫缨像我爱上她一样,她也爱上了我?如果你的真的爱上我,为什么还要隐藏自己,为什么不敢向我**心扉?其实,也不能这样考虑问题,因为我爱上了陆紫缨,我也对她隐瞒了阿宣最后发给我的短信。

绕过一座假山,看到四下无人,我对身后的陆紫缨说:“如果这个局做成了,除了留下两千万给巴林寺的孩子们接义肢,剩余部分就给你和晏河拿走,我准备就此退出江湖。”

看到陆紫缨没有接我的话,我便转过身来,望着陆紫缨的眼睛,问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紫缨平静地看着我,低声回道:“覃副组长,您违规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继续着餐后散步。半个小时后,我们俩回到酒店,进了各自的房间。

两天后的中午,三辆北京牌照的黑色奥迪A6轿车驶进玉海大酒店,刘春迪书记一行八人鱼贯进入酒店。我和陆紫缨急忙迎上去,与众人一一握手。

办理入住手续时,当着服务员的面,刘春迪书记用不是很高的声音问我:“没有惊动当地相关部门吧?”

我回复道:“请刘书记放心,严格遵守纪律,没有惊动任何部门和任何人。”

刘春迪书记点点头,看了一眼腕表,对陆紫缨说道:“小陆,你通知大家立刻用午餐,下午一点半开全组会议,对了,问酒店租一个小型会议室,配备一台复印机和一台碎纸机。”

陆紫缨说:“好的,刘书记。”

我对刘春迪说:“刘书记一路上坐车劳累,还是睡个午觉再开会吧。”

刘春迪一边装好身份证,一边对我说:“我们的时间紧、任务重,睡觉是小事,工作办案子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刘春迪的台词功夫不错,几乎一字不落,说的全都是我剧本里写好的台词。

午餐过后,接下来便是全组会议。我在去小会议室开会时,故意将一份盖有“第七调查组”公章的复印件留在房间里。我拿上笔记本,走出房间,在电梯间等待电梯的时候,我看到一位服务员打开布草间房门,往走廊两侧探头探脑张望着。我心里明白:愿者上钩了。

会议室里,众角色说的都是剧本里的台词,几乎没出任何纰漏。群演们投入了极高的热情,即便是有人打了磕巴,也没有人笑场。“哗哗哗”,复印机不停地工作着,复印着我调整后的新剧本。“嘶嘶嘶”,碎纸机被调整成最细碎一档,粉碎着众人手里的旧剧本。新剧本不再装订成册,而是复印在“第七调查组”的信笺上,再由每个角色抄录在笔记本上。我严格强调,为了做好保密工作,大家要做到笔记本二十四小时不离身。

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我当时整整写了四个小时打着官腔的台词,仅这一场戏的台词,足足写了七万字,几乎快赶上一部长篇小说。如此大的台词量,居然很少有人出错。原因之一,是我在北京的时候,就对台词做过严格要求。原因之二,角色们人手一个笔记本,大段的台词可以抄录在笔记本上阅读。这个操作一举两得,即便是有酒店服务员偷看了笔记本,也能证明我们的“官员”身份。

剧本中有一段“随机”戏份,要求在服务员进入会议室倒水的时候上演。会议开到半个小时后,一名女服务员提着暖水壶,轻手轻脚地进入会议室。

刘春迪书记当即一拍桌子,冲着陆紫缨大声呵斥道:“保密工作是怎么做的?哪一次全组会议有过服务员倒水!”

陆紫缨满脸涨红,急忙站起身,将拎着热水壶的服务员推出会议室,并将服务员手中的热水壶接过来。陆紫缨关上会议室的门,毕恭毕敬给刘春迪书记、赵东来组长、杨轶鹏司长、尹川秘书、宋芳菲秘书一一倒水。

刘春迪很是投入,继续着即兴表演,他用颤抖的手举起保温杯,又放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志们呐同志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的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呀。因为,我们不仅要对人民负责,还要对我们辛苦培养起来的干部负责,虽说我们不放过任何一条蛀虫,但也不能误伤任何一个同志……”

一干群演很快发现刘春迪脱离了剧本,如此大段大段的即兴发挥,无非就是想给自己加戏,群演们深谙此道。

趁着刘春迪给自己编词的间歇停顿,组长赵东来打断了刘春迪的讲话:“春迪书记的良苦用心,想必大家都已经理解了。说实话,不怪刘书记发火,两年来眼睁睁看着多少同志在我们身边倒下,他们没有经受住时代的考验,倒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下,我痛心啊!”

就在赵东来做痛心疾首状时,杨轶鹏司长站起身来,说道:“两位领导真是高屋建瓴、苦口婆心,七大危险和四大考验始终伴随着我们,所以,我们要深刻领会六位一体的总布局,以大局为重。更要坚持四个全面和五大发展理念的战略规划,用三个确保武装自己的思想,认真的、坚决的、毫不动摇的老虎苍蝇一起打!”

群演们不动声色的抢着戏份,把无聊的官腔一直打到晚餐时间。我看了一下手表,觉得戏码十足,才建议大家去自助餐厅用晚餐。会场的新剧本全部收回销毁,我安排尹川和宋芳菲两位秘书倾倒出碎纸机里的纸屑,拿到酒店后厨通道的垃圾箱边上焚烧。

从会议室出来,我没有去自助餐厅,而是回了一趟房间。在我进入房间之前,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查勘我塞在门缝里的一小片暗红色的纸片,已经落在酱红色的地毯上。

张广友、曲东、李博祥三个扮演司机的群演,几乎没有台词压力,他们更多承担的是随机应变。我安排他们三个人三班倒,坐在酒店大堂的酒吧里,观察大堂里的特殊情况,随时给我单独发微信汇报。半夜时分,李博祥给我发来一条微信:下午来酒店的官员模样的人又来了,跟大堂经理和一名服务员在说话。

我给李博祥回复:想办法看一眼服务员胸牌上的名字。

十几分钟后,李博祥发来微信:服务员叫荆文彤。

到目前为止,所有剧情都是按照我的剧本在上演,荆文彤就是今天下午进会议室倒水的服务员。

此刻,刘春迪发来一条微信:覃导,最新的流量大咖莫诗铭探听到了咱们这个剧组的创意,她的经纪人想让莫诗铭加盟,而且是带资金入组,您是否考虑一下?

我回复道:刘书记,您只有这一次犯错的机会,如果再有下一次出戏,您就自己买机票回北京吧。我们这个剧组将是中国影视界的一股清流,我们的创意如果不认真保密,您这辈子永远都是那个在北影厂门口混盒饭的群演。

刘春迪即刻回复道:是是是,覃副组长,我检讨。